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沈牧哄阿宝, “妈妈抱不动你了,爸爸抱一会儿,好不好?”

    阿宝看向柳烟凝, 抓着她的衣服不放,他的左手背上插着针, 正在输液。

    “你去给阿宝弄点热水来吧, 让他多喝点热水。”

    沈牧连忙站起来去找水杯,他们来得匆忙, 什么都没带, 水杯也没有拿。

    “阿宝, 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阿宝之前生病的时候说不了自己哪里不舒服,只能从他的神态来判断, 现在他可以跟妈妈讲了,“这里,痛痛的。”阿宝指着脑袋。

    柳烟凝又心疼又无奈, 阿宝又喊渴。

    好在没过多久, 沈牧端着一只搪瓷缸走进来了,搪瓷缸还在冒热气。

    “水还有点烫,得晾一晾。”

    柳烟凝松了一口气,好在沈牧还顶点用,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找的水杯。

    怕阿宝等不及,沈牧一边晃着搪瓷缸,一边吹气, 等水凉得差不多了, 他倒了些水在手背上,确定不烫嘴了, 才给阿宝喝。

    阿宝喝了水,又睡过去了。

    沈牧小声地对柳烟凝说道:“我抱吧。”

    柳烟凝心里的结散开了,看他也没那么不顺眼了,于是起身将阿宝轻轻地放在他怀里。

    怕吵醒阿宝,两人的动作又轻又慢,柳烟凝的手被阿宝压在沈牧的腿上,脸也因为弯腰几乎也贴到了沈牧的脖子,沈牧的气息打在她的耳朵上。

    沈牧的个人习惯很好,身上也没有别的男人那种难闻的味道,反而带着一股香皂的清香,还夹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柳烟凝将阿宝放好,迅速直起身,阿宝这孩子长得敦实,抱了半宿她手都压麻了。

    “你晚上喝酒了?”柳烟凝皱眉问道。

    沈牧连忙解释,“昨天龚扬让我搬去他家住,晚上我做了两个菜,他家里好久没开火了,就说喝两杯。”

    柳烟凝没忍住刺了一句,“真会挑时候。”

    沈牧理亏,没做声。

    柳烟凝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其实她也知道这事不怪沈牧,阿宝开口说话,她也很高兴。可阿宝第一句喊的就是爸爸,柳烟凝心里不舒服极了,阿宝是她自己一手带大,阿宝的穿衣吃饭,生病住院,全都是她一个人。沈牧虽然是遭奸人陷害,没跟他们娘俩通信,但他这几年确实也没有出过一分力。

    她盼了这么久,阿宝第一句话却喊的是爸爸。这让柳烟凝很心酸。她不会怪阿宝,只能将气撒在‘白捡便宜’的沈牧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牧的怀抱没有妈妈柔软,阿宝的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才凌晨三点钟,离天亮还早。

    柳烟凝又给阿宝量体温,稍微降了些。中途她将阿宝叫醒,喂他喝了点水,阿宝似乎舒服了不少,睁眼看到是沈牧在抱他,也没闹腾。

    到了凌晨四点钟,阿宝的体温降下来了,点滴还剩小半瓶,输完就可以回家了。

    有个妇女抱着孩子坐在她们旁边,她的孩子估计也是发烧,在输液。她独自一人抱着孩子,满脸的倦意,也不敢睡去,生怕不能及时发现药水输完了。

    柳烟凝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她扭头向旁边看去,沈牧抱着阿宝,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挂着的玻璃药瓶。

    柳烟凝身体里那条一直紧绷的神经,竟然慢慢地松懈了下来,又累了一晚,困意袭来,她眼皮开始发沉。

    沈牧见她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伸手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我看着呢,你睡一会儿吧。”

    柳烟凝就真的睡了过去。

    输液室里很安静,偶尔有人走动,护士换药也都是轻手轻脚的。

    沈牧注意着输液瓶里的药水余量,抱着阿宝的手开始发麻,他却不敢动,柳烟凝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经睡熟了,他一动,难免要惊醒她。

    沈牧垂头看去,从这个角度看,柳烟凝也很美。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了扇子状的影子,同时也盖住了她清冷孤傲的眼睛,睡熟之后的她看起来格外的温柔,浑身的母性利刺收敛起来后,她看起来和当年单纯害羞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沈牧竟看入了神。

    “妈妈!”

    这一觉柳烟凝睡得格外的沉,像是打了全身麻醉,浑然不知,她像是睡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梦境泡沫里,阿宝的声音很小,却像一根尖刺猛地将梦境刺破,柳烟凝惊醒过来。

    “阿宝!”柳烟凝忘记了自己将阿宝给了沈牧,醒来之后下意识地摸向怀里却摸了个空,她惊惶地寻找阿宝。

    这才看到了坐在她身边的沈牧,阿宝躺在他怀里,眯着眼睛朝她笑。

    “妈妈,我在这呢!”

    柳烟凝长长地松了口气,看到阿宝手背上的针取了,这才看向沈牧,“液输完了?”

    沈牧点头,他抬手看了看表,早晨六点半。

    阿宝五点半的时候就输完了液,他看母子俩都睡得沉,不忍心叫醒他们,就坐着没动。一直到阿宝睡醒了,将柳烟凝叫醒。

    “烧退了吗?”柳烟凝想给阿宝量体温,沈牧说道:“刚量了,温度降下来了。”

    “那就好,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沈牧抱着阿宝站起来,“可以了。”

    阿宝想下地走,柳烟凝不许,“到家了再说。”

    她拿毯子将阿宝包得严严实实,清晨风大,阿宝才刚降温吹风容易复烧。

    沈牧将阿宝递给柳烟凝,“我去还杯子。”

    柳烟凝接过阿宝,看到沈牧甩了甩发麻的胳膊。

    等沈牧将杯子还给护士,一家三口来到昨晚上龚扬停车那,好在这是医院,没人偷车,车还在原地。

    沈牧在前面骑车,柳烟凝抱着孩子坐在后面。

    即使是夏天,清晨的风都带着寒气,柳烟凝一只手要抱孩子,一只手抓沈牧的衣服坐不稳,只好抱住他的腰。

    在她的手环过沈牧的腰时,她明显感觉到沈牧一瞬间僵硬了起来。

    柳烟凝也很不自在,只好解释道:“坐不稳。”

    她听见沈牧轻轻地嗯了一声,骑得更慢了。

    夏天衣服单薄,她能清晰地摸到沈牧腹部的肌肉,尤其是他用力蹬自行车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衣服底下的那种偾张有力,男人的力量感十足十地传递给了她。

    柳烟凝的脸红了一路。

    大院里忙碌的早晨,男人女人孩子们挤在家门口刷牙洗脸,晨曦中一辆自行车骑了过去,停在了红砖房门口。

    柳烟凝抱着阿宝跳下后座,先进门去了。

    毛晓峰站在家门口刷牙,将牙膏沫子吐出来,“沈牧,这么早,你们一家人从哪回来?”

    “昨晚上阿宝发烧了,在医院输液呢。”

    “哦!现在退烧了吗?”

    “退了。”

    秦姨早早地起床,熬了一锅白粥,柳烟凝他们一回来,就先舀了一碗给阿宝喝下。

    柳烟凝和阿宝都爱干净,昨晚上在医院待了一宿,等阿宝吃了粥,又给他擦了身体,换了衣服,才让阿宝上床睡觉。

    沈牧看着柳烟凝脸上明显的疲倦,“你去睡一会儿吧,我来照顾阿宝。”

    柳烟凝看了他一眼,昨晚上他也熬了一夜没睡,“你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没事,可以晚点去。”

    秦姨哎呀了一声,“你们都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吧,我来照顾阿宝。快吃早餐,吃了去休息一会儿。”

    这一会儿的功夫,秦姨已经烙了两张鸡蛋灌饼,热腾腾,软乎乎的。柳烟凝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喝了半碗白粥,就起身去洗澡了。

    秦姨来收碟子,沈牧看着那张只吃了几口的饼,“一会儿烟凝还要吃吧?”

    “她吃什么呀,她洗澡去了。早知道切一点给她得了,又浪费了。”

    “给我吧,我吃。”沈牧听她的意思要扔,连忙说道。

    秦姨又高兴起来,将碟子递给他,“这鸡蛋饼我摊得可软乎了,扔了可惜了。”

    沈牧也不嫌弃饼是柳烟凝吃过的,几口就吃完了。

    秦姨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沈先生,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吧,白天还要上班呢,不休息一下怎么熬得住。”

    “不用,我扛得住。”沈牧之前在泉市项目紧张的时候,接连几天通宵都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人不是铁打的,熬了一夜到底还是疲倦。

    正在这时,柳烟凝抱着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颜色是之前沈牧的,她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纠结,好看的眉毛拧着,嘴里还是说道:“把衣服换一换。”

    沈牧抓起身上的衣服闻了闻,是有股味了,医院有些闷热,坐了一晚出了不少汗。

    想到今天早上柳烟凝坐在后座被熏了一路,沈牧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秦姨看着好笑,对沈牧说道:“你去我睡那个房间换吧,换下来我给你洗洗。”

    沈牧去换了衣服,但不肯将衣服留在这让秦姨帮忙洗,他从小独立,进了军校之后更是自律,沈牧也没休息,看了一眼阿宝,见他没再发烧,就退了出来。

    “秦姨,我下了班再来。”

    沈牧提着脏衣服走了。

    柳烟凝洗完澡出来没看到人,问秦姨,“沈牧呢?”

    “上班去了。”

    柳烟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下午,沈牧下班过来,阿宝坐在客厅独看电视。毛晓峰知道阿宝不舒服,今天也没让毛宁宁过来打扰阿宝休息。

    “阿宝!”沈牧换了鞋朝他走过去,“让爸爸摸摸,还发烧吗?”

    阿宝摇摇头,“妈妈说不烧了。”

    沈牧要自己摸了才放心,但阿宝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妈妈说要洗手!”

    沈牧一愣,笑了起来,“好,好,爸爸去洗手!”

    柳烟凝听见沈牧的声音,从书房走了出来,见他还穿着早上的衣服,应该是一下班就过来了。

    “烟凝。”沈牧叫她。

    沈牧身上穿的衣服是四年前的,那时候的审美跟现在天差地别,沈牧的衣服基本都是黑灰蓝,他个子高,加上脸也英俊,这么土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没有难看到哪里去。

    “阿宝退烧了,你回去休息吧。”

    柳烟凝态度难得的友好,让沈牧有些意外,他说道:“我今晚就睡沙发吧,怕他今天晚上还会不舒服。”

    小孩子一旦发烧,有可能接连几天晚上都会反反复复的发烧。

    柳烟凝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阿宝精神还可以,看了电视又打开了收音机,上次他调到了苏联的频道没换,一打开就是苏联的新闻。

    沈牧他们还是习惯称呼苏联,新闻里面讲的是苏联解体之后对俄国经济民生的影响。

    国内也有相关的报道,但没有他们自己报道得详细。

    沈牧听得一知半解,他俄语学得一般,高深的词汇听不懂。

    “苏联解体之后,他们国家自顾不暇,对我们国家的援助应该全都撤走了吧?”一旁的柳烟凝突然说道。

    沈牧吃了一惊,指着收音机说道:“你能听懂?”

    柳烟凝想翻白眼,但修养不允许她那样做,下意识地反问,“你小时候没上过俄文课吗?”

    这话将沈牧瞬间带回了遥远的求学时代,他苦笑,“我连英语都是初中才开始接触,哪里学过俄文。”

    柳烟凝闭了嘴,她这时才想起沈牧出生西北最穷困的农村,家里都没钱供他上学,怎么还会有闲钱请家庭教师教俄文。

    “那.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俄文。”

    “我在泉市的时候,最开始项目有两个老毛子专家,跟他们学了一些,去年苏联解体,撤走了。”

    柳烟凝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回来了,“是不是你们项目因为苏联的专家被撤走,搁置了,所以你才调回来的?”

    沈牧惊讶于她的聪慧,“是的,但是这个项目.或早或迟一定会重启。到时候.”

    他没把话说完,但是柳烟凝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等到项目重启之时,或许沈牧会再次调去泉城。

    而谁也不知道项目什么时候会重启,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或许下个月,说不清楚。

    柳烟凝扭头看向阿宝,阿宝正在专心拨弄着收音机的按钮,他想找个唱歌的频道。

    说不定沈牧下个月就被调走,那他的归程又遥遥无期,谁也不知道飞船什么时候能被造出来并顺利送入太空。

    他能陪伴阿宝的时间太少了,而小孩子的童年是很短暂的。

    几乎在一瞬间,柳烟凝就做出了决定,对沈牧说道:“你搬回来吧。”

    “什么?”柳烟凝的决定太突然,沈牧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搬回来吧。”柳烟凝说第二遍反而没第一遍声音大,她感觉自己理亏,当时沈牧提着行李回家来,是她将人赶出去了,现在又要人搬回来。

    她心想如果沈牧不肯回来,她也愿意说几句软和话。

    但她没想到沈牧痛快地就同意了。

    “好!”

    “我一会儿就去把行李搬回来。”沈牧又说道。

    柳烟凝不自在地在客厅转悠,她其实是在想沈牧回来之后睡哪里,客房已经成了秦姨的房间,书房是万万不能腾给他睡觉的,那是她工作和阿宝玩耍的区域。

    跟他们睡主卧更不可能,他们虽然有过夫妻之事,但那是在两人都喝多了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发生的,两人做了几年名义上的夫妻,事实上还是很陌生。

    正在她为难的时候,就听见沈牧主动说道:“我搬回来之后,睡沙发就行了。”

    柳烟凝立马答应,“那晚上我让秦姨给你铺上床单,睡得舒服点。”

    秦姨听到这个消息是最高兴的一个了,“那我今天晚上多炒两个菜!”

    柳烟凝这回没说话了。

    沈牧觉得太浪费了,柳烟凝和阿宝的胃口本来就小,秦姨也吃不了多少,但这是秦姨一片热心,他不好驳了她的好意。

    沈牧去了龚扬家收拾东西,他来的时候,龚扬正在就着咸菜啃馒头呢,看到他回来,立马将馒头一扔,笑嘻嘻凑过去,“沈牧你回来啦!今天晚上做饭吗?”

    沈牧很不好意思,他前天才搬过来,今天就要搬走了,“老龚,我要搬回家去了。”

    龚扬还心心念念着他做菜的手艺,但听到他能搬回家,还是替他高兴,“怎么,媳妇突然开恩了?”

    沈牧不好意思地笑,但也能看出他的欢喜。

    “行行,快收拾了回去吧,不过晚上可得悠着点,现在计划生育打击得严得很,别把工作搞丢了!”

    沈牧没说自己回去是睡沙发,夫妻俩好端端的不睡一屋分开睡,传出去又成了闲话。不过龚扬也不是爱乱说的人。

    沈牧在纳凉的邻居眼皮子底下提着东西回了家属院,又成了话题中心,他们一家三口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

    肖家传出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师范大学的高材生一脸高深莫测地坐在客厅里,盯着肖童童弹琴。

    蒋丹站在窗户下,亲眼看到沈牧提着行李走进了红砖房,心酸得眼泪直掉。

    沈牧可以睡在客厅,但是他的行李衣服得找个地方放。客房秦姨在住,他的衣服放里面不合适,主卧的大衣柜塞满了娘俩的衣服,柳烟凝还是腾空了主卧的一格衣柜,给沈牧放他的衣服。

    在沈牧收拾行李的时候,阿宝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来跑去,显得很高兴。

    在沈牧去龚扬家收拾行李之后,柳烟凝怕阿宝会不习惯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还特意问阿宝想不想让爸爸搬回来,跟他们一起住。

    没想到阿宝立马点头,“好啊。”

    柳烟凝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爸爸吗?”

    阿宝点头,反问她,“妈妈不喜欢爸爸吗?毛宁宁的妈妈就很喜欢他爸爸呀,我还见过他们亲亲呢!”

    柳烟凝被儿子问得红了脸,心里责怪毛晓峰,怎么不在家里亲,偏让孩子给看到了。

    当天晚上怕阿宝复烧,柳烟凝都没睡好,时不时地注意阿宝的体温。

    沈牧也没睡好,他怕柳烟凝睡沉了,过两个小时就起来一趟,悄悄地开门进房间,摸一摸阿宝的额头。

    他前两次来的时候,柳烟凝都没醒,第三次来的时候,柳烟凝刚好惊醒过来,看到了一道蹑手蹑脚的影子从门口走过来,她心里一惊,差点喊了起来。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沈牧,只见沈牧走到了阿宝睡的那一边,伸手摸了摸阿宝的额头。

    见没有发烧,沈牧准备退出去。

    “我会注意的,你好好休息吧。”

    “我吵醒你了吗?我来看看阿宝发烧没有。”沈牧急忙解释,生怕柳烟凝误会。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会注意的,你昨晚上都没睡好。”怕吵醒阿宝,柳烟凝的声音压得很低,安静的夜色过滤了她声线,使其听起来格外的温柔。

    月光从大开的窗户投射进来,将沈牧的眉眼照得更加柔和。厚重辛苦的求学生活磨砺了他的性格,他几乎永远都是温和而耐心的。

    “你昨晚上也没睡,我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阿宝,你安心地睡吧。”沈牧说道。

    柳烟凝摸了摸阿宝,又拾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他一发烧都是在十二点,一点钟,今天晚上应该是不烧了。”

    沈牧出去了,柳烟凝翻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感到放松,没过一会儿竟又睡过去了。

    第22章

    到了第三天, 阿宝重新活蹦乱跳了。

    毛宁宁忍了一天没来,今天早早地就跑了过来,柳烟凝他们都还在吃早餐, 看到阿宝坐在桌子上,毛宁宁高兴地喊他, “阿宝!你好了吗?”

    阿宝之前有点嫌弃毛宁宁笨笨的, 但一天不见,突然看到他来, 阿宝高兴极了, “毛宁宁!”

    “宁宁呀, 快进来,吃早餐了吗?”柳烟凝笑道。

    毛宁宁踢掉鞋子,他和阿宝一样也不喜欢穿鞋子, 不过他们家是水泥地,不穿鞋子没一会儿脚丫子就踩脏了,妈妈不许他不穿鞋子, 可在阿宝家里却可以。

    阿宝想去跟毛宁宁玩耍, 被妈妈一个眼神钉在了小凳子上,他飞快地喝完了粥,举起双手让妈妈检查,“我吃完啦,妈妈!”

    毛宁宁想带阿宝去院子里玩,“我们不跟他们玩,我带你去刨土狗崽!”

    阿宝来了兴趣, “小狗吗?在哪里?”

    “不可以去玩小狗!”柳烟凝出声阻拦, 怕他们玩狗被咬。

    沈牧替孩子们解释,“那是蝲蛄, 一种小虫子,有两个大钳子,喜欢在土里钻来钻去的。”

    柳烟凝听见‘虫子’,脸色微变,嘟哝道:“虫子有什么好玩的呀。”

    沈牧笑道:“那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小时候田埂上到处都是小蝲蛄钻出来的小孔,它就在土下面钻,也不深,顺着它钻出来的孔一直找就能抓住它。它脑袋两边长着两只大钳子,那是它用来挖土的工具,我小时候喜欢将它握在手心里,它就会一直用钳子扒拉指缝.”

    柳烟凝听着,脑袋里也不由得想象起了那个画面,小蝲蛄用它的大钳子不停地挖土,坚强的小蝲蛄竟战胜了她对虫子的恐惧,变得可爱起来。

    “妈妈,我可以跟毛宁宁去玩吗?”阿宝问她。

    柳烟凝摆摆手,“去吧。”

    阿宝穿上鞋,跟着毛宁宁跑了。

    今天的早餐是包子,秦姨做饭手艺好,菜包也香喷喷的,一人两个包子,柳烟凝吃不了两个,但她既喜欢蔬菜包,又喜欢粉丝包。

    柳烟凝吃完就先下桌了,盘子里还剩小半只粉丝包。

    她去厨房洗了个手,走出来就看到沈牧举筷子将自己吃剩的半只包子夹起来,送到嘴边,两口就吃了。

    她愣在当场。

    沈牧吃完,将桌上的碟子全部收起来,送进厨房。

    秦姨连忙阻止,“放着,放着,我来!”

    柳烟凝听见沈牧说道:“我洗碗,您坐着休息一会儿。”

    之前沈牧也一度要求洗碗,秦姨没让,今天也不让他洗。

    秦姨态度坚决,沈牧只好作罢,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柳烟凝还站在原地发愣,问道:“怎么了?”

    柳烟凝回过神,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她实在不好意思问沈牧为什么要吃她吃过的食物,而沈牧的态度又自然得好像那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柳烟凝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画面,那个动作实在太亲密,这件事搅乱了她一天的心绪。

    好在没过多久,阿宝和毛宁宁就大呼小叫地回来了,阿宝举着手里的小虫子给妈妈献宝,“妈妈!你看,我们抓到的土狗崽!”

    毛宁宁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弄了一身的泥巴,阿宝爱干净,不肯刨泥巴,身上还干干净净。

    柳烟凝忍着浑身冒鸡皮疙瘩的恶心感,朝虫子看过去。蝲蛄是土黄色的,圆圆的脑袋旁边真长着两只钉耙状的钳子,不停地扒拉着,身体也奇奇怪怪,看着跟其他的虫子大不相同,带着一丝丝可爱。

    “妈妈,我可以养它吗?”阿宝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望着柳烟凝。

    “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吃什么.”柳烟凝不忍心看着这么可爱的小生命失去活力,阿宝有些失望,但还是决定玩一会儿就把它放回去。

    阿宝将小蝲蛄放在地上,它立刻就爬了起来,阿宝高兴地围着它转。

    毛宁宁见状也想进来玩,但他的脚丫子刚踩上地板就印上了一个泥脚印,赶紧又缩回去了。

    “沈牧!”柳烟凝大喊。

    沈牧从厕所走出来,手上还沾着泡沫。

    “你抱毛宁宁去洗洗。”柳烟凝说道。

    毛宁宁主动抬起双手让沈牧抱,要是在自己家,他就不会去洗脚,可是阿宝家里真的好干净,木地板上的保养油亮得好像能照出人影,他看着自己踩出来的泥脚印怪不好意思。

    孩子们在客厅玩耍,柳烟凝在书房里工作,她听见旁边的厕所里传来秦姨的声音。

    “哎呀,沈先生,衣服放着我来洗呀,哪用你亲自洗呀,快放下。”

    “都洗好了,秦姨。”.

    沈牧搬回来好几天了,这天他休息,帮着秦姨在家搞卫生,柳烟凝带阿宝出去买东西了。

    秦姨一个劲地劝沈牧休息,沈牧闲不住,尤其他不习惯坐着让别人来伺候。

    他正在擦窗户,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你好,请问你是.”

    沈牧扭头看去,一个穿着黄白格子裙学生模样的女生站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只布包,目光疑惑地落在沈牧身上,“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沈牧也没见过她,心想她可能是柳烟凝的亲戚或者朋友,“我是沈牧,”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柳烟凝的爱人。”

    柳欣茹惊讶极了,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姐夫,我是柳欣茹,是阿宝的小姨。”

    沈牧拧干了抹布,擦了擦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柳烟凝的家人,他们结婚的时候,柳家人一个都没来,柳烟凝说不请。

    “快请进,坐一会儿,你姐带着阿宝出去买东西了。”沈牧连忙将人请进去,找出柳烟凝的鞋子给她换。

    秦姨听见动静,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柳欣茹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吃了一惊,“柳小姐来了啊.”

    柳欣茹朝她点了点头,“你好。”

    沈牧给她倒了杯茶,“请坐吧。”

    柳欣茹将布包递给沈牧,“这是我妈妈给阿宝买的衣服,希望你们能收下。”

    “岳母太客气了。”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沈牧道了谢,就接了过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秦姨着急的脸色。

    柳欣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笑着问沈牧,“姐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大半个月了。”

    柳欣茹跟沈牧一问一答说了一会儿话,她笑道:“下个礼拜天是爸爸的生日,我是专门来邀请大姐夫你们一家回去参加爸爸的寿宴的,你们要是能腾出时间回来,爸爸一定会很高兴。”

    沈牧吃了一惊,他跟柳烟凝结婚了四年,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没去拜见过岳父岳母,实在是失礼,连忙要答应,旁边的秦姨却猛地咳嗽了一声,沈牧扭头看去。

    秦姨捏着嗓子,笑容有些难看,对沈牧说道:“这两天嗓子不太舒服,呵呵.沈先生,烟凝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柳欣茹看了秦姨一眼,又跟沈牧聊了几句,站起来,“姐夫,我学校还有事情,等不及大姐了,别忘了提醒大姐爸爸生日的事情,希望你们一家都能来。”

    毕竟是柳烟凝父亲的生日,又是亲自上门来请,沈牧不可能说不去,“肯定会去的。”

    柳欣茹高兴得笑起来,“那太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沈牧将她送出门,一转身,秦姨一脸焦急的对他说道:“沈先生,你不该答应,烟凝要生气的。”

    沈牧大惑不解,“为什么?”

