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春天的暖风吹过了大江南北, 却没有吹到边疆,茫茫雪峰,巍峨群山, 河谷内严寒彻骨。
在那场战斗交涉中, 戍边人员同悍然越线者殊死搏斗, 前线战队牺牲两人, 都是入伍的新兵。
他们的指挥官在那场搏斗中,冲在所有人前面,在那些棍棒,钢管,甚至刀刃之下, 他生生救下了数十人的性命。
可指挥官的身上,落下了小臂长的一道伤痕。
十几斤重的钢管,都是实心的, 那些人冲过来,乌压压密密麻麻的人头, 钢管砸下来,乱扔过来, 都闷闷砸在他的背上, 他咬着牙,如同一匹铁狼,在支援部队到达之前,身躯悍然挡在前面。
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是那一刀。
在已经淤青充血的后背上,被狠狠的划下一刀, 要不是他反应及时,那这一刀就会落在他脖颈大动脉的位置, 随着迸溅而出涌泉般的鲜血。
在受了这么严重伤的情况下,他依旧没有撤退。
绝不往后退缩哪怕半步。
绝不可能。
哪怕血流已经染红了半条江河。
正因此,他伤情严重耽误,后续两次大手术,长达三个月的恢复期,之后,这位指挥官,因身体原因退伍。
所有这些,老爷子都是在网上搜到的。
他不会上网,是托邻居家小孩子用手机给他搜的,在那些复杂的新闻中,他选择到这一篇,开始认真的看。
老爷子看这么小的字,已经需要戴上老花镜。
他一行行的看过去这些字,于是一向冷肃的神情也凝怔下来,一遍之后,又看过一遍确认,直到手机屏幕变黑,他目光也没从上面移开。
当有一天,残忍的字眼变成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从那短短的只字片语中,无法知晓他所亲身经历的所有。
即便他也是上过战场,厮杀拼搏过的。
他想起伏城刚回来的那段时间。
问他什么都不说。
他最介意的事就是他退伍,因为这件事,这几年来没少打过他,哪怕棍子砸他身上了,他始终不说。
爷孙俩第一次关系缓和,是他去看老战友回来,提起婚约的事,伏城主动说,他要履行这个约定。
他愿意结婚,算是唯一一件不跟老爷子对着干的事了。
沉默了很久。
老爷子又点开手机,拨通了伏城的电话。
没说话,十几秒的安静。
“伤都好了?”
伏城顿了下,沉声道: “早就好了。”
作为长辈,在今天才知道他所有的苦衷和不能言,那些话到了嘴边,又如同遇到铁壁铜墙,终究湮没在无声中。
“等有时间,带幼宜回来一起吃饭。”
“好。”
简短的对话,又包含着无数的不能言明,和长久无奈的隔阂,最终电话挂断,这双枯槁的手,再次点开那篇新闻。
有些痛是要永远都记住的。
无论是家国还是于他自己。
都不可能能忘掉.
幼宜这天是早上出门的。
她一大早跑出去,也没说要做什么,直到伏城下午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听。
他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复。
伏城收拾东西出院,虽然医生建议他再留院观察两天,针对他后背的伤,但伏城觉得,没有必要。
他已经做了决定。
比起再冒险一次做无谓的修补,他宁愿相信,平静的海面下是和它表面如出一辙的平稳。
他选择坚持。
但还是联系不上幼宜。
最近天气一如既往的糟糕,寒风贴着地的边缘在掀动,伏城坐在车上,继续给幼宜打电话。
终于接了。
“喂。”她声音很小,周围十分安静。
“我在学校,我马上就回来了。”
伏城松了口气,“要我去接你吗?”
幼宜:“不用,我等下自己回来。”
顿了顿后,她嘱咐:“你记得,右手还不能用力。”
没有多说,她挂掉了电话。
伏城一个人回的家。
等到幼宜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她进门,手上捧着两本书,房间里的暖气扑面而来,浸得她血液忽热,冷热交替的激昂,她把书放在一边,脱下身上的大衣,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指尖。
伏城从浴室出来,边系浴袍边问:“去哪里了?”
在医院这几天,洗澡也不能洗得舒畅,特别是医院浴室小,对伏城来说,洗起来很憋屈。
现在回家总算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幼宜:“我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
她一早上就去了图书馆,待了很久,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几本书。
她手指受伤了。
指腹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伏城抬起她的手看,血珠子才凝结起来,手掌心的肌肤微凉。
“被书页划伤了。”幼宜解释。
伏城轻轻的握住她指尖。
她手上的凉意传到他手心,才有了一种她真实在的实感。
幼宜的手指很细,很白,她的指甲是漂亮的椭圆形,泛着粉色的荧光,手指上没有任何饰品,指甲也是透明干净的。
软软小小的一只手,让人握在手里,就忍不住想用力的掐住。
当然,伏城忍住了。
她的手和他形成鲜明对比,哪怕两只手都能被他完全的包裹在手心,雪白和麦色,细腻和老茧,任何都是两相的对立。
伏城一直觉得,能够遇上丁幼宜,对他来说,是这些年道路中,最值得庆幸的事。
他握着她的手指,指腹一直捏着她细细的指骨,似乎在确定其中大小长短,直到幼宜觉得手心微痒起来,她把手往回缩了缩。
“怎么了?”幼宜问他。
“我再确认一下。”伏城说。
幼宜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也顺着问他:“确认好了吗?”
伏城点头:“嗯。”
至于确认什么,幼宜没有问。
伏城终于放开她,幼宜去卧室换衣服,原本扎成丸子头的头发也放了下来,柔顺的垂在耳侧。
幼宜拿着书进书房,泡了杯咖啡,加了小半杯的牛奶,咖啡杯就摆在书的另一边。
她是准备看书要看到很晚。
伏城自己在客厅处理了手上伤口。
缠绕的纱布已经去掉,只包了薄薄一层,比起后背的伤口,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过几天去医院拆线,到时候慢慢愈合,只会留下一道很小的疤。
成为他身上这么多道疤里面最微不足道的痕迹。
到晚上十一点,幼宜还在书房看书。
手边的咖啡已经喝完两杯,她强撑着快哟睁不开的眼睛,想努力再多翻一页。
到凌晨一点,她终于扛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伏城进去时,她手还停在书页上。
他看了一眼,这是他们专业的书。
看她期末考试都没有这么努力,现在也不知道在学什么,伏城帮她把书合上,俯身,伸手到她腿弯下,轻松把她抱了起来。
她依赖的落进他怀里,像寻到什么安全地一样,脸颊贴在他心口的位置,软乎乎的往上蹭。
趴在他身上像个小孩子。
他手从她脑后乌发穿过,把她放下是,让她脑袋顺势枕在他手臂上。
伏城手臂一收,就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用他的手臂枕在她脖颈下陷处,让她脸颊能够贴在他胸口,手臂压在她腰上,用紧力气抱住她——
这是幼宜最喜欢的姿势。
第二天早上幼宜醒来时,她依旧在伏城怀里。
她记得她昨天晚上在书房,书上复杂的知识像寒冬里的狂风一样在她脑海里乱刮,她半睁开眼,很依赖的亲了亲眼前紧实贲张的肌肉。
“又又,你把腿放下去。”伏城用膝盖去顶开她往上搭住他的那双腿,声音很沉,只轻轻用力,就压着不让她乱动。
幼宜半睡半醒。
“老公,我跟你讲一个秘密。”她动了动腿,发现对抗不了伏城的力气,于是她放弃了。
伏城颇有耐心的问她:“什么秘密?”
