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绯雪倾城(原名:妖魅倾城) > 60、第三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线清瀑,自巍峨苍翠的山间飞流直下,落入山脚澄澈的深潭,波影凝碧,柔柔映进公子澈明亮的眼瞳里,皑如春雪的白色软袍在水面上飘荡,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原本是要先回龙府再做打算的,走到半路,他忽然说要洗澡,于是挟了苏软御风而行,直飞到这个人迹罕至所在,也不说话,和衣跃下潭去,但见水波中白衣漫卷,银丝飞散,片刻之后半个身子出水,肩胛上让人心悸的伤痕,居然奇迹般地消失无踪。


    “对于龙族来说,只要有水,事情就不会太坏。”看着潭边目瞪口呆的苏软,他轻笑,“要么,小三十六也来试试?”


    “……谢了,我还是……洗衣服吧……”苏软愣怔片刻,又低下头,愁眉苦脸地浣洗着方才在泥泞中弄脏了的那袭红衣,然而心中烦乱如麻的思绪,却是怎么也涤荡不清了。


    丢人……真丢人……当着狐狸的面,居然连“贱人”二字都脱口而出,里二流样貌三流气质九流人品不入流智商的炮灰女配了么?怪不得狐狸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便抱着女主转身而去。


    ……喵喵的,还是那种英雄美人式的横抱……


    但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是要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大骂出声的吧……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件事情可做,你却偏偏喜欢用剑去捅一个最爱你的男人。明明重创的是他,却让我的心疼痛至此,而他是打死都不肯骂街的,那么,我便只能当仁不让。


    泼妇,有时候是被挤兑出来的。


    随水飘荡的红衣忽然被人擭住,茫然抬头,公子澈正牵了只殷红的衣袖,站在水中看着她,白衣银发映着粼粼波光,水妖般美丽而奇异。


    苏软发现,好看的男人是不能用清水泡的,泡了,再捞出来,便愈发漂亮得让人手足无措


    “你……洗好了?”呐呐地问。


    水妖不说话,手上忽然发力,苏软连喊都来不及喊,就扑通一声跌落到深潭之中,有修长的身体贴上来,扶着她的腰将她托出水面,清凉的触感浸透衣裙和长发,前后左右,尽是一片碧波荡漾。


    如在云端般无所依凭,只好本能地勾紧了始作俑者的脖子,正待怒目而视,却听到他清朗的笑声。


    “阳光,清风和水,都是疗伤圣药,特别是心伤,疗效颇佳……”公子澈俯在她的耳畔说。


    “我……哪里也没伤……”仍旧嘴硬,目光却被他的笑颜吸引,肌肤也渐渐适应了潭水的凉意,觉得,好像还不错。


    “喜欢水么?”公子澈问。


    苏软点点头,她确实喜欢流水漫过皮肤的触感,可惜体育成绩不好,游泳也学得半吊子,只会闭气而不会换气,体育老师曾经满脸黑线地说,她一动不动爬在水里的样子,像条潜艇。


    “从这里顺流而下,可以一直游进东海……可惜,那里是我的禁地,终此一生,都不能踏进半步。”公子澈淡淡说着,带她游向岸边,却并不上岸,只在水中的一块青石上坐下来,懒懒沐浴着午前的温暖阳光。


    “你的家……在东海里么?”苏软问。


    “家?”公子澈闭目微笑,“我在人间待了许久,却还是参不透这个字,小三十六觉得,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叫家呢?”


    “家……就是家啊,”苏软挠挠脑袋,“你饿了,就想回去吃饭,累了,就想回去休息,家里有你的亲人,爱人,有人等你,而你也会在那等别人……总之想起来心里就会暖暖的……觉得……自己不是孤单单一个人……”


    本来是想把这个字解释清楚,说着说着,神情却黯淡起来,默然半晌,才又展颜一笑:“苏软只有一个家,还不知要何时才能回去,你比我幸运,你有两个家,东海一个,龙府大宅又是一个……”


    “东海,不是我的家。”漂亮的眼睛张开,含着淡淡的笑意看她,然而深邃的眼底,又分明有一丝近于冰冷的漫不经心,“那里早已经没有等我的人,龙府大宅也不是,那里,没有谁需要我去等。”


    “可是龙府大宅还有你三十几个夫人,她们都爱你,而你也爱她们,不是么?”苏软困惑地看着他。


    公子澈若有所思地两眼望天,半晌,点点头:“对,她们爱我,我也爱她们。”


    “那个……”苏软的好奇心开始膨胀,踌躇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已经憋了很久的问题,“说实话,那么多夫人里,你最喜欢谁?”


    这是个没什么营养的八卦问题,就像问你是爱吃萝卜呢,还是爱吃菜,但公子澈的眼神却忽然凝重起来,仿佛真遇到了什么旷世难解的谜题,思索良久也未发一言,看那脸色,竟然有些纠结了。


    “要是……要是不愿意,可以不用回答。”苏软嗫嚅道,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而给人家带来什么心理障碍。


    “不是不愿意,”那男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头,苦笑,“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苏软无语,干脆也不再问,既来之则安之,晒太阳,玩水,明红的裙摆荡来荡去,将几条傻乎乎的游鱼逗得无所适从。


    忽然想起什么,一掌拍在水面上:“糟了!”