    秦姨哎呀一声,“烟凝跟娘不和,她以前都从来不去的。”

    当着柳欣茹的面,秦姨实在是不好开口阻止,咳嗽了一声倒是提醒了柳欣茹了,她机灵地蒙骗了毫不知情的沈牧,让他答应去祝寿。

    沈牧愣住了,他对柳烟凝家里并不了解,他只是按照常理,岳父生日,他作为女婿肯定是要去祝寿的,所以就答应了下来,完全没想到柳烟凝会跟家里人不和。

    沈牧对柳烟凝一无所知,只好问秦姨,“她为什么会跟娘家不和?是受了欺负还是.”

    “这我不知道了,沈先生。”秦姨牢牢地封了口。

    没过多久,柳烟凝就带着阿宝回来了,阿宝蹦蹦跳跳很高兴,妈妈给他买了个玩具魔方,阿宝一边走一边拧。

    一进门,柳烟凝就感觉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她看向面带心虚的沈牧,“怎么了?”

    秦姨一溜烟地钻进厨房了。

    沈牧指了指茶几上面的布包,“刚刚,阿宝的小姨来了。”

    “柳欣茹?”柳烟凝的视线看向布包,拧着眉毛走过去拾起来,看了一眼,里面是两套小孩衣服,显然是给阿宝的。

    “她说是岳母给阿宝买的。”沈牧又说。

    “岳母?”柳烟凝冷笑着咀嚼着这个词,她没说更刻薄的话,但是神态似乎在说:她算哪门子岳母?

    柳烟凝用白皙漂亮的食指将布包挑了起来,对沈牧说道:“我的阿宝可不要她买的,东西是你收下的,你看是送人还是扔了,我不想看到它出现在家里。”

    沈牧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看来秦姨说的是事实,她确实跟娘家不和。

    “她还说下个礼拜是.”沈牧停顿了一下,他怕柳烟凝又用那种嘲讽的语气重复,可实在无法用别的词语代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个礼拜天是岳父的生日,想邀请我们家人去参加寿宴。”

    “不去!”柳烟凝毫不犹豫地拒绝。

    沈牧看着她,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柳烟凝到底是因为什么跟娘家人闹翻的。但是柳烟凝显然没有兴趣讲故事,而秦姨是知道什么的,却不肯开口。沈牧出门这几年,柳烟凝无依无靠,跟娘家似乎也没有来往。沈牧的工作性质是需要长期出差的,他希望他不在的时候,在关键时候柳烟凝能有家人帮衬。

    “你跟你娘家人是有什么误会吗?我这几年也没去拜访过岳父,实在是很失礼,既然回来了,他过寿辰理应去祝贺的。”

    柳烟凝看向他,沈牧的眼角微圆,这让他看上去脾气很好,事实上沈牧也确实是个情绪稳定好脾气的男人。

    秦姨在厨房探头探脑,她担心柳烟凝要发火,其实沈牧这也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烟凝跟家里人不来往,他作为女婿是该去祝寿。

    柳烟凝看了沈牧好一会儿,几乎让沈牧感到不自在了,他正要发问,柳烟凝又将视线投向了阿宝。

    她突然改变主意了,“行吧,那我们就去吧。”

    “去吗?”沈牧下意识地追问,他感觉到柳烟凝并不是真心想去祝寿。

    “去!”柳烟凝肯定地回答,“那衣服就不要扔了,到时候带过去还给她。”

    柳烟凝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沈牧,他今天穿着一件灰白短袖衬衫,也穿得磨毛了,脚上蹬着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看着倒干净整齐。

    “你有西装吗?”柳烟凝问他。

    “西装?”沈牧摇头,“没有。”

    “那不行,明天去商场买,”她的目光扫过他脚上的旧胶鞋,“皮鞋也得买一双。”

    沈牧顺着她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没必要吧,我买西装皮鞋做什么呀,也穿不上。”

    “你不是要去参加柳远平的寿宴吗?穿这身怎么去。”柳烟凝没给他反对的机会,“你明天早点回来,我们去商场买。”

    沈牧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父亲叫柳远平。从柳烟凝直呼其名来看,父女间的矛盾确实很深,他想。

    次日上班,沈牧找到了龚扬。

    龚扬笑着问他,“搬回家的感觉怎么样,人啊,一辈子的追求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最后那句,倒让龚扬自己心头一痛。

    沈牧支支吾吾的,没说回家的体验,很艰难地开口问,“老龚,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前不久才领了工资,龚扬知道沈牧不是个乱花钱的人,笑着说道:“你钱上交老婆了呀?不给自己留点私房钱?行啊,要多少?”

    沈牧苦笑,“是烟凝,她说要我买西装皮鞋去参加她父亲的寿宴,今天下午就要去买。二十块应该差不多了吧。”

    龚扬叹了口气,“我说兄弟啊,西装皮鞋一套怎么着也得五十块吧,我借一百块给你。”

    沈牧本想说用不了这么多,又想起一件事来,改口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要麻烦你。”

    “这有什么,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钱也没处花呀!”

    龚扬这话说得洒脱,可听了却让人感到萧索。

    “老龚啊,你重新再找一个吧。”沈牧劝他。

    龚扬摇了摇头,“算了,一人乐得自在呢。”

    沈牧四点钟就从单位回来了,柳烟凝早就收拾好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他。

    阿宝最先看到沈牧,一骨碌从地板上爬起来,“妈妈,爸爸回来啦!”

    柳烟凝霍地站起来,“那就走吧。”

    阿宝飞快地跑进房间,将柳烟凝的手袋和遮阳伞都拿了出来。

    柳烟凝感到奇怪,往日阿宝只要听到‘逛商场’这三个字,小鼻子就会皱起来,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为了去逛商场,柳烟凝特意烧了铁棒将头发烫成了卷,化了淡妆,一身天蓝色印花旗袍,配上白色高跟凉鞋,身段优美匀称,看着格外的清新靓丽,像极了电影里的民国贵小姐。

    柳烟凝朝外面走,见沈牧还愣着,“走啊,发什么呆呢?”

    一股淡雅的香水扑进了沈牧的鼻子,他惊醒过来,“走吧。”

    阿宝刚走出家门就不走了,柳烟凝问他,“怎么了阿宝?”

    阿宝的小脸憋得通红,似乎哪里不舒服,柳烟凝连忙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啊,怎么了宝贝?”

    阿宝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蹲下来。

    柳烟凝曲着膝盖,半蹲下来,她听见阿宝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妈妈,你能不能让爸爸扛我?”

    沈牧还在好奇他们娘俩说什么悄悄话,就听见柳烟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阿宝的小脸则更红了。

    柳烟凝朝阿宝点点头,对沈牧说道:“你扛着阿宝吧,他脚丫子疼。”

    沈牧看向阿宝,阿宝的小脸已经红成了苹果,他长得很像柳烟凝,白白净净的,只有一双眼睛像沈牧,乖巧极了。

    沈牧明白了,笑了起来,走到阿宝身边弯下腰,一把将阿宝捞起来。

    阿宝只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量让自己腾空而起,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沈牧的脖子上。

    阿宝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高度,他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了大树端,地面离自己好远,他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惧,但又从心里感到快乐,他抱住沈牧的脑袋,扭头看向妈妈,连妈妈都变得好矮,他嘎嘎大笑,“妈妈,你好矮呀!妈妈变成小矮人啦!”

    毛宁宁听见阿宝的笑声,从家里蹬蹬蹬地跑出来,“阿宝!”

    阿宝看过去,毛宁宁看起来像地上的小蚂蚁,他一手抱住沈牧的头,一手扬起来跟毛宁宁打招呼,他小下巴微微抬起,看起来格外的骄傲,“毛宁宁,你看!”

    毛宁宁不知道他要让自己看什么,“你们去哪里?”

    阿宝见毛宁宁不懂自己的意思,稍微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又亢奋起来,“去商场呀,你爸爸妈妈带你去商场吗?”

    他还记得毛宁宁坐在他爸爸肩膀上的时候是多么的神气,可等他也坐在他爸爸的肩膀上时,毛宁宁却并不羡慕,这让阿宝稍微有些沮丧。

    毛宁宁摇头,他爸爸妈妈都很忙,从来不带他去商场的。

    阿宝看着失落的毛宁宁,又有些后悔,他扭头对妈妈说道:“妈妈,我不想去商场了,我在家跟毛宁宁玩好吗?”

    “不去了?”他们出发还不到三十米呢,不过柳烟凝主要是去给沈牧买战衣,阿宝不想去就算了,“行吧。”

    沈牧将阿宝放下地,他还挺遗憾,肩膀都还没被阿宝的小屁股坐热呢。

    阿宝蹦蹦跳跳朝毛宁宁跑过去,柳烟凝看得欣慰极了,阿宝会说话了,也有了小玩伴,她看向沈牧,沈牧也正看着阿宝的背影微笑着。

    “走吧。”柳烟凝笑道。

    走出家属院,前面不远就是站台,沈牧问柳烟凝,“坐公交车吧?”

    柳烟凝看向他,本想拒绝,视线扫过他衬衫领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磨毛无所遁形,于是到嘴的拒绝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好吧。”

    但上了车,柳烟凝就后悔了,车上有股让她难受的气味,后排还有两个空座位,二人走过去坐下。

    柳烟凝打开手包,从里面找出手帕,叠成方块捂住口鼻,可那股气味却依旧存在,让她的肠胃开始蠢蠢欲动。

    沈牧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柳烟凝摇头,车开了,新鲜空气从窗户吹进来,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但是随着经过的站点越来越多,公交上的人也越来越多,越发的闷热,气味也越来越浓重,她几乎要喘不上气,脸色煞白。

    沈牧终于发现了她的不舒服源于公交车,柳烟凝几次要吐,都忍住了。

    到达下一站时,沈牧果断站了起来,拉起柳烟凝的手,从后门下车了。

    “下车做什么呀,还有两站就到了。”柳烟凝还埋怨他。

    沈牧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商店,“你站在这等着我。”

    新鲜的风一吹,柳烟凝的头晕好了很多,沈牧跑了回来,手上拿着一瓶天然水,拧开之后递给她。

    一瓶水要两块钱,柳烟凝看了沈牧一眼,接过来喝了两口,好受多了。

    沈牧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又花了五块钱,坐着出租车到了商场。

    柳烟凝一走进商场,精神就恢复了不少,她径直带着沈牧上了四楼,四楼全是男装。

    沈牧还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地方,这里几乎看不到窗户,但灯光却照得亮如白昼,柳烟凝其实也没来过男装这一层,只能带着沈牧一家家店看过去。

    柳烟凝几乎不用每家店都进去,只需要在外面扫一眼,大概就能判断出这家店的服装风格,快速地筛除不适合的品牌。

    总算遇到一家还算不错的,柳烟凝率先走了进去,沈牧跟在后面。

    他看到两个导购小姐迎上来问好,她们眼光非常毒辣,从柳烟凝的神态动作就能判断出她才是做决定的那个。

    柳烟凝没理会两人的推荐,自己挑了两套西装和白衬衣,让沈牧去试一试。

    沈牧走进了试衣间,柳烟凝在外面继续挑着,其实这里的西装她都不是很满意,柳远平的西装都是在裁缝店定做的,但现在做来不及了,只能先将就来这里买一套成衣。

    没过多久,沈牧别别扭扭地出来了,显然第一次穿西装的他对这种怪模怪样的款式感到不习惯。

    沈牧朝柳烟凝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低头整理衣服,“怎么样?”

    他抬起头,柳烟凝已经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惊艳。

    沈牧身上这套西装是烟灰色的,厚而不沉,他平时穿着只追求干净舒适,都没什么款式,这款西装穿上身,立刻就显露出他的好身材了,肩宽腰窄,身高腿长,比橱柜里的模特穿着还好看。

    柳烟凝走到他身边,绕着沈牧走了一圈,伸手拨了拨他前额的头发。

    沈牧几乎屏住了呼吸,柳烟凝身上总有股让人沉醉的香味,当她靠得这样近,那股香味似乎化成了万千丝网,将他缠绕了起来。

    柳烟凝满意地后退两步,视线落在他的鞋子上,又让店员找皮鞋来搭配。

    等沈牧换上皮鞋,导购开始恭维,“这身西装真的太合适这位先生了,腰是腰,腿是腿的.”

    柳烟凝知道不是这西装合适,是沈牧这身材适配了西装,她打断了导购员,“我买了,袖子和裤腿都要稍微剪一点。”

    等店里的裁缝按照柳烟凝的要求改好西装,两人来到收银台,西装已经被装进了纸袋,沈牧一边往外掏钱,一边问,“多少钱?”

    “你好,先生,一共是四百六十块钱。”导购微笑。

    沈牧瞪圆了眼睛,要惊讶出声,旁边的柳烟凝一脚踩在他的鞋子上,她微笑着从手包里取出一叠现金,数出钱递了过去。

    “烟凝!这衣服太贵了,我不买!”沈牧急了,也不管柳烟凝的脚是不是踩着他,急忙阻拦。

    他这辈子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顶他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柳烟凝却冷静极了,“一套好的衣服你可以穿半辈子,算下来能贵到哪里去?”

    “那也太贵了。”

    柳烟凝没再说话,拿眼睛别他。

    “烟凝!”沈牧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去买衣服,况且还是花柳烟凝的钱,他更不能接受了。

    “你要去参加柳远平的寿宴,就得穿得像样点。”柳烟凝说道。

    沈牧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和这富丽堂皇的商场里的衣服比起来,他穿着是很寒酸,但沈牧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朴素有什么问题,他一脸的严肃,“烟凝,决定一个人层次高低的是他的内在,学识和修养,衣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我从来不怕别人因为我的衣着看不起我,我也不会因为别人穿得花团锦簇而另眼相看。”

    柳烟凝盯着他,这瞬间,她仿佛穿透了沈牧寒酸的外衣,看到了他赤忱的灵魂。

    这让她感到有些惭愧。

    柳烟凝扬了扬袋子,“袖子和裤腿都已经剪过了,没办法退。”

    沈牧呆立当场,他想起来了,刚才柳烟凝确实让裁缝剪了袖子和裤腿,都已经剪过了,退回去还让人家怎么卖呢。

    走出男装店,柳烟凝看了一眼沈牧的鞋子,语气变得温和,“西装都买了,这么贵的西装,总不能挂在衣柜里不穿吧?”

    沈牧没吭声,一脸的肉痛,他想跟柳烟凝说拿工资还买衣服的钱,可他的工资本来就要交给柳烟凝。

    柳烟凝说道:“买双皮鞋吧。”

    沈牧下意识地要摇头,柳烟凝说道:“不买那么贵的,挑便宜的买,你的西装总不能不穿吧,不然你搭配你这双胶鞋穿吗?不合适。”

    话是这么说,柳烟凝今天是铁定要给沈牧买鞋的,不是她想给沈牧买,是她不能容许沈牧穿着一双解放胶鞋出现在柳远平的寿宴上,即使沈牧自己不妄自菲薄,她心理还没有那样强大,她不能让齐薇看了笑话。

    来到金利来的门店,柳烟凝挑选了一双棕色皮鞋,让沈牧试。

    沈牧先问导购,“这双鞋多少钱?”

    导购正要说话,柳烟凝打断了她,“先试试吧,试试再说。”

    沈牧试穿了,挺合适,柳烟凝对导购说道:“包起来吧。”

    沈牧又想问价钱,柳烟凝打断他,“好马配好鞍,懂吗?是你答应要去柳远平的寿宴,你就得帮我把面子撑起来。”

    沈牧顿时哑口无言,他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他,但他们去的是柳烟凝的娘家,她的做派都在彰显她出身的不凡,娘家也一定是名门显赫,他不能不顾及柳烟凝的面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烟凝花了两百六十块买下了这双鞋。

    回去还是坐的出租车,沈牧提着那身衣服和鞋,像有千斤重,压得他说不出话,龚扬借给他的一百块钱也还躺在他的口袋里,他没有拿出来,那远远不够。

    次日,为了早日将衣服鞋子钱挣回来,沈牧通过一个大学同学接了翻译的活,回到家,他就跟柳烟凝商量借用书房。

    柳烟凝得知他接了私活也没说什么,“书桌你可以用,不能动我的书。”

    沈牧答应了。

    睡到半夜,柳烟凝起夜,路过书房,门缝还透出光来。

    沈牧将龚扬借的那一百块钱还给了他,龚扬还有些意外,“怎么衣服没买成?”

    沈牧摇头,“买了。”

    “那怎么没花这钱.哦,是不是你爱人付了钱?”

    沈牧点点头,翻译一份作品只能挣十几二十块钱,他得翻译四五十份才能将钱还给柳烟凝,那起码要花费大半年的时间。

    龚扬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清华小天才班你知道吗?咱们院里有个名额,招收八岁以下的小孩进行特别培养,我记得你上次说过阿宝很聪明,你可以给他报个名。”

    沈牧一愣,“小天才班?”

    龚扬倒回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张招生启事递给沈牧,“你看看吧。”

    沈牧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个小天才少年班可以直通清华,国家全方面培养。

    “我拿回去问问烟凝。”

    龚扬点了点头,航天院的职工不少,也有不少孩子很聪明,阿宝才三岁多,龚扬不觉得阿宝有希望,毕竟大点的孩子学的东西更多。

    沈牧回到家,将这张招生启事拿给柳烟凝。

    “你看一下,这个是小天才班的招生启事,我们要不要给阿宝报名?”

    柳烟凝看了一眼,她不在乎什么小天才的噱头,“阿宝太小了吧。”

    沈牧经过了深思熟虑,他对柳烟凝说道:“你发没发现阿宝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他哪里与众不同了?”柳烟凝皱起眉头,她希望她的孩子和别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并不希望他与众不同。

    “他比别的孩子更聪明。”沈牧解释,“如果让他以后接受普通的教育,说不定他会像伤仲永里的孩子一样,泯然众人。既然他天生智力超群,我们就不能让他埋没,这也是对阿宝的人生负责。”

    柳烟凝一愣,她想起前些天发生在书房的事情。

    当时她正在工作,阿宝拿着纸笔自己在那玩耍,她以为阿宝是画着玩,等工作完成之后,她去看阿宝,阿宝在纸上写了一个公式,R+V-E=2。

    当时她以为是阿宝从哪本书上腾下来的,将阿宝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蛋,问他:“你写的什么呀,阿宝。”

    “这是欧拉定理呀,妈妈。”

    柳烟凝真的不知道欧拉定理,她翻找了沈牧留下来的书,才在一本高等物理学中找到了这个公式,到这时,柳烟凝才想起来,阿宝更小的时候非常爱看书,只要拿本书给他翻,他就不哭不闹,安静一整天。

    柳烟凝将这个当成了哄孩子的法宝,但拿同一本,阿宝就不肯,仿佛认识字似的,要每天换不同的书,他才能安静地翻。

    柳烟凝将阿宝叫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宝贝,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看书吗?”

    应该是不记得了,那时候阿宝才一岁多,怎么能记事呢。

    可阿宝却点了点头,“我记得呀妈妈。”

    柳烟凝和沈牧对视了一眼,她有些不敢相信,“阿宝,你还记得?”

    “我记得呀,我这里,”阿宝指了指他的小脑袋,“装了好多好多东西呢。”

    第23章

    沈牧尝试着给阿宝出了一些两位数的加减运算, 他刚说出来就被柳烟凝否定了,“两位数的运算阿宝早就会了。”

    沈牧试了一下,“阿宝, 爸爸考考你,64+88等于多少?”

    “152呀。”阿宝歪着头, 似乎在说爸爸你怎么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99除以3呢?”

    “33呀。”

    沈牧虽然知道阿宝聪明, 但是从来没想过阿宝能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学会数学心酸算,“阿宝,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呀?”

    阿宝摇头, “不知道。”

    他自己就会了呀, 阿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牧这个问题。

    沈牧取过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字问阿宝认不认识,阿宝点点头, 沈牧异常的举动让他有些害怕,小眼睛寻找着妈妈。

    柳烟凝对阿宝的情绪变化最是敏感,她立马就察觉到了阿宝的不舒服, 将阿宝搂在怀里, 笑着问他,“宝贝,你说你脑袋里装了好多好多东西,是你看过的那些书吗,装进你脑袋里了?”

    妈妈柔软的怀抱让阿宝安心下来,他点点头。

    柳烟凝丝毫不怀疑阿宝话的真实性,阿宝从不会撒谎。沈牧留下来的书籍多半都是高等数学, 高等物理还有一些力学书籍, 剩下的几乎都是一些航空航天之类的书籍,都是厚厚的一本, 阿宝基本一天就能翻完,第二天就要换新的一本。

    柳烟凝看向书架,上面的书,她基本都给阿宝看过,难怪现在阿宝不再翻这些书,原来是他已经看完了。

    沈牧还有点难以相信,他随便抽了一本书,翻开给阿宝看,“阿宝,你认识这个公式吗?”

    “牛顿莱布尼茨。”阿宝扫了一眼,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柳烟凝拧起眉头,将阿宝抱出了书房。

    “妈妈.”

    阿宝感受到了妈妈的惶恐,也变得不安起来。

    柳烟凝看着阿宝,心里有些发慌,她不希望孩子与众不同,她也不希望孩子是天才,她只求阿宝能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即使他平庸一点也没关系。

    沈牧本想追出来,但转念一想,又顿住了。发现阿宝与众不同的天赋,柳烟凝第一反应并不是开心,而是害怕,她害怕阿宝的天赋会使他偏离寻常的人生。

    等到差不多时间,沈牧才从书房走出来,柳烟凝依旧抱着阿宝,失神地靠在沙发上。

    这么久以来,沈牧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彷徨无助。

    阿宝乖噜噜地靠在妈妈怀里,安静地玩着自己的小指头。

    沈牧走到他们身边坐下来,“烟凝,我跟你谈谈,让阿宝自己去玩吧。”

    柳烟凝扭头看向他,目光探寻,似乎在分辨沈牧值不值得信任。

    沈牧伸手握住她消瘦的肩膀,“我爱阿宝和你一样,你相信我。”

    似乎感受到了沈牧身上那股坚定的力量,柳烟凝彷徨的心渐渐地稳定下来,她捏了捏阿宝的小肉脸,“去玩吧,宝贝,妈妈跟爸爸说点事情。”

    “我们的阿宝有这样的天赋,这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是天大的助益,用不好,对阿宝可能不会是一件好事。”

    柳烟凝静静地听着,她于读书没有任何天赋,考了三次高中都没考上,而沈牧是实打实的高材生,真正的天才,阿宝大概也是遗传了他。

    “阿宝的智力超群,如果像普通的小朋友那样去读学前班,上小学,上中学,对他的成长并不利,那些普通的教育对他没有太大的帮助,他需要专项教育,去学习真正适合他的东西。”

    沈牧是很赞同让阿宝去试一试少年班的,这种少年班会根据孩子的实际情况制定培养计划,能让阿宝学到他真正缺乏的知识。

    沈牧仔细地分析了利弊,柳烟凝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阿宝还这么小,他去学校能适应吗?”