幼宜意识刚从睡梦中被拉出来,她或许是清醒的,也或许没有,昨晚看了太多的专业知识,撑得她脑袋都快要爆炸。
连做梦都在想。
她腿被按住,于是手偷偷去摸他的腹肌,摸到一道疤,她心也偷偷的酸上一点,酸意在不停的堆积,连眼眶都染了泪水。
他们家伏城,受这些伤的时候,究竟会有多疼啊。
“我想一直都和你做。”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像个娇嗔撒娇的孩子。
这样最直接表白的话语,是她在确定了喜欢这件事后,再一次次往前确认,原来在喜欢之后,还有更多更多的情绪。
其实就是,她真的已经离不开伏城。
所以曾经羞于启齿的丁幼宜,现在可以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对她而言,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在伏城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说真话。
说任何话。
这几天在医院陪床,她其实一直没有睡得安稳,很多次半夜偷偷的惊醒过来,她梦到雪山之上,那些恐怖厮杀的场面。
她一个连恐怖片都不敢看得人,不敢想象,如果亲身经历,该多么可怕。
在他们医学上,对于伤口的定义,就是皮肤,黏膜,软组织等造成一般或严重的破裂损害,伴随一定程度脏器的损伤。
短短几句话,囊括很多。
也仅只是话语上的囊括。
书上的只言片语,它远看不到现实真正的疼痛。
“伏城,你为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你爱我?”
尽管她知道,但她还是想要听。
顿了顿,她改口,小声的喊了一声:“老公。”
房间里传来短暂的沉默。
一秒、二秒……
五秒……
伏城手掌握了握她的腰,轻拍了拍她腰间,而后他压着声音,低声说:“那你自己,坐上来。”
第42章
我们又又做的真好。
伏城是这么夸赞她的。
她很听他的话。
幼宜想起刚住过来的那天晚上, 她和他其实一点都不熟,对幼宜来说,甚至只知道他叫“伏城”。
潜伏在浴室里的野兽。
幼宜心里这样想。
在她埋头在枕头里时, 他会掰过她的脸来让她看他, 然后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
“丁幼宜, 你自己起来。”
你自己起来。
你自己来。
那也是他们闹矛盾的第一次。
幼宜只是觉得, 像他那样强势的人,什么都是极致的,极致的强制,极致的霸道,甚至完全不理会她要说的任何的话。
那天半夜里她醒来, 他刚从浴室进来,幼宜坐起来看着他,在那一瞬间, 她又被吓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眼睛里有凶光。
是野兽在捕食时凶狠的目光,压着一抹眼尾的厉色, 在沉默漆黑的夜里,他的厉色就是对幼宜来说, 存在的最大威胁。
所以在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刻, 她究竟为什么会答应他。
明明他那么可怕。
距离那天也不到半年,幼宜现在还是在某些时候觉得他可怕,但她竟然,会喜欢上这种可怕。
她想起柚一说过的, 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情感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喜欢, 每一种喜欢的存在,都值得尊重, 也都有他们存在的道理。
他们都会走向它独有的尽头。
之前都是伏城一次又一次的问她,究竟喜不喜欢,喜欢的是什么。
喜欢的,就要说出来。
现在幼宜主动告诉他,她好喜欢。
他凶她也喜欢。
最好再凶一点,那会不会也不一样。
幼宜会这样想,最隐秘的心思,也只像闪电那样亮过一道短暂的光。
她脚腕又被掐红了。
伏城格外喜欢她的脚腕,往下掐住时一点力道都不收,幼宜疼得不行了,她也不挣脱,她血液里都是温柔的,柔意慢慢的泄出来,于是全部都倾泻在他的身上。
这时候她只是软声的撒娇,说好疼啊,再亲一亲吧。
你掐疼了就得负责,都让你掐了,怎么能不哄呢?
片刻后,她手指被他握住,指骨上传来一阵凉意,内圈微冰,像是被戴上了什么东西。
幼宜没反应过来,她抬眼想去看,可手指已经被伏城握住。
他亲了亲她的手指,嘴唇有点干,粗糙的些微硌手,然后,他嘴唇微张,低声说:“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呢?
最简单的三个字,由你和我,还有爱组成,在我们从小到大的生活里,它被提起过很多遍,我们对亲人说爱,对朋友说爱,后来,也对我们的伴侣说爱。
当我们有强烈的情感投入,当我愿意包含你,宽容你,愿意深刻的至死都爱你,也会愿意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你……我那么爱你。
而他爱她什么呢。
爱她因为她是丁幼宜,所以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分明有很多的理由,但又因为是她,这些理由没有那么存在的必要。
幼宜终于看到在她手指上戴着的。
是一个细细的环,闪着漂亮的银光,就像月光下月华的倒影,它的中间有一颗钻,看起来还挺大的钻。
说挺大,是幼宜对它没有概念。
不过准确的来说,它是戒指。
戒指。
幼宜脑袋像被掉下来的月亮砸中,她一下就懵了。
他们结婚这件事,除了领一张证,其它所有该有的程序都没有,在还没有爱的时候,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后来她会想,她的结婚程序,是不是太简单了。
她不仅没有婚礼,没有所谓仪式感的三金,彩礼,甚至连最基本的戒指都没有。
上次人家就说,伏城肯定没有结婚,因为他左手的无名指上,都没有戴戒指。
实际来说,那是一种标志。
是对别人证明,我们之间关系的一种标志。
它可以不贵重,但一定要有。
于是现在,它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幼宜愣的还在发懵。
她没有了解过这些,对钻戒没有概念,她只是看出来了,这个戒指很漂亮,那颗六边形的钻在闪,边缘有很多面,是个精致的工艺品。
伏城唇瓣抵在她的手指指背上,他在轻轻的摩挲,然后冷静的看着她。
明明是在这么简单的一个早晨里,幼宜眼眶发酸,她就好想哭。
在她心里存在过的那一点点委屈,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了,她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然后朝他伸出手。
“老公抱。”
伏城提起她的腰,把她提到了自己身上,看见她发红的眼眶,他指腹擦了擦,问:“委屈了?”
