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站住!”


    金环叮咚敲击几声,跃身出帘的少年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被硬生生踉跄着拽进帘内,宿半微站定,勉强笑了笑,“还,还挺巧。”


    “你、骗、我?”一字一顿的异域少年眯着眼质问她。


    “我……可能看岔了,当时看那背影光风霁月的,还以为是凌序仙君呢。”


    没有证据就不承认,她硬着头皮转圜。


    遍洒温润光泽的帘内小室,墙面珠白无垢,只有朱玉砌成的桌案安静摆放一隅,看起来是个温雅平和的地方。


    然,现在的气氛委实算不上好。


    鲜衣少年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气,金线束袖处,手腕转了个圈,一条黑漆漆的蛇就攀着他的手臂,昂起头朝她吐了吐分叉舌头。


    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要是钟迟在,可能还游刃有余。给她直面这场景,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鹿涂仙君,慎行。”


    所幸,一声既沉又淡的警告替她解了围。


    没穿乾泽外袍的鹤凌序更显人冷清锋利,虽是为保人而不得不出口,但眉眼凝霜的样子又明明意思是自己也不想放过眼前这人。


    “鹤凌序,她污蔑的是你……你都不生气的吗?”鹿涂伸手安抚了下蛇头,侧头晦涩问道。


    “诸派联约,入芥子秘境,不得自相残杀,你既是红漠域弟子,且置身芥子秘境,便需守约。”


    扫了眼不吭声的女子,他提唇哼笑了声,“行啊,你不追究她,我追究我被骗的那一份,总可以吧?”


    “若不涉及性命,我无权干涉。”


    素衣仙君缓缓敛下眸子,面上是一派不动声色。


    ……


    宿半微:??救人救到底啊仙君!


    她望了望要过来捉她的面色不洽的少年,心里飞速衡量后,往身挺如剑的仙君旁凑了凑。


    金环开始因走动而碰撞了。


    “鹤凌序,救命!”


    她蓦然攥上了银纹游走的衣料,向被她骗过的仙君求救。


    开玩笑,她可挨不住这少年一拳。


    被腰带束紧的腰部上方衣料,被骤然一攥,就攥出了褶皱。


    在丝滑顺畅的银纹雪裳上极为明显。


    服帖覆身的衣裳被从腰带圈住处扯了点上来,鹤凌序没想到她这一手,一时不防,就被她成功躲在了身后。


    “放手。”他垂眸命令她。


    不是她不想放,而是对面的少年眼神太凶戾。


    她怕一放手,就被一拳揍成傻子了。


    “我真的挨不住他一拳……”宿半微死拽着不放,哀求他:“凌序仙君,救我一命吧!”


    “鹤凌序,你不会用法术弹开她吗?”鹿涂不耐开口。


    他又不敢直接去扯她,扯到了鹤凌序,他也吃不到好果子。


    听到这话,宿半微又攥紧点,“鹤凌序,我错了……”


    她能屈能伸惯了,认错都不带犹豫的。


    背脊逐渐僵硬的仙君终是发话了,“她已知错……”


    至此不得不一顿,他只觉得右腰处衣料被扯而绷的触感让他发麻,声音也莫名有了些发紧。


    “且秘境内危险重重,她修为低微,本就难以自保,若你再执意伤她,恐间接害命。”


    少年一手持笛攀蛇,一手叉腰,听到这话,不愉地指着她反问:“你要护她?护这个骗子?”


    “鹤凌序,我知错了……”望风而动的宿半微小声插话。


    半晌,银纹白领上方,喉结轻轻一颤,“鹿涂仙君,可否,给凌序这个薄面?”


    “鹤凌序,你……”


    鹿涂气得身上的金环咣当响,倒不是气揍不成人,而是鹤凌序非得要自撞南墙。


    好歹也是个自己崇拜过的人,一下子他就有了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说出来都荒谬,天之骄子执令有道的乾泽未来掌门,为一个女骗子自降身份!


    呵,现在包庇这个女骗子,别到时,自己被骗得底裤都不剩!


    想到这,他皱眉扭头,恨恨开口:“算了,看你之前救我一命,这次就饶了她一命,哼!”


