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一家三口,云禧在堂里枯坐了好一阵,别说病人,连在门口站一站的都没有。
头三脚难踢。
云禧早有心理准备,可如果只进不出,以她手头这点儿银钱,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她喃喃道:“这样可不成,看来该吃的辛苦还是得吃呀。”
云禧打算过,如果医馆前期真赔钱,她就做些仙草冻卖,赚点过日子钱。
仙草,一种草药,现代时分布在浙江福建台湾一带。
仙草冻则是福建泉州的小吃,好吃,且具有降火、解热利尿的功效,正适合夏天食用。
京城位置偏北,医家用此药者不多,更无人会做仙草冻,卖个新鲜绝对是可以的。
“云娘子,豆豆尿了。”丁婶子喊了一嗓子。
古代保守,丁婶子不是奶娘之类的家人,云禧不方便让她打理云豆豆的下身。
“来了。”云禧小跑回去,抱豆豆去内室换掉尿布,洗完小屁屁又抱了出来,“婶子,你看着他们,我出去买些东西,很快回来。”
丁婶子道:“放心吧,豆豆好带,娘子慢点回来也没关系。”
……
药柜里要多少仙草就有多少,云禧只需买一口大锅、若干碗匙,以及一些配料即可。
大锅、蜂蜜、地瓜淀粉去杂货铺,碗和小匙在瓷器店订三十个,冰块费了些功夫,但也总共不到两刻钟就搞定了。
云禧把东西送回家,又去了瑞宁堂。
高个伙计正在送客,见云禧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云大夫来啦,这是要给孟举人抓药吗?”
药柜还没打好,枯荣堂表面上没有药卖,所以他有此问。
云禧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齐小哥,我要半斤金银花、白菊花、夏枯草、鱼腥草、蒲公英、枸杞、麦冬、生地各半斤。”
她买这些,一方面可以打打马虎眼,二方面卖卖凉茶,也多个进项。
齐小哥叫齐裕,另一个伙计叫王港。
“这么多?”齐裕瞪大了一双小眼睛,她将来不进草药的么?
云禧道:“怎么,不卖吗?”
“卖卖卖,当然卖。”齐裕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大夫里面请。”
王港听到他们的对话,麻利地称重、包装,给她送了过来。
云禧同两位大夫打了个招呼,接过药,付了银钱,转身走了。
王港问赵大夫:“她买这些做什么?”
赵大夫摇摇头,“大多是清热利湿的药材,孟举人的胳膊可用不上,大概是她自家用吧。”
齐裕道:“不好说,我看她刚才买了不少东西,瓷器铺子还送了不少碗。”
唐大夫放下医书,“生意不好做,医馆更难,我估摸着是想熬些止渴利尿的汤药,赚些吆喝吧。”
齐裕深以为然,“一上午了,她那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我看是急了。唉……那么漂亮的人儿,偏偏要抛头露面,她家男人指定是个吃软饭的。”
“哈哈!”王港抚掌笑道,“一定是这样,八九不离十!”
唐大夫捻着胡子摇摇头,“非也,我观她衣着素净,应该是寡妇。”
“没错。”赵大夫认可他的说法,“此女不像经历风霜之人,开医馆定是近期才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
……
下午果然也没什么人来,云禧百无聊赖地带了一下午孩子。
傍晚时分,丁婶子收拾完屋子,带狗儿回去了。
云禧锁上门,准备熬仙草冻——眼下没有碱,仙草亦没有浸泡,熬煮时间长,需要提前准备。
她取出一大一小两只澡盆,大木澡盆的里面垫上被子,小的舀上热水,给豆豆洗个澡,然后把他放到大澡盆里自己玩。
云禧把两只大锅洗刷干净,盛满凉水,按比例加入干仙草。
点火……
木柴在灶坑中发出“噼啪”的声响,橘红色的火焰一抖一抖地舔着漆黑的锅底。
热,但也治愈。
“啊!啊!”豆豆趴在澡盆壁上,指着火焰急得直跳脚。
云禧擦了把汗,指着火焰说道:“火,这是火!”
豆豆歪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火?”
云禧重复道:“火,燃烧的火。”
豆豆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火,让杀个火。”
他口齿不清,只能说单个的字,多了就是乱码。
“哈哈哈……”没有什么比萌萌哒的人类幼崽更治愈的了,云禧疲累顿消,凑过去,在他脸蛋上啃了好几口。
“啊,娘&*@……”豆豆嫌弃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咿咿呀呀地指责云禧的粗鲁。
“咚咚!”大门被敲响了,“云娘子开门。”
听声音是小果子。
应该是季昀松送和离书来了吧!
