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离轩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拿到的他的联系方式,但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如果不备注来意的话,他一般是不加的。随手拒绝之后,他拿起干净衣物进了浴室。


    脱下衣服,按照这几天养成的新习惯,他下意识站在浴室镜子前检查了下身上的痕迹,值得庆幸的是,吻痕、咬痕和掐痕都淡得差不多了,季离轩也不用强忍着羞耻,天天给大腿内侧的咬痕擦药,只是……


    他摸上了后颈的腺体,上面有一个极深的牙印,还没好全,一碰就有着轻微的灼烧痛感。所以他这几天一直穿高领子的衣服,就是不想让大家发现他脖颈上缠了绷带,但今晚上被戎靖掐住脖子的时候,对方肯定知道了。


    想了片刻,季离轩又轻吁一口气。


    不过,戎靖应该也不清楚自己脖子上受的什么伤,多半不会往那上面联想。


    他轻轻叹了口气,打开花洒,让温暖的水流纾解全身的疲惫。


    绵密雪白的泡沫顺着流水而下,流过光滑细腻的肌肤,露出后腰上艳丽的山茶花图案。


    季离轩抚摸着那块肌肤,若有所思,没想到这个花在他重生后也有。这并不是纹身,也不是胎记,而是小时候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他身上的。


    蒲秀英和雇主家少爷发生关系后,辞去了职务,回到家乡,偷偷生下了儿子。在十岁之前,季离轩一直跟着母亲在乡村生活。他还记得那个地方叫做白水村,村民都淳朴又善良,很照顾他们孤儿寡母。


    白水村依山傍水,钟灵毓秀,物阜民丰。后山是一处未开发的深山,村民们经常上山打野兔来吃。季离轩也常去山中,不过他不是去打猎,而是去采摘药材,卖给镇子上的药铺来补贴家用。


    那好像是深秋的某天吧,早上下了霜,上山的小路泥泞湿滑,穿林而过的冷风有些砭骨。季离轩背着背筐,打算去摘一株他前天就看好的药草,但当他上山的路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可后来,哭声越来越清晰。于是他寻着声音,找到了一个蜷缩在树洞里的孩子。那孩子虽然是个男孩,但长得非常精致可爱,雪白的脸上挂着泪珠,琼玉一样的鼻尖哭得红通通的,季离轩一下子就心软了。


    孩子一开始还非常警惕,但可能是见季离轩长得不像个坏人,在他的温声哄劝下,慢悠悠爬出了树洞,扑进季离轩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呀?”季离轩抱着他掂了掂,看着小小一团,还挺重。


    “靖靖。”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小孩慢慢凑过来,有些害羞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哦~叫静静呀,你爸爸妈妈呢?”


    静静像被戳中了伤心事,又小声抽噎起来:“爸爸妈妈……哼,是坏蛋。他们把我给狮虎……狮虎天天逼我训虫子。虫子坏坏,不听我话,呜呜……”


    季离轩听了老半天,才听明白他说的是“师父”。哪儿来的师父会教人训虫子啊?真是奇怪。


    小孩子受了委屈,一闹脾气,就跑了出来,这才被他捡到。白白嫩嫩的小腿上,还有被树枝刮出的血痕。


    当天恰好母亲带着妹妹去赶集,要在镇上亲戚家住一晚。虽然报了警,但那个时候交通不发达,尤其是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小乡村里,警察少说也要第二天才来。季离轩自己也有妹妹,见不得小孩受这种苦,就把人带回去,给他处理了伤口,喂饱了肚肚,又温声哄着睡了觉。


    过了几天,他上山捡柴火时,静静的师父来了,把小孩接走了。被接走的那天早上,静静可能预感到要分别,送了他一样东西。那是一只装在透明盒子里,季离轩前所未见,但非常漂亮、体态优雅的红虫。


    “它是蛊虫之母,可以在哥哥遇到危险时保护你。”小孩很认真地说。


    季离轩对此表示,每个字都认识,怎么组合起来就听不懂了呢?


    小孩又扭捏起来,害羞地说:“狮虎说,虫母是要送给以后要结婚的人。”


    这句季离轩听懂了,意思是这只小虫子,是静静师父留给他,以后要送给媳妇儿的。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季离轩也明白过来,静静大概出身自一个非常看重虫子的家族。他没收虫子,令小孩大受打击,那天他出门,都没有凑上来亲他脸蛋。


    但回家时,季离轩发现,静静把虫母留在窗台上,根本没带走。


    这么重要的东西,小孩子不懂事送了人,但可他不能要,等家长找上门时,得还给人家才行。


    可惜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那只红色的小虫子已经不见了,而他后腰上却多了山茶花的图案,简直像某种标记一样。


    后续没等到那孩子的家长找上门,他和妹妹的存在就被季老太爷发现,和母亲一道被接回了本家。


    季离轩从回忆中抽离,伸手关掉了淋浴。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应该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吧。


    .