    “孩子从熟悉的环境去到陌生的环境,肯定会不适应的,但是都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主要是机会难得,错过今年,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还不知道阿宝能不能选得上,试试吧。”

    柳烟凝看向阿宝,小家伙正在拧魔方,魔方买回来他拧过一遍之后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将魔方打乱,以最快的步骤复原,这成了阿宝的新乐趣,这几天他都在玩这个魔方,乐此不疲。

    他几乎能在三分钟之内将魔方复原了,这还是因为他力气小,拧得慢。

    “试试吧。”柳烟凝心中不舍,阿宝长这么大没跟她分开过,即使上学每天都会回家,柳烟凝还是不舍。

    报名的事情由沈牧一手操办,大院里很多孩子都报名了,隔壁胡雪华都给毛宁宁报了名。

    面试时间在十天后。柳远平的生日先到了。

    礼拜天沈牧没上班,早上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还把柳烟凝和阿宝的衣服都给洗了。

    秦姨拦都拦不住,趁着沈牧在厕所忙活,她悄悄地找到柳烟凝,“沈先生也太勤快了。”

    柳烟凝看着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秦姨在围裙上搓了搓手,试探地说道:“沈先生既然已经回来了,我看他又勤快,家务活都会做,我年纪也大了,想回老家养老了。”

    柳烟凝将书放下,抬脸看向秦姨,笑道:“那怎么行,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要调走呢,再说阿宝也离不开你呀。他干活好啊,你还能腾出时间给阿宝做小点心,阿宝最喜欢吃了。”

    秦姨高兴起来,“我好久没给阿宝做过小饼干了,上次宋先生送来的进口饼干我尝了一个,洋人的东西确实好吃,不过那东西贵,我学着做出来,省得花钱买了。”

    到了下午三点钟,柳烟凝才慢腾腾地换衣服化妆。

    沈牧还是换上了新买的西装,穿出来就连秦姨都眼前一亮。

    “沈先生好似变了个人呀,烟凝真有眼光。”最后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夸衣服还是夸人。

    沈牧还是不习惯穿修身的西装,他感觉浑身紧绷,不好活动。

    四点钟,柳烟凝才从房间走出来。

    沈牧一眼就感觉到她的不同,脸上的妆容比平时都重一些,她穿着一件条深绿色的旗袍,显得有些沉重,看起来不像是去参加寿宴的。

    阿宝倒是穿着活泼的黄色背带裤,穿上柳烟凝给他新买的小皮鞋,乖巧可爱。

    柳烟凝看了沈牧一眼,对他的发型不太满意,回房间拿了自己的摩丝和梳子。

    “坐在沙发上。”她对沈牧说道。

    等沈牧坐在沙发上,柳烟凝亲自给他的头发打上摩丝,梳了梳,左右端详他。

    即使已经凑得这样近,沈牧的五官依旧无可挑剔,虽然皮肤被戈壁夹带着砂砾的风吹得粗粝不少,但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五官轮廓,无一处瑕疵。

    “行啦。”柳烟凝挺满意。

    看着她露出微笑,沈牧心情也轻快起来,“那我们走吧。”

    他提着那包衣服,前两天他试着问柳烟凝要不要准备礼物,柳烟凝否定了,今天他们相当于是空手前去,沈牧有些不自在。

    “去京师大院。”上了出租车,柳烟凝对师傅说道。

    沈牧心中暗惊,京师大院住的都是大学教授,难不成她父亲是京师的教授?

    到了地方。

    柳烟凝站在大门口,看着阔别已久的熟悉建筑。

    一旁的门卫大爷看到她,笑道:“小姑娘,好几年没看到你了。”

    他视线转移到柳烟凝身边的沈牧和阿宝身上,明显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又笑道:“你结婚了啊。”

    柳烟凝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叙旧的意思,牵着阿宝走了进去,沈牧跟在后面。

    这里面的建筑是四五十年代的,基本都是两层楼的独栋。

    柳烟凝拉着阿宝一言不发,沈牧也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一处灰白色的建筑前,柳烟凝停住了脚步。

    三四个学生模样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到柳烟凝他们停在这,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笑问,“你们也是来参加柳教授生日宴的吗?”

    长头发的女同学目光黏在阿宝身上,“这小朋友真可爱啊!”

    阿宝被夸得多了,不为所动。

    柳烟凝朝几人点点头,拉着阿宝往里面走。

    房子前面有半亩小院,里面种满了花草,姹紫千红。

    长头发女同学惊叹,“齐师母的院子好漂亮啊。”

    短发女生指着门上的对联,“这是柳教授的字,真有大师风范。”

    门上贴的是新春对联,经过半年的风吹日晒,开始褪色,上面的字更加的明显了,行笔洋洋洒洒,一眼就能看出写字的人春风得意。

    柳烟凝无声冷笑。

    开门的是柳欣茹,她先跟前面的几个学生问了好,一眼看到后面的柳烟凝一家,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大姐!你们来了!”

    柳烟凝接过沈牧手上提着的布包,递给柳欣茹,“这是你上次拿过去的衣服,阿宝衣服很多,穿不了。”

    柳欣茹笑容一僵,看向阿宝,阿宝的黑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她,她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小脑袋,被阿宝躲开了。

    “大姐,这衣服不值钱,只是我妈的一点心意,你就是收下又怎么样呢,何必要让大家都伤心。”

    几个学生听到这里,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他们都只知道柳教授家有一个女儿,没想到今天又冒出来一个。

    “你知道我不会接受的,别为难我。”柳烟凝油盐不进,将布包塞到了柳欣茹手里,她一手拉着阿宝,抬眼看了看沈牧,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沈牧一愣,低下头看她,柳烟凝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了,似乎带上了一张冰冻面具。

    客厅里已经有不少宾客,柳烟凝认识一部分,一些是柳远平的同事朋友,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是齐薇的兄弟。

    齐薇从厨房走出来,一眼看到了柳烟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仿佛没想到柳烟凝会回来。

    柳烟凝没错过她的惊诧,顿时明白过来,齐薇没有让柳欣茹去邀请他们一家,也没有给阿宝买衣服,衣服是柳欣茹自己买的。

    齐薇挤出微笑,大步走了过来,从上往下打量了柳烟凝一眼,“烟凝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爸爸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很高兴的。”

    来都来了,也没有现在就走的道理,柳烟凝看着齐薇,齐薇的个子小,容貌普通,人到中年发了福,更是其貌不扬。

    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旗袍,本是图喜庆,跟柳烟凝站在一块,却像一个秀墩子,显得老气。

    齐薇的目光放在了柳烟凝身边的男孩子身上,他的长相跟柳烟凝如出一辙,这让齐薇心头一惊——柳远平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生个儿子。

    柳烟凝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接腔。

    “这是.阿宝吧?”齐薇笑着,挤得脸上的肉有点奇怪,“长这么大了,烟凝,你这几年也不带着孩子回来看看你爸。”

    齐薇的目光又放在了沈牧身上,刚才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挺拔帅气的男人,显然他就是柳烟凝的丈夫了,她对沈牧的情况一清二楚,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就是烟凝的丈夫吧?人才真不错。”

    沈牧朝她点了点头,他听出来了,这位应该是柳烟凝的继母。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客厅里的一部分宾客,很多人跟柳远平都是老相识,知道柳远平的大女儿不顾父亲反对嫁人的往事,这会儿突然见到本尊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都感到好奇。

    柳欣茹走上前,“妈,你去招呼爸爸的学生吧,我来招待大姐一家。”

    齐薇求之不得,柳烟凝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众目睽睽之下,她难免尴尬,连忙说道:“行,你把你大姐带上楼去吧,楼下人太多了。”

    就算一会儿柳远平知道柳烟凝回来要发脾气,也在楼上,不叫宾客看到。

    “大姐,跟我上楼去坐吧,楼下人多,咱们都好几年没好好说说话了。”柳欣茹笑道。

    “不用了,我们就坐在这。”柳烟凝见饭厅还有位置,拉着沈牧就坐了过去。

    和他们一块进来的几个学生也坐在这里,柳烟凝猜测他们是柳远平带的研究生,才会被邀请来参加柳远平的生日宴。

    阿宝坐在妈妈的腿上,环顾着周围,这里比他们家大很多,但阿宝却不喜欢,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气氛很奇怪,就连妈妈走进这所房子之后,都变得不高兴了。

    柳远平很快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宾客,很快就发现了坐在饭厅里的柳烟凝,他表情变得很惊讶,随即眉头拧了起来。

    齐薇走到他身边,说了几句什么,柳远平的眉头好不容易才解开,父女四年未见,柳远平却根本没有要寒暄的意思,走到宾客中间,与他们高谈阔论。

    柳烟凝低头和阿宝说话,一只手从背后环过她的后背,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手掌心带着温热,穿过绸缎传进了她的身体。

    柳烟凝抬眼看去,沈牧也正看着她,眼角垂着,目光透着心疼。

    柳烟凝却不自在起来,扭了扭肩膀,想让沈牧将手收回去,然而他却握得越发紧了,柳烟凝听见他低声问:“我们回家吧。”

    沈牧到这一刻开始后悔,柳烟凝的父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尽管四年没见,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反倒是眉心紧拧,神情嫌恶。

    柳烟凝摇摇头,她还有事情没做。

    旁边的学生在谈论研究课题,他们果然是柳远平的学生。

    柳欣茹又走了过来,“大姐,跟我去我房间说说话吧。你看阿宝在这这么不自在,我房间有小零食拿给他吃。”

    柳烟凝终于抱着阿宝站了起来,“走吧。”

    齐薇的目光追着过来,在看到柳欣茹将柳烟凝带上楼之后,脸上闪过担忧。

    走到了自己之前的房间,柳烟凝停了下来,她打开门看了一眼,里面的格局已经完全变了,墙上的字画,窗户边的花盆,全都不见了。

    柳欣茹尴尬地说道:“你走之后,房间空了下来,偶尔有客人来的时候就住一住。”

    换句话说,改成客房了。

    柳烟凝没跟柳欣茹进她的房间,而是抱着阿宝往阁楼楼梯走。

    “大姐,你去哪啊?”柳欣茹跟在后面。

    阁楼的门没锁,一推就开了,柳烟凝抱着阿宝走了上去。

    “大姐,这上面都是灰.”

    柳欣茹跟着上来,看到柳烟凝愣着站在原地。原先挤满了杂物的阁楼,现在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那些箱子呢?还有那架钢琴呢?”柳烟凝扭头问柳欣茹。

    柳欣茹啊了一声,“爸爸说那些东西放着也没用,请人扔掉了。”

    “什么时候扔的?”

    “前年吧。”柳欣茹回忆。

    柳烟凝深吸了口气。

    曾经这里摆着好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她妈妈苏婉清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除了那架钢琴,没什么贵重物品。

    钢琴也是斯坦威的,很古老的款,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苏婉清的东西,她也不要,但她想让阿宝来弹一弹那架钢琴。可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大姐,你有东西在这里吗?可是现在都扔掉了,怎么办?”柳欣茹着急起来,“早知道你还要那些东西,我就让爸爸别扔了。”

    柳烟凝冷笑起来,“这些箱子放在这,他前半生的落魄潦倒就永远也甩不开啊,现在丢掉了他的前半生,看他如今多么风光啊,我听说他已经荣升为院长了呀,真是可喜可贺。”

    柳欣茹有些无措,想不到她为什么一瞬间会变得这样愤怒,“大姐.”

    柳烟凝眸光似火,她不愿伤及无辜,柳欣茹从小单纯善良,为了缓和她跟齐薇的关系这几年竟然一直以齐薇的名义去看她,只可惜她妈妈是齐薇,两人的姐妹缘分就散尽了。

    “妈妈.”阿宝被她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妈妈。

    阿宝的声音将柳烟凝的理智拉了回来,她垂头看向阿宝,一身戾气收了起来,“宝贝,我们下去。”

    沈牧正担心着柳烟凝,就看到她抱着阿宝从楼上走了下来,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楼梯是木制的,稍微有些陡,他将阿宝接了过来,注意到柳烟凝的脸色难看,轻声问道:“怎么了?”

    柳烟凝没有说话。

    柳远平又跟客人谈笑几句,起身朝饭厅走了过来,饭厅还有他的学生,他得过来招呼几句。

    “柳教授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几个学生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柳远平笑着和他们说到:“一会儿就开席了,你们多吃点啊。”

    学生们纷纷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两个男生分别送的一副书法和一封手写祝福信,长发女生送的是一顶帽子,短发女生取出一双毛线手套捧上前,“柳老师,这是我亲手为您织的手套,北京天儿冷,您冬天的时候可以戴着写字。”

    柳远平笑呵呵地收下了,“好好好,你有心了。”

    短发女学生笑道:“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贴的对联儿,您的字写得可真好,等到了冬天,您能戴上我给您织的手套,写副书法作品送给我吗?我一定好好珍藏。”

    柳远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跟学生寒暄完,柳远平朝走到了柳烟凝一家三口这来,他的目光直接略过了柳烟凝跟沈牧,落在了阿宝身上,他惊疑地上下打量阿宝,目光从冷漠渐渐变得惊喜。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阿宝盯着他,摇头。

    柳远平笑道:“我是外公啊,快,外公抱一抱。”

    阿宝看着他脸上笑出来的褶子,害怕得往沈牧身边缩。

    这让柳远平将视线移到了沈牧身上。

    柳远平收起了笑容,“见到长辈也不问好吗?”

    沈牧站起来,柳远平身材并不高,站在沈牧面前,如果忽略柳远平的年龄,反而沈牧更像他的老师。

    “我看您见到我们一家三口并不很愉快,所以不敢冒昧上前打扰。”沈牧说道。

    柳远平眼睛一瞪,正要发飙,柳烟凝问他,“你把我妈妈的东西扔哪里去了?”

    柳远平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这里哪里有你妈妈的东西,她早就拿走了。”

    柳烟凝看着他,嘲讽地笑道:“这房子不就是我妈妈的吗,她没拿走啊。”

    柳远平几乎要跳起来了,但他总算记得这是他的生日寿宴,这么多客人看着,他不能发火,也不能让柳烟凝发火,缓和了脸色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地把饭吃了。”

    言下之意,别惹事端。

    客厅里有人大声说道:“柳院长,将你的贵婿请过来让大家也认识认识呀!”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

    柳远平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最爱脸面,柳烟凝嫁的这个老公,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贸然将人叫过去,别丢了他的脸。

    可那边的呼声却很高,柳远平不好驳了客人的面子,于是他低声对沈牧说道:“跟我过去,别乱说话。”

    柳烟凝抬头看向沈牧,沈牧也看向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沈牧跟着柳远平过去了,柳烟凝的视线无意间跟一个男人对上,见柳烟凝注意到他了,对方朝柳烟凝露出一个令她恶心的笑容。

    这人是柳远平的同事,也是京师最年轻的博导,名叫何开阳。从国外留学回来,柳烟凝第一次见见到他就是在家里,他上门做客,见到柳烟凝惊为天人,一心求娶。

    可这人智力超群却其貌不扬,柳烟凝尤其不喜欢对方那股子优越感,永远在高谈阔论,洋洋自得。

    柳远平却对对方满意得不得了,尤其看中了他前途无量,当时何开阳年仅三十岁就已经成为了最年轻的博导,假以时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造化,于是极力想促成这门婚事。

    柳烟凝中考落榜,这人还来给柳烟凝做过家教老师,当时柳烟凝才十七岁,最开始并不知道何开阳的龌龊心思,直到有一次,何开阳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柳烟凝吓坏了,立刻去找到柳远平,要求他让何开阳离开。柳远平却无动于衷,对她说道:“何开阳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秀,等你年满十八,就跟他订婚,高中考不上就不读了,成为博导的太太不需要那么高的学历。”

    何开阳如今已经成了最年轻的副院长,早已结婚,不过他依旧对沈牧开始了发难。

    “柳院长的佳婿定然是才高八斗,不知贵兄在何处高就呀?”

    沈牧看向他,他看破了对方眼中藏起来的恶意,平静地说道:“航天总院。”

    这话将其他人的疑问瞬间压下去了,谁都知道,航天总院这个单位本身就代表了实力,不是顶尖的大学,顶尖的毕业生根本就进不去,而且这个单位非常特殊,都是在军校选拔尖子生直接提走,从沈牧挺拔的气质能看出他是军人。

    何开阳一愣,谁都知道这个单位难进,没想到柳烟凝的丈夫竟这么有来头,但在他看来,即使这样,对方比他还是差远了。

    “哦!”何开阳笑起来,言语中满是不屑,“我有个朋友在里面,听说这会儿还在泉市吃沙子呢!吃的差,住的差,这个单位很苦吧!说起来,辛辛苦苦读十几年的书,去哪工作不行呢,非得去这种艰苦的单位,别人吃大鱼大肉,你们吃沙子,何必呢?脑子不好使的人才去这种单位呢!”

    何开阳说到最后,大笑起来,看着沈牧的目光越发的嘲讽。

    有人跟着他一起大笑,柳远平的脸色难看得像吞了苍蝇。

    沈牧等他们都笑过了,才不卑不亢地说道:“你们说得对,这确实是个很艰苦的单位,确实要在戈壁滩工作,那里的环境也很苦,常年的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何开阳嗤笑一声,“我说得不错吧?”

    “跟诸位吃大鱼大肉的工作相比,这份工作确实非常的辛苦,不值一提。但我想诸位都博学多才,身居高位,想必不会不知道航天事业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从1970年我们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使我国成为了全球第五个独立研制和发射卫星的国家,这提升了我国的国际影响。”

    沈牧的喉结上下滚动,眼中隐有泪花,语气却格外的坚定。

    “诸位现在能在电视上看到天气预报,这要归功于被你们不屑乃至嘲讽的脑子不清醒的航天科研人员,在你们吃大鱼大肉的时候,他们艰苦奋斗,吃风饮露,研制并发射的风云1号!在诸位聪明地选择了安逸的工作的时候,脑子不好使的航天人却前仆后继地选择了这个艰苦的工作,不惜为之奋斗终身,为什么?因为我们国家的航天事业比西方国家整整落后了六十年!我们要比、赶、超、我们要站起来!国家和民族强大起来!”

    沈牧的话在客厅来回震荡,振聋发聩,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了,甚至有人羞愧得低下了头。

    柳烟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远远地看着站在人群中间的沈牧,他将青春都献给了国家的科研事业,他没有那么懂人情世故,他也没有那么顾家,但是他值得尊敬。

    第24章

    客厅鸦雀无声, 只有沈牧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

    “啪啪啪!”

    掌声从饭厅响起,那个穿着灰色短袖的男同学站了起来,神色激动地注视着沈牧, 用力地鼓掌,引来了旁人诧异的眼光。

    柳烟凝记得这个学生是送柳远平手写祝福信的那个, 柳远平当时虽然笑盈盈地收下了手写信, 但柳烟凝了解这个人,外表将自己伪装得无欲无求, 清高学者, 事实上他穷奢极欲, 俗人一个。那封祝福信他可能都不会拆开看。

    而像柳远平这样披着学者外衣混迹于高等学府的衣冠禽兽绝不止他一个,他的教授朋友多数也是与他臭味相投,他们内心里对沈牧这类科研人员的奉献精神不屑一顾, 从艰苦奋斗,谦虚朴素的年代过来,这些人爆发了无穷的物欲, 迅速滋生出享乐主义, 尤其是在高校这样安逸舒适的环境中,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而他们自认站在了金字塔尖。

    他们看向男同学的目光带着不善。

    何开阳冷哼了一声,“谁不是在为祖国的强大而奉献呢,我们这些高校老师,不也是在为国家培养人才吗?要没有大学老师,你从什么地方学到知识, 去研制出风云1号?”

    这话说到了同僚的心坎上, 若没有高等教育,国家更不可能强大, 所以他们还是劳苦功高。

    沈牧赞同地点头,“你说得不错,教育是强国基础,老师也同样受人尊敬。那我想请问您在教期间,你为教育事业做了哪些努力呢?”

    何开阳洋洋得意地说道:“我在《数学》杂志上发表了两篇应用数学论文,带了一批硕士,一批博士生。”

    《数学》是国际顶级数学杂志,何开阳正因为在上面发表了两篇论文,才能顺利地评选博导。

    有人附议,“是啊,何教授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两篇论文,又是最年轻的博导,年少有为啊。”

    何开阳更得意了,他带着海归光环,在学校混迹得如鱼得水。就是在婚姻上受挫——柳烟凝为了不嫁给他跑去嫁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看了一眼柳烟凝,四年过去,她出落得更加漂亮,兴许是因为结婚的缘故,她身上多了丝成熟的韵味,看得他心痒难耐。

    于是他对沈牧更多了两分敌意,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外貌上已经将他甩出十万八千里。

    “那两篇论文是我师兄孟章写的,是你以毕业来要挟他,让他将论文以你为第一作者发表论文,你竟然还好意思拿到大庭广众之下炫耀?孟章师兄读了四年博士无法毕业,你无耻地要挟他再写一篇论文,成功在《数学》杂志上发表,才准许他毕业!”声援沈牧的男同学突然愤怒出声,扒开了何开阳隐晦的秘密。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想不到,柳远平更是没料到,他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立刻愤怒地站起来,“任英瑞!你胡说八道什么!”

    任英瑞脸颊涨红,怒发冲冠,兴许是沈牧的正直影响到了他,这让他当众揭下了何开阳伪善的面具,可是这个未经世事的青年在冲动之下,大概对即将发生的反噬没有清晰的认知。

    他梗着脖子坚持自己的言论,“我没有胡说,这都是事实!”

    何开阳憋红了脸,跳起脚,“这是污蔑!污蔑!”

    柳烟凝摸了摸阿宝的脑袋,将他放在地上,双手捂住他的耳朵,她不能看着这个声援沈牧的正直青年独自对抗这么多人皮禽兽,她站起来,用女人特有的高声调压下了所有的争辩。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何开阳做了我的家庭老师,他曾经故意将手放在了我的腰上、腿上,这是猥亵!”

    柳烟凝的话像平地惊雷,将所有人都炸得一跳。

    在时隔五年之后,她终于勇敢地将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柳烟凝冷冷地盯着何开阳,看着他脸色变得惊恐,她毫无意外地听见了何开阳激动的辩解。

    “这不是真的,这是污蔑,污蔑!”何开阳在惊慌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凭柳烟凝的一面之词,谁能定得了他的罪?

    沈牧震惊地看向柳烟凝,她身上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十八岁时的柳烟凝远没有现在的果敢和冷静,十七岁时更加柔弱的她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她求助过吗,得到过帮助吗?

    “柳教授,当时我跟你说过何开阳摸我大腿的,你还记得吗?”柳烟凝看着一脸惊色的柳远平。

    所有的目光都扫向了柳远平,如果当时柳烟凝跟柳远平说过这个事情,柳远平为何还能容忍何开阳踏入家门?

    柳远平满脸的震惊,柳烟凝突然问起他,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柳远平如果说是,那么何开阳将会名誉扫地,说不定会被京师扫地出门,这实在是一桩丑闻,柳远平的脸色赤白交加,最终却怒斥柳烟凝,“柳烟凝!这事关开阳的名誉,你不要胡说!”

    沈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柳烟凝这身为教授的亲生父亲竟然会站在加害者的那一方,他突然觉得自己错得太离谱了,他竟然想过要让这样的人成为柳烟凝的帮衬,他突然都明白了,他也无比的后悔。

    何开阳得意起来,“柳烟凝,我知道你在记恨当年想嫁给我没嫁成的仇,可是你连高中都考不上,这样的智商我真的害怕影响我的后代,但你也不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污蔑我的名声,实在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划算啊。”

    “柳教授,你真的不记得你的亲生女儿曾经向你求助过吗?”沈牧盯着柳远平,口吻严厉。

    柳远平冷哼一声,“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何开阳是大学教授,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柳远平当年想将柳烟凝嫁给何开阳,才放任了这样的事情。他现在是万万不能承认的,何开阳娶了张校长的女儿,没结成亲,这些年也一直保持来往,他对外也宣称何开阳是他的忘年交,现在他承认这件事,不是毁了自己的名声吗?他跟欺负了自己女儿的人保持来往,这像话吗?

    沈牧转过身,大步朝柳烟凝走去,一直到站在柳烟凝身边,他拉起柳烟凝冰冷的手。

    “柳教授,虎毒不食子,你却睁眼说瞎话,你不配为人,不配为师,更不配为父!身为父亲,不为女儿讨回公道,反倒是为虎作伥,成为加害者的帮凶!”沈牧脸上的肌肉都愤怒而绷紧,他侧身将柳烟凝挡在了身后,他不能让她再独自面对这些人性的险恶。

    时隔四年,终于有个人站在柳烟凝的身边,无声地用行动对她说:她父亲没有帮她讨的公道,他会帮她讨回来。

    阿宝贴着妈妈,他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敌意,小小的他对此毫无办法,正在他惶恐之时,爸爸大步走了过来,站在了他们身边,那些敌意瞬间就被这个高大伟岸的身躯隔离在外,这让阿宝感到无比的安心,妈妈再也不会被欺负了!

    他一手拉着妈妈的衣服,另一只手握住沈牧的手指头。

    自从成为京师教授,柳远平还从未被人这样当面痛骂,还是在他的五十大寿上,好好的寿宴一瞬间就被搅得天翻地覆。

    沈牧又看向何开阳,“你对烟凝做的事情,我们会追究到底,我会给京师校长写信,问一问他是如何允许你这种衣冠禽兽在校内任职,有你这样的斯文败类藏在京师,京师的女同学们,又该如何自处?”

