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瑭的突然到访,让整日在外的江瓷吓了好大一跳。
樊令宜匆匆来寻她时,她刚刚从安平侯府回来。
借刀杀人、冷眼看龙争虎斗,倒是最有趣的玩法。上一世的皇后生辰宴,魏凝芙和魏翘白皆是不出彩,但这一世,江瓷想看魏翘白狠狠压魏凝芙一头。
皇后娘娘在豆蔻年华之时,曾与一人芳心暗许,两人时常隔着墙一人弹琵琶一人吹笛子,奏的就是这首花间酒。
她随着婷玉偷偷溜进安平侯府,为的便是说服魏翘白放弃跳舞,改学花间酒,但面上仍要装作还在学舞的模样。
所幸她装神弄鬼有一套,又把魏二小姐唬了下来。
正阳东街正中,坐落着一气势豪迈的府邸,两座青铜石狮子大张獠口,七层阶梯之高的梯台之上红门叩首对立,门匾乃当今陛下亲赐的四个字“安平侯府”。
两种舞蹈的弦乐之声是不是交融在一起,让原本的声音显得模糊不清。
魏凝芙看了一眼门外:“流萤,将门关上。”
魏翘白同她一样并无功底,却还是苦练难度极高的舞。魏凝芙忍不住轻笑,真是愚蠢,撞了南墙还不回头,非要去太子跟前丢人现眼去。
这几日她对着镜子苦练,才发现那神秘人说的话并无虚假。这莲韵舟不需要过多的技巧,靠得是人本身的身段、气韵还有飘动的衣裙,随着弦乐的调子身姿轻晃舞动,就已经十分醉人。
“大小姐,宫里来人说了,皇后娘娘昨日让太子陪着一同赏荷花。”
魏凝芙咬了咬牙。
皇后这一举动再明显不过的撮合,但她没有邀请进不了宫,再者进了宫以后,传到外面去,未免显得太掉价。
魏凝芙看了眼皇宫的方向:“不急。这东宫两个美人殿下都能一眼不瞧,这司徒念早去了几天又何妨?”
她想到什么,招来流萤:“派人传信给泠瓷,写信问候她,顺便问一下殿下动静。”
流萤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姐。”
究竟哪个才是顺便,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她代替小姐写了不少信给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可怜那小宫女的回信字字恳切,像是真把小姐当做了朋友。
夜里,江瓷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连清,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速速回宫。
另一封来自魏凝芙,和往常一样的格式,先是表达想念之情,然后是问候近况,最后切入主题,殿下最近如何了?
江瓷冷笑了一声,纤细的指尖夹着两封信缓缓走到香炉旁边。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江瓷顿了顿,将从安平侯府来的那一封折起来,揣入了袖中。
*
浣衣坊随时苦力作坊,但位置并不十分偏僻。赵嬷嬷揣着重重的三十两银子大步朝浣衣坊走去,又拉开口袋,从里面倒了十两银子出来装在了另一边。
浣衣坊如今管事的嬷嬷叫做陈嬷嬷,细瘦干练,鹰钩鼻子,看着就是个厉害人物。
走到门口,毫无意外地被人拦住,陈嬷嬷也不做事,坐在木椅上扇着凉扇,时不时言语刻薄的催促里面的宫女干活。
瞧着赵嬷嬷又来,陈嬷嬷斜嘴一笑:“哟,你可真是不稀客了……怎着?瞧上我这破坊?”
这宫中谁不知道赵嬷嬷以前作威作福的模样,如今被太子免职,都恨不得往她身上吐一口口水。
想着里面那臭丫头值钱,赵嬷嬷忍着气,从袖中拿出胀鼓鼓的一包银子:“陈嬷嬷,咱借一步说话。”
陈嬷嬷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脸上顿时带了几分笑:“让开,让赵嬷嬷进来。”
两人走到走廊一旁的小屋,赵嬷嬷拉开口袋,把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拿给陈嬷嬷看:“二十两,陈嬷嬷给行个方便。”
陈嬷嬷拿过钱袋子,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也没说话。
赵嬷嬷一咬牙,把剩下的十两尽数拿了出来:“好姐姐,可只有这么多了。”
陈嬷嬷这才脸上带了笑,将三十两银子装进一个口袋,掀开窗帘指着外面正在洗衣晒衣的宫女们:“你就死盯着那泠月干嘛?”
