顾仇开门的刹那,巨大的音乐声就已顺着门缝蹿了出去。
想来习忧刚才脸上之所以划过一丝怔意,除了看到他是户主外,再就是被这穿云裂石般的歌声给惊住了。
而此刻,他们无声地对望着,身后的歌曲正放到高潮。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习忧已通过这震天介响的音乐声和顾仇背后光怪陆离的炫彩灯看穿了一切。
大早上的,搞家庭迪厅,是闲得蛋疼么?
习忧也没绕,直白地戳穿:“看来想出租房子的不是你。”
而他也在这一瞬间想起来和他对接租房这事儿的女生夏絮颜,她的名字,前几天上体育课碰到那群有意挑衅的人的时候,顾仇有提到过。
当时他只觉耳熟,但并未过心,现在不免有些怔然。
顾仇六神归位,把门拉开了些,人也让了让:“进来吧。”
习忧定了一下,想说“给两只鞋套”,顾仇已经拉开玄关处的鞋柜,拎了双男士拖鞋出来,丢在门口,鞋口对着他。
习忧垂眼看着,往前一步,换了拖鞋。
顾仇已经往里走了。
习忧把门带上。
门一关,室内的音乐声更显立体而响亮。
不消一会儿,顾仇把音响关了,炫彩灯也关了,客厅里恢复寂然,光线纯粹,只剩明媚的日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把屋内照成一片暖白。
顾仇转头对习忧说:“你坐,我给你拿瓶水。”
等顾仇从厨房里拿了两瓶水出来的时候,习忧还是没坐。
他一腿曲着,一腿抻直,姿态松散地倚在客厅区通往餐厅区的一面微微突出来的隔离墙上,双肩包搭在单肩上,低头在看手机。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习忧抬头,顾仇经过他身边,把水抛给他。
“我家沙发是种了仙人掌还是埋了地雷,就非要站着?”顾仇说着,自己走到了沙发边,一屁股坐下。
虽然习忧表现得看不出拘谨,但顾仇还是多考虑了一步,抬手指指茶几边的羊绒毯:“书包放那儿就行,干净的。”
习忧接了水,瞧一眼,把书包放下,人也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们现在所坐的地方,正对电视墙,电视墙最左边靠外,是一片宽阔的区域,有通往复式二层的旋转楼梯,有一楼的卫生间,还有一间面积不小的次卧。
顾仇没有多余的话,抬起手里的矿泉水瓶,瓶口朝外指了指那间次卧的方向:“你住那儿,没问题吧?”
“……”
这流程太跳了,习忧顿了顿,朝顾仇看过去。
顾仇起身:“算了,再站起来吧,看看房间先。”
习忧问:“你要租?”
顾仇反问:“为什么不租?”
“……”
习忧往音响的方向看了眼,顾仇捕捉到了,解释:“先前不知道是你。”
“那为什么是我就愿意租?”
顾仇被问住了,大脑思考三秒,给了个完全经不起推敲的答案:“或许是因为你长得帅、安静内敛、讲卫生,还是个学霸?”
“……”
合着这条件不是早就定好了的?
习忧没指出他的bug,默然片刻说:“我们先把一些问题聊清楚。”
顾仇又重新坐下:“好。”
习忧说:“潘超跟我说,他在二班的一个玩得不错的同学的初中同学有朋友想出租房子。”
顾仇懒得厘清这里面隔了多少层关系,很顺其自然地接上:“我一个朋友之前说帮忙问问她初中同学中现在在三中上学的人里有没有想要租房的。”
这话听着挺长,实际却没那么复杂。
习忧简单理了理,说:“对上了,挺巧。”
“确实巧。”顾仇说,“我之前还问过你,不是说想一个人住?”