    张校长就是何开阳的岳父,听沈牧要写信,何开阳短暂地担忧了片刻,紧接着冷静下来,“这本身就是污蔑,这是柳烟凝对我的报复!”

    “你生下来,你娘就没给你照过镜子吧?”沈牧身后响起了一道高亢的女声,柳烟凝走了出来,冷眼看着何开阳,满脸嘲讽,如今的她不像五年前那样孤立无援,有沈牧站在她身边,但柳烟凝也早已不是当年胆小的姑娘。

    “何开阳,你自己从来不照照镜子,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吗?”柳烟凝嘴里飞出了刀片子,“我想嫁给你?你做了春秋大梦吧?你那癞蛤蟆一样的脸令人恶心,像你这种又矮又丑又肮脏的男人,多看一眼都会让人感到反胃。”

    何开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的长相是他心里隐晦的痛。

    骂完了何开阳,柳烟凝对客厅里的其他人说道:“柳远平不过是个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出卖的斯文败类,你们真以为他有多少真才实学?要不是我外公提携他,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看大门呢,你们还真当他是个才高八斗,品行高洁的教授?”

    “你太过分了!”

    另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柳烟凝转过头,是那个短发女学生,她满脸怒气地指着柳烟凝,“柳教授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为何要如此羞辱他?他一生两袖清风,品性端正,平易近人,才德兼备,是真正的良师!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

    这女学生突然站出来为柳远平打抱不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齐薇都只是站在厨房门口,不敢轻易开腔。

    柳烟凝望着女学生,她并不动怒,反而嘴角噙着一丝笑容,那让女学生感受到了她的嘲讽,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我在笑,门槛这么高的学校,却总是会有脑子不清醒的女学生。柳远平又老又丑,却总有女学生为他前仆后继,我想提醒你一下,柳远平有跟女学生搞婚外情的习惯,你得小心了。”

    这话又像是在客厅里投入了一枚深水鱼雷,炸得人仰马翻。柳远平的脸皮被扒了一层又一层。

    柳远平捂着心脏,怒斥道:“不孝女!你出去!给我滚出去!”

    女学生一下子就羞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柳烟凝冷笑,“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你对柳远平的心思都要摆在脸上了。”

    从还没进门,这个女学生就夸赞了柳远平的字,其实他的字好不好,行家一看就知道了。又送上了自己亲手织的毛线手套,没人比她更用心。

    齐薇终于冷静不了了,她不能放任柳烟凝继续说下去,她对柳烟凝说道:“烟凝,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我不知道是哪里亏待了你,你要这样对我们,这样对你父亲,你太让我们伤心了!”

    齐薇的两个兄弟也是满脸的怒气,他们本来都是乡下人,在柳远平的帮助下,才能进入京师做保安,柳远平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而齐薇,当年正是柳远平的学生。

    柳烟凝一手拉着阿宝,一手拉着沈牧,对齐薇笑道:“别这么快伤心,伤心的还在后面,我想你们夫妻二人都是有骨气的人,这房子是京师大学赠与我外公的,既然柳远平跟我妈妈都已经离婚这么多年了,我想有骨气的人早就应该搬出去了吧!我责令你们三天之内搬出去,如果不搬的话,我就只好请你们搬走了。”

    柳远平愤怒得几乎跳起来,“柳烟凝,这房子学校已经转赠给我了,你可以去学校查一查。”

    柳烟凝一愣,看柳远平这成竹在胸的样子,可能他说的是真的,她冷笑,“柳远平,你可真是鸠占鹊巢的当世典范啊!我外公英明了一辈子,可却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不该引狼入室!”

    柳远平怒极了,“我跟你妈妈是和平离婚!我柳远平这辈子光明磊落,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

    “这话你说给自己听吧,你的二婚婚姻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柳烟凝冷冷地扫了客厅众人一眼,拉着沈牧,“我们走。”

    沈牧一把将阿宝抱了起来,一家人朝外走去。

    “柳烟凝,从今以后,我柳远平没你这个女儿!”柳远平暴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牧拉着柳烟凝,一口气走了出去,走过那个花团锦簇的院子,走出灰白色的大门。

    “我会给京师大的校长写信,揭露那个姓何的真面目。”沈牧握着柳烟凝柔软的手,原来她腹背受敌,偏生这几年他了无音讯,这一瞬间,沈牧痛恨自己,顾不了家庭,护不了妻儿。

    “没有用的,一封信能起什么作用呢。”柳烟凝回头看了一眼这栋灰白色的房子,“这是京师大赠与我外公苏适的房子,我外婆告诉我的。”

    “你外公是苏适?”沈牧一惊,苏适是第二批庚子赔款赴美留学生,他在文学、哲学以及教育方面都有卓越的成就,沈牧一度非常喜欢苏适的文学作品集,没想到他竟然是柳烟凝的外公。

    柳烟凝曾经在外婆那里见过房子的产权证,当年他外公本来是北大的教授,被京师大当时的校长三顾茅庐请到了京师大,其实也不能说是产权证,而是京师大给的承诺函,那栋房子将会留给他外公以及他外公的子女终身居住。

    “我妈还没死呢。”柳烟凝冷笑。

    沈牧有些惊讶,他听柳烟凝的话音都以为岳母已经过世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世。

    “那岳母现在何处?”沈牧不解,如果岳母还在世,为何这几年都没来看望过柳烟凝呢。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柳烟凝语气低沉下来,“我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她了。”

    沈牧震惊又心疼,柳烟凝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也就是说岳母离开的时候,她才两岁。

    “那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还没死?”柳烟凝那一瞬间的伤感仿佛只是幻觉,她看着沈牧,反问他,“你是法盲吗?人失踪十年以上,只有亲人去法院起诉,请法官判定失踪人死亡,她才能死亡,我妈跟柳远平早就离婚了,他没有资格去法院起诉,我也不会去起诉,那不管我妈妈是死是活,她都是活着的,明白吗?”

    沈牧明白了,“你要将房子要回来,我陪你去京师大。”

    “我不去,”柳烟凝摇头,“我要他们来找我。”

    沈牧瞪圆了眼,他实在想不出来柳烟凝要怎么让京师的人来找他。

    他们正要离开,柳欣茹从后面追了上来,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难过地看着柳烟凝。

    “如果我知道你要这样搅黄了爸爸的生日,我就不会邀请你回来了。”柳欣茹一脸的失望,“我本想着你回来能跟爸爸和解,可你却.大姐,你真的太让人伤心了。”

    柳烟凝看着她,“欣茹,你妈是齐薇,你不知道吧,你妈跟柳远平结婚半年就生了你了,而当时他刚跟我妈离婚还不到十个月。”

    柳欣茹愣住,“不.不可能,我妈说我是早产儿!”.

    次日,柳烟凝一早就出门了,阿宝想跟着妈妈一块去,柳烟凝不肯。

    “乖宝,你跟秦奶奶在家,妈妈要去办正事,等妈回家,给你买奶糖,好不好?”

    阿宝怕妈妈独自出去被人欺负,小脸表情担忧,“等爸爸回来跟你去吧。”

    柳烟凝摇头,“妈妈去找宋叔叔。”

    柳烟凝稍微收拾了下就出门了,阿宝被留在家里,好在没过多久毛宁宁就来找他了。

    毛宁宁手里拿着一张纸,神神秘秘地来找阿宝,“阿宝,我妈妈让我教你做题目!她说等我们学会做这些题目,就能成为小天才了!你不是也报名了吗?”

    阿宝好奇地接过来,纸上写着:1+6=,3+7=,4+8=.

    沈牧下班回到家,家里只有阿宝和秦姨,“烟凝呢?”

    秦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含糊地说道:“出去了。”

    一直快到晚饭十分,沈牧打算要出去寻找柳烟凝的时候,人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一筐子水果,一扫晦气,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阿宝没忘记妈妈的承诺,蹬蹬跑过去,“妈妈你回来啦!我今天在家乖噜噜的哦!”

    言下之意,我的奶糖呢?

    柳烟凝笑道:“妈妈没给你买奶糖。”

    阿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柳烟凝。

    柳烟凝从手袋里摸出两根巧克力棒,“但是宋叔叔给你拿了巧克力!”

    “哇!巧克力!”这是比奶糖更香更好吃的东西,阿宝瞬间就原谅妈妈了。

    秦姨看了一眼沈牧,“回来了啊,准备吃饭了。”

    “妈妈,我可以拿一根巧克力给毛宁宁吗?”阿宝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不可以在他家里玩了,送给他就回来吃饭,好吗?”柳烟凝笑道。

    阿宝用力地点头,穿上拖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沈牧从柳烟凝轻快地语气察觉到她心情好了很多,心情也轻松不少,笑道:“今天去会朋友了吗?”

    柳烟凝看了他一眼,“是啊。”

    秦姨连忙盛饭,“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第二天,无事发生。

    第三天,送牛奶送报纸的小童骑着自行车送来了今天的报纸和牛奶,阿宝不喜欢喝牛奶,坐在餐桌上,在妈妈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皱着鼻子喝完了牛奶。

    沈牧坐在沙发上,他们八点半上班,他习惯将每天的新闻看完了再去上班。

    柳烟凝正在吃玉米饼,看到沈牧拿着报纸霍地站了起来,“这、这.”

    秦姨嘀咕道:“怎么了这是?”

    柳烟凝不为所动,沈牧捏着报纸跑到了她面前,将报纸递到她面前,“烟凝,这报纸上,怎么刊登了我写的检举信啊?”

    前天从京师家属院回来,沈牧就奋笔疾书,写下了一份千余字的检举信,要寄给京师校长张永林,柳烟凝说帮他寄出去,拿走了信。

    可他没想到这封信竟然会出现在报纸上。

    高材生沈牧绝非浪得虚名,这封检举信引经据典对衣冠禽兽何开阳口诛笔伐,其中更是接连质问京师大校长张永林这样寡廉鲜耻下流之徒如何能为人师表。除了大骂何开阳,文章还问候了柳远平,痛骂了柳远平忘恩负义,与女学生搞婚外情,抛弃原配的往事。后半段并不是沈牧写的。

    在报纸的第二版还刊登了一张照片,内容是京师大给大儒苏适老先生出具的房屋永久居住权的文件,在照片下方刊登了几行字——京师大承诺家属区19号住宅将赠与苏适老先生及其直系亲属永久居住,苏适老先生已然仙去,然而其女儿苏婉清尚在人世,京师大堂堂高等学府竟能出尔反尔,罔顾对苏适老先生的承诺,将房屋另赠他人?天理何在?仁义何在?

    北京日报在整个北京城有巨大的影响力,报纸一经发行,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何开阳作为猥亵女性的人渣败类竟然能公然在京师大做教授当老师,在社会面引起了极坏的负面影响,更何况这人还学术作假,掠夺学生的劳动成果。一时间谴责并要求开除京师大教授何开阳的信件如雪花一样投递给了北京市教育部,京师大成了众矢之的,连同它出尔反尔,撕毁了对苏适老先生的承诺,一并引起了关注。

    第25章

    沈牧下班到家, 发现家里来了客人,门口整齐地摆放着一双制作精良的手工男士皮鞋。

    阿宝坐在客厅玩耍。

    “阿宝!”

    听到爸爸的声音,阿宝抬头看过来, 响亮地叫了一声,“爸爸!”

    沈牧还是第一次听见阿宝见到自己这样高兴, 连忙应了一声, 走到阿宝身边,一把捞起他, “妈妈呢?”

    “妈妈跟宋叔叔在书房!”阿宝脆生生地说道。

    书房门开着, 沈牧抱着阿宝走了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嘉和,他坐在书房的茶桌旁,柳烟凝坐在他对面, 看到沈牧过来,两人停下了交谈。

    “来客人了啊!”沈牧笑道。

    柳烟凝站起来,“你回来了, 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朋友,宋嘉和,他是北京日报出版社的主编。”

    宋嘉和适时站起来,朝沈牧走了两步,伸出手来,“上次匆忙一见,未来得及与沈先生认识, 实在是遗憾。”

    沈牧抱着阿宝与他握手, 心里微惊,宋嘉和的手竟然像女人一样柔软。

    到这里, 沈牧明白了,原来前两天检举信登报是这位宋先生帮的忙,“多谢宋先生大义襄助!”

    宋嘉和说道:“我与烟凝是多年的朋友了,她受奸人欺凌,我本该相助,只是之前从未听她提起,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沈牧却明白为何柳烟凝直到现在才追讨公道,四年前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嫁给沈牧大概就是她做过的最大胆最出格的事了,有了阿宝之后,当年柔弱的小姑娘才在环境的逼迫下渐渐成长成这样坚强独立的模样,才有勇气去与奸人对抗。

    柳烟凝的性子要强,她如何会轻易将自己的委屈告诉他人?

    “京师大找到了北京日报,他们要发布一则声明,否定何开阳的禽兽行径,同时他们还说之所以将房子转赠给柳远平,是我妈妈当年亲自同意的。”

    柳烟凝没给他们太多的交谈时间,皱眉说道。

    这也是宋嘉和今天过来的目的。

    “我没有同意,但是他们应该会找其他的出版社来发布声明。”

    沈牧皱眉,他没想到堂堂大学府,竟然会选择包庇奸人。

    “京师大校长张永林是何开阳的岳父,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会承认何开阳的罪行的,毕竟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唯一的人证柳远平全盘否定这件事情。”宋嘉和说道。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利用舆情来反击了。”柳烟凝说道。

    沈牧看了看他们,“我来写。”

    宋嘉和笑了起来,“烟凝,沈先生如果选择创作,我想他一定会成为一个知名作家。”

    柳烟凝也是这个意思,让沈牧来写,他虽然不是专业作家,但写出来的文字非常愤怒激昂,能让人产生共情。

    不过柳烟凝没让沈牧马上就写,要等明天早上京师大的声明发布之后,给沈牧看了,在愤怒的状态下写出来的情绪更真实。

    秦姨出现在书房门口,“烟凝,宋先生要留下来吃饭吧?我多做几个菜。”

    宋嘉和站起来,“我就不吃了,明天我再来吧。”

    沈牧笑道:“留下来吃饭吧,我亲自下厨。”

    柳烟凝也说道:“吃个饭吧,这几年你帮了我这么多,一直没机会请你吃饭。”

    为什么没机会,他们都很清楚。

    宋嘉和看向柳烟凝,目光闪着笑意,“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沈牧要下厨,之前一直不让他干活的秦姨突然不吱声了。

    宋嘉和解开衬衣扣子,将袖子挽至小臂,笑道:“今天由我们来服务女士们吧。”

    沈牧有些诧异,他以为宋嘉和应该不会下厨。

    柳烟凝坐在沙发上陪阿宝看电视,秦姨还是第一次等着别人做饭吃,很不习惯,在客厅里不停地朝厨房张望。

    “秦姨,你就坐着休息一会儿吧!”柳烟凝被她晃得头晕。

    秦姨勉强坐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对柳烟凝说道:“我担心他们打碎我的碟子。”

    “打碎了重新买就行了。”柳烟凝不能理解秦姨对厨房的感情。

    然而这还是不能打消秦姨的顾虑,她假装不经意经过厨房门口,往里面飞快地撇了一眼——沈牧在切蔬菜,刀法熟稔,宋嘉和在打鸡蛋,筷子抡成了残影,两人都不像是生手,她终于放心了。

    一个多小时后,丰盛的菜摆了一桌。

    “宋先生喝酒吗?”

    宋嘉和摇头,“不喝,谢谢。”

    柳烟凝说道:“吃饭,喝酒误事!”

    这让沈牧想起了阿宝发烧的那天晚上,不敢纠缠这个话题,“宋先生厨艺不错。”

    “比沈先生差远了。”宋嘉和给阿宝挟了一筷子鸡炒鸡蛋。

    柳烟凝光看菜的品相就知道哪个菜是谁炒的,沈牧炒的菜都是传统的炒法,不注重观感,味道不错,宋嘉和做出来的菜几乎没什么油水,品相很好,味道一般。

    沈牧跟宋嘉和聊得不错,两人聊了聊各自的职业。

    等吃过饭,沈牧要帮着秦姨收拾碗筷,被秦姨阻拦,“沈先生,你送宋先生出门去打车吧。”

    时间不早了,宋嘉和也准备告辞,闻言连忙说道:“不必麻烦,我自己出去就好。”

    秦姨连忙朝柳烟凝打眼色,柳烟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愿那么刻意,“我们一家人送你出去吧,顺便散散步。”

    宋嘉和一怔,随即笑道:“也好。”

    晚饭后是磨牙时间,家属院的人坐在空地上的花坛上,看到日暮中,柳烟凝牵着阿宝,挽着沈牧,跟另外一个男人同行。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他们都大吃一惊,那男人竟然是柳烟凝的绯闻情夫!他们以为沈牧被蒙在鼓里,今天却看到沈牧带着柳烟凝一块送人家出门!

    甚至沈牧还跟对方有说有笑,这一幕让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不攻自破了。

    等到了门口,宋嘉和站定,“你们回去吧,送到这就可以了。”

    宋嘉和上了出租车走了。

    沈牧蹲下身问阿宝,“阿宝,我们去买雪糕吧?”

    阿宝看了看妈妈,摇了摇头,他感觉妈妈有点不高兴。

    柳烟凝确实很不舒服,她走到半路就后悔了,宋嘉和这几年这样帮助她,柳烟凝却为了让大院里的邻居闭嘴,利用了他,即使这样的利用不带任何恶意,这还是让她心里不适。而宋嘉和分明知道他们一家人送他的目的,却配合地走完了这一路。

    沈牧最开始也没明白为什么一向恪守本分的秦姨今天会僭越让他送宋嘉和出来,走到半路邻居脸上惊讶的神色让他明白过来,他内心也深感对不住大义相助的宋嘉和。

    次日,京师大果然在青年报上刊登了一则为何开阳开脱的声明,内容和昨天宋嘉和讲述的并无出入,大意是何开阳猥亵少女一案不实,19号住宅转赠得到了苏婉清女士的同意。

    沈牧怀着对京师大包庇奸人的愤怒,一口气写出了数千字的控诉文章,这次有柳烟凝的帮助,她详细地讲述了何开阳是如何成为她的家教老师并且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她向柳远平寻求帮助,和柳远平的息事宁人。

    在文章中,沈牧以京师大张永林之婿何开阳来作为前缀。

    此外还以讲故事的形式讲述了京师大柳姓教授是如何从草根成为苏姓文学大儒的赘婿,如何在京师大任教期间与女学生偷情。此外柳烟凝还以苏婉清女儿的名义质问京师大,既然是苏婉清女士同意他们将房子转赠,就拿出苏婉清的亲笔书信来证明。

    世人都是爱听故事的,尤其爱听真人真事的花边故事,柳姓教授的故事和柳远平出卖亲生女儿刊登在同一个版面上,文章没有明说柳姓教授是谁,但几乎在指名道姓了。

    宋嘉和几乎发动了所有新闻界的朋友,联合刊登了这几个关键新闻头条——柳姓教授出卖亲生女儿,抛弃原配与女学生偷情;何姓教授性骚扰女学生,京师大校长张永林包庇性骚扰女婿。

    在铺天盖地的舆情下,京师大一时间名誉扫地,百年文化沉淀被两颗耗子屎搅浑。京师大教授人人自危,出门都不敢自报家门,生怕被人当面唾弃。

    在沈牧的陪伴下,柳烟凝走进了北京市教育部,实名举报何开阳性骚扰。

    而在教育部外,他们也得到了人民群众的强大支援,京师大门口甚至有群众自发拉起了横幅,要求开除何柳两个禽兽。

    就连京师大里的学生们,在任英瑞奔走相告呼吁之下,都联名上书,要求学校彻查何柳二人。

    在巨大的舆情下压力下,京师大不得不开除何开阳,并且以私德有亏革去柳远平院长一职。他们拿不出苏婉清的亲笔书信,事实上,当年苏婉清也没有同意他们转赠,张永林受其女婿牵连下了台,新上任的校长为了平息舆情,限期柳远平搬离19号住宅。

    在京师大在北京日报上刊登了处置相关人公告后的第二天,柳烟凝让沈牧请了假,陪自己前往京师大家属院,她要亲眼看到柳远平从她外公的房子里搬出来。

    第26章

    这次他们没带阿宝一起去, 毛宁宁来家里找阿宝玩耍,现在毛宁宁都不愿意再去妈妈单位的托管班了,里面的小朋友又多又爱哭闹, 也没什么玩具。阿宝家里不一样,有好多玩具, 还有很好吃的小零食!而且阿宝会说话之后, 成功地教会他玩电视游戏了。

    不过那对毛宁宁来说还是太复杂了,他最喜欢的玩具还是小火车和铁皮青蛙, 青蛙拧一下就能跳好久, 不需要动脑子, 他能撅着屁股看青蛙跳一个下午。

    不过即使对阿宝来说毛宁宁有点笨笨的,阿宝还是很喜欢跟他一块玩耍。

    柳烟凝二人坐着出租车前往京师家属院。

    虽然昨天京师大就已经发了处置公告,今天早上的报纸还是很热闹, 好几家报纸抓紧时事,继续跟踪报道,甚至有记者蹲守在京师家属院, 蹲守新闻素材。

    柳远平一家人还没有从19号楼搬出来呢!

    都不用柳烟凝她们刻意去打听消息, 这件事成为社会热点之后,有消息灵通的报纸在今天早上刊登了版面,何开阳在《数学》杂志上发表的论文确定是他剽窃学生的劳动成果,确定已经被除名,《数学》杂志也撤了相关论文。

    出租车上,沈牧看着盛装打扮,像是要去参加某场婚礼的柳烟凝, 心里好笑, 她真的是什么心情都体现在衣着上,今天穿了一件皮草坎肩旗袍, 妆也画得喜庆。

    柳烟凝坐得直直的,沈牧忍不住笑道:“我看你打扮得好像要去参加某场舞会。”

    柳烟凝扭头看他,澄澈的眸子里也浮现出笑意,“是吗?说起来,我好久没跳舞了,那么,为了庆祝柳远平搬家,今天晚上我要跳舞!”

    沈牧吃了一惊,“跳舞?”

    他那表情好像跳舞是什么洪水猛兽,柳烟凝反问他,“你不会跳舞吗?”

    沈牧摸了摸鼻子,算是跳过吧,大学的时候学校搞联欢晚会,因为女学员数量太少,沈牧因为长相出众被拉去客串了女舞伴,那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这也不能说他会跳舞,现在他也搞不懂什么慢三快三,慢四快四的。

    柳烟凝撑着下巴打量他,她今天心情格外好,看沈牧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会跳舞。

    “我初中的时候学校都有交际舞协会,经常开办舞会。”柳烟凝语气有一点怀念,她成绩不好,读的是私立学校,柳烟凝很喜欢跳舞,这大概是她妈妈苏婉清的遗传,听说之前柳远平为了陪她妈妈跳舞,专门找人学了交际舞。

    不过柳烟凝读书那会儿,学生中间更流行跳迪斯科,柳烟凝不喜欢迪厅那种吵闹的环境,她更喜欢在优雅的音乐声中跳交际舞。

    宋嘉和曾经是她非常合拍的舞伴。

    不过柳烟凝结婚了,她就不能再跟宋嘉和跳舞了,即使是娱乐也不行,她对沈牧这方面要求高,对自己也不能放松,她现在要跳交际舞,不能再将手交给别的男人、让别的男人搂住她的腰。

    沈牧感觉柳烟凝打量自己的目光不同寻常,似乎带着一丝丝的兴奋。

    “晚上,我教你跳舞。”柳烟凝说道。

    沈牧忽地一惊,他肢体实在算不上协调,现在年纪更大了,更僵硬了,学跳舞那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我.恐怕不行吧。”沈牧硬着头皮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教你,慢三快四,伦巴探戈,我都会!”