看,他现在都能从她各种细微的情绪里看出她在想什么。
“其实我早就买好了,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所以买了好几对。”
伏城有观察过她的喜好,在她喜欢的范围内挑选,怕她不开心,于是干脆一起买了几对。
早在她对他说喜欢他的时候,就去买了。
没有直接给她,是他在想,丁幼宜需要的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如果他给了,对她来说,究竟是无关紧要还是甚至会成为负担。
于是在这样一个普通也不普通的早晨,他把戒指跟着爱一起送了出去。
伏城再一次对她说:“我爱你。”
幼宜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她觉得她的心脏已经被填满了,爆炸一样的满了起来,她里面盛了好多好多的东西,满到快要溢出来了。
她也好爱好爱伏城。
不是只喜欢某一样,而是他这个人 ,从□□到灵魂,她都虔诚又至高的奉献出自己的喜欢,和爱意。
“那你没有吗?”幼宜问他。
戒指从来都是一对的,她有一个那他也应该有一个才对,不然就不算是结婚戒指。
伏城伸手从床头拿过另一个小盒子。
这是和她同款式的戒圈,中间镶着宝石。
他把这个盒子放到她手上。
幼宜拿起它。
她知道,伏城的意思,让她给他戴。
她把戒圈往他手指上戴过去,然后她也低头亲了亲。
“我也爱你的。”
话音没落,又是一个强烈攻势的吻,如果不是早上刚起床已经太疯狂,他现在甚至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他狠狠吻了一通才把她放开。
“婚礼的话,等你毕业我们举行。”伏城说:“到时候,我们可以请很多人,家人,朋友,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一开始没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迟早要让他们全部都知道。
所以千万不要再觉得委屈了。
别人有的,他们又又也都有。
幼宜在她怀里点头。
婚礼的事,她没有想过,但她听他的。
什么都听老公的。
“老公,我今天不想出门。”
一整天都不要出去.
这一天大雪来临。
其实晟林市的冬天还是经常下雪,雪下得大的时候,会有厚厚的一层,踩下去甚至能陷到脚踝,他们从九楼往外看,对面的江水是唯一脱离了白色的存在。
幼宜的脚腕被他掐过又亲过很多次。
她光着脚踩在毛毯上,此时她是站着的,但与其说站,不如说只是靠立。
她眉头皱了皱,在找几天前买的一双袜子,是充满细绒的长筒袜,不太鲜亮的绿色,最适合这样的天气在家里穿了。
她买来之后没有穿过,但不记得放到哪里去了。
她脚底刚要踩在地面上,被一双手直接提着抱了起来。
“马上要来例假了。”伏城盯着她光秃秃的脚底。
这几个月肚子都没痛,现在天气寒,地面更寒,她小心到时候来例假了,肚子又痛。
上次都进急诊了,也不长个记性。
幼宜挂在他身上,大腿被他托住,她亲了亲他的脸,说:“我还要去学习。”
所以要去书房。
伏城走进书房,把她放在椅子上,他在她旁边坐下,握着她的狡脚踝,让她双脚正好搭在他大腿上。
他给她找了那双袜子穿上。
幼宜翻开昨天晚上在看的那本书。
手边是一本笔记,已经记得密密麻麻。
伏城给她揉了揉脚腕,手掌覆上,淡声问:“怎么这么努力?”
在看什么?
幼宜只是点头:“嗯!”
她当然要看得再努力一点。
既然要学习——
“那怎么还找打?”他尾音压得很低,勾出一抹浅微不明的暗哑,穿好了袜子,也没有把她的脚放下。
幼宜顿了下。
她看向伏城,认真的回答:“因为喜欢。”
连他掐她的脚她都好喜欢了,她和伏城,可能就是天生最契合的人。
他们就该和彼此在一起。
永远都不要分开。
伏城眉眼压了压,心也在突突的跳。
下意识说的话最动人,尽管只是简单的几个字。
第43章
原本的旅游计划被搁浅。
他们在家里待了半个暑假, 眼看就要到除夕,除了去超市,几乎没有出门过。
和伏城整日待在一起的日子很好, 因为他们几乎随时随地都在一起, 不管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还是她在书房里学习。
她身上一些细微的青紫, 也是好了又来,来了又好。
伏城力气那么大,手劲又发狠,他强迫时会用手指死死卡住,用近乎逼迫窒息的力气。
不过伏城会更喜欢亲吻。
他很喜欢把她抱在怀里亲, 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把她按住,亲得大口又凶狠, 每次都让幼宜喘不过气来。
停下来后也不会放开她,让她缓一缓, 然后继续。
“再亲一次。”
“伏城,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是吗?我只想和你——”
伏城按着她的头又亲了下来, 边亲边说:“最好一辈子别出来。”
这一下开始又没完没了。
简直都玩透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就是幼宜学习的也很努力。
她在学校图书馆闭馆之前,尽量的多去借了几本书,书房快成为她另一个根据地。
笔记写了厚厚的一本。
除夕那天,她发了一封邮件, 然后从书房出来,看到伏城在准备年夜饭。
她没有回家, 伏城也没有回家,今年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新年, 两个人单独在他们的家里过。
没有很热闹的除夕其实也很好,伏城早上问她列了一个菜单,一早出去买菜,跟着视频上学。
除夕夜鱼和肉一定要有,鱼用清蒸,肉用红烧,其它还有近十个菜,是两个人吃完全绰绰有余的程度了。
这也是伏城退伍之后过得最正式的一个除夕。
前两年和老爷子闹得不愉快,为了不碍他眼,除夕也少会回去。
那他一个人干什么?
没什么好做的,对伏城来说,多年的军队生活让他并没有养成其它的爱好,往年除夕,都是和战友一起。
伏城在晚上八点前已经做好了几道菜,把它们都放在一起热着,幼宜则买了对联去门口贴,回来时她打开客厅的音箱,播放手机里一段音乐。
是一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记忆里的除夕就是,鞭炮,对联,和充满期待的红包,里面装着压岁钱。
今年幼宜也准备了红包。
她把红包往伏城的口袋里塞。
伏城洗了手,拿出来看,看到她在红包外壳上写的一段话。
——“致我们共同渡过的每一次风波。”
“新年快乐。”
伏城看了几眼她这句话。
“多少次?”他问。
“你数清了?”