    “……嗯?”旁边,正在假寐的公子澈懒洋洋张开一只眼睛。


    “人!人啊!我们从龙府带出的那几个人,会不会已经……”


    “不会。”那只张开的眼睛重又闭上,“那些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侍从,也是……海鸟,危险来时,飞得比谁都快……”


    “海鸟?”苏软瞪大了眼睛,“就是阿九那样的?”


    “……阿九可不是鸟呢。”公子澈轻笑出声,


    “那……”苏软还想问些什么,却被那男人一伸手臂,轻轻揽住了腰身。


    “你这不解风情的丫头,怎么总问些不相干的事情,难得夫妻二人独处片刻,就不能……花前月下些么……”


    ……


    王都,太子府。


    尽管已是光天化日,但绕过那些雕像般的守卫,潜入太子妃的寝宫,对于天绯来说,还算不得是什么问题。


    将怀中的女子放在她那张极尽奢华的床榻上,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就连多看我一眼的耐性,都没有了么?”天紫忽然开口,望向天绯的眼神里,是带了些委屈的。


    天绯的脚步顿住,却只是森然一笑。


    “到人间来做这个太子妃,是我自己的心愿,但除掉那个小丫头,却是父王的命令,当初离开雪狐王宫的时候,我便与父王有约,这……是我对他养育之恩的一点报答。”


    “即便是雪狐王族的人,也不能一眼就辨别出谁是异世之心,为什么你能?”天绯淡淡地问。


    “因为我是天紫,天紫,从小便与你们不一样啊……”天紫轻轻地笑起来,却又不说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挪揄地望着天绯,“我是在你怀里长起来的,可从小到大,你又懂我多少?”


    “以前,确实不懂得,以后,却也没有懂得的必要。”白衣回转,无声走到天紫身边来,伸手,抬起她细嫩的下颔,“既然做太子妃是你自己的心愿,那就好好做你的太子妃吧,但不要再去找那个丫头的麻烦,她并没有招惹过你们任何人,她只想活着,而我,也只想让她活着。”


    语声平淡而温柔,像在嘱托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天紫却分明从中听出了些森冷的杀意,就连贴着她肌肤的那几根手指,也不再是记忆中暖暖的温度。


    仰头,望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些发狠或者负气的神色,就像雪山顶上耳鬓厮磨的若干个日日夜夜里,她惹恼了他时的那般。


    然而,什么也没有。


    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眸,像暗夜中波澜不惊的深海,以往专属于她的怜惜、痛楚、纵容、愤恨,此刻都消弭在眼底深处那片近乎妖异的幽邃与宁静之中。


    第一次,他用如此淡然的眼神望着她。


    第一次,从他的眸子里看不见她的影像。


    ……只是为了,那个会骂人的女孩子么?


    有异样的感觉萦绕进天紫的心,唇边的笑意也多了些莫名的寂寥之色,不再像之前那样娇艳明媚,仪态万方。


    “答应过父王的事情,我不会放弃。”她说,高高扬起的脸庞带着昭然若揭的挑衅味道,“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我不会。”天绯一笑,“如你所说,天绯永远舍不得伤你,哪怕再过一万年,哪怕你杀了他,他也永远不会伤你……”


    “……”


    “但这并不等于,他可以纵容所有的事情,”手指如冰,从那美丽修长的脖颈上轻轻滑过,太凉了,让她的肌肤都微微有些颤栗,“有些东西,我不叫你碰,你便不能碰,就如同花瓶一般,你打碎了我的,我便会打碎你的,而且,绝对让它碎得更彻底,更无可挽回……这样的游戏……你喜欢么?”


    天紫仰望着他,眼中的风云瞬息万变,一时落寞,忽然又笑靥如花,“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天绯的决心,可惜,有些晚了。”


    “……”


    “你既然决定要保护那颗异世之心,就不应该管我的死活,公子澈是个厉害的角色,但这次帮我的人……有得天独厚的长处,只要你不在那里,我便有九成胜算。”天紫站起来,缓缓解开那件披风,厚重的深黑色滑落地面,露出裹挟着身体的一袭娇嫩鹅黄,仍然美丽得动魄惊心,轻浅的笑颜里却多了些异样的神色,说不出是嘲弄,还是凄凉。


    有什么东西在天绯的眼瞳里渐渐凝结成冰,他看着她,却又不只是在看着她,目光穿透那副属于相府小姐的绝美身躯,入心入骨,让藏在里面的灵魂都觉出了阵阵寒意。


    “你的花瓶,已经要被我打破了。”尽管已感受到恐惧,却仍然倔强地想要激怒他。


    莫名的,就是不喜欢那样的冰冷和漠然,就是想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他绝望的样子,他暴怒的样子,哪怕他疯狂起来,会真的把自己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但天绯没有暴怒,也没有动她分毫,只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倒退两步,转身向外走去。


    他走的是正门,而门外,至少有近百的金甲守卫。


    他并不打算离开。


    “你想怎样?!”天紫意识到什么,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你打碎了我的东西,现在……该轮到我了……”天绯说。


    他没有回头,天紫也就看不到他唇边扬起的,那抹狠戾至极的凛冽微笑,只是眼睁睁看着一袭白衣飞扬而去,冲破宫门,昂然闯入外面明亮得刺目的阳光里。


    ……脚步声,呼喝声,喊杀声,金铁铮鸣声,哀号惨叫声,错乱交织。而与此同时,下朝不久的明辉太子正在附近一座美轮美奂的偏殿里小憩,为晚上的宫廷盛宴养足精神。


    他不知道自己成了一只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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