    沈牧说不出‘不’了,因为他第一次看到柳烟凝的眼睛那么亮。

    出租车在京师家属院外停下,19号家属楼大门紧闭,柳烟凝从外面看了一眼,让她惊讶的是,齐薇那引以为傲的花园竟然已经狼藉一片,不知道是谁往里面丢了很多臭鸡蛋,石头子,看着又脏又乱。

    沈牧上前拍门,里面没有反应,但柳烟凝眼尖地看到客厅的窗帘在晃动,里面是有人的。

    “你们是哪个报社的?”身后有人询问。

    柳烟凝回头,一个男人出现在身后,刚刚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一直在这附近徘徊。

    “我们不是报社的人。你是谁?”柳烟凝问他。

    “我是北京日报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对方给她亮了一下证件。

    “你们在这做什么呢?”沈牧问他。

    “我们是来采访柳远平教授的,不过他们家不肯接受采访,还有几个同行,他们是别的报社的。”

    柳烟凝明白了,这些报社的工作人员是来收集新闻素材的,京师大两个教授私德有亏的事情已经成为了热点时事,凡是有相关报道的报纸销量都涨了不少。

    柳烟凝自报家门,“我是柳烟凝,我是过来替我母亲监督柳远平一家搬家的。”

    记者一怔,高兴地笑道:“原来是柳小姐。”

    得知苦主亲自上门,其他报社的记者都围了过来,从他们那里得知,柳远平的家从消息登报开始就不时有人晚上来投臭鸡蛋,现在他们一家人都不敢出门了,柳远平学校的课也被停了。

    沈牧叫不开门,柳远平夫妻两个像缩进壳的乌龟,不肯动弹。

    “我看柳教授不是很想搬家,你们能去帮我找个大喇叭吗?”柳烟凝今天就是来督促柳远平搬家的,由不得他赖着不走。

    记者们巴不得柳烟凝闹起来呢,他们有更多的素材可写了,一个记者骑着自行车去给柳烟凝找大喇叭,二十分钟后,他带着新买的喇叭赶了回来。

    柳烟凝接过喇叭,这喇叭还不是电动的,只带扩音,她试了试。

    “柳远平教授,请你们马上搬离苏适老先生的故居,堂堂大学教授竟然如此无赖。”

    里面没什么动静,旁边的邻居倒是都出来了。这些都是柳远平的同事。

    柳烟凝继续喊,“你出轨女学生齐薇,抛弃苏适老先生的女儿,现在还有脸赖在老先生的故居不搬走?京师大都已经承认当年没有得到苏婉清女士的授权,你无权居住在此!”

    大门嘎吱一声响,柳远平终于无法继续龟缩下去了,出现在柳烟凝他们眼前,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睡袍,特意留长去遮秃顶的头发散乱地垂在他耳朵边,跟前几天过生日时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模样天壤之别。

    “柳烟凝!你这个不孝女,你非要害得亲生父亲流落街头才甘心吗?这房子当年我跟你妈离婚的时候,她亲口答应要留给我住!”

    “柳远平,你有脸提亲生父亲这四个字吗?”柳烟凝冷笑,“再说你都跟我断绝几次父女关系了,怎么,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吗?”

    放屁这不雅的话从柳烟凝嘴里说出来,竟也没觉得多么违和。

    “柳教授,既然京师大都已经发布了声明,遵守承诺将19号家属楼归还苏婉清女士,你还是尽早搬离为好。”沈牧说道。

    柳远平气得脸色铁青,“我已经在这栋房子住了二十多年,我看谁能让我搬出去!”

    齐薇从柳远平身后绕出来,哀求柳烟凝,“烟凝啊,你爸爸都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你何苦逼他搬出去呢,不管怎么说,你们始终是父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怨我我明白,我搬出去住,你别再为难你爸爸了行吗?他这两天都气得旧病复发了!”

    言下之意,柳烟凝所有的指证都是因为怨恨齐薇而编造出来的虚假事件。

    “齐薇,你终于肯承认你当年跟柳远平的不伦师生婚外情了?你说错了,我并不怨你,像柳远平这种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配不上我妈妈。”

    柳烟凝不想跟他们浪费口舌,她对沈牧说道:“你去报警吧,就说有人侵占他人财产。”

    眼看柳烟凝是铁了心要将他们赶出去,柳远平气得跳脚,“谁来我都不会搬走!”

    “远平!”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柳烟凝回头看去,一个身着唐山装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

    “刘爷爷!”柳烟凝吃了一惊。

    “烟凝啊。”刘劲松就是当年力主请苏适来京师大任教的院长之一,他这一生在文学上的造诣不在苏适之下,两人既是同僚,又是朋友。

    他并不对报纸上的事情做评价,只对柳远平说道:“远平,这房子当年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致同意赠给苏适和他的直系亲属居住,你与婉清已离婚多年,确实不该再居住这套房子,你还是搬出去吧。”

    柳远平见刘劲松都来了,还叫他搬出去,顿时急了,现在京师大的家属房本就紧张,也就是苏适他们这老一辈教育大儒有这样的待遇能分到独栋房子,柳远平是要在这房子里养老的,自然不舍得搬出去。

    “刘老,这房子当年苏婉清亲口答应给我的!烟凝她不懂事,我们一家子搬出去,上哪住去?再说我都已经在这房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了。”

    刘劲松还是很平和地说道:“你就算在里面住上三五十年,这房子也不是你的,这是学校当年分给苏适的,苏适已经仙去,那这房子合该由苏婉清来继承,也不该你来住。”

    齐薇没想到刘劲松竟然会站出来打抱不平,她细声细气地说道:“刘老您说得对,这房子确实合该苏婉清住,但是现在苏婉清也没在,她如果本人来要求我们搬出去,那我们立马就会搬出去的,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人。”

    这话点醒了柳远平,是啊,都说这房子该是苏婉清的,那就让苏婉清本人来啊,苏婉清都没来要求他们搬出去,他们凭什么搬出去?

    “齐薇说得对,刘老,等苏婉清亲自来要求我们搬出去的时候,我们就搬出去。”然而苏婉清在哪里,或者说她到底还在不在人世,谁也不知道。

    柳烟凝气得要呛声,刘劲松还是不徐不缓,“你这是耍无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都是之前京师大的退休老教授,他们也都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柳远平。

    “你不能说婉清现在没在,就理所当然地居住她的房子,婉清没有同意你居住她的房子,如果你坚持不搬的话,我们这几个当年对苏适做出承诺的老家伙就要去找一找谭校长,我们京师大从建校至今,一直是诚信为人,无私育人,现在却公开违背承诺,还如何教书育人?”

    柳远平脸色铁青,他深吸了一口气,刘劲松几个老家伙虽然已经退休了,可只要他们不死,他们的影响力就在,新上任的谭运良校长虽跟他有几分交情,可他不可能不给刘劲松几个教育大儒面子,再加上旁边几个虎视眈眈的报社记者,他们一定会调油加醋地将这件事报道出去,到时候他面子尽失,名誉扫地,还是会不得不搬出去。

    他只能勉强说道:“刘老,您误会我了,这房子不住人,没几年就会朽了,我跟婉清夫妻一场,我岳父苏老先生更是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只是想帮他们打理这个房子。”

    旁边几个记者齐刷刷地埋头苦记,力求将双方的对话都记下来。

    “那是你一厢情愿。”刘劲松毫不留情,他一眼就看穿了柳远平狡诈的本质,柳远平跟苏婉清离婚之后就一直在这个房子居住,柳烟凝还小,跟着外婆住在京师大外面的一处老公房,那是苏适给老妻买来养老的,他一直不愿意麻烦小辈,将大房子留给了苏婉清和柳远平。

    柳烟凝只是偶尔回来吃个饭,她是十四岁那年,外婆过世了,才回来跟柳远平他们共同居住的。

    连刘劲松都出面了,柳远平知道这件事已经回天乏术了,扭头对齐薇说道:“准备收拾东西吧。”

    齐薇红着眼睛,愤愤地看向柳烟凝,还想说什么,却被柳远平一把拉住,多说多错,柳烟凝的翅膀硬了,他们已无法挟制她。

    柳烟凝突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柳欣茹站在她位于二楼房间,临窗看着柳烟凝,神情冷漠,似乎在责怪柳烟凝将他们一家三口逼了出去。

    柳烟凝别开头,即使柳欣茹怨恨他,她也并不感到愧疚。

    齐薇也知道事情没有转机了,她走到院门边,开了门,红着眼睛跟柳烟凝面对面,“烟凝,我们答应搬出去,不过你宽容我们几天时间,我们找房子,行吗?”

    柳烟凝眉梢一挑,正要说话,沈牧拉了她一把,对齐薇说道:“我之前住的招待所挺便宜的,我推荐你们去住,烟凝要带孩子,我要上班,这离我们住的地方也很远,我们没有时间再过来一趟,还请今天就搬走吧,我们也好锁上大门,静等房子真正的主人归来。”

    沈牧知道柳烟凝不可能同意,但是如果让她自己来说,保不齐就要落人口舌,毕竟柳远平还是柳烟凝的父亲,她说话太过火,也会让人议论。

    “我们这一家子人怎么好住招待所.”齐薇一愣。

    沈牧说道:“我想柳教授是宁愿辛苦自己也不愿麻烦别人的人,我们过来一趟实在是不容易,见谅,请你们今天搬走吧,家里孩子还在等着烟凝,我想柳教授也于心不忍。”

    柳烟凝闭嘴不谈,让沈牧去跟他们交涉,她连话都不愿齐薇多说。

    沈牧不肯松口,柳烟凝也不说话。

    “齐阿姨,不是听说谭校长给你们匀了一间宿舍出来吗?还用去找什么房子?”旁边一个看不过眼的后勤女老师说道。

    沈牧一听,立刻抓住机会,“既然你们已然有落脚之处,就请今天搬走吧。”

    他话说得太客气,柳烟凝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目的已经达成,再乘胜追击就会落人口舌,本来理站在他们这边,到时候偏到对面去了。这种客气话她是万万说不出来的,让沈牧来说正好,反正他们在外人眼里也是夫妻一体。

    齐薇还想拖延,“我们毕竟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东西众多.”

    柳烟凝说道:“你们也就些私人物品,那些家具是我妈妈的陪嫁,怎么,你也想带走吗?”

    齐薇确实打的是搬空的主意,“一些家具确实是苏老先生留下来的,但很多都是我们后来添置的。”

    “行啊,你们拿出购买收据来,只要是你们后面采购的,统统搬走。”

    齐薇说道:“烟凝,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我们都买了十几年了,哪里去找收据。”

    “耍赖皮的人家也会提道理二字。我妈妈的陪嫁都是黄花梨家具,除了这些家具,剩下的都算你们后面添置的。”柳烟凝也不稀罕他们的东西。

    齐薇哑口无言,苏婉清的家具确实都是黄花梨的,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出那些是一样的木料下的。

    这时,刘劲松又说道:“如果你们今天打包不了这么多东西,我可以让我的学生来帮忙。”

    他也担心夜长梦多,之前这房子虽然一直都是柳远平住,但柳烟凝也住在里面,没人说什么,他都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时候将房子转赠给了柳远平,大概是柳远平成为院长的时候。

    苏适虽然已经去世了,但他还活着,他要信守承诺。

    退休之后的刘劲松一直在免费教导学生写毛笔字,他指的学生正是跟着他练字的那几个,这会儿正在他家里练字。

    齐薇不愿意让人接触他们的私人物品,她既然不接受帮助,就没理由说今天搬不走了。

    柳烟凝让沈牧在现场盯着,她扶着刘劲松回家去。

    到了傍晚,柳远平才找了挑夫来将行李全部搬走,他们一家人走的时候,柳烟凝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铜锁,目光冷冰地从他们身上睃过去。

    柳远平气得浑身发抖,他多少年没这样狼狈过了,从柳烟凝身边经过时,他指着柳烟凝怒骂:“柳烟凝,早知道你是这种六亲不认的畜生,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该将你掐死!”

    他话音刚落,手就被人握住一掰,冷不丁的剧痛袭来,柳远平痛呼一声。

    沈牧挡在了柳烟凝前面,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柳教授,禽兽尚不食子,你是连禽兽也不如啊。”

    柳远平站在他面前显得又老又矮,沈牧抓着他的手,柳远平连抽都抽不动,疼得冷汗直冒,连声呵斥,“你想干嘛!放开我!”

    沈牧表情还是很温和,几乎看不出他在发怒,“柳教授,你贵为教授难道不知道指着人说话很没有礼貌吗?”

    “姐夫,你们逼得我们还不够吗?难不成你还想把我父亲打一顿才肯放过我们吗?”柳欣茹冲上来,想将沈牧的手掰开。

    沈牧松开手,后退一步,也不愿再纠缠,拉住柳烟凝,“烟凝,我们去锁门吧。”

    家具都是大件,他们没有办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搬出来,柳烟凝将铜锁递给沈牧,“走吧。”

    柳远平疼得眉头紧皱,柳欣茹没再说话,冷冷地看着柳烟凝他们走进房子。

    而他们的家当散乱地堆在地上,等着挑夫来运出去,柳远平气得脸色青紫,却毫无办法。

    柳烟凝进房子转了一圈,家具都还在,其他东西基本都带走了。

    沈牧看着她慢慢地在房子里走动,心里不觉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你要搬回来吗?”

    柳烟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搬回来,这房子苏婉清可以住,我不可以住。”

    就算可以住,她也不会回来,这话柳烟凝没说。

    将门窗关好,大门上了锁,两人才回了家。

    毛宁宁早就回家去了,天都黑了,妈妈还没有回来,阿宝站在门口望眼欲穿,秦姨担心他被蚊虫叮咬,只能坐在他身边打着蒲扇,驱赶蚊子。

    “先吃饭吧,阿宝,你妈妈他们马上就会回来了!”

    阿宝摇头,他要等着妈妈。

    终于,夜幕中,他看到了一对人影走过来,柳烟凝跟沈牧并排走着。

    “妈妈!”阿宝风一般地冲了过去,像小炸弹一样扑到妈妈怀里,柳烟凝被冲撞得后退了一步,沈牧及时伸手帮她稳住了平衡。

    “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阿宝嘟起小嘴,“毛宁宁的妈妈早就回来了。”

    柳烟凝了了一桩心事,心情大好,她弯腰将阿宝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对不起宝贝,妈妈今天跟爸爸去收拾坏人了。”

    阿宝扬起小脸,“坏人被打倒了吗?”

    “打倒了,打得趴在了地上。”柳烟凝笑声像银铃。

    阿宝哇的一声,“妈妈好厉害!”

    柳烟凝笑看了一眼沈牧,选择实话实说,“你爸爸今天也帮了大忙。”

    阿宝趴在柳烟凝的肩膀上,朝沈牧比出他小巧玲珑的大拇指,“爸爸也厉害!”

    秦姨早就将饭菜做好了,等着他们回来,见到人了,连忙将冷掉的菜端回厨房热。

    阿宝将他和毛宁宁今天做的小天才题目拿给柳烟凝看,“毛宁宁说他妈妈说会做这些题目,就能成为小天才!”

    柳烟凝接过来看了一眼,十以内的加减法,阿宝很认真地写完了。

    阿宝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小虫子爬出来的痕迹,他到底没怎么写过字,手指也没力气,握不住笔。

    “妈妈的宝贝最棒了!过几天妈妈带你竞选小天才去。”

    “毛宁宁也去吗?”阿宝问。

    “当然去呀。”

    小天才竞选就在这个周日。

    吃过饭,柳烟凝将阿宝摆在客厅的小火车收了起来,沈牧照例要去做翻译工作,柳烟凝叫住他,“今晚上就不工作了吧。”

    沈牧下意识地说道:“那怎么行,这个月底就要交稿。”

    柳烟凝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走进了书房,反手将门关上。

    过了片刻,沈牧拉开了书房门,仿佛才想起来,不自然地问她,“还要跳舞吗?”

    柳烟凝走到沙发上坐下,“你要是不想跳,那就不跳了吧。”

    沈牧脸憋得微红,看着柳烟凝微冷的脸,想起她中午眉眼飞扬的样子,不忍让她失望,只好说道:“我实在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你要耐心点。”

    柳烟凝又高兴起来,她站起来,“那我去换个衣服。”

    沈牧垂头看了看自己穿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穿着合不合适跳舞。

    大概过了十分钟,主卧房门打开了,柳烟凝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修身舞服,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尖跟鞋,能看出来衣服稍微有些紧了,柳烟凝有些不自信地拉了拉衣服,“这是我做学生的时候跳舞穿的了,这些年没跳舞也没买过衣服。”

    阿宝坐在沙发上,看到妈妈穿着漂亮的裙子出来,非常捧场地拍手,“妈妈好漂亮!”

    她都已经是三岁小孩的妈了,再穿这个颜色的舞服,总感觉有些装嫩,柳烟凝都有点不好意思,可这衣服是她最喜欢的那套,挑来挑去,她还是喜欢这个。

    沈牧从不去迪厅也不去舞厅,没见过这样式的舞蹈服,这样独特的裙子穿在柳烟凝身上,将她的身体线条勾勒得玲珑有致,前凸后翘,沈牧的脸像上了蒸锅的虾,腾地红了。

    “可惜家里没有唱片机。”柳烟凝有些遗憾,不过她今晚上的目的是先教会沈牧跳舞。

    沈牧见她都这样隆重,“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柳烟凝看着他,他穿着一条蓝色的土布裤子,黄色的短袖上衣,这样的搭配穿在其他人身上恐怕是一场灾难,沈牧硬是靠着他的脸和身材,将这样别致的搭配撑起来了。

    要跳舞,当然穿西装最好看,但是柳烟凝担心他穿上那修身西装都迈不开腿了。

    柳烟凝走到沈牧身边,“就这样吧,我先教你慢三步。”

    沈牧木木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办,柳烟凝笑道:“我先充当男舞伴,教你跳男士的舞步。”

    柳烟凝朝沈牧伸出手,示意他将手放在她的手心。

    沈牧红着脸放好,柳烟凝又将手放在了他的腰上,同时示意他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身高差距太大,这样看起来倒像是沈牧将柳烟凝拥在怀里。

    “慢三的每个音乐小节都有三个节拍,哒哒哒,重音在第一节 拍,我往前伸左脚,你往后退右脚.”

    秦姨洗了碗从厨房出来,看到柳烟凝和沈牧抱在一块,一口凉气吸到一半连忙用手捂住,一转眼看到阿宝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看着爸爸妈妈,连忙朝他招了招手。

    阿宝眼睛转了转,跟着秦姨躲进了客房。

    客厅的窗帘没拉上,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小红砖房里相拥跳舞的两人,远远看去,柳烟凝好像贴在了沈牧的怀里,两人高低对视,含情脉脉。

    蒋丹出来倒洗脚水,习惯性地往红砖房看了一眼,平时拉得很严的窗户今天却没拉上,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从外人看来好像夫妻在恩爱地跳舞,事实上,客厅里的两人都倍感折磨。

    沈牧跳起舞来肢体不太协调,时不时地就会踩到柳烟凝的脚,最后干脆不穿鞋子了,这样能在踩到她脚背的时候及时发现。

    柳烟凝还没见过谁学慢三步这样笨的,她当年学的时候,宋嘉和只跟她讲了一遍要点,带着她跳了一遍就学会了,她都已经带着沈牧跳了半个多小时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沈牧一直手忙脚乱的。

    扶着她腰的手已经全是汗水,汗水都浸透了她的衣服,让她的皮肤都感觉到黏搭搭的。

    又坚持了十分钟,沈牧还是会走错,柳烟凝有点想放弃了,“如果你实在学不会的话,我跟宋嘉和跳一跳舞,你介意吗?”

    “宋先生?”沈牧拧眉。

    “是啊,我当年舞蹈启蒙老师就是他。”柳烟凝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再跳舞,沈牧实在学不会,只要他不介意,她就找宋嘉和跳一跳。

    “我很快就学会了,你再坚持坚持。”沈牧不肯放弃,握着柳烟凝柔软的手,他的手心汗津津的,几乎快握不住她。

    沈牧前面一直放不开,听柳烟凝说要找宋嘉和跳舞,也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不太舒服,这股子气冲散了他的拘束,竟然顺利地跳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柳烟凝数着拍子,没想到沈牧的榆木脑袋竟然突然开了窍,舞步一下就顺畅起来。

    连内旋转舞步都能顺利地完成了。

    这让柳烟凝找回了跳舞的快乐,时隔四年,她终于能重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看着她脸上慢慢释放出来的笑容,沈牧也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舒畅,即使没有音乐辅助,两人配合得也越发的默契。

    沈牧不经意间低头,柳烟凝雪白的小脸渐渐有了红润,额间的碎发也变得湿润,红润的唇微微张着,雪白的脖颈上香汗淋淋,那种令人迷醉的香味更浓了。他脚步一乱,踩了柳烟凝一脚。

    柳烟凝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沈牧看着她澄澈的流露着快乐的漂亮眸子,心里顿时方寸大乱,舞步更加凌乱,双脚都踩住了柳烟凝的脚背,柳烟凝毫无防备,一头栽进了沈牧怀里。

    她听见沈牧的心脏跳得很快,像阿宝的小马达,在柳烟凝的耳边有力地响起。她的手还被沈牧握着,另一只手在情急之下无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瞬,她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改扶为抱,她完完全全地落入了沈牧怀里。

    第27章

    柳烟凝的身体比记忆中更柔软, 沈牧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搂着柳烟凝,沉睡多年的细胞在她的体香催化下本能地开始苏醒。

    夜色静谧, 风和月光都叫人迷醉。

    沈牧仍旧箍着她纤细的腰肢,他宽厚温暖的大手覆在柳烟凝的皮肤上, 这让她感觉到灼烫, 心也莫名热切起来。

    柳烟凝细密的呼吸扫在沈牧的颈窝处,挠得他的心越发的痒, 沈牧弯下腰, 一把将柳烟凝拦腰抱起, 大步朝主卧走去。

    柳烟凝的心跳得很快,脑袋也混混沌沌,一直到沈牧将她放在床上, 俯身要亲下来,她才猛地回过神,伸手抵住了沈牧的胸口。

    四目对视, 柳烟凝的目光逐渐的清明, 也浇灭了沈牧眼里跳动的火光。

    沈牧站起来,后退几步,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柳烟凝,月光穿过窗户照在她脸上,瓷白的脸上流露出丝丝恐惧。

    “对不起,我.我.”沈牧羞愧交加,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沈牧坐在沙发上, 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恼, 过了好久,他听见主卧门开了, 柳烟凝去了秦姨的卧室,将睡着的阿宝抱回主卧。

    沈牧次日起得很早,起床就将家里的地板用抹布擦了一遍,去上班的时候,柳烟凝母子都还没有起床。

    等他下班回到家,柳烟凝带着阿宝在弹钢琴,阿宝现在已经能弹得很好了,沈牧听柳烟凝说过他现在大概是普通孩子练习钢琴四五年的水平。

    沈牧走到书房门口看了一眼,一大一小背对着门坐在琴凳上,正在合奏,夕阳洒在母子俩身上,连发丝都在泛着柔光,这一幕让沈牧看得入了迷。

    一曲奏罢,阿宝一溜从琴凳上梭下来,看到沈牧站在门口,高兴地喊,“爸爸!”

    沈牧蹲下身将阿宝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发现阿宝很喜欢‘骑马马’,像骑马一样坐在他肩膀上,有空就托着阿宝在家里转。

    沈牧笑着看向柳烟凝,柳烟凝的目光和他的对上就飞快地移开,扭身整理钢琴去了。

    阿宝指挥着沈牧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笑声从窗户漾出去。

    终于到了周末,一大早,柳烟凝就将阿宝收拾妥当,沈牧今天要加班,没办法陪他们去,柳烟凝也不在意,阿宝告诉妈妈要跟毛宁宁同行。

    刚要出门,毛宁宁跑过来了,“阿宝,阿宝!”

    阿宝光着脚跑到门口,“毛宁宁,我妈妈还在给我找袜子!”

    胡雪华跟在毛宁宁身后,她今天休息,“阿宝,你吃早餐了吗?”

    柳烟凝拿着袜子走出来,“阿宝,快穿袜子。宁宁,我们阿宝马上就好啦!”

    等阿宝穿了袜子,柳烟凝让他去拿几片小饼干给毛宁宁。

    她穿上高跟鞋,牵着阿宝跟胡雪华母子汇合。

    阿宝跟毛宁宁手牵着手,走在前面。

    “阿宝,我学会了一首歌,我教你唱。”毛毛宁宁也不管阿宝愿不愿意学,就唱了起来,“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阿宝兴奋地说道:“我也会唱,Расцветалияблониигруши,Поплылитуманы надрекой.①”

    柳烟凝在跟胡雪华说话,听见阿宝稚嫩的声音唱起了苏联著名民歌《喀秋莎》,天真的童音唱起大气磅礴雄壮凌厉的《喀秋莎》,听起来格外的可爱。

    让柳烟凝吃惊的是,阿宝的俄语发音字正腔圆,几乎比她还纯正了。

    毛宁宁一愣,“你唱的什么呀?”

