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趟学,嘉宁郡主的事突然被解决了,方云蕊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照此看来,在嘉宁郡主把自己折腾成楚岚的正妻之前,应当是不会再打她这边的主意了。
只是楚岚这桩婚事今已闹得有些人尽皆知了,看来的确是真的,外人想当然地觉得她这样的身份,连给楚岚做妾都不配,想来所有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两人回到了居所,海林见方云蕊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劝道:“郡主的话姑娘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她又不知道咱们姑娘已然与楚岚少爷有了来往,咱们姑娘貌美,这可是郡主也比不上的。”
方云蕊道:“大户人家娶妻只看端庄门第,不看美貌。”
只有纳妾,才看美貌。
海林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来认错:“奴婢只是不想姑娘因此伤怀,想姑娘松快一些,是奴婢多嘴了。”
方云蕊摇了摇头,“其实对我来说,在这荣国公府里,能做楚岚的妾已经是我最好的去处了。”
海林以为她动了念头,有些惊喜地问:“姑娘这是想开了?要留在楚岚少爷身边吗?”
海林是婢女,上过学,却也不多,她自然是觉得女子当然要找个男人依附,这后半生才会过得美满,作为男人来说,楚岚自然是最好的那一个。
只是她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是忠心,既然方云蕊说到了她不愿嫁人,她便决心到哪儿都会跟着侍奉,只是心底里还是盼望着姑娘能有个男人来疼惜着。
这世道,女子要想靠自己活出一条路来,谈何容易啊。
然而方云蕊摇了摇头,“我不做妾。”
她抬起头来正色补充,“我不求荣华富贵一生,只求安稳顺遂就好,哪怕是平常人家,只要他人好,我就是愿意的。若这人是楚岚,我只能做妾。”
父母俱在时,她也是本分的大家闺秀,是正经的官眷,清正人家,如今虽寄人篱下,那也不可能去给人做妾的。
即便这人是楚岚,也不可以。
海林听着这话仔细想了想,将府上剩余的男丁过了一遍,三房的嫡子楚平是个酒囊饭袋,是决计无法考虑的,庶子楚江......想到他今天早晨的行径,海林狠狠“呸”了一声。
方云蕊好奇地看向她,海林才嗫嚅着道:“不瞒姑娘,奴婢之前一直觉得楚江少爷虽才干平平,但到底是个老实的,私心里暗暗生过给姑娘牵红线的念头,只觉得若姑娘用些手段,或许做他的正妻也未尝不可,只是今早......呸!都是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男人不会不明白名节对于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像楚江这般迂腐的更是一清二楚,只是他若对方云蕊是纯然的爱慕,那必然会想心生呵护,而非大清早在无人的时候冲过来拦人,胁迫着人要唤他一声表哥。
这样的人,即便心机算尽做了他的正妻,得不到应有的尊重,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方云蕊摇了摇头,“无碍,有些事情你看得不透,我却明白。”
“什么事?”海林问。
方云蕊知道若眼下不与海林说清,海林怕是还会存着要给她牵红线的心思,倘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闯出大祸来,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海林虽然心思不通透,但是个机灵且聪明的,她只需稍稍一说,海林便会明白。
“我现今寄人篱下,若这家族中有一个与我真正沾亲的,也不会拘谨害怕到如今这步田地。你想,倘若老夫人还在,她看在自己嫡亲的姐妹份上,也会帮着奔忙为我操心一份妥当的婚事,婚丧嫁娶,嫁一个女儿去别人家里做正妻,那是需要心力与磨合的,是很要费一番周折与心思的,现在老夫人已经不在了,你且看这府中可还有哪怕一个人肯为我如此打点考量?”
