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娘走了,这处树林里也就剩宿半微一人了。


    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没敢瞎走,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等人来找她。


    屁股坐在树墩上,她低头瞅了又瞅手上的红玉瓶子。


    瓶子很有手感,鎏金线条勾勒瓶沿,看起来还是挺有神秘气息的。


    希望它靠谱。


    宿半微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低头看着地上长着浓密野草的泥土,开始思索。


    怎么才能把仙醉给鹤凌序灌下去,以方便她拿到不卑草呢。


    她想得认真,丝毫没有要偷人家高岭之花东西的罪恶感。


    没多久。


    “半微!”身后传来了钟迟的声音。


    她回头,看到三人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剑气飒然的仙君依旧白衣肃挺,仿佛天外初降。一旁的少年身容有点狼狈,但是神采奕奕。墨紫衣袍的男人发型也潦草了些,正兴奋朝她招手。


    “你怎么样?”


    快步至她身前的钟迟,上下打量了一眼后,见没什么大事才放下了心。


    吓死了,他差点以为要自己一个人完成任务了。


    “没事,碰到了怜娘,她救了我。”她向众人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下。


    瞥了眼她脚踝的伤,鹤凌序将一粒丹药以法术送到了她眼前,提醒她:“愈伤丸,利于伤口恢复。”


    宿半微接过服下,“谢过凌序仙君了。”


    “诶,不是,鹤凌序,为什么我也受伤了,你没主动给我丹药啊?”


    叉腰钟迟转过身质问神色淡然的仙君。


    “她是伤于脚腕,不利行走。”


    言下之意就是,他的伤不重要。


    钟迟抱臂哼了一声。


    “要不顺便在这里休息一下?”


    她一手捏在脚腕伤口处,犹豫地抬眼望向武力值最高的人提议道。


    汤念体贴附和:“对啊,师兄,要么在这休息下吧?半微刚刚肯定受了很多惊吓!”


    听着天送小助攻的话,她在心里为他狂点赞。


    但面上却是一副淡淡央求之意,“凌序仙君……”


    “可。”


    被两人请求的鹤凌序终是允了下来。


    尽管按原先的计划,他和汤念没必要休息。


    宿半微低睫掩笑,还真是正派作风,带着两个累赘,没有一声抱怨,还同意进度被拖拽下来。


    也真显得她和钟迟不是个好的。


    在原地休息后,她一眼扫过百无聊赖揪草的钟迟,盘膝而坐调息的汤念,以及……垂手远视,不见半点疲态的鹤凌序。


    “汤念,我记得你从客栈里带了点灵水,现在还有吗?”


    “有的。”


    汤念指尖一点,一壶长颈圆腹瓶就在她身边凭空出现了。


    “有杯子吗?大家一起喝点吧,不是说这东西对修为好吗?”


    话落,四个配套的蓝底白瓷杯子也出现了。


    背对着乾泽的两人,她弯腰把灵水循着长窄的口子倒入巴掌大的白瓷杯里,趁机拿出红玉的小瓶子,倒入了其中两个载满灵水的杯子。


    做这些的时候,还顺带问了句:“诶,你们是怎么做到凭空变出这些东西的啊?”


    像是好奇随口一问,但只有自己知道,她的肌肉一直在紧绷着。


    没被挡住的钟迟看到她的动作,揪草的手一顿,立马就又继续了,看起来很是正常。


    不设防的汤念依旧毫无保留地吐露:“这是因为乾泽法簪呀,它可以帮我们纳东西。”


    “这么神奇?那这么说,收到法簪里的东西,外人就没法子拿喽?那还挺安全的。”


    钟迟拍了拍沾了草屑的手,笑吟吟应和着,看起来真心得不得了。


    收回视线的鹤凌序清凌凌开口:“拿簪主指尖血滴簪身,即使簪主昏迷,外人亦可取物。”


    取杯的手指一蜷,宿半微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杯子。


    这鹤凌序,一开口就来了个大占卜。


    要不是语气正常,她还真以为被发现了。


    提了提嘴角,她敛下慌悸,端着两个杯子就转过了身。


    第一杯先给鹤凌序,要晕得让他先晕。


    汤念好骗,要是鹤凌序晕了他们俩还能演个戏,糊弄过去。


    要是汤念先晕了,他俩肯定得直接就跟着玩完了。


    “第一杯,给我们的救命恩人。”她笑着把一杯端到他胸前,“凌序仙君,接过啊!”