让她数数都数不明白的,上次从一百一十八跳到一八零八,脑子一不清醒就会开始胡言乱语。
可幼宜依旧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每一次,都是他们一起。
这原本就是最美好的。
最美妙的。
伏城打开红包看。
里面不是钱。
其实摸着就薄薄的一张,他得拿出来看。
发现是一封信。
准确来说,是一张申请书。
伏城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他这个。
他打开看,发现是她申请辅修专业的申请书。
“我其实是不喜欢学医的,高中那时候,我想过很多次我以后要做什么,要走哪条路,唯独没有想过要学医。”
幼宜小时候生病去医院,就很不喜欢里面消毒水的味道,那里长长的走廊,各种虚弱生病的人,还有常年散不去的,那股生涩的消毒水味。
白的刺眼的白大褂,是让小孩子天生要生出畏惧来。
父母强硬的要她报考医学时,幼宜反抗过,她在房间里哭了快两天,出来后他们依旧很坚决的告诉她,必须学医。
以后当医生,不仅有社会地位,有足够的收入,还是一份可以干很久的职业。
学医是有面子的事。
爸妈都是这么说的。
可这才不是这门专业的意义。
至少现在幼宜觉得不是。
“但我现在好庆幸我选择了这门专业。”
幼宜拉住他的手,轻轻的握着,然后抬起头对伏城说:“我辅修了一门专科。”
这就是她这段时间又跑图书馆又每天混书房的原因,是她在下个学期开始前,决定辅修一门专科。
等他们进医院实习轮转之后,到时候会分科室,不过他们学校在本科时期可以选择方向修辅修证,幼宜现在就想往这方面研修。
她现在就想。
想学更多更进一步能帮他的知识。
“伏城,你放心,以后我也可以治你的。”
她亲了亲他的下巴。
就像那位医生说的,如果这是一场无法治愈的持久战,那她选择在这场持久战里作为防御的将士,以后不管怎么样,都有老婆来第一个保护你。
她以后也会继续研究,深入研究,直到自己也变成这个领域里稍微厉害一点的人。
“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
“是的。”
“早就知道了?”
“嗯,爷爷来那天,我在楼下碰到了你那个朋友。”
她那天知道之后,也没办法拿定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后来她一直在想,她也是学医的,她这几年来努力读书,她有没有想过是为了什么。
“所以我现在就有目标了。”幼宜坚定的说。
伏城回握住她的手。
他的心彻底被她掐住了,用一种温柔的,虔诚的方式被捧住,那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甘之如饴的给予。
其实对他来说,一直都在确定。
刚开始认识那段时间,他们空有一段薄弱的关系,两张结婚证,把他们简单的绑在了一起。
她那么小,肩膀都是单薄的,站在他面前不敢抬头,却会很好奇的偷偷看他两眼,她所有好奇的目光都被伏城捕捉到了。
她一点都不记得他,不过即使那样,伏城依旧没有多提醒。
他只是在她偷看完他之后,会抬眼向她看去。
她那么白,白的在阳光下反光,搬东西时用不上力气,后背都浸出了汗,很想喊他帮忙,又不敢开口,于是只能自己默默的咬牙。
她搬东西的时候伏城在后面看她,看到她长裙下的脚腕,那时候他就在想,肯定一掐就会红掉。
是雪白中被他掐出来的红,轻易散不开。
果然是他喜欢的样子。
没有理由的,是她对他的天生吸引。
那么,他对她是不是也一样?
伏城用了一个晚上来试探,然后他想,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无法描述那样的心情。
就像他在冰山高谷的边疆,昆仑之巅,茫茫群山,所见冰冷野蛮之处,都是他的栖身,而在那个时候,他最想看到的,是冰山之上能照下来一抹温柔的阳光。
其它人把它叫做“日照金山”。
然后他见到了丁幼宜。
于是对他来说,她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一道光。
这道光终于心甘情愿照到了他身上。
那天晚上,临近午夜十二点,幼宜拉着他跑到楼下,看大雪在路灯下纷纷扬扬,她拿出手机拍照,摆在栏杆边上,点开摄像模式。
她穿了很多,袜子都套了两层。
伏城站在天桥边,朝她伸手。
“又又快过来。”
这么冷,非要跑下来。
除夕零点的小区几乎没有人,放烟花的孩子们也早就回去,此时大楼里万家灯火,都是一个个聚在一起的家,在热闹的守岁,吃年夜饭,或者在看春晚。
抬头也能看到他们的家。
他们的家是这万家灯火里的一盏,它静静的亮在这些灯当中,和他们一样温暖,耀眼。
幼宜扑进伏城的怀里。
她脸颊撞在他胸膛上,明明撞疼了,她却在笑,笑声也从喉咙里溢出来,然后她抵在他心口上抬头,被他完全裹紧衣服外套里,她努力的搂住他的脖子,贴在他炙热的身上,想挨得再近一点。
“我记得小时候的新年才最开心,那时候很喜欢放烟花,总是数着时间盼望着晚上到来。”
“每次期盼的时间很长,开心的瞬间却很短,但你知道吗?哪怕它们很短,可却让人记得最清楚。”
“但你知道我现在在盼望什么吗?”