    突突说完,他扭头就走。


    再呆下去就要被气死了!


    这鹤凌序,匡扶正道也就算了,明明也不是那种死守制度的人,有时候处罚人眼都不眨的,现在竟跟被下了蛊一样,护着个女骗子?


    看着就烦!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到自己之前还觉得女骗子是个好人……哎呀,更生气了!


    见红服少年没了影,宿半微也就老实放下了手。


    唉,走了一个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鹤凌序不见得保了她就不追她责了。


    更何况,不卑草还被吃了……


    她感到头疼,早知道,就把钟迟留在花丛里,让他来面对这种致死性场面了。


    腰上的手被蓦然收回,仙君即刻就施法熨帖齐整了右腰上方那块被弄得皱巴巴的布料。


    望着前些时刻嘴上直说“知错”的低头女子,他终是于心里叹气,但声线却是稳当地问了句:“你实话告知我,你可否于乾泽后山拿走一副对剑?”


    听到这问话,宿半微心重了重。她思索了下,没道理他会发现,那么多半就是猜疑了。


    她摇了摇头,欲加强说服力般抬起头说道:“没……”


    “看到”二字还没出口,就被噎住了。


    一只自然伸展的手掌内,一对隐现蓝光的小剑静悄悄微浮在上方。


    艹……


    这阁主是赶着卖东西吗,这么快就卖给了最不该卖给的人了。


    仙君高挺的鼻梁似是都冷峭了几分,手翻剑隐,他冷声质问:“这便是你所言的知错?”


    这所谓机会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但发现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做的缺德事都被扒了个干净了。


    “你想怎样?”她冷静下来,反问。


    鹤凌序眼睁睁见着面前人一下变得无动于衷,样子就好像无所隐藏也就没必要伪装本性了一样。


    闯守墓阵,私入长老墓,窃焚无对剑及不卑草。


    一度骗他,一再演戏,甚至不惜去闯妖林沼泽。


    她真是疯。


    他绷紧了下颚,又逼着自己舒展,沉声言:“见你此番落魄,又与钟迟走散,方才鹿涂又言路狂道人早已逝,想必你们也没能以千方百计取到的不卑草换得辟元石,我说得可对?”


    没错,甚至一字不错。她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现不卑草在何处?”


    “……被头鹿吃了。”


    “灵鹿?”


    宿半微索性全说了——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想还给你的,但没想到那头鹿就把它给抢过去吃了,然后我跟钟迟到了个大花丛,那花还有锯齿,是那鹿救了我,把我领到了这里。”


    “那便是灵鹿,锯齿花一次只吃一人,其余人可自行逃脱,钟迟留下你一人?”


    鹤凌序如浸清霜冰泉的声音,一字一字落在耳边,在尾音中仍能听出不满的余味。


    “没有,我看他离出口近,就把他推出去了。”


    虽然现在,她十分后悔。


    他看着温顺低睫的女子,眼睫微抖,“骗人都毫无负担,竟也会舍己为人吗?”


    不过是看起来温顺罢了,实则……狡猾又善演。


    恼意无端上头,他蹙了眉头,加重了声音训她:“你可知,若非喜食不卑草的灵鹿,你必然会葬身锯齿花丛。”


    “仅是为了辟元石,荒唐。”


    被批的宿半微抿唇沉默。


    转身覆下眼睫,他平静下声音,像是警告她又像是警告自己一般告知:“此番出去,我会携你与钟迟二人,入乾泽受罚。”


    她唰一下抬头,满脸写满惊疑。


    “这都物归原主了,还罚?我们又不是你们乾泽的人。”


    “冒犯乾泽仙逝长老,本就罪及鞭刑,窃走长老命剑,又累及雪刑,何论你们并非主动归还。”


    听起来不夹带任何私心的宣判,好似真是要铁面执法那么回事。


    但被当面宣判的宿半微整个人都极度不好,“这我们还能有命?”


    “我自会护住你们的性命。”


    明纹暗纹相嵌而走的银泽图腾于素白衣裳上彰显强者的存在感,背过身的仙君轻描淡写地作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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