    “歌呀,我教你。”阿宝又开始唱了起来,听得毛宁宁一头雾水。

    “你这是歌吗?怎么这么奇怪呀?”

    阿宝也一愣,他慢慢地唱,一字一句地唱,试图教会毛宁宁,毛宁宁学了一路,总算学会了开头两个词了,他也很配合阿宝,唱不了的地方,跟着阿宝哼调子,一个哼一个唱,听起来也格外和谐。

    胡雪华问柳烟凝,“阿宝唱的是什么呀?”

    “喀秋莎。”

    “喀秋莎?那不是苏联的民歌吗?那阿宝唱的是俄语?”她听了听,确实像俄语的弹舌。

    “阿宝怎么学会的啊?你教他的吗?”胡雪华问道。

    “没有,他自己听收音机学会的。”

    胡雪华震惊了,听收音机就能学会唱俄语歌吗?她皱眉想了想,“那我得让他爸爸不要再将收音机藏起来,得给宁宁多听一听。”

    面试的地方就在航天总院,专门腾了个地方给他们面试。

    柳烟凝不坐公交车,胡雪华不好意思蹭车坐,但她也舍不得钱去坐出租车,想带着毛宁宁去坐公交车。

    “哎呀,胡姐,坐两个人也是这么多钱,坐四个人也是这么多钱,多坐两个人,我还赚了呢,快上车吧。”

    胡雪华推辞不过,只好上了车。

    第一次坐出租车的毛宁宁兴奋坏了,动来动去,对车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几公里就到站了,柳烟凝付了钱,和胡雪华一起带着孩子走进航天总院,这还是柳烟凝第一次来沈牧的单位,看起来并不显眼,柳烟凝对这个单位知之甚少。

    胡雪华轻车熟路地带路。

    他们是最早一批到的,有两个报名的孩子比他们先来。

    胡雪华跟她们打招呼,“桂菊,秀丽,你们这么早。”

    柳烟凝没理她们带着阿宝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对方本来想跟柳烟凝打招呼,看她这样高冷,也就歇了,两人坐在另一边说话。

    “怎么沈阿宝也来了?”

    “凑热闹呗!”

    两人捂嘴悄声地笑。

    自从沈牧搬回家属院之后,没人敢再明目张胆地议论柳烟凝母子了。但今天可是小天才班的竞选,柳烟凝带着沈阿宝来不是来凑热闹是什么。

    张向东和宋铁军五六岁,跟阿宝他们不是一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两人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毛宁宁之前就是跟着他们一块玩的,肖童童也喜欢跟着他们跑,不过现在毛宁宁已经退出了他们的阵营,他喜欢跟阿宝玩。

    而小东和小军他们认为阿宝是小傻子,不愿意带阿宝一块玩耍,阿宝也不喜欢他们。

    此时他们看到阿宝,笑得前俯后仰,“小傻子也来报名小天才啦!”

    “毛宁宁,你跟小傻子一块玩,你也变成小傻子了!”

    两孩子皮惯了,也不怕大人,当着柳烟凝他们的面嘲笑阿宝和毛宁宁。

    胡雪华皱起眉头,看向他们的大人,刘桂菊和张秀丽仿佛没听见,依旧在说笑。

    阿宝大声地反驳,“我才不是小傻子,毛宁宁也不是!”

    “你是你是,你就是!谁不知道你是小傻子啊!”黑得像煤球一样的张向东朝阿宝吐舌头做鬼脸。

    胡雪华对刘桂菊她们说道:“这小东和小军也太没有礼貌了,无缘无故地跑过来骂阿宝和宁宁,你们也不管一管。”

    刘桂菊笑道:“雪华,你们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他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啊,都是小孩子斗斗嘴,不要紧!”

    柳烟凝冷着脸,“雪华姐,什么样的家长教什么样的孩子,孩子没礼貌,大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跟她们说有什么用。”

    柳烟凝指桑骂槐,那两人不干了,“柳烟凝,你什么意思啊?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是啊,孩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柳烟凝回敬她,“你耳朵有问题吗?没听见你儿子这样没礼貌吗?”

    胡雪华也沉下脸,“这样没家教的孩子智商再高有什么用,长大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正争吵,又有人进来了,来的人是蒋丹,她牵着肖童童。

    看到肖童童,刘桂菊顿时眼前一亮,说实话她们今天也只是带着孩子来凑凑热闹,能幸运选上最好,选不上也不要紧,毕竟孩子确实没那么聪明。

    “小天才来了呀!童童才是真正的小天才呢。”刘桂菊知道蒋丹跟柳烟凝不对付,故意说道。

    蒋丹最近很少出现在她们面前了,她丢了航天院的工作,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上班,早出晚归的。

    “可怜的童童,没了父亲,就只能任人欺负。当初沈牧回来的时候还说要照顾蒋丹母子呢,现在将人家往绝路上逼,欺负孤儿寡母。”

    “你最好想好再说话,事实摆在面前,航天院的领导做的处理,你说这话的意思,航天院的领导们也是在欺负孤儿寡母?你既然这样为她打抱不平,那我们就一起去找领导重新断断案子。”柳烟凝不徐不缓地说道。

    刘桂菊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张秀丽接了话,但她只是夸肖童童,“童童可是获得过少儿奥林匹克数学赛第三名的,他比阿宝还小吧,咱们家属院要说谁是小天才啊,那肯定是肖童童啊!”

    蒋丹看了柳烟凝一眼,笑道:“我们也只是来试一试。”

    柳烟凝拉着胡雪华坐下来,“别跟她们说了,说不定面试的考官就坐在里面,让他们听见争执声不好。”

    胡雪华点了点头。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都是家属院的,一群孩子凑在一起,很快就玩闹了起来,吵闹一片。

    毛宁宁和阿宝坐在横排座椅上,四条小腿晃来晃去,阿宝还在教毛宁宁唱喀秋莎。

    毛宁宁努力地学习,已经学会了第一句,小孩子的语言天赋本来就很强。见有了效果,阿宝更加用心地教他。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五六个孩子吵闹一片,家长们自顾自地坐在一旁说笑。

    只有三个小朋友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吵闹声中,他听见了阿宝的声音。

    纯正的俄语歌声使他眼睛一亮,走到了阿宝他们跟前,“小朋友,你们好。”

    阿宝停下来,好奇地看向他,“你好。”

    “你在唱俄语歌呀,是谁教你的呀?”他问道。

    阿宝摇摇头,又点头,“是收音机!”

    坐在一旁的蒋丹拧着眉头盯着这边看,肖童童坐在她身边蠢蠢欲动,她一手压在肖童童的腿上。这些天他只能跟着妈妈去单位上班,都没跟小东小军他们一起玩了。

    蒋丹猜那个男人就是评选的评委之一,但他现在竟然在主动跟沈阿宝说话。

    好在没说几句,男人就走进房间去了。

    胡雪华悄声问柳烟凝,“阿宝会写字吗?”

    柳烟凝摇头,“恐怕不会,我们都没教过。”

    “我忘记提醒你们了,提前教阿宝写写他自己的名字也好啊,我听说.”胡雪华压低了声音,“肖童童两岁多就开始学写字了,现在都会认很多字了。”

    私心来说,胡雪华肯定希望自己的孩子入选,或者阿宝入选也行,可她不得不承认肖童童确实很厉害,会写字会认字,算术也不错,确实比一般的孩子强多了。

    面试时间快到了,蒋丹垂头对将肖童童说道:“进去之后,可能会让你做一些题目,在家里你都训练过了,你一定要把名额给妈妈拿回来,知道吗?”

    肖童童愣愣地点头,这一个多星期他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的数学计算题,妈妈要求他学会千以内的计算题,每天都要写到深夜,但凡算错一个题,妈妈都要让他反复算上好几次,直到他学会。

    他不知道这个名额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它对妈妈很重要。

    柳烟凝将阿宝抱在怀里,“一会儿会有陌生的叔叔阿姨问你问题,你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没有关系,知道吗?”

    “嗯嗯。”阿宝点了点头,突然他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指着门口,“爸爸!”

    柳烟凝抬头看去,果然是沈牧,他穿着一身蓝色的统一制服,大步从门口走进来,看到柳烟凝母子,露出笑容来,“我生怕赶不上,还没有开始面试吧?”

    柳烟凝嗯了一声。

    “胡姐。”沈牧跟胡雪华打过招呼,在旁边坐下来。

    “来的孩子还不少。”沈牧环顾了一眼四周,这才看到了带着肖童童坐在另外一边的蒋丹。

    蒋丹没有看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肖童童歪着头坐在椅子上,双手垂在大腿处,表情有些呆滞。

    阿宝迫不及待地跟沈牧告状,“爸爸,刚刚小东还有小军,他们说我和毛宁宁是小傻子!”

    沈牧捏着他的小肉手,“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说别人傻的,真正聪明的人也不会被别人的话左右,阿宝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说你傻的人才是真正的小傻子呢。”

    “那毛宁宁呢?”阿宝问他。

    “毛宁宁也很聪明呀!”沈牧哭笑不得。

    阿宝高兴起来,拉着毛宁宁说道:“我爸爸说我是最聪明的,你也聪明。”

    毛宁宁反应很快,“凭什么你是最聪明呀,我也要最聪明!”

    “可是最聪明的人只有一个呀!”阿宝想了想,“那你是最聪明好了,我是聪明。”

    毛宁宁见他这样大方地将最聪明让给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那还是你最聪明吧。”

    两个孩子分外认真地讨论着谁是最聪明,大人听着只觉得有趣。

    沈牧对柳烟凝她们说道:“我听说今天着重考察的是孩子的数学能力。”

    柳烟凝也不在乎考的是什么,反正这会儿也来不及学了。

    胡雪华摸了摸毛宁宁的小辫子,“宁宁数学学得还行,现在二十以内的加减法都学会了。”

    面试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刚刚跟阿宝说过话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名单表。

    “各位家长,各位小朋友,我们的面试马上开始了,请张向东小朋友准备一下,马上就进行面试。”

    眼看面试时间到了,家长们才将孩子喊到身边。

    张向东是第一个进去的,避免小朋友害怕,家长陪着进去。

    门被关上了,几个妇女对视一眼,走到门口凑着耳朵偷听。

    但门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见里面在说些什么,直到刘桂菊气得大声道:“你这孩子真是的,在家里学得好好的,一来面试就什么都不会了,没出息的家伙!”

    过了一会儿,张向东被刘桂菊推搡着出来,看样子,面试效果不怎么样。

    “桂菊啊,都问的什么?”有人跟她打听。

    “哎呀,太多了,我记不住,一会儿你们进去了就知道了。”刘桂菊也不肯说。

    面试结果要等所有孩子都面试完之后才能公布,前面面试的家长带着孩子等在外面。

    蒋丹冷冷地看着跟柳烟凝坐在一块的沈牧,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夜晚。红砖房内这两人依偎在一起跳舞,她像魔怔了一样偷看,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好幸福,沈牧在笑,她几乎没见过沈牧那样快乐的笑过。

    如果当年她再勇敢一点,和他跳舞的人就是自己,蒋丹无数个夜晚都在后悔自己当年的草率,即使不嫁给沈牧,也不应该嫁给肖强。

    她亲眼看到沈牧将柳烟凝抱起来,进了卧室。

    那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冰冻了起来,她嫉妒得发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曾试过想办法让沈牧跟柳烟凝离婚,两人都四年没见了,沈母吴桂芬写给沈牧的信都是她写下来,找人誊抄了给吴桂芬寄出去,她以为这样沈牧就会认为柳烟凝不是一个好女人跟她离婚,可她哪晓得赶到沈牧回来之后却一点责怪柳烟凝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因为柳烟凝这几年没有拿到他的工资而倍感愧疚。

    前段时间吴桂芬来找她要钱,这几年她将沈牧的工资给了吴桂芬,钱却被沈牧要回去了,吴桂芬现在也无法从儿子那里要到生活费,沈牧还拿大儿子的工作威胁她,如果吴桂芬去找柳烟凝闹,他就要举报沈贵荣当年顶替别人招考成绩进入化工厂的事。

    沈贵荣是吴桂芬的命,她不敢赌,小儿子连工资都一分不少地要回去了,他真干得出大义灭亲的事,就算他干不出来,柳烟凝那个没心肝的肯定干得出来。

    那天她看到两人跳舞,就知道他们俩不可能离婚了。

    “肖童童,肖童童!”

    男人拿着名单念名字,肖童童拉了蒋丹一把,蒋丹回过神来,她握住肖童童的手,“童童,一定要拿下这个名额!”

    肖童童点点头。

    母子二人走了进去。

    那个中山装男人给了肖童童一张纸,上面有三道数学题,找数字规律,计算图形周长,还有一个计算年龄的题目。

    蒋丹看到题目竟然这样高深,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她以为是简单的算术题目。

    这题目主要是考验思维,找技巧计算出结果。

    很快轮到了毛宁宁,别的孩子进去都起码十五分钟,毛宁宁进去几分钟就出来了。

    胡雪华低声对柳烟凝说道:“是计算题,我一看毛宁宁就不会算,就带他出来了。”

    柳烟凝也不知道阿宝能不能行,只能进去试一试了。

    阿宝是倒数第一个。

    沈牧牵着阿宝走了进去,柳烟凝跟在后面。

    房间并不大,一共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个是航天院的领导。

    “跟老师们问好。”柳烟凝教阿宝。

    阿宝乖乖地问好,“老师好。”

    “请坐吧。”之前跟阿宝有过短暂交谈的男老师将试题摆在阿宝面前的桌子上,上面依旧是三道数学题目,但是公平起见,防止前面的孩子泄露试题,所有的试题都不一样,但是考察的目的是一样的,主要看孩子有没有数学的思维。

    “如果孩子还不认识字的话,家长是可以给他读的。”男老师提醒。

    柳烟凝问阿宝,“宝贝,妈妈给你读吧?”

    阿宝摇了摇头,指着第一道题目,“小明的姐姐比他大五岁,两年后,小明的姐姐还是比他大五岁呀!”

    第二道题目是排队题,“小明前面有六个人,后面有四个人,那一共有十一个人。”

    阿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计算,顺利地将第三道苹果分配问题的答案说出来了。

    太顺利以至于评委老师甚至没准备好就结束了。

    男老师难掩惊讶,像这样小的孩子,计算不了高深的数学题目,只能考察孩子的数学思维,阿宝这回答得好像是提前做了弊,将答案背下来了。

    “对不起,家长,我们能临时给孩子增加试题吗?”

    沈牧摸了摸阿宝的小脑袋,他又欣慰又好笑,阿宝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很自然地将这些简单的问题说出了答案。

    “可以的,没有关系。”

    “如果回答不上来也没有关系,不影响面试结果。”男老师又说道。

    “小朋友,你学过数学吗?”男老师问阿宝。

    阿宝摇头,他觉得自己没学过。

    柳烟凝替他回答,“他小时候看过很多数学书籍。”

    “看过?”男老师惊讶地重复。

    柳烟凝点头,其实她也想测试一下阿宝到底聪明到什么程度了,“你可以给他出一些初高中的数学计算题试一下。”

    男老师将信将疑地现场出了一个图形计算题,由已知的几个条件计算组合图形里一个小图形的面积。

    “宝贝,你试一下,写不出来也没有关系。”柳烟凝看到数学题都头疼,她当年考了三次高中考不上就是数学太差。

    阿宝用手指在男老师手绘出来的图形上面比了比,捏起铅笔就开始写。

    几个评委老师都围了过来,一脸的惊讶。

    尤其是张副院长,他可是听说过沈牧的孩子智力有点问题的,没想到人家智力不仅没有问题还非常好。

    阿宝写得很慢很慢,几个老师弓着身体看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上了年纪的老腰在发出不堪负荷的抗议声。

    外面,几个觉得自己孩子没有希望的家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沈阿宝起码已经进去了二十多分钟了吧,怎么还没有出来,写不出来就算了嘛,何必白白浪费大家时间。”

    胡雪华呛声道:“你怎么知道阿宝写不出来,出来得快的才是写不出来呢。”

    “胡雪华,你也太好打抱不平了吧,我是为大家的利益考虑,都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我们还忙着回去煮饭呢!”

    “那你就先回去啊,又没人拦着你。”胡雪华说道。

    “童童,你写得怎么样啊?”张秀丽问肖童童。

    肖童童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蒋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她趁机问道:“你们写了几道题?”

    “两道题目,我没文化,也不知道写得对不对。”

    听他们只写了两道题目,蒋丹放下心来,她在心里回忆了那几道题目,确定肖童童写出来的后面两道题目是正确的,就是不知道找数字规律的那道题目对不对,因为童童在第一道题目上面卡了很多时间。

    门终于打开了,沈牧夫妻带着阿宝走了出来。

    阿宝苦着脸,看上去不太高兴,蒋丹盯着他看了一回儿,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下来了。

    柳烟凝将阿宝抱起来,安慰了他几句,吹了吹他的小手指,阿宝又才高兴起来。

    又等了四五分钟,几个评委都走了出来,走廊顿时安静下来,等着宣布结果。

    “感谢各位家长和小朋友的参与,通过这次面试测试,很多小朋友表现得都很好。让我们惊喜的是,我们这次寻找到了一位很有数学天赋的小朋友。”

    蒋丹死死地盯着他,因为太过紧张,将肖童童的手都握疼了,肖童童看向蒋丹,“妈妈,我的手疼。”

    蒋丹却仿佛没听见。

    男老师的目光看向肖童童,他注意到这个孩子的表情有些痛苦。

    “我就说嘛,小天才肯定是童童啊!”然而他的注视误导了一部分想看热闹的家长。

    “童童确实是实至名归,我们家这皮猴子是没希望了。”

    也不乏说酸话的人,“什么小天才班啊,跟普通的学校也没啥区别吧,读了难道还能直接上清华吗?”

    肖童童也紧张地盯着男老师,他知道他妈妈太想要这个名额了。

    “经过我们一致的讨论,我们决定招收沈星星小朋友作为我们小天才班的学员之一,感谢其他家长和小朋友的参与。”

    沈星星是阿宝的大名。

    这个结果实在是出人意料,其他人下意识地反应就是弄错了。

    “不会吧!是不是弄错了!”

    “这个小朋友叫肖童童。”有人指着肖童童说道,怕他们弄错了名字。

    “确定是沈星星小朋友,”男老师走到阿宝面前,将一份入学文件给了柳烟凝,“这是我们的入学申请表,我们的课程将在一周后开启,到时候请及时带着小朋友过来报到。”

    蒋丹脸色难看,她怎么也想不到阿宝竟然会比肖童童做得更好,她不相信,拉着肖童童走了过来,“老师,请问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肖童童的数学天赋很好的,他都获得过市奥林匹克三等奖!”

    男老师笑道:“肖童童小朋友确实很优秀,但是我们这次的培养计划是专项培养,沈星星小朋友的数学天赋更高,符合我们的要求。”

    蒋丹死死地咬住嘴唇,她瞪着阿宝,阿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么的让人惊讶和惊喜,以至于所有的老师迫不及待地选择了他,甚至开始担心家长不将孩子送到他们那里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师拉着沈牧的手,“家长,我们借一步谈一谈!”

    胡雪华见阿宝成功入选,简直比毛宁宁入选还要高兴,她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但也忍不住说道:“刚才不知道是哪些孩子说人家阿宝是傻瓜啊,阿宝是小天才!”

    张副院长一听,想起之前不实的传闻,想起招生组对阿宝的惊赞,这个专项教育计划以后是为国家输送尖端数学人才的,阿宝有这样高的天赋,不管他日后进入国家的任何一个高端技术行业,都是好事。

    “我早就听说家属院有些人嘴碎,成天闲着没事干编排别人,将好端端的家属院搞得乌烟瘴气,以后我再听说谁家闲着没事干说别人闲话,就从家属院搬出去!我们的孩子需要一片纯净的天空呼吸!”

    蒋丹看着沈牧夫妻两个拉着孩子跟招生组的老师走了出去,张副院也匆匆跟在了后面,留下面面相觑的人群。

    “这.这沈阿宝是小天才?”

    “连张副院都在,不会弄错了吧.”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到底哪里天才了?”

    “嘘!刚刚张副院的话你没听见吗?”

    胡雪华扫了张秀丽和刘桂菊一眼,两人不敢跟她对视,带着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招生组的老师主要是想跟沈牧夫妻两个吹一吹阿宝进入小天才班的好处,好哄他们将孩子送来,为了争取到这个小学生,承诺张口就来,“只要沈星星小朋友来我们小天才班,以后保送清华附小,附中,清华直博,全都没有问题!”

    小天才班也是在学校开办,上课的内容跟其他的孩子不同。

    听说是在学校上课,柳烟凝的顾虑先打消了一半。

    “可是阿宝还这样小.”剩下的一半顾虑是这个。

    “你请放心,我们会有生活老师照顾小朋友,而且早上送来,下午接回家,保证小朋友在学习知识的过程绝对安全。”

    好话说尽,柳烟凝还有些犹豫,沈牧拉了拉她,“这对阿宝是件好事,阿宝跟别的孩子不同,不接受教育会慢慢地磨损他的天赋。”

    柳烟凝看着阿宝乖巧的小脸,终于下定了决心,蹲下身对他说道:“宝贝,你下个星期就要去学校了哦。”

    阿宝问道:“毛宁宁也去吗?”

    “毛宁宁不去,毛宁宁.”柳烟凝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阿宝。

    沈牧也蹲下来,“你要学的东西,不适合毛宁宁,就像你玩的游戏毛宁宁不会玩,你们要分别去不同的学校学习不同的东西,但是回家之后你们可以在一起玩。”

    阿宝想起毛宁宁不喜欢玩他喜欢玩的游戏,听懂了,点了点头。

    招生组老师见状,长长地松了口气。

    家长们带着孩子回家,气氛非常凝重,阿宝的入选打了这些曾经背地嘲笑过神童沈牧生了个小傻瓜的人重重一个巴掌,原来人家神童沈牧生的儿子也是神童。

    第28章

    从航天院出来,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柳烟凝问一块出来的沈牧,“你不加班了?”

    “忙完了,一块回去吧。”

    柳烟凝看着手拉手走在前面的阿宝和毛宁宁, 笑道:“为了庆祝阿宝入选,我们出去吃吧。”

    “出去吃?吃什么?”沈牧还没有下馆子这个消费观念。

    柳烟凝没说, “雪华姐, 我带孩子们去吃点东西,一块去吧?”

    胡雪华也没有出去吃的观念, “家里蒸了饭呢。”

    “那宁宁跟我们一块去吧, 他跟阿宝有伴。”

    胡雪华不好意思, 外面的东西都贵,“你们带阿宝去吃吧,我们家里蒸了饭呢。”

    “阿宝一个人吃着也不香啊, 你就让宁宁和我们一块去吧,你看他们两个手拉手的有伴。宁宁,你和阿宝一块去吃东西好不好?”

    毛宁宁一听要去吃东西, 小眼睛顿时亮了, 可他不敢随便答应,这是要妈妈同意才行的。

    面对两个孩子祈求的眼神,胡雪华只好答应,“那好吧。宁宁,你不可以调皮知道吗?”

    毛宁宁连连点头,跟妈妈保证,“我肯定乖乖的!”