“我盼望以后有你在家的每一个新年,在我想逃离一个地方的时候,组成一个新的地方重新接纳了我。”
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那么难得,却还是被她遇到了。
她想抱得很紧,于是伏城手臂收住,哪怕是近乎窒息的力气,却让她一颗心稳稳回落,她好喜欢被他抱着,哪怕真的窒息了都没关系。
“可以,我们可以每一年都不分开。”
伏城低头来吻她,头顶的雪簌簌落下,他帮她挡住所有,然后在这雪夜里,灯光下,忘情的接吻。
她手上的婚戒闪了一圈漂亮的银光,中间那颗钻在雪夜里衬着光,她这只手被他握在手里,而他的手上,同样是一圈银色的光。
幼宜也想握住他的手,用她最大的力气,来告诉他,她究竟有多么多么的爱他。
零点到来的那一瞬间,城市的另一头,烟花冲到天上绽放开,周围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伏城放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又又,新年快乐。”
第44章
幼宜学了新的辅修专业, 更精细化的方向,一年时间后,她准备考研, 同时也正式进入了临床实习。
她实习点选了晟大附院, 离家近, 又是熟悉的医院。
柚一和她选了同一个医院, 声声和田宁则去了省会城市,每个人都有自己定好的方向,大家都在为了自己的方向而努力。
柚一一个人在医院附近租房,她苦恼的向幼宜抱怨,说前段时间太着急租房子, 结果被无良房东骗了。
房子在距离医院两百米的一栋大楼里,下面六楼都是商业区,七楼开始是住宅区, 原本就鱼龙混杂,安全系数不高, 结果一千二一个月的房子,还是房东隔出来的小单间。
一套120平的住宅, 被隔成三个小套间, 一个防盗门进去,里面又有三道门,柚一住在了有半边阳台的一间,超级小的卧室和厨房, 连浴室都是和厨房连在一起的。
每次洗完澡,都水漫厨房。
就这一千二, 她不如去住楼梯房,环境会好得多。
或者是公寓。
“住我隔壁的是个游戏主播, 他养了一条狗,天天在阳台上叫唤。”
柚一抱怨。
两个房间的阳台是连在一起的,中间仅有一道防盗网隔断,阳台就在她卧室边上,狗一叫唤听得格外明显。
柚一本着以后还要再一起住很久的想法,已经忍了好几天,可有几次她下夜班狗叫个不停,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等她哪天被逼疯掉,就去和隔壁决一死战。
“我反思,亲爱的上帝,我最近绝对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顶多是上楼的时候看见一块香蕉皮没有扔。”
柚一向天祈祷:“仙女忏悔,真的。”
“哦,对了,还有我那个师兄,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柚一觉得她绝对是造孽了。
轮转第一个科室遇见的师兄就不靠谱,每天查完房人就不见了,让她一个人留办公室,重点她也才下科室什么都不懂,每天被各种洗礼。
柚一到现在都快练成厚脸皮了,她想,这大概就是生活对她的磨炼吧。
不过带幼宜的是个师姐。
师姐人很好,长得漂亮,说话温柔,还很照顾幼宜。
“要不要我帮你找另外住的地方?”幼宜问她。
“医院里很多老师都在家属区有房子,可以去问问。”
提起这柚一更难受了。
“我押二付一还签了一年,你说我是不是个超级大冤种?”
现在搬走押金肯定拿不回来,那可是两千四百块钱,都是她的辛苦钱,绝对不能白白没了。
所以换房子是不能换的,房东也很无良,绝对会扣押金。
“不过你现在都不用体会生活的柴米油盐,也不用为了房子啊合同这些奔波,简直太幸福。”
柚一感叹。
柚一先前问过幼宜,觉得她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现在也一年多的时间过去,柚一觉得,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已经有答案了。
她见过幼宜和伏城站在一起时的样子。
尽管他是强大的,冷漠的,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可他同样也像一座大山,一面密不透风的墙,一艘稳当行驶的船,他把幼宜护在她身后,于是所有的狂风骤雨,再也刮不到她的身上。
这或许就是对幼宜来说最大的意义。
不管她是多么柔弱的花,但总有能护住她的人,他会永远把她置于他之上,于是她也能从柔弱里开出坚韧来。
最好的是,人生里之后的成家赚钱两件大事,丁幼宜都已经提前完成了。
她现在不缺钱,也有归处,只需要学自己想学的,努力做好自己需要做的,其余对她来说,都是不用她思考的事。
幼宜笑了笑,她知道柚一说的对,某些方面来说,她确实是,吃了一些捷径的福利。
她有一个还算会赚钱的老公,并且能让她心安理得的花钱,可以买东西不看价钱,可以得到任何她喜欢的.
中午柚一和幼宜在食堂吃了饭。
下午回医院,还要继续加班,因为刚下临床,很多东西都要学,那种来到陌生环境的慌张无措感逼着人不断的往前走。
医院里的生存模式和学校完全不一样。
不是只要把知识点学透就可以的。
就像柚一说的,这里面更多的是为人处世,说话技巧,和个人经验。
是一个真正体现本事,还又染血的战场。
柚一觉得她可以在这里飞速成长起来的,至少对于未来的路,她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雏形,知道该有怎么样的选择对她最好。
伏城给幼宜发了几条消息,她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点开对话框看。
伏城:【家里套是不是用完了?要不要我带两盒回来?】
过了会儿他又发:【要什么款式的?】
幼宜这段时间刚下临床,待在医院的时间多,待在家里时间少,以至于上个月买的一盒套,半个月了才用完。
幼宜:【都可以。】
幼宜都能想到他冷肃的模样,上次买了很多种,一个一个试,按着她问喜欢哪个,非要她选一个最好的。
这东西也分那么多品类,幼宜真是开眼了。
过了会儿伏城回:【那买你喜欢的。】
幼宜愣了下。
她都想不起来她喜欢的是什么。
幼宜没再回他。
还是那句话,随便他。
反正……她意见也不重要。
到下午六点多,她从医院出来,已经在回家路上,马上进大门,伏城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又又。”他喊了她一声。
“嗯。”
“我有事要出个差。”伏城说:“基地那边有点事要处理,可能要两三天。”
出差这事突然,伏城也是刚收到消息,边郊新开的基地,越野项目的全线需要他再质控一遍,马上到九月,要承担学生们的军训任务,不能出一点差错。
“现在就去?”幼宜想怎么那么突然。
“嗯,已经在车上了。”伏城自己开车,基本没带什么东西,半个小时前出发的,还有两个小时车程到。
他是算着幼宜下班时间给她打电话。
幼宜沉默了几秒。
没听见她这边的声音,伏城低声问:“失望了?”
本来都跟她说了回来的。
幼宜否认:“我没有。”
其实结婚后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乎没有分离过,顶多就是早上出门,晚上回来也见到了。
他突然说出去几天,听着不是什么大事,她却一下没有心理准备,才觉得有点懵。
“宝宝,老公过两天就回来了。”伏城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很低很沉的哄人语气。
这个称呼……
幼宜血液里像绽开了烟花一样在跳动。
她听到心口“怦怦”的两声,从心口传到耳边来,她甚至能感受到,伏城强大的气息就围绕在她的身边。
她仰慕也敬畏他的强大,很享受他强大臂膀下的保护,偶尔低声喊她的时候,她心还是会疯狂乱跳。
这怎么受得了呢,心脏每分钟跳超过100次就是心动过速了,她总是在心动过速。
“晚上睡不着的话,就给我打视频。”
伏城顿了顿,说:“不用顾忌我是不是在忙。”
就算再忙也能接她的电话。
幼宜已经出了电梯,路过门口的消防栓,她看到金属面上映出她已经透红的脸,她用手背摸了摸,伸手去按指纹开门。
“怎么不说话。”伏城像有透视眼,他低声问:“宝宝脸红了?”