云禧的笑眼弯了弯,抱起豆豆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果然是季昀松,小果子抱着大西瓜在他身后。
季昀松拱了拱手,“云娘子。”他穿着一席玉色丝袍,火烧云的橙红色光芒给他镶了一道金色的边。
云禧还礼,“四爷请进。”
四人一起进了院子。
季昀松四下看了看。
上房三间,一明两暗,无耳房。
两个灶台,灶上两只锅一起冒着热气。
青砖一丝尘土也无,井沿儿上的青石光可鉴人,西侧的简易厨房旁栽着一棵茂盛的丁香,虽不是花期,但仍有一两支含苞的花朵。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利落。
季昀松在心里连连点头,难怪要自立门户,确实有点本事。
云禧把豆豆放回澡盆里,取来两只条凳,又倒了两碗凉茶递给他们。
季昀松坐下,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香气清雅,滋味甘醇,非常好喝,不由赞了一声,“好喝。”
“啊!”豆豆眼巴巴地看着他,“喝!”
这一声说得清楚分明。
季昀松惊讶道:“他真会说话了?”
云禧取来一杯凉开水,“不会说话,只会照猫画虎地说单个字。”
小果子道:“云娘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一般都是一岁左右。”
云禧舀一勺水喂豆豆,“这不正好一岁左右吗?”
小果子摇头失笑,“您这左右的跨度也忒大了点儿。”
云禧不跟他争辩,目光在季昀松身上一扫,说道:“四爷是来送和离书的吗?”
豆豆大口大口地喝水,喝得规矩而且干净,季昀松正看得入神,冷不防听见这一句,凉茶差点洒了,“不,不是,小果子说你今天开业,我过来看看情况。”
云禧意味深长,“四爷放心,即便和离了,我也不会到处坏你的名声。”
季昀松明白了,那天在福来客栈外面的谈话被她听见了。
他尴尬地转了转茶碗,“不着急,等你生意稳定稳定再说。”
“这样不……”云禧本想继续拒绝,但她忽然想起了孟子义的胳膊,“好,多谢四爷,等等也好。”
季昀松莫名松了口气,举起茶碗一饮而尽,把空碗交给了小果子,“生意怎么样?”
云禧拿起一只熊布偶给豆豆玩,把水放回去,往两个炉灶里各放两根劈柴,“不好,所以想做点小食补充一下。”
季昀松问道:“锅里煮的是什么?”
云禧道:“黑凉粉,还没做完,明天早上才……”仙草冻也叫黑凉粉。
“咚咚咚……”大门又被砸响了。
“这么晚了谁会来?”季昀松面色一肃,“你们娘俩进屋去,小果子开门。”
“云娘子,快开门,救命啊!”钱娘子尖锐的声音传了进来。
云禧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果子反应很快,拔腿朝大门跑了过去。
云禧道:“你帮我看会儿孩子,我去看看。”
季昀松想了想,“我带他和你一起去。”
云禧道:“不行,他刚喝完水,一会儿就该尿了。”
“尿,尿!”豆豆肉乎乎的小爪子在澡盆上连拍了两下。
“哗……”
因为没外人,他穿的是开裆裤,一道水箭径直喷到了澡盆壁上。
季昀松忍俊不禁。
“我的被子。”云禧扶额,无奈道,“行吧,就让他撒完吧。”
小家伙正尿得旁若无人时,钱娘子进来了,急吼吼地说道:“云娘子,客栈里的客人忽然看不见了,他家男人说我们在菜里下了毒,要打要杀的,我家掌柜的被他打破了脑袋,出了不少血,云娘子,快跟我过去看看吧。”
云禧若有所思,暴盲症?这种病的病因很多啊。
季昀松抱起尿完的小豆豆,说道:“怎么不找瑞宁堂的大夫?云娘子这边不但没有坐堂大夫,连棵草药都没有,只怕难以胜任啊。”
钱娘子这才注意到他,赶忙用手帕擦了把鼻涕,“原来林公子也在,失礼了。唐大夫喝醉了,赵大夫倒是找来了,只是没看出什么来。”她只知道季昀松原来的身份,不知其后来的际遇。
云禧往上房走了过去,“我去取针。小果子,你替我看火,不要大火,保持现状即可。”
小果子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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