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雪如梦初醒，从俯趴在桌上，到坐起身来,茫然地回想自己上一刻在做什么。
右手往旁边移了一下,就碰到了冰凉的咖啡杯,面前的那本合上的书似乎不宜再翻阅。
“客人,我们这边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打烊了。请问还需要点单吗？”店员走近司明雪,询问道。
司明雪晃了晃神，转头看向咖啡厅外,她隐约记得自己来的时候是上午，还下着雨,现在外面天都黑了，雨也停了。
“不用了。”司明雪做了个深呼吸，把脑子里纷乱复杂的思绪驱逐出去。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
司明雪接起电话。
“小雪！你的救命恩人醒啦！你人在哪呢？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医院都打到我这边来了。”是姐姐的电话。
司明雪突然想起了正事,她和文景泽的约定,连忙付了钱起身往医院的方向赶去。
文景泽昏迷了一年多,司明雪醒来后的一年里经常来探望他。
偶尔她也会碰见他的警察同事，从他们口中得知，文景泽在这座城市没有什么亲人,就和世界里的一样,他的亲生父母早早离婚,继父时常家暴他，好在他读了警校，长大之后他继父就不敢再对他做什么，后来文景泽离开了家乡城市,来到这边发展，和他关系最亲近的便是他的同事们。
司明雪赶到医院的时候，碰见了在大堂给文景泽缴费的他师父陈叔。
“陈叔，他……他怎么样了？”司明雪在陈叔面前的人设一直是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时常来探望他的“陌生人”，毕竟他们在现实中并不算认识，她如果说出在世界经历的事情，正常人肯定会觉得她车祸把脑子也撞坏了。
陈叔见到司明雪也是一脸高兴，嘴角不住上扬，“小文他醒啦！医生刚给他做完检查，说是医学奇迹也不为过，就是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现在那几个孩子还在病房里闹他，他们几个开玩笑没个分寸，你女孩子脸皮薄，等会儿我把他们赶回局里，你再去见他吧。”
司明雪每次来探望文景泽的时候，都会帮他缴费，这家医院的病房一天住下来都要四位数，更何况他这住了整整一年，跟烧钱也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文景泽的亲友们也没有怀疑司明雪对文景泽有什么想法，毕竟文景泽可是救过她的命，对待救命恩人好一些，让他住得舒服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大概……这就是有钱人的报恩方式？
“好。”司明雪也想在见到他之前，先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让陈叔先上去和文景泽他们说会儿话，她来帮他办理手续。
陈叔也没跟她客气，打定主意等会儿要在文景泽面前好好夸夸这姑娘。
那小子单身二十几年，一点也不开窍，还得靠他师母给他介绍相亲对象，说不定他们以后还
能发展发展。在陈叔看来，文景泽和司明雪，一个为人民服务，一个知恩图报，又刚好单身，而且都是好孩子，性情也相配，说不定还真能成一对。
哎，大抵是年纪大了，见人都开始催婚。
司明雪坐在医院大堂，看着面前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却也没打算去楼上的病房见他。
不是近乡情怯，她就是有点害怕，害怕他醒来之后会忘记她，忘记他们经历的一切。毕竟她刚醒过来的时候，也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而且，万一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梦，根本没有什么世界，也没有什么主神系统，全是她的梦……
“小雪，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的救命恩人醒了吗？”明雪姐姐从医院门口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坐在大堂里的司明雪，踩着三寸高跟鞋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明雪姐姐刚坐下就开始小声碎碎念，“我晚上不是有个饭局嘛，你猜我碰到谁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从她二十几万的包包里拿出一双软底拖鞋，把高跟鞋脱下换成这双拖鞋。
高跟鞋鞋面上沾染了一些泥水的污渍，好在是黑色的鞋面，不怎么明显。
“谁啊？”司明雪从包里拿出纸巾，弯腰帮姐姐把高跟鞋鞋面上沾染的污水擦去。
“我那个傻逼前任。”姐姐说起今天遇到的事情，眉飞色舞，单手搭在司明雪身后的椅背上，一副大佬坐姿，“之前他嫌弃咱们家穷，说我努力一辈子都赚不到他买一辆车的钱，然后转头就和他学妹在一起了。”
司明雪隐约记起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今天这个饭局不是ti攒的局吗？他能让你受委屈？”
司明雪名下的产业和资金都交给姐姐的团队打理。ti是海外留学回来创业的富二代，正在经营一家科技公司，打算拉姐姐入局投资，但团队还在评估他们这家公司是否有竞争力，于是有了这个饭局，大概是想加大筹码。
司明雪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看在眼里，却不喜欢身处其中，但姐姐却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她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而且遇强则强。
“嗯哼。他还想坑我开一瓶三十万的香槟。”姐姐勾起唇角，放在她身后的手愉悦地敲打着节奏，“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刚一拉脸，ti就问我要不要把他赶出去。要说富二代也没几个单纯的，各个都是人精，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把全场的酒水包了。看他那个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司明雪靠在姐姐的肩膀上，嗅到她身上的酒味，轻轻皱了皱眉头，像是叹息一般说：“你没受委屈就好。”
姐姐顺势搂住她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姐我是何许人也？还能有人让我委屈？呵呵。”姐姐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司明雪的状态，见她好像心情好些了，才开口问她，“你呢？谁给你受委屈了？”
还得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亲人了解她。
同样是面无表情
，司明雪平时大脑放空时的状态和刚刚那副丢了魂的状态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司明雪鼻子微酸。
“姐……”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她在世界经历的种种，除了文景泽之外，没有人会知道她在那个世界有多彷徨，生怕自己回不来，会被系统抹杀。
她差一点就见不到她的家人了。
司明雪一年前醒来后，偶尔会在她一个人的时候，露出难过的表情，即便她连续中彩票头奖，也没见她的情绪有多大起伏。