隔着手机还能把她弄得脸红到爆炸,幼宜话都说不出来,她关上门,小声应了句:“嗯。”
脸红了,特别红。
伏城:“那真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
“我们又又脸红的样子肯定很好看。”伏城这样寡言少语的人,却从不吝啬于夸她,话少的人夸起人来才致命,哪怕就是简单的几句话也能让她心脏狂蹦到炸出来。
要是伏城现在真的在就好了。
“现在肯定很想我亲你。”伏城声音低的没有一丝情绪,暗哑的如同磨刀石在沙砾上慢慢磨动,话里都没有疑问,全是肯定的语气。
“是不是?”幼宜没回答,他又追问。
于是她只好点头,很认真的一声:“是。”
“那宝宝等老公回来。”
伏城那边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刮过窗户的风声,偏夜晚这时候虽然热,他没有开空调,反而是开着车窗。
让风吹进来,正好凉一凉。
“这两天都累得瘦了,记得要多吃一点。”
伏城当然知道,她刚下临床,工作压力大,在医院的时候不怎么吃东西,才一个月不到,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
腰上他都一掐能断了。
“再胖一点,也好看。”伏城说。
要不是他不在,不然肯定盯着她多吃一点。
幼宜站在落地镜前,即使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埋头进臂弯里,镜子里映出她的耳朵根绯红。
谁能懂啊……她现在光想起伏城就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哪怕过去很久,这种感觉依旧都散不去。
“你也要注意安全。”幼宜去拿遥控器打开空调,她把温度调到22度,好让房间里一下子可以凉下来。
她修读专业一年多,这段时间里,也让伏城去做过几次检查,情况还算可以,好歹让她这口气能慢慢松下来。
就怕他再受伤,那就是雪上加霜了。
伏城:“放心。”
他给的每一句话都是不用怀疑的承诺,向来说到做到。
电话挂掉,幼宜捂着脸,许久后,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的生活里有伏城,已经变成一件不可或缺的事,才那么点时间,她就那么那么想他。
第45章
幼宜再给伏城打电话的时候, 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
她在十点的时候给伏城发了消息,问他可不可以接个电话,伏城回了“可以”后, 她就打了这个电话过去。
“想我了?”伏城问。
这才多久, 准确的来说, 都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嗯。”幼宜先应了一声。
幼宜站在楼梯拐角, 前面是一面大的玻璃窗,这里十三楼,往下看是停车场,车辆排列的整齐,她就站在这里, 目光没意识的盯着下面看。
“刚刚被病人家属骂了。”幼宜心情不太好,才会现在给伏城打电话,她其实已经下意识的依赖他, 在伏城这里,她可以找到被保护的感觉, 于是会安心很多。
“因为什么?”伏城问她。
幼宜说:“那个病人的老公说想了解病情,要加我微信, 我解释过了, 了解病情可以随时来办公室,他不听,越说越生气,上升到医德医风, 说我是个庸医。”
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幼宜没有再复述一遍, 像那样没有素质的人说的话,不值得她以任何方式再回忆。
幼宜当然知道, 他为什么要加她微信,又为什么在被她拒绝之后气急败坏。
还挺讽刺的。
病人是他老婆,反复高热一个月入院,当时人已经烧的神智不清了,血压也很低,告了病重正处于一个危险的状态,在这种时候,她老公竟然还在吵闹不让他加微信的事。
师姐当时出来帮她,说这是她的学生,不负责解释病情,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向她提。
师姐也是很温柔又大气的人,她见多了这样的事,所以在回复时格外硬气。
这事也不是说难过,就觉得心里膈应,挺恶心的。
当着自家老婆的面,还是在她那么危险的时候,明目张胆的问别人要微信。
真是恶心。
伏城听她讲完,他没说其它的,只是鼓励道:“我们又又也做的很好。”
伏城知道,他家幼宜虽然也柔弱的需要他保护,他为她提供一个庇护的港湾,希望可以为她挡住所有风雨,可在他更多看不到的地方,幼宜有自己面对事情,解决事情的能力。
他也知道她很厉害,自己都能做到。
他能保护她的安全,却永远无法为她做好所有的事。
但他充分相信她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
也不会让他太担心。
幼宜在电话这边点头。
“其实我刚刚在想,我很幸运,有一个超级好的老公。”
这才是幼宜打电话给他真正的原因。
伏城那边似乎是笑了一声。
他笑声很低,一下转瞬即逝,却还是精准传到了幼宜的耳朵里,她唇角也禁不住弯了弯,下意识在想,刚刚伏城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他是很少笑的人,偶尔笑出声的时候,眉角会跟着一起轻轻的挑起来。
幼宜有点可惜,没有亲眼看到他笑的样子。
她想把他每一个笑的样子都看在眼里。
幼宜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
下临床之后,她不常戴戒指出门,因为有时候会进行一些操作,或者查体之类,戴戒指不方便。
而且医院里细菌病毒很多,她不想回家总消毒。
最后要挂电话了,幼宜往楼梯里面站了站,下意识屏住呼吸,听周围的声音。
楼梯间很少会有人过来,像这样的高楼,人都挤在电梯那边。
于是这里很安静。
安静的只有她偶尔浅显的呼吸声,和衣角相擦时细碎的摩擦声,幼宜垂眼,小声提醒他:“回来时记得要买。”
伏城:“买什么?”
她当然知道,伏城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没有顺他的问题回答,只是在停了两秒后,声音更低的开口:“晚上想让你抱抱。”
才睡得好。
伏城那边好像是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身边是溪水流动的声音,很安静,除了这样大自然的声音,再听不到其它的。
“那除了抱呢?”伏城低声问:“也想挨打是不是?”
幼宜这边安静的没说话,伏城声音里的几个字沉沉的传到她耳边,尾音暗哑,像带了钩子似的:“打屁股。”
我们幼宜不是最喜欢了。
趴在他腿上时,轻轻的打。
幼宜: “……”
周围死一般的安静。
像沉入都是深渊的沉谷里,回响都听不到。
幼宜咽了下口水。
她转口问其它的:“基地那边怎么样?好解决吗?”