赵嬷嬷一笑:“哪有死盯着什么泠月?我可认都不认识。”
陈嬷嬷随着她默契一笑,知晓她言中之意,随口道:“近几日娘娘们送来换洗的衣物多,她们都宵禁后一刻钟才回房休息。”
陈嬷嬷指了指门口那条小路:“住的地方,从这一直往下。”
两道毒蛇一样的目光刺得背后发凉,这陈嬷嬷真是个心黑的东西,才收了泠月十五两银子,这转眼卖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
江瓷在昨夜偷偷潜入宫中,今日假扮泠月混入了浣衣坊。就是要看这老妖婆如何盘算贿赂的陈嬷嬷。
赵嬷嬷点了点头,看向水井旁那道柔弱的身影,攥紧了空空如也的钱袋子。
夜里,东宫后院的狗洞又被一双粗糙肿胀的胖手扒拉开,赵嬷嬷四下打量了一眼,胖乎乎的身躯靠在墙边熟练地朝张管家处摸去。
张管家赶紧将赵嬷嬷接进来,人还没坐下便着急问道:“什么情况?那陈嬷嬷收了没?”
赵嬷嬷想着自己被逼出来的十两银子,对陈嬷嬷便是百般不爽快:“三十两银子还填不了她的肚子?只怕撑不死她!”
张管家这才放心,坐在木椅上捏着佛珠盘了几圈。
不知是不是数额太大的缘故,他这心里近几日总是不踏实。
张管家将佛珠往桌上一放,看着赵嬷嬷:“事不宜迟,我们明晚便下手!”
*
太子抱病已经三日,皇后娘娘似乎也心中气闷,司徒念本就与皇后不熟稔,除了每日的请安,便每晚来着御花园走走。
御花园的荷花到了晚上仍然亭亭玉立,清雅卓然。沿路树木茂盛低垂,弥漫这潮湿清润的草叶气息。
听身边的宫女说,在她没来这京城之前,太子很爱来这御花园赏荷花。在养心殿与陛下商议完政事之后,途径御花园,都会在这儿看上一会儿。
司徒念有些忧伤地走着,看着池塘的边际。
她幼时见过太子一面,也仅仅是那一面,便让她魂牵梦萦多年…眉眼清隽温润,处处精雕玉琢般的贵人,实在太过惊艳。
身边的宫女小声提醒道:“姑娘,快到宵禁时候了,得回宫了。”
司徒念点了点头,折身往回走。
下午下了一场暴雨,御花园的地也湿滑。两位宫女一个执灯,一个搀扶着司徒念朝外走去。
御花园离中宫并不远,出了御花园在走一截,在拐个弯便到。
而不远处的浣衣坊还仍旧是一片热闹。
今夜换洗的衣物终于少些了,陈嬷嬷一敲锣,抱着手在院子内一走,声音懒散却又尖锐:“好了,休息去吧。”
泠月紧张地抱起地上一框晒干的衣服,陈嬷嬷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泠月,你抱着晒干的衣裳干嘛?”
泠月咽了咽唾沫:“掌事姑姑说我手笨,让我这几日只能洗丫鬟的衣服,不能碰各宫娘娘们的衣服……同住的姐姐们的衣服脏了,让我今日把干净的带去。”
陈嬷嬷点了点头,看着灯光下女子惨败柔弱的脸,叹了口气:“走吧。”
泠月转过身,冷汗跟着往外冒。
小瓷出宫前便嘱咐她,特意洗脏几件衣服,掌事姑姑便会把她换去洗丫鬟的衣服。
泠月端着衣服,往住处走,一旁同行的几个宫女见她拐向另一旁,疑惑问道:“泠月,你去哪儿啊?”
泠月这才回神,赶紧蹲下身从框里挑出几件衣服:“几位姐姐,这是你们的衣服,那碧螺殿几位姐姐也让我今日送去,我得赶在宵禁前回来!”
另外几位宫女看了看天色:“那你的抓点紧了!”
泠月点点头:“碧螺殿不远,我跑着去!”
“注意脚下啊,才下了雨,路滑!”
泠月点头答应,赶紧抱着木框朝前跑去。
跟她随行的人走了,后面跟着的脚步越来越近……哪怕知道小瓷就在附近,泠月心里也如同乱了的鼓点一般。
雨天路泥泞湿滑,司徒念被搀扶着走也差点摔了跤。
宫女小声嘱咐道:“姑娘,碧螺殿前还有一段路滑,你当心些。”
碧螺殿乃皇上修养之所,风景优美,周围树木茂盛,路旁有一处小小的湖泊,
风过林梢,将树叶吹出簌簌的声响,也吹起江瓷脸边的头发。
她眯了眯眼,将头发勾到耳后……这司徒小姐,可当真走得太小心了。
还得她来助一臂之力。
江瓷掂了掂手中的圆圆的小石子,瞄准了小姐脚下,准确地扔了过去。
“姑娘,马上就……”
宫女话还未完,便听司徒念一声惊呼!
“啊……!”
两个宫女还还不及扶,司徒念便整个人摔进了湖中,浑身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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