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卸下差事的齐东珠在小阿哥殿门外遇到了神色兴奋的翠瑛。


    “东珠!”


    翠瑛将之前内务府送来的十两银锭递到齐东珠手里,压低声音道:


    “你这会儿可发达了,日后在这西四所,至少是小阿哥这儿,可是有头有脸儿的人物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姐姐我!”


    齐东珠被她故作势力的神态逗得露出几分笑,说道:


    “那是自然忘不了姐姐。”


    说完,她垂首看了看手里的银锭,突然道:


    “比起这个,我更在乎那只肥羊。姐姐,我可好久没吃羊肉了,今儿给姐姐露一手?”


    翠瑛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儿,也笑容爽朗,挽住了她的手:


    “羊肉可是稀罕物,今儿有口福了!”


    待二人到后厨时,几乎所有帮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对齐东珠行起了注目礼,把齐东珠看得浑身发麻。


    而不多时,之前收了齐东珠钱财,允许齐东珠在厨房开小灶的厨子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笑嘻嘻地将一锭银塞进了齐东珠手里,摸着可比齐东珠当日给他的沉重不少。


    “您今儿个要做什么菜?我叫其他奴才给您备好喽,您有什么吩咐?”


    齐东珠尴尬地缩了缩手,旋即又想到些什么,将那锭银子又塞回了厨子手里,说道:


    “麻烦您派人把羊杀了,我还需要些果木烤羊,麻烦您备一下。我过三个时辰,等厨房各位忙完了再来。”


    齐东珠说得客气,后厨之人自然无有不允。那厨子将银锭塞进了怀里,叠声说:


    “好说!好说!您到时候来就行,保管把羊给您处理得干干净净!”


    说罢,他递给了齐东珠一个食盒,里面是后厨往日给奶母准备的菜式。齐东珠掀开盖子,打眼一瞧,虽全是家常菜,却比她之前几日吃得精细许多,量也不少,想来是用了心做的。


    齐东珠对那厨子微微一笑,便将食盒提去自己房内用了。用罢便趁这段时间补了一觉,在醒来时已经是丑时末。


    惦记着那只肥羊,齐东珠跟大方许多也宽容许多的系统兑换了辣椒,粉丝,酱料,和一大块儿牛油火锅底料,便把这些东西兜进怀里,与正在洒扫的翠瑛打过招呼,相约一个时辰后见,便闲步向后厨走去。


    后厨无人,一整只羊已经被处理干净,净肉、内脏和一碗已经凝固的新鲜羊血一起摆在了案上。齐东珠凑近嗅闻还有余温的鲜肉,发现不愧是宫廷之中食用的羊,品质极佳,像是正宗的宁夏滩羊。


    齐东珠拿起锋利的剃刀,将羊的脊骨剃了出来。好容易在三百年前吃上羊肉,今日她便要一羊多吃,用羊肉和羊杂做个羊杂汤,用羊血和油辣子做个羊血粉丝汤,羊肋排和羊腿刷上酱料,做果木烤肉,然后再用羊蝎子熬煮火锅汤底,做个川味羊蝎子火锅,将肥羊肉切片刷锅子。


    咽了咽即将溢出唇角的口水,齐东珠在系统有些鄙夷的哼声中兴致勃勃地料理起了羊肉。


    先起锅将香料炒出香味儿,齐东珠将羊蝎子配好酱料炖入锅中,又另起锅用羊骨熬汤。


    架完这两口锅,齐东珠给羊排和羊腿扎孔,刷上酱料。后厨有个小小的窑,因为平日里后厨都是给下人做饭,很少费心炙烤,已经很久不用了。此刻得了贵人青眼的齐东珠要用,帮厨马不停蹄地给她收拾了出来,甚至帮她通了烟囱里的积灰。


    宫里历来踩低捧高,更何况对得了皇帝青眼,日后还是皇子阿哥奶母的齐东珠,自然不吝讨好。


    这反而让齐东珠不自在起来,原本打算自己收拾的她愣了片刻,而后点了火试了试这砖窑的通风。


    果木燃烧烟气不重,可这烤窑齐东珠却是第一次用。没有现代烤箱的测温装置,齐东珠只能靠直觉,在火焰旺盛的时候将羊腿和羊排挂在钩子上,用火钳挂了进去。


    羊肉表皮在高温下迅速分泌出油脂,形成了焦化层。齐东珠慢慢扯出一些果木,将火势降低,用砖石堵住了窑门,防止烟气倒灌进屋内。


    做完这些,齐东珠喊来刚踏进门儿的翠瑛,让她看着烤窑的火势,自个儿转到灶台前,在罐子里挖了些猪油炒香锅底,又将葱段、姜片、花椒和泡开的菌子炒出香味儿,从咕嘟咕嘟炖着的羊骨汤里舀出沸腾的高汤倒入锅中,等香味儿溢出,她又依次放入粉丝、豆泡和羊血。


    出锅时,她泼上了一碗香味浓厚的油辣子,边将这道虽不怎么正宗但香味儿传出好远的羊血粉丝煲端上了桌。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突然瞥见为了散出烟气而半敞的门扉外出现一个毛绒绒的身影。


    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边牧幼崽。只见他用一只雪白的毛爪爪扒拉着门缝儿,前脚离地,半个小身子挂在门框上,一双蓝水晶般澄澈的眼瞳发亮,灼灼望着齐东珠。