“在预期内。”伏城简单的和她说了一遍出现的问题,幼宜上次参加过越野训练的,所以伏城说的这些她也都能听明白。
“还是安全问题要优化,像这样还没有很熟悉的地方,要把每一项安全措施都做到最好。”
幼宜看了眼时间。
她都已经出来十分钟了。
于是挂掉电话,她匆匆往科室走。
科室几个护士小姐姐在谈论刚刚发生的事,看到幼宜,都过来安慰她。
“这种人没素质,你不要放在心上。”
幼宜这样漂亮温柔又好脾气的女孩子,大家都喜欢,也愿意照顾她,刚刚发生这事,大家都在给她鸣不平。
当然不是丁幼宜的错。
“很不要脸,我刚刚给他老婆打针,他还趁机摸我的手。”另一个护士小姐姐骂道:“呸!”
幼宜摇摇头:“我没事。”
“跟你推荐一下我们科室的向医生,硕士毕业,长得好,人品周正,虽然现在还在轮转,但以他的能力,以后绝对差不了。”
这位小姐姐显然就是帮向医生来拉红线的。
有些时候她们确实有这个爱好,喜欢帮身边的单身男女拉红线,特别是看着登对的,简直都忍不住就想他们在一起的那颗心。
“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不过不用。”
“师姐她知道的。”幼宜说:“我已经结婚了。”
她还在读大学,是本科生,要说有男朋友大家理解,毕竟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人追。
但她说“结婚”这两个字,大家的沉默振聋发聩。
“慧姐姐,真的?”护士姐姐转头问她师姐。
师姐点头,补充说:“幼宜刚来我们科那天,我还说把她介绍给我表弟呢,她当时就告诉我了,她已婚。”
“而且结婚都一年多了。”
一阵哗然。
“那可惜我们向医生了。”估计丁幼宜结婚这个消息,不用等到明天早上,就会传遍整个科室。
幼宜笑了笑。
她拿出手机,点开美团。
“我请大家喝奶茶,都随便点。”算是谢谢大家今天都帮她,为她说话。
大家一阵欢呼,转眼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伏城出差的第三天,他说事情还没有结束。
幼宜从科室出来后,去了他公司拿东西。
伏城的公司她很少来,次数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不过即使来得少,公司的人也都认识她。
都知道这是老板娘。
伏城的办公室在二楼,幼宜往里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就是伏城的。
他办公桌上很简单,除了电脑什么都没有,电脑前一点的地方,摆着幼宜的照片。
当然,还有窗台上的一盆花,也是幼宜买的。
尽管他并不常坐办公室,但也是他要待的地方,太沉闷了不少,有花才有色彩。
幼宜是这样认为的。
她从抽屉拿了东西,马上出来了。
到会议室门口时,又碰到那个女人。
看到对方时两人都愣住,幼宜先反应过来。
女人记得她是伏城的那位小邻居。
一个所谓的邻居她都能记得,那当然是因为长得好看。
一年前没想通的事到今天其实也揭开谜底了,女人笑道:“伏城女朋友?”
幼宜摇头:“不是。”
女人以为她骗人,只是说:“我以前是追过他,不瞒你说我就喜欢那一款,他是我这么多年见到最合我心意的一个。”
谁不喜欢身材高大,充满荷尔蒙的男人,尽管不了解为人,光是身材和脸,已经足够让她沦陷了。
“虽然被他拒绝了,不过合作依旧愉快。”
伏城很平静也很果断的拒绝她,尽管她那天已经打扮的那么漂亮。
“是因为你们住对门,才近水楼台先得月?”
当然她只是随便猜测一下,这事过去挺久了,除了还有点不甘心,其它没什么,毕竟没劳她付出多少心力。
就还有点好奇,她是怎么把伏城拿下的。
幼宜笑起来,眼睛温柔的全是水。
“我是他老婆。”
比起一年前生闷气的装不熟,现在她已经能坦然的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大方,毫不犹疑的承认。
她就是伏城的老婆。
女人愣了几秒,掂量了一下她这句话的真实性,看她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再回想起来,突然感觉自己才是个笑话。
“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女人在笑,其实笑得已经有点僵,“我现在想起来,反而有点庆幸。”
庆幸她死缠烂打追了那段时间没再继续,不然像伏城这样的,她驾驭不了。
“老板娘。”身后有人喊她,“老板让我送您回去。”
“好。”她应了一声。
幼宜礼貌的朝她点头,于是转身下楼。
第46章
已经一个星期了。
伏城还没有回来。
比预期的多了一倍甚至还久的时间, 他每天都有和幼宜通话,不然真的会让她担心死。
七号这天,柚一照常和幼宜中午约饭, 她说起最近的事, 一脸撞了鬼的神情。
最近有两件事。
一是她隔壁那位宅男, 上次闻到她家里煤气泄漏, 直接撞门而入,发现是她煤气没关紧,幸好当时人没在家里。
“你知道吧,我那个房子是隔出来的,没有中心煤气管, 所以都是用那种一罐一罐的煤气,就还要拧开关的那种。”
柚一不太用得惯那个东西,用完之后没关紧, 导致煤气泄露。
真的好危险的事,幸好当时她没在,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柚一叹了口气。
“我之前因为他的狗还骂他来着,结果那天他帮我把窗户全打开, 确定了我房间安全才走, 今天早上特地等在门口,提醒我下次小心。”
柚一之前没看过他正脸,今天早上是第一次看到,怎么形容呢, 就是……挺高挺帅。
说话声音也很好听,就是惜字如金, 每句话都简单明了。
“像我担最近的那个绯闻对象。”
这么说就清晰形象了,柚一这个颜控, 一看到人家,什么感激啊,愧疚的心理就全冒出来了,天啊,她怎么可以对一个帅哥妈那样的话。
是她造孽,是她不该。
人家撞她房门也不知道受伤没有,她好冷血哦,都不买礼物感谢一下。
柚一对此进行了深深的反思。
“还有一件事。”说完邻居,柚一开始说另一个人。
“我那个师兄。”
就柚一吐槽过很多次不靠谱的那位。
“前两天突然发现,他和我竟然是同一个初中的,更惊奇的是,我加过他的Q/Q!”
初中那时候都还不用微信这个聊天工具,当然,现在也抛弃另一种聊天工具完全用微信了,以至于她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们曾经在对方好友列表这件事。
“我跟你说过吧,我那个师兄,除了长得还可以,脾气不行,人品也不行,还是个渣男。”
“然后他那天告诉我,说他以前暗恋我。”
柚一觉得一盆狗血往她头上泼,暗恋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她那个浪荡的师兄身上。
“然后呢?”幼宜问。
“然后他仔细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幼宜看见他的时候,他突然朝她笑了一声,查完房后回来,那时候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突然问她:“小师妹,能追你吗?”