海林被噎住了。
国公爷向来不插手小辈的婚事,想必根本是忘了府上还有这么一个表小姐的婚事要操心,他只觉得还是个孩子罢了,哪里会细心思量?这回能插手楚岚少爷的婚事,应该也是看在自己的子孙后辈上难得能有一个这样出息的,才破了例。人家是嫡亲的孙子才能得一回破例,她家姑娘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二房又是如此,上赶着要姑娘去忠勇侯府做妾,怎么可能相助?三房那边人情淡薄,说都说不上一句话,就更加指望不上。
大房倒是有一位夫人,听闻很是和蔼可亲,只是她的丈夫出家求仙问道去了,她平日也鲜少露面,心里不知是何等凄苦,又哪里来的心力分给这边呢?很是犯不上的。
偌大一个国公府,细细看下来果真是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地叫人心里害怕。
海林这才猛然慌了,无怪乎她家姑娘要如此小心讨生,但这一切又只能怪自己命苦,国公府吃穿用度没有苛待她们的,还供了学堂,早已是仁至义尽了。
观海林神色,方云蕊便知她是懂了,平静道:“所以,我若一直安于室内,能得着的最好一个结果,就是做妾。”
她一直都很清楚这些,只是念着倘若运气好了,掌管后宅的夫人能好心替她看一门正经婚事呢?只是她忘了,她素来都是运气不好的,否则也不会因为赴京探亲一趟,就失去了自己的双亲,成为一个无人可依的孤女。
“奴婢知道了。”海林长长吐了口气。
她以往一直觉着,她家姑娘貌美,放眼家塾都挑不出一个胜过去的,凭什么不能得着一门好亲事呢?现今想来若非是姑娘如此小心低调求生,只怕因为这张脸,就能惹下无数祸端来。
她也不再想着楚岚少爷了,也不再想着楚家的任何一位少爷,满心只盼着姑娘能得偿所愿,早日脱离这国公府。
没了念想,海林转身去拾掇午饭了,方云蕊坐在妆镜前,看了看自己脸上被嘉宁掐出来的那道伤,打开面前的药罐又取出一些,清清凉凉地涂了上去。
不得不说,楚岚送来的这药,不止是好药,简直就是奇药。
昨儿早上还有那么深一道红痕,都出血了,一日过去竟消了大半,许是晚上就会好全了。
想到楚岚,方云蕊心里竟生出一点宽慰来,她想她这辈子唯一运气好的一回全用在了乞巧节那日——一是刘善轻薄她的时候,有个人出手相助,救下了她;二是当晚,楚岚便回了国公府,让她寻着了一份出路。
否则,她恐怕只能含泪去给刘善做妾了。
被楚岚欺负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人真不是个东西,表面上装得那般斯文君子,私底下却是这样龌龊。
但是慢慢,许是因为经过了昨日教学一事,她突然开始觉得楚岚其实当真算得上是君子了,他不会诋辱她,且说话算话,在那样容易困倦疲乏的夏日里,站在书房足足给她讲了一个多时辰的课。
他可是连中两元、大考在即的人,国公府上下无不捧着他,其实很不必在她身上浪费这个时间。
后来还在留她一人在书房的时候,送来了取凉的冰块和解渴的果子点心,他其实......是很不错的。
方云蕊想,若做了楚岚的妻子,或许当真会很美满罢。
吃过午饭,方云蕊小憩片刻,下午还要再上半个时辰的课。
下午的课通常会比上午轻松许多,大多是对上午内容的巩固,有时学究也会布置下课业来让她们写完。
郑学究从不会留课堂以外的作业的,说是觉得那样的作业没有意义,若是学生好学,自然不缺这点作业来巩固知识,不好学的便是逼着写了也没有用,说不定还要四处借鉴,交上来的都不是自己的东西,实在很没必要。
方云蕊凝神坐着,等着学究布置今日的作业,只听郑学究开口道:“近日益州水患实为朝廷所忧,你们便结合上午所学的内容,谈一谈治水之策。”
话音未落,方云蕊就怔住了,这题目不就是昨儿楚岚出给她的那个吗?怎么做到一模一样的?
在座的小娘子们发出一片不解之声,有人问道:“先生,我们都是女子,怎么也要学这治国之策吗?”
郑学究道:“知识就是知识,学了便是有用的,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分?”
“先生,可咱们上午讲的内容是著书立说啊,和治水又有什么关联呢?”
郑学究却已不再答话了,只道:“下学后,要交了作业才能走人。”
方云蕊只觉得庆幸,这样一个题目,若让她同这些人一起当堂写,半个时辰是绝对写不出来的,可这题她昨日写过,之后又是被楚岚指点过的,这会儿自然成竹在胸。
就是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巧合,楚岚和学究怎么会出同一道题呢?难道这著书立说之学本就是与治水相关的不成?
正想着,耳边乍起一片轻呼声,她闻声抬头,正见楚岚走进了学堂,同郑学究颔首示意,那双凉薄的眸子好似还掠过她的身上,错觉一般。
“表哥!”嘉宁郡主见了他,眼睛都亮了起来,“学究留的作业我不会,你教教我罢?”
郑学究对楚岚道:“今日你这题,出得真是妙思啊。”
原来就是楚岚出的,他是跟郑学究说过的,怪不得呢......方云蕊了然。
然而嘉宁郡主却像是被当众打了脸一般,面上烧红起来,这题怎么是表哥出的?她竟当众说了不会,那岂不是很显得她配不上表哥吗?真是该死......
不过表哥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借故来看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成?
嘉宁面色僵了僵,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弄这作业,满满都是在观察着楚岚,看他究竟看谁多看了两眼。
众人都在为看到了楚岚而欢喜,唯有方云蕊低低埋下脑袋去。
楚岚来了,那她还怎么把昨天的作业照搬上去?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她又不是文曲星转世,可想不出第二套答案来。
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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