    胡雪华先坐公交车走了, 柳烟凝一手拉着一个孩子, 往前走,沈牧虽然舍不得花钱, 但也不想败兴,沉默地跟在后面。

    “妈妈,我们去吃什么呀?”阿宝问她。

    阿宝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东西,好奇极了。

    毛宁宁也没有,他也跟着阿宝一块问。

    柳烟凝笑道:“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走了约莫十五分钟,他们终于到了前门大街的正阳市场,在一处玻璃房子前停了下来。

    沈牧看着排到店外的队伍,他没想到柳烟凝说出来吃,是来这里吃。

    柳烟凝指挥沈牧,“你去排队。”

    阿宝和毛宁宁对店门口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老爷爷感兴趣极了,老爷爷手上还捧着一只盒子,上面画着鸡腿。

    “哇!是鸡腿,阿宝!”毛宁宁指着窗户上贴纸大呼小叫。

    沈牧排在了人群最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招牌上的‘美式快餐’,他和柳烟凝结婚前夕,北京城发生了一件新奇事,当时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美式快餐肯德基家乡鸡在北京城开了门店,一时间造成轰动,排队的人多到需要警察维护。

    沈牧当时对这些排队吃美式快餐的人不屑一顾,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排队的一员。

    虽然肯德基已经入驻快五年,每逢周末,来这里吃饭的人还是多到需要排队。

    柳烟凝带着孩子在阴凉的地方坐着等,大半个小时之后,总算是轮到他们进店了。

    店里人也非常拥挤,柳烟凝先带着孩子们去找座位,他们运气不错,刚进来,靠近收银台的位置客人吃完了站起来离开,毛宁宁眼疾手快地跑过去抢先占了位置。

    “宁宁你真棒呀!”柳烟凝夸他,幸好毛宁宁眼尖,慢一秒都会被别人抢先了。

    柳烟凝知道沈牧身上没钱,见快排到他了,交代两个孩子把位置站好,自己去付钱。

    此时沈牧的心里翻江倒海,他看到头顶上的标价牌上写着套餐:吮指原味鸡2块+鸡汁土豆泥+菜丝沙拉,标价9.9元。

    沈牧偶尔不方便的时候会在外面吃碗面,才一块五,加肉两块钱,他还不舍得加。出餐员飞快地往外面端着纸盘子,里面装着套餐里的东西,两小块炸鸡肉,一小杯土豆泥,一小份洋白菜丝胡萝卜丝。分量大人都不够吃,孩子可能勉强够了。

    “我们要四份套餐。”一个身影挤到他前面来,伶俐地说道。

    “哎哎,你这女同志怎么插队啊!”后面有人不满。

    沈牧连忙解释,“我们排队了的,这是我爱人。”

    说完他拉住柳烟凝,“我不吃!要三份就行了!同志,要三份!”

    柳烟凝看向他,“你真不吃?”

    沈牧点头,他摸了摸裤兜里的纸币,这是他昨天去交稿挣到的三十来块钱,只够买三份,再说他也不舍得吃这么贵的,柳烟凝和孩子们尝尝就得了。

    他掏出钱来,抽出三张十元纸钞递给收银员。

    柳烟凝眉梢一挑,意外地看向沈牧,沈牧见她露出这个表情还以为她怀疑自己藏私房钱,连忙解释,“这是我昨天交稿拿到的报酬!”

    柳烟凝扫了一眼他手里剩下的几块碎零钱,没再说话,退到了一边。

    收银员问,“还需要饮料吗?可乐,雪碧,芬达,都有。”

    沈牧还没说话,柳烟凝先拒绝了,“不用了。”

    出餐很快,沈牧一个人还端不了三盘,柳烟凝接了一盘过去。

    阿宝和毛宁宁期待已久,看到他们端着餐盘回来,高兴得直拍手,“哇!好吃的来啦!”

    柳烟凝和沈牧坐在一边,两个孩子坐在对面,一人面前摆了一份快餐。

    “我带他们去洗手。”

    沈牧坐着等他们,一楼人很多,很吵闹,还有人端着餐点上二楼的,他听说肯德基这个门店一共有三层楼,普通食客在一二楼,三楼不对普通食客开放。

    很快他们就回来了,阿宝凑到沈牧身边,新奇地说道:“爸爸,洗手那里有个吹风的,把手手放在底下,就会有热风吹出来,就能把手手吹干了!”

    毛宁宁看着餐盘里的炸鸡块直咽口水,“阿姨,我可以开始吃了吗?”

    “吃吧。”柳烟凝笑眯眯地说道。

    阿宝和毛宁宁开始大快朵颐,新奇的炸鸡是孩子们从未吃过的,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味道。

    “妈妈,好好吃!”阿宝咬着鸡块,瞪圆了眼睛。

    柳烟凝拿起面前餐盘的一块炸鸡递给沈牧,“尝一尝。”

    炸鸡块闻起来很香,整个餐厅都弥漫着这种香香的气味。

    “我不吃,你吃。”沈牧摇头。

    柳烟凝不由分说将鸡块递到他嘴边,红润的嘴微张,“啊~”

    沈牧看着她哄孩子似的模样,一瞬间似有电流窜过心脏,酥酥痒痒,他低声说道:“我不吃,留给你和孩子吃。”

    柳烟凝不伺候了,抓起他的手,将鸡块塞过去,“快吃吧,谁多吃一块也长不了一斤肉,这么贵,都尝一尝!”

    沈牧有些惊讶,她竟然也会觉得这个洋快餐贵!

    阿宝和毛宁宁都吃得很香,沈牧也尝了一口,味道确实跟国内传统的食物有点区别,但是也没有到排长队吃的程度,不过小孩子确实很喜欢,毛宁宁都把洋白菜沙拉给吃完了。

    阿宝舀了一勺子土豆泥喂给柳烟凝,“妈妈,你吃这个,好吃。”

    柳烟凝吃了,“真好吃,谢谢宝贝。”

    阿宝看了一眼沈牧,又看了一眼土豆泥,他小眉头微微一皱,选择忽略他,阿宝倒也不是舍不得土豆泥,他跟柳烟凝一样,有点洁癖,他的勺子可以给妈妈吃,但是不可以给爸爸吃。

    沈牧将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好笑,还是想逗逗他,“阿宝,给爸爸也吃一口。”

    阿宝瞪大眼睛,看看沈牧又看看土豆泥,犹豫不决。

    沈牧刚想笑,阿宝将土豆泥盒子和勺子一块推到他面前,“都给你吃,爸爸。”

    沈牧一惊,没想到阿宝竟然这样舍得分享,心里一阵感动,“爸爸逗你的,你快吃吧,爸爸不吃,土豆泥是给小朋友吃的。”

    柳烟凝将父子俩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好笑,她当然知道阿宝为什么会连盒带勺子一块给沈牧,但她看破不说破。

    阿宝吃了一块原味鸡块就吃不下了,毛宁宁胃口大,但他也留了一块没吃,“我要带回家给我妈妈吃。”

    沈牧跟柳烟凝商量阿宝上学的事情,“上学是在清华附小,有点远,我每天接送他吧.”

    两人说着话,没注意阿宝什么时候溜下了座位,跑去了收银台,收银台旁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连比带划地跟服务员说着什么,但对方却弄不明白。

    女人不停地跟服务员说:“birthday!birthday!”

    见服务员听不懂,女人环顾四周,似乎没有找到目标,又只能求助服务员。

    而服务员也听不懂她说话,两方都只能干着急。

    “她说有个小朋友在这里过生日,她要找那个小朋友。”正在这时,喧闹的人声中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传进服务员的耳朵里。

    她低头看去,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仰头看着她,很显然,刚才是他在说话。

    她有些不敢相信,“小朋友,你说他们是来找在这里过生日的小朋友的?”

    阿宝点了点头。

    “在三楼!”服务员连忙说道,“小朋友,你能告诉她,过生日的小朋友在三楼吗?”

    外国女人正在着急,有人扯了扯她的手,她低头看去,是个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的小男孩。

    “The boy is on the third floor。”小男孩流利地说道。

    外国女人一惊,又高兴起来,总算有人听得懂了,虽然是个小男孩,她蹲下身,问阿宝他怎么知道的。

    阿宝指着服务员说是服务员姐姐告诉他的。

    “Thank you,sweetheart。”女人朝阿宝笑了笑,带着小男孩上楼去了。

    柳烟凝注意到阿宝不见了,扭头寻找,刚好看到那个外国女人正在跟阿宝说话。

    “阿宝!”

    阿宝跑过来,“妈妈。”

    她不喜欢洋白菜沙拉,吃了原味鸡就将沙拉推给了沈牧。

    “阿宝,快把胡萝卜丝吃了,我们要准备走了。”

    阿宝有点挑食,胡萝卜丝不吃,留在盘子里,柳烟凝要他吃完。

    阿宝皱着眉头,一根根地吃,毛宁宁也吃好了,沈牧去找了个盒子来将两块没吃完的原味鸡包了起来,毛宁宁那块他留着给他妈妈,阿宝没吃完的那块他们就打包回去给秦姨尝一尝。

    阿宝还没吃完胡萝卜,刚刚那个外国女人带着两个小朋友又下来了,她站在楼梯口环视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阿宝。

    “Hello。”

    柳烟凝抬起头,见是刚刚那个外国女人,有些不解,“may i help you ?”

    女人见柳烟凝也会说英语,露出高兴的笑容,跟柳烟凝表达了来意,原来她是想邀请阿宝去参加那个中国小朋友的生日会。

    带着纸皇冠的男孩子对阿宝笑道:“你帮助了查尔斯和他的妈妈,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可以吗?”

    KFC过生日不便宜,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来这里过生日。

    “对不起,我不能替孩子做决定,这得让他自己选择。”柳烟凝用英语对女人说道。

    外国小男孩拉起阿宝的小手,问他叫什么名字,邀请他上楼去一起过生日。

    “有很多姐姐给我们唱歌,跳舞,有很多小蛋糕可以吃,每个人都能拿到小礼物哦。”他说道。

    阿宝挺想去的,但是他们只邀请了自己,没有邀请毛宁宁。

    “我有个朋友呢。”阿宝挺喜欢他们的,尤其是那个外国小男孩,他的眼睛真漂亮,不过阿宝也没有忘了毛宁宁。

    “他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呀!”

    阿宝问毛宁宁,“这个小朋友在过生日,他想邀请我们去给他过生日,你想不想去呀?”

    毛宁宁瞪大眼睛,他只听见了一个关键词,小蛋糕。

    “我们可以去吗?柳阿姨?”毛宁宁抬头问柳烟凝。

    柳烟凝点点头,“可以呀。”

    外国女人邀请柳烟凝他们一起上楼去,孩子去给小朋友过生日,他们总不能在楼下等。

    一上楼,走进包房,毛宁宁看着满桌子的吮指原味鸡都愣住了,他都只舍得吃一个的原味鸡在这里竟然有一桌子!

    有五六个小朋友正在做游戏,查尔斯拉着阿宝,阿宝拉着毛宁宁,加入进去,他们在丢手绢。

    “你好,欢迎你们,真的太感谢了,要不是小朋友帮忙,我们都不知道安娜来了。”一个穿着一字裙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走过来,对柳烟凝他们笑道。

    “真不好意思,冒昧打搅。”柳烟凝客气地说道。

    “哪里话,过生日就是要热闹,多来两个小朋友才好呢。”

    小朋友在另外一边玩游戏,大人们坐在旁边的小房间等候,桌子上也有蛋糕饮料,房间里只有柳烟凝夫妇,安娜,还有女主人。

    “我叫文丽,过生日的是我的儿子,靳博,小博。”

    双方自我介绍了一下,交谈也不深,毕竟是萍水相逢,小孩子过生日凑个热闹罢了。

    文丽要招呼孩子,没坐多久就去忙了。

    安娜对柳烟凝很感兴趣,她来中国这么久,很少见到英语能说得这样流利的女人,起了谈兴。

    经过交谈,柳烟凝这才知道女人来自时尚之都巴黎,丈夫是外交官,她是跟着丈夫来到中国的。

    得知柳烟凝没有工作,是家庭主妇,安娜很震惊,“我认为像你这样有才华的女人应该拥有自己的事业,实现自我价值,为何你会甘心待在家里呢?”

    柳烟凝一怔,她虽然有一份工作,但是这四年她没有任何社交,没有认识过新朋友,除了阿宝在一天天地长大,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安娜现在在首都的一所大学教书,今天过生日的靳博小朋友的父亲跟她丈夫是同事。

    安娜的谈吐让柳烟凝感到愉快,她的思想非常的超前,阅历丰富的女人跟关在家庭里的女人确实大不相同。

    安娜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沈牧,笑道:“你的丈夫非常帅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帅气的中国男人。”

    柳烟凝看向沈牧,沈牧也听见了安娜的话,他接受的是传统的教育,对别人由衷的赞扬第一反应就是谦虚否认。

    不过因为语言的差异,他直接假装听不懂,但变得酡红的耳垂还是出卖了他。

    柳烟凝笑道:“他确实很帅。”

    见他的酡红从耳朵开始向脸蔓延,柳烟凝觉得很有趣,决定继续逗逗他,“他不止长得帅,还非常的温柔、体贴。”

    安娜笑道:“那你真是太幸运了。”

    “他真的很优秀,我从千万人中挑选了他……”

    沈牧的脸完全红了。

    待了一个多小时,生日会结束了,阿宝和查尔斯交上了朋友,查尔斯来到中国之后,因为语言障碍,他几乎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安娜和柳烟凝也处得很好,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柳烟凝家里没有电话,她给安娜的是门卫室的电话。

    临走的时候,安娜看着柳烟凝身上的衣服,“我忘记说了,你的衣服真漂亮。”

    柳烟凝也觉得她身上的套装很精致,她从杂志上知道这是法国的奢侈品品牌,香奈儿,“你的衣服也很漂亮,很适合你。”

    安娜垂头看了一眼,笑道:“你喜欢的话,我送一套给你。”

    柳烟凝连忙婉拒,萍水相逢,怎么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不不,我不适合这样的风格,谢谢。”

    毛宁宁敞开肚子吃了两块原味鸡,吃得小肚子撑得圆滚滚的,阿宝对吃食一向不贪嘴,他光跟小朋友们做游戏了。

    临走的时候,文丽还打包了没吃完的蛋糕点心,让小朋友们带走。

    “非常感谢二位和孩子们的宝贵时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这些小蛋糕带回去给孩子吃吧。”

    柳烟凝的教养不允许她又吃又拿,“我们已经是唐突打扰了,孩子们今天也非常开心,蛋糕我们就不拿了,非常感谢招待。”

    沈牧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跟文丽道别之后,先往楼下走。

    查尔斯也被安娜牵着,对着阿宝大声说道:“别忘了联系我,宝!”

    他没办法用中文喊出‘阿宝’,只能叫阿宝最后一个字。

    阿宝扭头朝他挥了挥手。

    回去的路上,毛宁宁朝阿宝比出大拇指,“阿宝好厉害啊,他都能听懂那个小洋人说话呢!”

    阿宝眯着眼睛,“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呀!”

    毛宁宁点头,“好呀,你说那个小洋人叫什么名字啊?”

    “查尔斯.”

    两人手上提着一只纸袋子,里面有一个小熊橡皮擦,这是肯德基送给小朋友的礼物,柳烟凝让他们拿上了。

    毛宁宁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吮指原味鸡用油纸包着,让他拿回家去了。

    柳烟凝将打包回来的鸡块给了秦姨,“这是阿宝给你留的鸡块,阿宝选上小天才啦,我们去肯德基吃了一餐庆祝庆祝。”

    秦姨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我就说我们阿宝是最聪明的孩子,大院里谁也没有选上,就我们阿宝选上了,看以后谁还说阿宝是.”小傻子被秦姨吞了下去,“阿宝太乖了,这么贵的鸡块给我留着干嘛呀。”

    柳烟凝笑道:“你是没看到,那些人今天脸色可精彩了。”

    阿宝垫脚跟柳烟凝说悄悄话,“查尔斯说他要送我一个小坦克。”

    “那你准备送给查尔斯什么呀?你不能光收人家礼物不送人家的哦。”柳烟凝笑着问他。

    阿宝歪头想了想,“我送给他一个火箭好吗?”

    “可以呀。但是你要想好哦,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能再要回来了。”

    阿宝点点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把礼物送给他呢?”

    柳烟凝也是一愣,虽然她跟安娜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但是很大可能是这辈子都不会有联系,毕竟他们的生活没有交集。

    阿宝的小火箭还没送出去,他就要去上学了。

    柳烟凝给阿宝买了小书包,文具盒,铅笔,自动转笔刀。阿宝将他在肯德基收到的小礼物小熊橡皮擦郑重地放进了文具盒里。

    柳烟凝握住阿宝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在文具盒上写上了阿宝的大名——沈星星。

    阿宝临上学的前一天,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天都快黑了,沈牧还没有回来。

    秦姨早就将饭菜准备好了,等得菜都凉了人还没有回来,秦姨朝外面张望,柳烟凝说道:“估计是加班吧,不等了,我们先吃吧,阿宝早就饿了。”

    秦姨站起来,“那我给沈先生留菜。”

    阿宝看着外面越发昏暗的天色,着急地转来转去,“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柳烟凝看着阿宝脸上的焦急,心里突然一个咯噔,她想起以前老人们说过的话,小孩子能预测吉凶。沈牧之前也有晚回来的时候,阿宝没这么着急过。

    她一时间也有点慌了神,又等了十分钟,秦姨都已经将菜热好了重新端上桌了,沈牧还没有回来,柳烟凝坐不住了,回房间换了衣服,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道:“阿宝,你跟秦奶奶在家,妈妈去找找爸爸,是不是单位加班呀。”

    阿宝看着外面几乎快看不见的天空,蹬蹬蹬地跑过来,“妈妈,我跟你一块去。”

    柳烟凝不想带着阿宝走夜路,她一边换鞋子,一边哄阿宝,“妈妈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地待在家里。”

    阿宝不肯。

    正在这时,阿宝灵敏的小耳朵听见房子外面有脚步声,“爸爸回来啦!”

    怕蚊虫飞进来,大门关着,柳烟凝鞋子也不换了,拉开门,夜幕中,果然看到了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走上台阶来。

    她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牧没注意到她脸上的焦急的神色,高兴地说道:“我给你买了样东西。”

    柳烟凝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抱着件东西,他将之放在门口,“你看。”

    柳烟凝定睛看去,竟是一台索尼黑胶唱片机。

    “你不是喜欢跳舞吗,我给你买一台唱片机,以后你在家里也可以跳舞了。”沈牧笑道。

    柳烟凝惊讶地看着他。

    今天没什么月色,房间里白炽灯照在沈牧明亮的眼眸上,反射出的碎光竟让柳烟凝感到有些炫目。

    “其实家里的.”她想说其实家里的收音机可以播放音乐磁带,可看着地上的这台全新的索尼唱片机,她没说出来,“我有一些黑胶唱片,一会儿吃了饭可以试试。”

    那些黑胶唱片是苏婉清的东西,外婆保存着,后来柳烟凝搬到家属院来,也带了过来,一直闲置着。

    收音机播放出来的音乐毕竟不能跟黑胶唱片机相提并论。但沈牧是个节省的人,一台唱片机起码要三四百块钱,他竟然会舍得花钱买。

    “爸爸!”阿宝抱住沈牧的腿,“自行车买了吗?你说要用自行车送我上学的!”

    柳烟凝一愣。

    沈牧笑道:“买了,在那呢!”他朝台阶下面指了指。

    阿宝看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高兴得欢呼起来,“太好啦!我们家有自行车喽!”

    原来阿宝这样焦急是挂念着自行车,柳烟凝又好气又好笑。

    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上焊了一个结实的钢凳子,沈牧对柳烟凝笑道:“我们请个裁缝给阿宝的小凳子用棉花包起来,他坐着就不硌屁股了,以后我接送阿宝上下学。”

    柳烟凝看着沈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秦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找什么裁缝呀,我就会做呀,我来做,明天阿宝就要去上学了,我今天晚上就做好。”

    柳烟凝轻声道:“先吃饭吧。”

    吃了饭,沈牧将黑胶唱片机摆在客厅合适的角落,柳烟凝从房间的箱子里找出一张黑胶唱片递给沈牧,“试一试。”

    乌云散开,一缕月光从云间洒落下来。

    毛宁宁家里早就吃过晚饭了,胡雪华正在缝补衣服,好像听到了音乐声,“他爸,你听见哪里音乐声没有?”

    毛晓峰在给毛宁宁洗他的脏脚丫子,“没有啊。”

    胡雪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忙活,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又传进她的耳朵,胡雪华放下衣服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窗户边,一把推开了窗户,音乐声更清晰了,舒缓的钢琴声中雄浑的男低音在动情地唱着。

    胡雪华静静地听着,不自觉地随着音乐声晃动着身体。

    毛晓峰也听见了,跟着调子哼了起来,“.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胡雪华听了一阵,“谁家在放歌?真好听。”

    毛晓峰出去倒洗脚水,回来说道:“阿宝家。”

    胡雪华笑了起来,“肯定是烟凝。”

    万籁俱寂,悠扬的音乐声在红砖房上空飘扬着,两道贴合的身影在窗帘上轻盈地舞动。

    阿宝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竟还睡在秦奶奶的房间,他下意识地要去找妈妈,秦姨的瞌睡沉,没听见阿宝开门走出去。

    阿宝推开主卧门,房间里的窗帘拉着,黑压压的,阿宝从床沿边爬上床,想像往常那样睡进妈妈柔软的怀抱里,一钻进被窝就发现不对了,他贴着睡的人身体硬邦邦的,不是他妈妈。

    “妈妈!”阿宝吓得惊叫起来。

    柳烟凝一下子醒过来,“阿宝!”

    阿宝分辨出妈妈在后面,从他身边人身上爬了过去,落入妈妈怀里。

    “妈妈!”

    沈牧也被惊醒过来,见阿宝被吓住了,连忙说道:“阿宝,我是爸爸呀。”

    阿宝根本就不理他,拉着柳烟凝,“妈妈,你怎么不去秦奶奶那把我抱过来呀,你为什么要和爸爸睡在一起?”

    柳烟凝回答不上来。

    沈牧笑道:“爸爸妈妈本来就是要睡在一起的呀。”

    “爸爸骗人,你之前都是睡沙发的。”阿宝不信。

    “不信的话,你问问毛宁宁,他爸爸妈妈是不是睡一个房间。”

    柳烟凝踢了沈牧一脚,“是呀,你爸爸本来是睡沙发的,我们把他赶去沙发睡。”

    阿宝一时间不能接受他和妈妈的床上出现别的人,即使这个人是爸爸也不行,他哭了起来,“不要爸爸,妈妈,不要爸爸!”

    沈牧舍不得阿宝哭,他穿衣服下床,“行,行,爸爸去睡沙发。”

    沈牧不舍地看了柳烟凝一眼,柳烟凝却不理他,他只好开门出去了。

    柳烟凝搂着阿宝,沈牧一出去,阿宝就平静了下来,“妈妈,我再也不跟秦奶奶睡了。”

    沈牧几年没碰过女人,昨晚上如狼似虎,柳烟凝都快承受不住,后悔自己没有把持住,“行,阿宝就跟妈妈睡,让爸爸睡他的沙发去。”

    又睡了两个小时,才早上七点,秦姨起床做早餐了,昨晚上秦姨在自己房间将凳子软垫做出来了,今天一试,刚好合适。

    阿宝吃了早餐,背着小书包被抱上了自行车后座。

    柳烟凝站在台阶上,阿宝跟她挥手道别,“妈妈,我上学去啦!”

    柳烟凝摆摆手,“在学校乖乖的哦,下午爸爸就去接你回家啦。”

    她实在不能放心,看着父子俩的背影越走越远,阿宝频频回头望,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柳烟凝没忍住,掉了眼泪。

    第29章

    从家里骑车到附小要骑半个小时, 阿宝还是第一次坐在自行车后座出行,一路上都很好奇。

    大大的公交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有其他的小朋友也坐在家长的后座上, 但他们没有小凳子,也没有秦奶奶做的厚实的棉花垫, 路也不好, 非常颠簸,小朋友们屁股疼得龇牙咧嘴的。

    他们好奇地看着阿宝的小凳子, 阿宝坐在上面看着舒适极了。

    沈牧一路送阿宝到了附小, 现在已经十月份了, 学校早就开学了,沈牧将阿宝的入学通知书拿给门口的保安看,显然他们不是第一个到达的, 保安看过资料之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沈牧拉着阿宝找到了报名的大楼,找到了负责的老师。

    老师低头看向小小的阿宝,他看起来只是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孩子, 看不出特别之处。

    “老师, 你好。”阿宝牢牢地记着妈妈的叮嘱,乖乖地问好。

    “你好,沈星星小朋友。”

    这个老师就是阿宝的班主任,龙建华,他是附小的老师,请沈牧坐下,跟沈牧聊了聊小天才班的课程设置。

    “我们主要开设常规数学课, 数学史, 以及初高中数学,到后期的大学数学。除此之外, 物理学也是我们教学的重点,文化课也有,但是在课程里占的比重不高.授课教授有本校资深的老师,联合清华大学的资深教授,给孩子们开发设计课程.”