柚一下意识拒绝。
那天下班时在医院门口碰上,他说,原来少时暗恋过的人真的很深刻,即便后来喜欢的人都有她的影子,也比不过她真的站在他面前。
柚一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的原因是——
“我清楚的意识到,我头上这棵桃花树,开始开花了,好花坏花先不说,至少上面两朵是有。”
柚一很清醒,她清醒的知道,她最近转运了。
幼宜吃了两口大瓜。
“那确实是。”她说。
柚一这样的哲学家,有一天也能哲学以外的问题,说实话,她总觉得她最近还应该再去算个命。
或者是买彩票。
因为她活了二十二年,本以为断了的线突然长出两条来。
好不容易。
“那你怎么想的?”幼宜问她。
“就是让你这个已婚少女帮我分析一下。”
幼宜想了想,然后摇头。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没有谈恋爱的经历,也没有从零开始认识一个人的机会,虽然已婚,但经验为零。
柚一说:“其实我更喜欢那位邻居啦,就觉得人挺好的,长得也符合我审美。”
不过人家可能只是单纯好心,本身就是那么善良的人。
她又想了想。
“这样,我回去呢,给他挑个礼物,然后趁机加个微信,先了解了解。”
师兄直接pass掉,他那个大渣男,她可驾驭不了。
柚一在说的时候,幼宜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微信界面,她两个小时前给伏城发过去的消息,还没有收到回复。
伏城虽然忙,但他会等她的消息,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发消息过来,怕她担心,都会第一时间回。
今天还没有回复,是不是特别忙。
幼宜心里有强烈的不安感。
她不知道这股不安感从何而来,是觉得异样又猛烈,伴随着胸膛里的心脏一直在乱跳,她觉得头脑都要被剧烈跳动的频率冲晕掉。
晚上下班时,师姐还在开玩笑,说要不要给她做个心电图看一下。
感觉她不太好。
其实没有,可也确实——
有点不好.
这天晚上幼宜失眠了。
这是她这一年来第一次失眠,说不上来担心什么,就觉得心里特别不安稳,醒来时是凌晨三点,她起床到客厅,倒了一杯水,抬头猛往喉咙里灌。
液体进入喉腔时有猛烈的窒息感,竟在恍然间有某种熟悉的感官,她愣了半秒,咽下去,抬头去看时间。
原来才睡了两个小时。
应该是做了噩梦,可她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梦,只是清楚的记得那种恐慌感,让她一度吓得要哭出来。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幼宜立马去拿过来。
这号码像是医院哪个科室的,前缀几个数字她认识,不过她并不知道是哪个科室。
于是她按了接听。
“幼宜,我是苏慧,我好像看到你老公了,他浑身是血。”
幼宜脑袋“轰”一下炸开了。
“什么?”
师姐在幼宜手机里见过伏城的照片,长得好看的人总令人记忆深刻,加上幼宜的形容,她觉得是,但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边郊大山出了点事,急诊送过来好几个人,我来急会诊。”
幼宜心上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了,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恐惧过,那瞬间她看到她头顶那片天空,原本是宽阔雄厚的,可顷刻之间,天空就轰然倒塌。
她不是怕天空之下的自己,她是担心那片天空。
幼宜手上的水杯差点从她手上滑落,她连拿着手机的手臂都在抖,直接拿了一件外套,她就跑出了门。
六月的夜晚蝉鸣声响,路上寥寥无几的人,她差点跑着去医院。
路边幸运打到出租车,到医院是二十分钟之后,师姐在急诊门口等她。
“你慢点。”看她跑这么快,师姐都被吓到。
“我确认过了,送来的伤者里面,没有你老公。”师姐扶住她,解释说:“可能是我看错了。”
她只是在照片上见过一次,也仅仅那一眼而已。
不敢对自己的记忆太过自信。
幼宜没说话。
到现在为止,伏城一直没回她的消息,刚刚来的路上打了个电话也没打通,加上晚上做的那些噩梦……
伏城是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的。
幼宜看着师姐,鼻子酸的厉害,她侧过脸去,眼泪依然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落下。
“他身上有旧伤的。”幼宜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她家伏城,是厉害又强大的人,曾经大名鼎鼎的指挥官,更是亲身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战乱。
可他身上有严重的旧伤啊。
幼宜为他修读这个专业,她清楚的知道,伏城的身上的伤不一定能完全养好,一切的前提时,他不可以再受伤了。
他再受伤造成的伤害,是别人的两倍甚至三倍。
更加,会很疼很疼。
加倍的疼。
想到这些幼宜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
师姐陪着她又去抢救室找了一圈,留观室也找了,然后还去电脑里查了就诊信息。
什么都没有找到。
可能真的是师姐看错了。
但伏城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失联的。
师姐还要回科室,她安慰幼宜,不要太担心,可能根本就没事,都是她想多了。
幼宜还站在过道边。
她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看她白天给伏城发的消息。
她翻了一遍,又翻了一遍。
电话那里也是未接。
幼宜现在应该回家的,但她不想回去,总觉得还是不安心,于是就坐在这里。
眼角还挂着眼泪,半干没干。
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么脆弱的人,但一碰上伏城的事,她就变得一点都不坚强,好像……好像她真的就再也没办法离开他了。
她在过道上坐了好一会儿。
凌晨五点多,急诊也安静下来,幼宜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她当即低头去看,于是看到伏城回她的消息。
【我没事。】
幼宜猛然抬头。
似乎看到什么,幼宜起身往前跑,刚走两步,和坐在轮椅上的伏城撞上了。
她愣了两秒。
“老公。”幼宜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她简直要心疼死了,冲过去抱住他脖子,一低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跟你说,你不要担心,我学得很好,无论是什么,我就能够治好你。”
就是告诉他有老婆在,老婆也可以变成很厉害的人来保护她,就不管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她也可以是那个,给他遮风挡雨的人。
幼宜握住他的手,努力忍了忍哭腔,问他:“哪里疼啊?”
“老公真的没事。”伏城第一次看她哭得这么凶,心也没意识的被紧攥住了。
和某些时候故意弄哭她不一样,他有时候会喜欢看她哭,但现在她哭这么厉害,伏城心里更不好受。
他反握住她的手。
六月初夏,外面近三十度的温度,她手指却是冰凉的,每一根指尖都凉的厉害,这股凉意,像是从她心底直接浸开,心里发冷,所以浑身都是凉的。
冷的可怕。
所以她该有多害怕,在刚刚的这段时间里。
“能听我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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