家人看见这样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她车祸留下的心理阴影，还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心理医生评估却说一般人都会有情绪不好的时候，这很正常。
姐姐却问：“可是中彩票中了五千万还不开心，这也正常吗？”
心理医生怀疑她在玩他，于是请她出去。
姐姐很无辜，只能尽量照顾妹妹的情绪，好让她多依赖家人一些，等到司明雪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他们说的。
“文景泽醒了，这是一件好事，但是我又有点害怕。”司明雪皱着眉头，斟酌着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姐姐脑补了一些东西，坐直身子，双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严肃地问：“你不会因为他救了你，你就想要以身相许吧？现在这个年代可不兴搞这套啊！”
司明雪表情古怪，“……如果我说我对他一见钟情？”
因为她和世界里的文景泽说好了，回来要结婚的，姐姐不会不同意吧？要是她家里人不同意的话，嘶……她还真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姐姐眯起眼睛，“你觉得我会信？”
司明雪攥了攥掌心，没说话了。
姐姐抬起手，揉乱她的长发。在她眼里，不管面前的司明雪几岁，永远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她姐姐的小妹妹。
“我明白了。果然还是躺在床上，不会说话，又长得好看的男人最香。”
司明雪：“……不是你想的那样！”
姐姐见她活泼反驳的样子，笑得那双桃花眼都眯了起来。
“你是喜欢他的长相外貌也好，是喜欢他体制内，工作稳定，救人英勇也好，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也不用害怕，大胆上就是了。”
司明雪感觉她跟姐姐不在一个频道上，她喜欢的是和自己经历了一切的文景泽，不是毫无记忆，只有长相一样的文景泽。
她怕的是醒来的文景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文景泽。
“行啦，说了这么多，还不如上去亲眼看看活了的人怎么样。我和你说，爱情这个东西呢，就很玄妙。它啊，上头快，下头更快。说不定你看到活了的他，就不喜欢了呢？”姐姐拉起司明雪，把高跟鞋放进包里，然后搂着她的肩膀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病房十分安静，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和细碎说话的声音。
越是靠近那间熟悉的病房，司明雪就越是忐忑。
没想到她也会有今天。司明雪扶额摇了摇头，总
觉得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病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救的那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人也善良，每个月都会来探望你，还过问你的护工……”
“局里？最近都挺太平的，没什么大案子，是好事啊。”
“你师母身体挺好的，不过今天太晚了，她睡得早，我就没告诉她。”
听起来只有别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听见文景泽的声音。
司明雪站在病房门口前，姐姐看了她一眼，敲了敲门。
“肯定是小雪来了。”陈叔的声音越来越近，走过来开门，见到是姐姐，亲切地唤她的名字，“小霜，好久不见。”
明霜礼貌跟长辈打招呼：“陈叔好，我和小雪过来看看……我们家的恩人。”
她故意换了称呼，让开身侧的位置。
司明雪做了个深呼吸，抬头往病床的方向看去。
围绕在病床旁边的众人往旁边走去，让开了从门口到病床的直线位置。
病房内的暖白色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外形条件优越，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衬得像是什么时尚单品。和记忆中略有差别，他身材消瘦，皮肤苍白，五官却没什么变化，清晰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像是自带眼线一般，睫毛浓密卷翘，垂着眼睛像是很累的样子。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若有所感，抬眸朝门口看来。
那双漆黑的眼眸对上了司明雪的眼睛，像是黑夜之中点亮了一盏灯，突然就有了光。
文景泽眸光闪烁，定定地看着她。
司明雪朝他走近，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你好，我是司明雪。至于怎么写，下次见面告诉你是哪三个字。”一如他第一次问起她的名字。
旁边的同事面面相觑，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文景泽只是看着她，久久不语。
有人替他解释：“小文刚醒，可能说话还不太流利。”
明霜站在妹妹身旁，像是在为她打气，将司明雪往他床前轻推了半步，玩笑般说：“我妹自从车祸醒来之后，就有些社恐，人多的地方她也紧张。要不我们下次再来拜访吧。”
暗示还有下次见面，而且是人少的私下见面。
司明雪跟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姐，你是我永远的姐！
这里人太多，她不好跟文景泽说点什么。
“那我们下次再……”司明雪正准备和姐姐离开，她垂下的手就被病床上的人勾住了手指。
文景泽仰头看着她，似乎不愿意让她走的样子。
空气瞬间凝固了。
众人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同事们瞪大了眼睛，明霜也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情况？
文景泽张了张唇，像是刚刚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咳咳。”
司明雪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并且熟练地轻抚他的后背，“没事，你慢慢说。”
两人的动作无比自然。
围观的众人表情各异。
“你好。”文景泽牵住她的手，拇指划过她的无名指，这个动作就像是在提醒她些什么。
他对着司明雪弯了弯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里的温柔几乎可以溢出来。
司明雪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耳朵发烫。
世界她还能自我说服那是另一个次元的事情，但现在在现实世界，周围全是他的亲友，还有她最亲的亲人，接收到周围人的视线，特别是她姐的诡异眼神，就像是早恋被抓，或者不小心和家人一起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她已经羞耻得开始抠芭比城堡了。
文景泽看向她的眼神无比认真，声音虽然沙哑，却相当清晰。
“初次见面。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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