“那是理想状态,这附近都不便宜,整租,”习忧说,“没那条件。”
“这附近合租也不便宜。”
“嗯,所以就看看。”
“那看看?”顾仇抬手指了指次卧的方向。
习忧明显还没说完,他话不多,不喜欢一下子说一箩筐的话,但顾仇显然和他不一样。顾仇平时话也少,但耐性不够,什么事都喜欢速战速决、要定就快定,讨厌拖拖拉拉。
习忧目前和他接触次数不算多,但把他的性子还是看得挺透的,索性就不跟他继续搞一问一答这一套了,准备直接一次性说全了。
只是说之前,习忧斟酌了下。
“我过来看这个房子,是因为你朋友说这屋子的房主胆儿小,小区还刚死了人,让我过来增点儿人气,给房主壮个胆儿。房租不是问题。”
这话再怎么斟酌,也绕不过顾仇被朋友出卖了胆小怕鬼的属性这点。虽然前些天在教室里听到班上那些人讲鬼故事时习忧就已经看穿了,但顾仇还是觉得很跌面儿。
这必然是李培和夏絮颜两人怕金榜郡府房租太贵一般学生租不起而商量好的抛出去的信息。
顾仇牙痒痒地磨了磨后槽牙。
习忧把顾仇隐忍的神情看在眼里,眼底生出一点笑意,给他捡了捡跌下去的面儿:“不过我瞧你搞出家庭迪厅这么一出,应该也没想要增份人气,起码说明没那么怕鬼。”
顾仇接起他给自己捡的这面儿:“我谢谢你。”
“不客气。”
“……”
顾仇噎了下。
行吧。
顾仇把话题摆正,说:“只是不想租给生人,你可以过来住。”
李培那厮这些天在他床边打地铺夜里睡觉鼾声震天,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习忧的性格内不内敛说不准,安静这条属性还算是符合客观事实,到时候习忧住楼下,他住楼上,区域划分明晰,除了同住一个屋檐下多些照面,也没太多影响。
刚刚习忧问为什么愿意出租给他时,顾仇微滞了,现在大脑清明更多,答案自然也变得清晰。
“嗯。”习忧说,“还有个问题。”
“问。”
“你朋友为什么这么热衷给你找室友?”
这个问题和好奇心关系不大。
顾仇起先明显对出租房子这事儿不上心,甚至偏排斥,而他的朋友却竭力促成。和习忧沟通的女生叫夏絮颜,通过这几日和她的话语交流,可以看出是个挺温和的女生,但在给顾仇找室友这件事上,他隐约能感觉到对方的急切。
第六感告诉他,这个问题很有必要问一下。
然而顾仇在听到他问出来的话后,下意识皱了下眉。
片刻后,眉目舒展开,神情却没缓和下来。
他也觉得这个事应该和习忧说下,却也没必要一五一十讲那么详细。
于是他简单斟酌后,说:“以前惹着人了,对方有点本事,没绝了他的路。隐患自然就留下了。”
习忧点点头:“知道了。”
又问:“和那天在篮球场那个人说的事有关?”
顾仇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习忧又是点头。
空间内安静片刻,习忧是聪明人,顾仇虽简略概之,他却已经明了,可也没再继续问了。
顾仇想了想说:“你单纯住这儿就好,没想让你给我当护卫。”
习忧淡笑:“知道。”
“所以都说清楚了?”
“还差房租。”
顾仇问:“你能承担多少?”
习忧坦诚道:“北都五环的位置。”
这题对顾仇来说显然超纲了。
习忧看着顾仇困顿的神色,补充:“1500上下。”他指的是月租。
顾仇挠了挠耳鬓。
习忧是否符合助学金申请难说,因为顾仇见过他弟,不像是揭不开锅的家庭里会长出来的孩子。也就是说,习忧打好几份工赚钱并不一定或者说不完全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顾仇不爱揣测他人私事,想到这儿便止住了。
总归很缺钱就是了。
但他也没动所谓的恻隐心,他觉得习忧应该不需要这样东西。
且,他也不必因为习忧在这个年纪既要上学又要兼职而觉得习忧很辛苦,就刻意地免了租金或以过低的价格租给习忧。
自尊心这个东西,比钱金贵,要护着自己的,也当守住别人的。
顾仇食指搭在鬓角的位置,轻点两下:“行,1500。”
习忧说:“好。”
“不过我想招个工。”
“嗯?”
“我家一周要请一次钟点工,待遇是40块一小时,通常那钟点工一次工作俩小时。也就是一月四次,共工作八小时,给发工资是320。”顾仇看着习忧,“以后这活儿你来做,我不喜欢家里常来生人。”
习忧短暂沉默。
顾仇瞧他神色,准备再说些什么,习忧说:“可以。”
顾仇拧开放在手边沙发上的水,喝了一口,自然道:“那你每月房租就是1180。”拧紧瓶盖时,挑了挑眉,又道,“另外,我作为一个中国人,走的是共.产.主义道路,不屑做万恶的资本家。再给你抹个零,1100怎么样?”
不是1000,是1100,有意却不刻意。
把跟前这位少年的自尊心守得好好的。
习忧搭在膝盖的指尖微微一顿,心中哑声半晌,琉璃般的瞳仁里有什么东西像流星划过般迅速闪现,又飞快掠走。
他淡笑:“好。”
顾仇没接他这一声,微垂着头转手里的矿泉水瓶。
习忧说:“还有押金、月付季付、合同……”
顾仇直接截了他的话:“不用这么实在。每月转我微信就行。押金不必,合同就更不用了。难不成你还能从三中跑路了不成?”
“好。”
“你真爱说‘好’这个字。”
“不然?”
“爱说说。”顾仇把玩着手里矿泉水瓶的动作没停,转了话锋,“什么时候搬过来都成,我家门禁和客厅门的密码都是12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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