    齐东珠心跳乱了一拍儿。


    那一瞬,齐东珠已经在脑海里想了好几个能喂饱这个极为可爱的,长着冰蓝色眼瞳的边牧幼崽的方式。本能般地,齐东珠像所有见到猫狗幼崽就走不动路的愚蠢人类一样,对着小奶狗发出了“嘬嘬嘬”的召唤声。


    小边牧黑白相间的尾巴翘起来摇了摇,吐出了一截儿小舌头,而就在这时,因为端着碗太久而被烫到手指的齐东珠脑子突然清醒了些许。


    边境牧羊犬,怎么会出现在清宫里呢?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双手臂横空伸了过来,抱起了那只吐着小舌头望着齐东珠的边牧幼崽,一个急迫的女声从厨房外传来:


    “谁把小主子往这边儿引的!后厨乃腌臢之地,岂能让小主子靠近?我看你们这些奴婢是皮痒了!”


    门外有嘈杂的脚步声和怯懦的辩解,而那个女声又不依不饶地训斥道:


    “不愧是宫外来的下贱胚子,我们小主子虽在宫外寄养了些时日,可到底是皇家血脉,你们这些贱皮子拿宫外那套上不得台面儿的破规矩来应付小主子,若是贵人知道了,非砍了你们脑袋不可!早该把你们通通赶出宫去…”


    那女声越发尖锐,而旋即,齐东珠便听到小奶狗发出了细细的哭声,那哭声儿和奶比夹着嗓子撒娇或者大叫还并不相同,只是压在喉咙里,听上去又惊恐又委屈。


    将羊血粉丝汤放在桌上,正准备直面那个小边牧不过是系统制造的幻觉,而真实身份是同样养在西四所的小阿哥时,齐东珠突然听到了这奶狗委屈的哭声,当即仿佛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酸痛难忍。


    门外,本来要走远的人停住了脚步,掐着嗓子,矫揉造作地哄起了怀中的小主子,可收效甚微。小阿哥本就被她刚才的尖锐刻薄和恶意骇得不轻,她又并非小阿哥熟悉的人,只不过是在小阿哥被接入宫中后,小阿哥的生母荣妃派下来的大宫女。她自诩荣妃的贴心人儿,在这西四所高人一等,频频排挤小阿哥更愿意亲近的,从宫外跟来的奶母。


    小阿哥哭得打起了嗝,而这声音落入齐东珠耳朵里,是小奶狗被掐住后颈时发出来的气息难支的声响。这让齐东珠被烫红的手指都绞在了一起,即便是反复告知自己那是小阿哥,比格阿哥的哥哥,不是什么小奶狗,脑海中的系统也向她发出了警示制止她,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门前,推开了门。


    后厨门久日没曾上油,一推开便吱呀作响,让在场几个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齐东珠身上。


    齐东珠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她身后,从后厨传来的浓浓香气却随着她开门的动作逸散到了门外,小边牧抽了抽鼻子,哭声低了些,不多时竟从那跋扈女子的怀里挣扎起来,两只白色的小毛爪伸向齐东珠的方向。


    “香…香,要…要抱。”


    食物的香气激得方才只知哭泣,不知怎么表达自己对这女子厌恶的两岁幼崽挣扎起来。他其实已经会说简单的字了,可他往日里不愿开口,所以说话时还有些结巴。


    “三阿哥!”


    那女子愤愤道,可却换来了小主子更坚定地一声“放”。奴婢是不能违逆主子的,更何况众目睽睽,她也不好多做些什么,只能恨恨瞪了齐东珠一眼,将她的小主子三阿哥放在了地上。


    三阿哥踩着他的小虎头鞋,自己扭了扭小身子,还算灵活地远离了那尖酸刻薄的女子,深手抱住了齐东珠满是羊肉浓香的衣摆。


    “抱。”


    三阿哥,这在齐东珠眼中的黑白相间,还没完全立耳的小边牧如是说道,而齐东珠僵硬着身子,过了两息才弯腰将小边牧抱了起来。


    可谁知,此刻齐东珠正在脑中对着系统大声咆哮,内心万分崩溃:


    “边牧说人话了!边牧说人话了!他怎么会说话啊啊啊——”


    系统对她嗤之以鼻。


    齐东珠顶着屋外各路人的视线,悄么声地摸了一把小边牧温暖柔软的毛发。还没立耳的小边牧看上去只有两三个月大,相比起奶香味儿十足,毛还没长齐的比格幼崽,边牧崽崽毛发显然厚实许多,看上去更加——


    狗模狗样的。


    齐东珠内心默默崩溃又重建着,而她怀里的小边牧在齐东珠被羊肉香味儿腌入味了的怀抱里抽了抽小鼻子,把方才溢出来的委屈的小泪花都憋了回去,软绵绵地说:


    “要、吃。”


    他把两只雪白的,长着粉色肉垫的小爪子搭在齐东珠肩头,奶乎乎的声音贴着齐东珠的耳朵,头侧黑亮的毛毛还蹭上了齐东珠的脸颊。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乳牙都没怎么长齐的小阿哥,边牧阿哥虽然说话缓慢,听上去有点儿口吃,但吐字相当清晰。


    齐东珠又趁机狠狠rua了rua他软乎乎的小身子,内心的崩溃慢慢消止了。当然,她的自我安慰并不是什么“其实都是人类幼崽,会说话很正常”。


    而是“这是边牧,会说人话很正常,他们还能读博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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