    仙君垂眸看了眼蓝底素瓷杯里清亮的液体,平和拒绝了她。


    “不必了,灵水之于我,无多大效,不若留与你们恢复气力。”


    碰到个不按局面走的人,她一时犹豫住了。


    “哎呀,鹤凌序,一点水而已嘛,我们渴死也不能让救命恩人喝不上点水啊,是吧,汤念?”


    钟迟自己起身拿起树墩上的一杯,喝了一口后,转头问盘坐地上的少年。


    没什么心眼的少年跟着点头,“是啊,师兄,你就喝了吧。”


    汤念还不知道,他在推自家师兄入火坑。


    又往前伸了伸白玉杯,宿半微眨眨眼,笑说:“喏,你不会还要跟我们客气吧?这可是你花的钱啊,而且......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虽然马上,就没资格做朋友了。


    墨发及腰的仙君无奈颔首,抬起修玉般的手接了过来。


    许是为了方便运剑,鹤凌序并没有穿飘然外袍,因此一卷银纹腰带掐腰下,背是背,腰是腰,腿是腿,分明得清楚。


    他姿态适雅地端杯而立,背脊清正笔挺的弧度像是拿剑比出来的,尽管身段诱惑人,却全然没法让人起冒犯之意。


    就跟山巅皑雪一般,欲与苍穹赛高,不允常人登顶。


    而对付汤念根本不用动脑子,他双手就自己接了过去,还甜甜地跟她说谢谢呢。


    “还有点可惜,没人保护我们了。”钟迟蹲着撑下巴感慨,“没想到,我体会过最安全的安全感,竟然是个男人给我的。”


    他歪头看着阖眼躺地上的天姿仙君,幽幽叹了口气。


    “你这话,怎么说得奇奇怪怪的。”宿半微轻哼笑了声,“等他醒了,安全感就变成威胁感了。”


    她抬起无声躺着的鹤凌序的手,拿剑割过青葱般的白皙指头。


    割完一挤,血珠就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快把他簪子给我,血要流下来了!”


    一手抓着他的手指,一手接着顺指尖流下的血滴,宿半微匆忙说道。


    钟迟也急,“半微,簪子拔不下来!”


    他试了半天,都没拨动它一星半点。


    没办法,她只能就着接血的姿势,移动他的手,把血滴滴到簪子上。


    “不是,半微,你为什么不把你手上的血给抹上去呢?”


    钟迟看着这一幕,眨巴眨巴眼,提出了疑惑。


    宿半微:“......”对啊,她怎么忘了还可以这样。


    “可能是因为干坏事,有点紧张,没想起来。”她清了清嗓。


    银纹遍布全身的白玉簪眨眼间吸收了鲜红血滴,随即附近的气场波动,一道开口在他们眼前快速打开。


    透过半个人高的开口,可以看见个黑檀库架,正中间赫然是在织锦阁里见过的不卑草。


    “他这里没什么东西啊.....我去,这么多钱!”


    钟迟打量的视线停在最下面的低调盒匣里,瞬间震惊。


    宿半微也很感慨:“果然是行走的钱库。”


    盯着人钱匣羡慕了一会的两人,还是果断取出了不卑草跑路。


    走前还给人被割破的手指包了下扎,算作最后的一点良心了。


    两人走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安静阖眼的仙君就睁开了眼。


    根根分明的鸦羽被轻然掀起,恍若蒙雾的眼瞳一瞬转而清亮,眼神的变化如剑倏然间出鞘,锐冷到能割破肌肤。


    银绸的镇发带重新从地面起至竖直贴背,乍醒的仙君无声到静寂。


    手指上的伤口,伤口处的熟悉衣料,以及消失不见的二人,发生了什么,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望向一边还在沉睡的少年,鹤凌序指尖隔空一点,就解了他体内运转的药效。


    汤念醒来还有点不知今夕何夕,待爬起来后才发现不对劲。


    他挠挠头,“师兄……我们这是怎么了?半微和钟迟呢?”


    闭了闭眼,鹤凌序低言:“他们,


    迷晕了我们,盗走了不卑草。”


    “什么?怎么可能?!”


    汤念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懂师兄的话,脑子也变得混乱了,“他们为什么要盗不卑草?”


    “应是要换辟元石。”


    舍近求远。


    宁愿欺骗他,从他这盗得不卑草去换,也不愿请求他帮忙。


    原从未曾把他当作过朋友,说得真好听。


    他垂眸,看着手指上裹着的紫红衣料,脑子里回闪的是她在乾泽送糕的拘谨,在妖林沼泽的戏谑,温居、织锦阁、迷障阵里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真是……字字句句皆是迷惑。


    本就来历不明之人,汤念历练尚浅,为其所惑便罢了,为何他明知疑窦未消却渐忘设防?


    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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