    洗完澡出来,季离轩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了眼手机,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他拨了回去:“柯一,阿绍怎么样了?”


    林柯一沉静平稳的声音传来:“医生给他包扎止血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但今晚还要住院观察一晚。”


    “还有呢?”


    “一直在掉眼泪,问什么也不说,问多了就嚷嚷头痛。老大,我觉得他挺活蹦乱跳的,我能走吗?”


    “柯一。”季离轩声音带上了些许责备。


    “知道了,开玩笑的。”


    季离轩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头疼吗,看个屁?”那边啧了一声,“这小子偷听我们讲话呢,老大,挂了啊。”


    挂断电话,季离轩看了会儿金融杂志,正要睡觉,之前被他拒绝的那条好友申请又弹了出来。这次不是空白了,多了两个字的备注:戎靖。


    季离轩瞳孔收了一下。


    他握着手机,僵硬片刻,还是点了同意。戎靖能弄到他的联系方式,这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这人竟然会主动来加他,季离轩看着那验证通过的好友申请,心里感觉怪极了。


    等了一会儿,季离轩心里也琢磨明白了,估计是为了督促他找人吧。他看戎靖没有和他交流的打算,他也没有傻到主动发一个hi过去,于是关了手机睡觉了。


    第二天,季离轩很早就起了床,来到医院。梁绍住的是单人间,一推开门,两人都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两眼。


    梁绍问:“老大……你这是什么装备?”


    季离轩一手拎了只保温瓶,另一只手拎着口袋,袋子里装了一只白瓷碗和烧尽的香灰。这时天还蒙蒙亮,白炽灯照在他脸上,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扇形阴影,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梁绍有点害怕。


    尤其是他一开门就说:“柯一,把他按住。”


    林柯一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地按他命令去做了。


    “老大……”阿绍不知所措。


    季离轩打开保温杯盖,把还冒着热气的猩红狗血倒进碗里,又把香灰倒入搅拌均匀,接着抽出一把消毒后的小刀,走向梁绍。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不待梁绍反应,季离轩就捏着他食指,利索地在指腹上面划出一道血痕。


    “诶?不是很痛啊……”


    梁绍刚说完,季离轩又在他身上几个穴位按了一下,他下手十分快速而精准,梁绍先感到一阵酸麻,接着猛地抽直了身子,宛若万蚁噬身的剧痛从体内传来,让他一瞬间脸色剧变,在病床上挣扎起来。


    “柯一,按住!”


    林柯一依言加大了力度。季离轩表面冷静,但鼻尖已经冒出了细汗。他一手捏着梁绍食指,另一只手两指并拢,狠狠压在他手腕处。接着就见一些黑色的细密凸起沿着血管自上而下地滑动,顺着鲜血流出指尖,在血泊里翻滚几圈,摇摇晃晃地朝着加入香灰的碗中血爬过去。


    待到蛊虫全部清理完毕,季离轩才为快要痛晕过去的梁绍止了血。后者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回想起刚才那幕,胆大如他,也不由面色悚然。


    “老大,刚刚那是什么鬼东西?”


    季离轩充满嫌恶地看了那碗不断蠕动的血一眼,林柯一已经很有眼色地站起身,把它端出去处理掉。


    “我想你记忆不至于这么差,昨晚惹了什么人没忘吧?”他擦着刀上血迹,淡淡道。


    梁绍回想起富二代们之中流传的关于戎靖的传言,心下一寒。那些传言……难道都是真的?


    季离轩好笑地看他一眼:“这下吸取到教训了吧?不该惹的别惹。”


    这种蛊虫叫做真言虫,顾名思义,是一种能够分辨别人说的是不是真话的虫子,实际上对人体的危害并不大,但如果被下蛊的人想对蛊主撒谎,那就另当别论。


    戎靖这人心机深,按俗话说就是走一步看三步,说他一点保险措施都没留季离轩肯定不信,所以休息了一晚,就马不停蹄地来给梁绍处理蛊虫了。


    梁绍一阵后怕,他跟只被吓坏的大型犬一样,趴在了老大修长的美腿上,嘤嘤嘤地拍起了马屁:“不过老大,你好厉害啊,蛊虫都能处理掉。”


    季离轩顿了顿,说了句他不理解的话:“久病成良医。”


    季离轩也是第一次处理别人身上的蛊虫,担心后续还有什么不良反应,又强制梁绍在医院呆了一天。所幸这段时间公司空闲,他便打电话让秘书把需要处理的文件都送来医院处理。拿起手机时,季离轩才发现昨晚戎靖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为什么不同意?”


    季离轩回想片刻,才意识到这大概是在说第一道好友申请被他拒绝了的事,指尖在打字键上悬停一会儿,他才谨慎地回道:“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


    想了想,又追加一条:“我昨晚睡得早,今早才看见你发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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