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鹤凌序入了上等的厢房,宿半微老老实实坐在漆木缠金凳上,一点一点洽零嘴。


    实在是无聊了,她支肘靠在桌子上,开始细细打量起了坐侧面姿容绝甚的仙君。


    凭良心讲,鹤凌序确实可以说是她见过颜值最高,甚至高到离谱的一个存在了。


    眉棱平缓,眉长入鬓,眼尾其实带着点锐利弧度,偏生微翘修长的睫毛又与其中和了下。


    刻满乾泽身份标识符纹的羊脂白玉簪稳插于发,绣着银纹图腾的镇发绸带随发而坠。


    这套乾泽专用发饰除标志着乾泽弟子的身份外,也是乾泽给弟子的一类保命法器。


    《乾泽戒令》的第一页上,有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簪固发,带镇发。非口令不解,非命危不碎。”


    说得简单粗暴点,就是簪子固定发型,谁扯都不会乱。发带镇住长发的,防止使剑时发丝乱飘。并且,这两玩意,只有口令才能解开,生命垂危了才会碎解掉。


    被她直白看了一阵,一双清凌的眼转过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缘何视我?”


    宿半微没半点不好意思,坦白道:“因为仙君好看。”


    他动作幅度极小地抿了抿红润唇瓣,像是沾染过漆墨的眼睫不自主顿了下,然后才恢复正常频率得眨了下。


    随即就静默转过了头。


    半晌,低声突兀而出。


    “看别处。”


    别看他。


    宿半微:……哦。


    捱了大半天,总算到了辟元石。


    但是它的底价,从一开始就让两人望而却步。


    冰白莹泽的卵圆形石头,躺在深红绣金的光滑丝绸上,配合它令人眼馋的功效,引得价格一路飙升。


    最终,紫玉嵌珠的盖子拢上,封闭了其余人的觊觎眼色。


    一个狂放的散修拿到了它,但没有直接收起来,而是单手握着价值不菲的紫玉盒,大大方方朝众人粗着嗓子放言:“这辟元石,若有人想要,拿不卑草来换!”


    还能这样子“曲线救国”?


    汤念皱眉,“这个人竟然这般投机取巧?不卑草罕见且难觅,多生长在极寒极北之地,若非幸运,再高修为都难寻回一株啊。”


    这一席无意之语,成功打消了无言两人蠢蠢欲动的内心。


    宿半微默默想起刚刚被鹤凌序拍下的不卑草,开始犹豫。


    是从他手上抢不卑草去换容易点,还是直接从狂士手上抢来容易点。


    “这人这么狂,是很厉害吗?”她不解问道。


    汤念如实回答:“唔......可以说是散修中比较厉害的了,但比较出名的是他的脾气。”


    宿半微又默默划去了从人手上抢东西的想法。


    “路狂道人,你此举可是在为难我织锦阁的规矩呀。”


    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水红流仙裙的阁主摇着把绸扇,柔柔的语气中夹带的分量却很重。


    路狂道人望着下来的女子,瞪眼狡辩道:“你织锦阁可有明文规定不许顾客换他买下的东西吗?”


    “是没有,既如此……”她轻飘飘落句,“就新加一条罢。”


    涂着丹蔻的手抬起轻轻在空中摆了两下,转而合掌击出凝成的金光,金光汇成细线,擦过梗着脖子的狂士耳边,往拍卖台的后边墙面上贴去。


    黑坦的墙面上,本就有着几行娟秀的鎏金字体,明明白白地写着入这织锦阁的规矩。


    经这金光加持,便又多了一行。


    “你......”


    这金光以凌厉之势擦耳而过,也算是对修士的一种直白威胁了。


    但气红着脸,也没法子动手。


    织锦阁,他得罪不起。


    更别提,刚刚他都没来得及反应。


    就这一招,就足以够他知晓这美人阁主修为的深不可测了。


    不顾路狂道人气冲冲得大步出去的身影,怜娘回过身,摇扇轻言:“织锦阁有织锦阁的规矩......此番扰了各位雅兴,怜娘在此陪个不是了。”


    说这话的功夫,还往他们厢房这边的方向看了眼。


    鹤凌序自是感受到了,不知为何这人今日如此反常,频频看向他们这里,也就抬睫隔着珠帘对视了回去。


    这淬雪的视线一出,怜娘也就极快地收回了视线,失意回身。


    厢房里的四人,三人不解其意,一头雾水。


    唯墨紫衣衫的男人,神情不美,眉头微蹙,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有人叩响了厢门。


    换了身米红盛装的怜娘现身,裙摆层叠,几近拖地,腰垂赤红丝带,胭脂红上两颊,一进来就是问人。


    “钟迟仙君可在?”


    找钟迟?


    一手揣着糕点的宿半微减慢了咀嚼速度,好奇看了过去。


    头发束得服服帖帖的男人起身,“不知怜娘找钟迟所为何事?”


    “不知这位仙君,可愿接纳怜娘?”


    没等钟迟给个反应,宿半微就先喝茶喝到了喉咙管,呛得咳嗽不止。


    “对,对不起,呛到了!”


    她捂着桌边咳得弯腰。


    直到鹤凌序一手腾空给她顺息,才缓过来。


    咳意消失后,她才直起腰,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两人看。


    这一遭倒是化解了突兀的尴尬。


    钟迟淡笑开口:“谢过阁主抬爱,只是钟迟暂无心情爱,无福于此了。”


    浅浅眼皮,睫长且直,微笑起来反倒多了种礼貌疏离的意味。


    宿半微看他好像并没有特别意外的样子,猜到他定然早已察觉到了。


    钟迟在察觉人心这块委实比较敏锐了。


    早第一眼,他就意识到了这个阁主可能对他有了不浅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动作会这么快而已。


    作为背景板的宿半微此刻万分心痛,但凡这阁主在拍卖那辟元石前,过来表白,她说什么都会把钟迟绑给人家。


    唉~~~晚了呐!


    她借力靠在桌边,无声叹了口气。


    白衣仙君将她这恹恹神态收进眼里,无声无息垂眼。


    “无心情爱?那可否让怜娘知晓仙君你,现在有心于什么上?”


    抹了红红脂粉在眼尾的女子,不甘于此。


    “奉长辈之命出来历练,半微还需我来保护,情.爱会影响我挥剑的速度。”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被从看戏状态中硬揪出来的宿半微,对上美人阁主直射过来的视线,勉强咧嘴笑了笑。


    好个钟迟,臭不要脸,非得要拖她下水。


    还情.爱会影响挥剑速度?当着两个实打实剑修的面说这话,也不害臊。


    怜娘娇俏歪了歪头,发丝拂过脸侧,低声猜测:“你们是......青梅竹马?”


    “额,其实......”


    望了望持续用眼神威胁她的男人,宿半微自暴自弃得认了下来。


    行吧,“……算是吧。”


    *


    回客栈途中,宿半微望着前方鹤凌序的仙气儿背影,转头对走在旁边的少年发问:“你们不回乾泽吗?”


    “不回啊。”


    历练尚少心思较浅的汤念心直口快,金纹的白衣裳衬得小少年鲜嫩俊朗。


    他兴致一上头,嘴巴也叭叭叭没完。


    “芥子秘境还有几日就要开了,水凝师姐去里面历练过了,此次轮到师兄带我去了!”


    “难道你们乾泽每个弟子,你师兄都得带一遍啊?”


    她想了想,保姆师兄?现在做人师兄都得这么负责的吗?


    看了眼前方的修长身影,又看了眼。


    发齐坠的镇发素绸,在缓步间不动分毫。


    这气质,这仪态,还是有点对不上啊。


    好在汤念及时给她解惑了——


    “也不是,师兄也就需带水凝师姐和我去而已,芥子秘境里比较危险。待水凝师姐和我厉害点,就可以跟师兄一样带其他弟子进去啦。”


    钟迟不客气得笑了声,“大鱼带小鱼,小鱼带虾米。”


    少年翘曲的睫毛发懵得扑闪了几下,直觉这话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错。


    “那我们能跟你们一起进去吗?”


    宿半微低头,神色莫辨地轻声问道。


    不卑草在鹤凌序身上,他们务必得拿到。


    与其再花精力接近那个脾气差的道人,诓得辟元石,不如想办法借机拿到不卑草去换。


    两人好不容易打近的鹤凌序身边,不走捷径利用一下怎么说得过去。


    至于被鹤凌序发现的事……


    她想过了,如果成功,自然就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到时谁管他怎么想呢。


    如果失败,好歹他也是个正道人士,还是正道之首那样式的,面对他总比面对脾气差不按常理不遵守规则的路狂道人轻松。


    至于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在贺录手下能有良心?做梦呢,有良心早被拆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这……”


    汤念有些为难,犹豫开口:“你们的修为……有些低微,里面又无比凶险,师兄和我可能没法完全保证你们的安全。”


    她说:“就同行而已,遇到危险你们完全可以不管我们的。”


    钟迟跟着点头附和她,“是啊。”


    未及汤念再言,前方的仙君发话了,“汤念说得不错,我与他二人确实无法保障你们的安危。”


    宿半微噌噌噌跑到他身前,倒着走路看他,“鹤凌序,你不需要保护我们。我不说了嘛,只是同行,同行!”


    她看上他天眷般的眼睛,微微睁大眼睛重复了遍:“同行!你懂吧?”


    说完就立马撤回了眼神。


    这人眼睛生得太绝了,差点给她晃没了神。


    这可不怪她。


    不说大话,论美色攻击,她挡不住的,一般也没人挡得住。


    在她覆下棕黑眼瞳时,他的鸦羽其实也在不经意间微颤了下。


    冰玉质感的声音随嘴唇开合而泻出,“我并未说不让你们进里去,若你们执意要进,我也拦不住。”


    她扬眉道:“那你这意思就是同意喽?”


    心上高兴,她歪头朝后面的钟迟咧嘴笑开,得意地用舌头打了个响。


    一打完清脆的响,脚下就踩到了个小石子。


    脸上嘚瑟的表情还没收下来,身子就要往后晃倒。


    被迫正面注视着她言行的鹤凌序神色一凝,正要出手释法。


    就见她反应敏捷地往旁边蹦跶了一下,本来要往后倾的上半身就又顽强地弹了回来。


    本人还脑残地笑喝了句:“嘿,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收回慢了一拍手的钟迟:有时候他是真觉得,宿半微的脑子多多少少得有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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