    阿宝盯着老师办公桌上的地球仪,耳朵里传进龙老师的声音,“如果后期孩子跟不上的话,我们会妥善安排孩子进附小的普通班学习。”

    正聊着,其他报到的孩子也在家长的陪伴下了。

    龙老师带他们前往教室。

    小天才班的教室开设在实验楼,整栋大楼非常安静,教室在三楼,只摆了16套桌椅,显得格外宽敞,桌椅板凳都是很新的。

    已经有孩子和家长坐在里面了。

    阿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前些天在肯德基过生日的靳博。他独自坐在凳子上,没有家长陪伴。

    阿宝拉了拉沈牧,指了指靳博。

    沈牧吃了一惊,没想到靳博小朋友竟然也在小天才班,接着又松了口气,起码阿宝是有一个认识的小朋友的。

    “小博!”阿宝跑过去。

    靳博看到阿宝,眼睛也是一亮,他妈妈太忙了,把他送到这里,都没待多久就走了,他正惶恐不安,突然有个认识的小朋友过来跟他打招呼,顿时高兴起来。

    “阿宝!”

    阿宝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两个对陌生环境害怕的小心灵贴在一起,都自在了很多。

    剩下的小朋友也都来了,小天才班一共十六个学生,但这些不是最终的培养人数,在十六个小朋友里面,起码还要淘汰一半以上,剩下的才是重点培养对象。

    上课的时间到了,家长们需要离开了,沈牧担忧地看了一眼阿宝,在这个班级里,阿宝看起来年纪是最小的,跟他坐在一块的靳博都要他大一岁。

    “阿宝,爸爸要去上班了,下班再来接你。”

    阿宝朝他挥了挥手,看样子对陌生的环境适应得还行。

    “查尔斯为什么没有来呀?”阿宝小声问靳博。

    “我爸爸说因为他是外国人,所以不能来,但是我爸爸说查尔斯很聪明,他爸爸给他请了家庭教师!”

    讲台上,龙老师已经做完了自我介绍,并且让每个小朋友都站起来介绍自己。

    阿宝听说查尔斯不能来,感到有些失落,“我想送个火箭给他,那是我最喜欢的模型。”

    听说阿宝有小火箭,靳博哇了一声,他不好意思让阿宝也送一只火箭给自己,只好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带到学校来给我看看吗?”

    阿宝大方地点头。

    有的小朋友大方地站起来介绍自己,有的小朋友非常胆怯,不愿意站起来。阿宝看向正在做自我介绍的小女孩,她穿着一件黄格子上衣,阿宝眼尖地看到她上衣胸口处沾了一片污迹。如果是他,秦姨早就大呼小叫地让他换下来,给洗得干干净净了。

    “我是叶蓓蓓,我喜欢写作,我推荐大家看一看我的书《如何快速学会速算》,里面介绍了很多种快速学习速算的方法。”

    龙老师扶了扶眼镜,他知道叶蓓蓓,这位小神童在即将满五岁的时候就写出了一本数学工具书,里面包含很多种快速学习速算的方法,出版的时候因为作者年纪太小,而遭到质疑,认为是叶蓓蓓那作为数学教授的父亲借小朋友的名义出版,但是在出版方专门给叶蓓蓓举办的签售会上,叶蓓蓓现场教那些专门赶来质疑的读者和记者其他的速算方法,这才让人彻底相信这本书真的是这个小女孩写出来的。

    她的爸爸只是帮忙润色。

    这也引起了小天才班的关注,将她特招进来。

    叶蓓蓓的自我介绍比任何小朋友都要清晰简洁明快,她毫不怯场,毫不羞怯,介绍完自己的书籍之后就坐了下去。

    很快就轮到就靳博和阿宝了,靳博红着脸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靳博.我喜欢小机器人。”

    靳博后面就是阿宝,在龙老师的鼓励下,阿宝站了起来,桌子都是特制的,他站起来的时候,桌子及他的腰,看起来还是比别的小朋友要矮上一些。

    “我,我是沈星星。”关键时候,阿宝想起妈妈对他说过他在学校的名字就是沈星星,不能再叫阿宝了。

    “我.”阿宝卡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妈妈没有教过他,他想了想,“我有很多火箭模型,那是我宋叔叔送给我的,我还有一个会跑的小火车,它跑起来的时候还会发出汽笛声,但被别的小朋友摔坏了,我爸爸又给我修好了,我爸爸还送了我一个飞船模型,我很喜欢!”

    阿宝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我妈妈会弹钢琴,她弹得特别好!”

    稚嫩的声音在空档的教室内回荡着,阿宝将他认为可以介绍的事情一口气全都说出来了,男孩子们听到他有火箭模型,还有会跑的小火车,都发出“哇”的惊叹声,但是他们不知道飞船是什么。

    等阿宝坐下来,靳博眼睛晶亮地拉着他的小手,“阿宝,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你家看会跑的小火车吗?”

    靳博家里也有很多小玩具,可他听阿宝描述他家里的小火车,他总觉得阿宝家里的小火车一定很棒,阿宝家里还有火箭呢,他家里都没有。

    龙老师微笑着,他鼓励孩子们畅所欲言,阿宝虽然一点也没有提到自己的兴趣爱好,但他听招生组的老师说了,阿宝的数学天赋非常强。

    或者说,能进来的孩子都是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的孩子。

    龙老师知道这些孩子不能像传统教育那样接受教育,所以虽然孩子们是第一天进入课堂,他除了教孩子们保持安静之外,没有教他们任何课堂规矩。

    等孩子们初步适应了课堂,龙老师退了出去,一个戴着眼镜的女教师走了进来。

    看到自己的学生们是一些三五岁的小孩子,女教师有些怀疑他们能不能听懂自己即将传授给他们的知识。

    阿宝他们拿到的课本看起来不是很正规,装订得比较粗糙,翻开一看,里面甚至是工整的手写体而不是普通学生拿到的装订精良的印刷体。

    女老师姓赵,三十来岁,她走下讲台,笑眯眯地询问每个孩子叫什么名字,等跟孩子们熟悉得差不多了,她就开始上课了。

    赵老师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公式a?+b?=c?,笑眯眯地询问:“有哪位小朋友知道这是什么吗?知道的小朋友可以举起手告诉老师哦。”

    靳博举起手,除了靳博,还有好几个小朋友都举手了,阿宝也知道这是什么,他后知后觉地跟着举手。

    这出乎了赵老师的预料,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孩子知道这个,她点了反应最快最早举手的靳博,“靳博小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节课三十分钟,不少小同学坐了十几分钟就坐不住了,阿宝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他弹琴有时候要坐一个多小时,学习弹琴让阿宝锻炼出了定力。

    别的小朋友开始交头接耳地说起话来,赵老师也不喝止,而是夸起了阿宝来,“我们的沈星星小朋友一直都保持安静,认真地听老师上课哦,那老师要奖励沈星星小朋友一颗奶糖,要是还有哪位小朋友一直保持安静,乖乖地听老师说话,老师也会奖励他哦。”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为了得到大白兔奶糖,所有的小朋友都安静下来了。

    但是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好动,即使想得到老师的奖励,安静不了太久,他们又会开始闹腾起来。

    就连靳博都坐不住,只有阿宝和叶蓓蓓得到了奶糖。

    赵老师虽然奖励了阿宝奶糖,但她也发现了在上这一节课,阿宝对她讲的知识都没有太多反应,除了第一次举了手,后面阿宝都没有再举手过。阿宝确实也是年纪最小的,虽然在面试的时候表现得很出色。她担心阿宝听不懂。

    赵老师跟班主任龙老师反映了这个问题,让后面授课的老师都重点关注一下阿宝。

    上午阿宝对一切还感到新奇,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生活老师吴老师带着他们去食堂吃饭,食堂里有很多大孩子,小天才班的学生因为年纪太小,所以特别开了一个小餐厅给他们吃饭。

    每个孩子面前的食物都是一样的,阿宝看着盘子里的胡萝卜丝,下意识地皱起小鼻子,他想将胡萝卜丝刨开,小脑袋里突然响起了妈妈的声音,“不可以挑食,宝贝。”

    “妈妈!”阿宝惊喜地站起来,环顾四周,没有妈妈的身影,只有他刚刚认识的小同学,还有吴老师。

    吴老师连忙走过来,摸了摸阿宝的头,“沈星星同学,等放学之后你就能见到妈妈了。”

    她真担心阿宝会哭起来,那样说不定会带着别的小朋友想家想妈妈,一起哭起来难哄。

    但阿宝只是垂下头,耷拉着肩膀,看着橙色小餐盘,捏起筷子慢慢地将胡萝卜丝给吃完了。

    靳博坐在他身边,他看到阿宝的眼角闪着泪光,“阿宝,你是不是想妈妈了啊?”

    阿宝没说话。

    靳博见他将胡萝卜丝都吃了,还以为他喜欢吃胡萝卜丝,见阿宝想妈妈这么可怜,他将自己盘子里的胡萝卜丝都拨给了阿宝,“阿宝,你吃吧。”

    阿宝不解地看着他,瞪着胡萝卜丝,脑海里又响起了妈妈的声音,“不可以挑食哦,宝贝。”

    阿宝四下看,没看到妈妈,他大惑不解,为什么妈妈的声音会出现在他脑袋里呢?

    阿宝闷闷地吃掉了胡萝卜丝。

    上午还好,没有小朋友闹腾,吃过饭之后就不行了,有的小朋友在家里睡习惯了午觉,到了学校没地方睡,哭着要找妈妈。

    吴老师和班主任龙老师都在哄孩子。

    阿宝垂着头坐在凳子上,他也想妈妈,他慢慢地数着墙壁上的挂钟,还有四个小时才放学。

    一个小身影坐在了他旁边,阿宝看过去,是那个出了一本书的叶蓓蓓。

    叶蓓蓓离他很近,阿宝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是从叶蓓蓓身上散发出来的。

    阿宝惊愕地看着她。

    叶蓓蓓被哭闹的同桌吵得受不了,扭头看到阿宝眼角的泪水,“你也要哭吗?”

    阿宝摇了摇头,但泪水却随着他的动作甩了下来,刚好甩到了叶蓓蓓的手上。

    “给你,你别哭啊。”叶蓓蓓拉过他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心。

    阿宝低头一看,是上午的时候叶蓓蓓获得的奖励,大白兔奶糖,阿宝的那一颗,他已经吃掉了。

    “你不吃吗?”阿宝惊讶地问。

    叶蓓蓓摇了摇头,她将胳膊交叠在一起,“我就在你的课桌上睡一会儿行吗?”

    阿宝愣愣地点头。

    叶蓓蓓就趴在他课桌上闭上了眼睛,教室里还有其他小朋友的哭声,叶蓓蓓却好像睡着了。

    那颗大白兔奶糖阿宝没吃,他放进了文具盒里。

    下午柳烟凝提前赶了过来,第一次跟阿宝分开这么久,柳烟凝这一天都恍恍惚惚,思念难耐,她担心阿宝在学校里不适应,又担心沈牧单位会突然有事情要加班,忘了来接阿宝,自己赶了过来。

    柳烟凝赶到没多久,其他家长也陆续地赶到了,她见到了靳博的妈妈文丽。

    文丽得知阿宝成为了靳博的同学也分外的惊讶,没想到两个小朋友竟然这样有缘分,热情地跟柳烟凝攀谈起来,今天显然真诚得多。

    她这才知道文丽是做生意的,因为丈夫工作的关系,她做的生意是代理奢侈品,西单最大的商场里的香奈儿专柜就是她开的。

    过了十来分钟,沈牧也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学校门口,看到柳烟凝也来了,他一点也不惊讶,母子俩第一天分开,不管是谁都不习惯。

    在接孩子的家长中有一个家长分外的瞩目,他头发微长,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带着副眼镜,颓唐得有点像过去不太得志的文人骚客。

    到了放学时间,孩子们在吴老师的带领下朝校门口走来。

    阿宝远远地就看到了柳烟凝,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迈开小短腿飞快朝柳烟凝跑来,“妈妈,妈妈!”

    看到半天没见到的儿子,柳烟凝提在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她快步朝前走了几大步,一把将阿宝抱了起来,“乖儿子,在学校哭没哭?”

    阿宝的眼睛长得和柳烟凝一样,又大又亮,但此时已经包满了泪水,他还是非常坚定地摇头,“没有,我没有哭,妈妈。”

    抱着软软的小家伙,看着他嘴硬的小模样,柳烟凝忍不住笑了起来,泪水也涌上来,模糊了眼睛。

    阿宝抱着妈妈的脖子不松手。

    沈牧摸出手帕给娘俩擦了眼泪,“行吧,阿宝,咱们回家。”

    被妈妈拉着的靳博叫阿宝,“阿宝,再见!”

    阿宝扭过小身体看向他,朝他挥了挥手,看着靳博一蹦一跳地走到了停靠在路边的小轿车旁。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叶蓓蓓,她牵着她爸爸朝公交车站走去。

    柳烟凝对沈牧说道:“我和阿宝打车回去吧。”

    这里离家很远,打车起码要十块钱,这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块钱,沈牧有些心疼,可他也无法责怪思念儿子的柳烟凝,再说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柳烟凝都是在花自己的钱,“好,你和阿宝先回去吧,我骑车跟着你们。”

    柳烟凝抱着阿宝坐上了出租车。

    “宝贝,你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呀?”

    “三角函数啊,平面几何和立面几何.”阿宝如数家珍,将今天老师上课的内容讲了一遍。

    柳烟凝吃了一惊,孩子上课的第一天,老师就开始教授三角函数了?她看向阿宝,连她自己也无法相信,三四岁的阿宝能听懂对他来说这样高深的知识。

    “阿宝,你能听懂吗?”

    阿宝点点头,“我都在书上看过了,妈妈。”

    柳烟凝不知道的是,老师之所以从几何来开始讲解,是因为这样能帮助孩子建立起空间想象力和培养图形变换能力,对他们以后学习更加高深的数学知识打基础。

    当然这样的打基础是对像阿宝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

    柳烟凝没办法跟阿宝讨论数学上的问题,决定保留这个疑问,回家之后交给沈牧去解开。

    阿宝开始绘声绘色地跟柳烟凝描述今天的事情,包括在食堂吃胡萝卜丝。

    “好奇怪啊,妈妈,你的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脑袋里呀?”

    柳烟凝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笑了起来,肯定是她吃饭的时候经常这样说,阿宝看到他不吃的食物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阿宝吃了胡萝卜丝呀,真是太棒了!”柳烟凝毫不吝啬地给了阿宝一个亲亲。

    回到家五点半,秦姨在厨房准备晚饭。

    今天家里没有阿宝,连秦姨都不太习惯,隔壁的毛宁宁也忘记了今天阿宝要去学校,早上还来找阿宝。

    阿宝一回来,听见他的小脚丫‘蹬蹬蹬’地在地板上跑来跑去,几个大人都开怀了起来。

    毛宁宁吃完晚饭又跑过来了,果然看到阿宝回来了,他高兴极了,“阿宝,你回来啦!”

    “毛宁宁,快进来呀!”

    阿宝拉着毛宁宁跑进书房,将他放在文具盒里的大白兔奶糖拿出来给了毛宁宁,“这是我同学给我的。”

    毛宁宁一听羡慕坏了,阿宝可以去上学,他的同学还给他大白兔奶糖,“我也想去上学,可是我妈妈说我还太小了,为什么你可以去呀?”

    阿宝见毛宁宁露出难过的表情,“毛宁宁,我教你呀,我们今天教了立体几何,我教你,你学会了,就可以去学校了。”

    毛宁宁一听高兴坏了,“阿宝,那你快教我。”

    秦姨今天多做了两个阿宝爱吃的菜,阿宝第一天上学,对一家人是件大事。

    柳烟凝去书房找孩子吃饭,一开门,就看到阿宝拿着沈牧之前初中用的立体几何课本在给毛宁宁讲课,毛宁宁呆滞地看着他,阿宝讲得分外认真,几乎将上课时候老师讲的东西全部都照搬过来了。

    “毛宁宁,你学会了吗?”阿宝歇了口气,问他。

    毛宁宁连连摇头,正好柳烟凝来叫阿宝吃饭了,毛宁宁立马站了起来,“阿宝,我妈妈叫我回家了,你快去吃饭吧。”

    “你别走呀,”阿宝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还没讲完呢。”

    毛宁宁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捏着奶糖飞快跑了。他今天还以为没能去上学跟他妈妈哭呢,他再也不想去上学了,呜呜!

    饭桌上,柳烟凝看着摆在客厅的黑胶唱片机,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唱片机这么贵,沈牧哪来这么多钱买?昨晚上只顾开心了,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这么想,也问出来了。

    沈牧咬了一口包子,这是早上秦姨做了没吃完的早餐,柳烟凝母子是不吃剩饭的,以前家里的剩饭都是舍不得丢的秦姨吃,现在有了比秦姨还要抠门的沈牧,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剩菜剩饭可丢了。

    “我.我之前得了单位的先进个人表彰,奖励了我一支万宝龙的钢笔。”

    沈牧话还没说完,柳烟凝明白了,“你把钢笔当掉了?”

    沈牧点点头,看柳烟凝表情有点严肃,连忙说道:“我写字用什么笔都可以的,那支钢笔我也没怎么用,一直闲置着的。”

    话虽这样说,读书人谁不想拥有一支万宝龙钢笔呢,写字的流畅程度不是普通钢笔能比拟的,柳烟凝最爱用的笔就是外公生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支万宝龙钢笔。

    沈牧将钢笔当了,买了唱片机和自行车。

    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柳烟凝怕碰到蛇,天黑了一般不会出门,她打开了唱片机,在歌声中给阿宝洗了澡。

    阿宝今天跟妈妈分别了半天,洗了澡怎么都不肯先上床睡觉,跟着妈妈跑来跑去。

    沈牧本想再跟柳烟凝‘请教’跳舞,见状也只好作罢。

    柳烟凝倒有话跟沈牧说,“阿宝他们老师教的是立体几何,孩子还那么小,学这个合适吗?”

    沈牧没妄下定论,他先是拿来了阿宝的教科书,一打开看到里面都是工整手写体,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才说道:“这些知识都是循序渐进的,小学的知识几乎没有,因为中学以上就已经涵盖了,再给阿宝他们讲入门的加减乘除运算是浪费时间,他们全部都会了。”

    柳烟凝相信阿宝肯定会,“那还有其他的小孩.”

    她这话说出来自己就想明白过来,能进入这个班级的孩子都不是普通孩子。

    阿宝裹着小浴巾贴在柳烟凝身边,本来秦姨今天还想带阿宝睡,阿宝怎么都不干了。

    “妈妈,秦奶奶怎么没给爸爸铺床单呀?”阿宝问道。

    柳烟凝好笑地说道:“因为我们还坐在沙发上啊,秦奶奶怎么铺呀?”

    “那我们睡觉了吧,妈妈,爸爸也想睡觉了。”

    阿宝今天有点累,平时他要九点钟才睡觉,今天才八点过他就已经开始困了。

    柳烟凝站起来,“可是妈妈都还没有洗澡呢!”

    “妈妈,那你快去洗澡吧。”

    柳烟凝抱起阿宝进了主卧,“你先睡好不好?妈妈洗了澡就来。”

    阿宝躺在和妈妈的大床上,心里踏实下来,他眨眨眼睛,“那好吧,妈妈,你快去洗澡吧。”

    阿宝想等着妈妈回来,可脑袋却好奇怪,一沾上枕头瞌睡就来了,他想睁着眼睛,但眼皮却慢慢地合上了。

    等柳烟凝洗了澡回来,阿宝都已经打起了小小的鼾声。

    沈牧睡了一回床就不愿意再睡沙发了,他洗过澡,蹑手蹑脚地走进主卧,柳烟凝换上了睡衣正坐在床头看书,见到他进来,“你进来干嘛,睡你的沙发去,你没听见你儿子说吗?不许爸爸睡他和妈妈的床。”

    昏黄的灯光将柳烟凝的脸照得瓷白瓷白的,空气中隐隐约约有股沐浴露的香味,让他心头发热。

    “我.我想请你跳支舞。”沈牧压低声音。

    柳烟凝一愣,沈牧可不是什么喜欢跳舞的人,他大概是昨晚尝到了甜头,啐了一声,“想得美呢。”

    她瓷白的脸染上了粉色,不像是骂人,更像是娇.嗔,沈牧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柳烟凝光着脚,听见沈牧在她耳朵边说道:“把脚踩在我脚背上,教我跳探戈吧。”

    他的气息吹在柳烟凝敏.感的耳垂上,她身体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窗外响起蟋蟀的鸣叫,房间内只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你跳错了,伸左脚。”柳烟凝压低声音,经过昨晚上的巩固复习,沈牧的舞技大有进步,不过今天显得心不在焉,一直跳错拍子。

    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下跳舞是柳烟凝没有体验过的,她几乎只能靠在沈牧的怀里,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气味,这让她的脑子又开始迷迷糊糊起来,直到沈牧的后背撞上了衣柜,两人才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柳烟凝在沈牧的眼睛里看到了灼热的火花。

    她看到沈牧的脸越来越近,直到两片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他刚漱过口,嘴里有股淡淡的薄荷清香。

    “你不该.当掉钢笔,太可惜了。”柳烟凝含含糊糊地说道。

    沈牧的心思已经不在钢笔上,也不在唱片机上,但在关键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看向阿宝乖谧的小脸。

    他呼呼地喘了两口气,亲了亲柳烟凝嫩滑的脸,站了起来,声音沙哑,“我去睡沙发。”

    柳烟凝深吸了一口气,踢了他一脚。

    沈牧笑了笑,又说道:“要不我把阿宝抱到秦姨房间去?”

    柳烟凝翻了个身,将衣服合起来,有些羞恼,“睡你的沙发去。”

    沈牧又转过去,亲了亲阿宝,站直身体,哭笑不得地轻轻拍了拍阿宝的小手,“臭小子!”

    “我出去啦!”沈牧压低声音对柳烟凝说道。

    柳烟凝闷在被子里,不理他了。

    沈牧出去了。

    柳烟凝深吸了几口气,摸了摸阿宝的小手,台灯还没关,柔和的光芒照在她娇羞的脸上。

    次日阿宝睁眼醒来,下意识就是找妈妈,看到妈妈睡着身边,才安下心来,又看了看房间确定没看到爸爸,他更安心了,自己悄悄地爬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沈牧早早地起床了,正在清洗昨晚上娘俩洗澡换下来的衣物,以前是秦姨洗,沈牧搬回来之后就全是他在洗了。

    “爸爸!”阿宝在背后叫他,他要撒尿。

    沈牧抱起阿宝,他没穿鞋子不能光脚进厕所。

    等阿宝上了厕所,沈牧对他说道:“阿宝,今天还要去学校哦。”

    他怕阿宝不愿意再去上学了。

    阿宝确实不想去了,但理由却是沈牧没想到的,“爸爸,我不想去上学了,妈妈说我可以在学校学到我不知道的知识,可老师教的东西我都会呀。”

    第30章

    沈牧一愣, “老师教的你都知道吗?”

    阿宝点点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沈牧,“靳博也知道。”

    “过生日的那个小孩吗?”

    阿宝点点头。

    沈牧洗干净手, 拿着课本,拉着阿宝坐在沙发上, 他翻开书本中间的知识问阿宝。

    “这个你知道吗?”

    “这是三角函数呀!”阿宝点头, “它是无穷级数或特定微分方程的解.”

    阿宝说得头头是道,涉猎的内容甚至不仅仅是基础数学, 还包含数学分析。

    沈牧翻到书的后半部分, 这部分是高中的重点数学知识, 还涉及到了微积分。

    但也没有难倒阿宝,他几乎了如指掌,让人惊讶。

    沈牧合上了书本, 他本来以为是前面的知识对阿宝来说太浅薄了,所以他全都知道,没想到整本书上的知识, 阿宝都清楚。他试着让阿宝做一道微积分的计算题。

    他担心阿宝只是了解理论知识, 但是能利用数学思维去解决实际问题,才是学习数学的最根本目的。

    阿宝扫了一眼题目,想了几秒钟就开始写了。

    沈牧以为他要慢慢地计算,但没想到阿宝直接画了一笔1,就放下了笔。

    沈牧还在心里搜寻大学学过的知识来解这道题目,他都还没有计算出答案。

    等他计算出来,目光复杂地看着阿宝。

    “阿宝, 你能跟爸爸说一说你是怎么解题的吗?”

    “用洛必达法则啊!”阿宝的小手在空白纸上比划, “变形过后,利用极限运算法则计算.”

    柳烟凝刚走出房门, 就听见阿宝稚嫩的声音在说着一些对她来说非常高深的语言,只能听出他是在描述什么题目的解题过程,好像是数学题目,她不确定。

    阿宝一讲就停不下来,余光看到了妈妈的身影,立马闭了嘴,朝柳烟凝奔了过去,“妈妈!”

    柳烟凝穿着睡袍,蹲下身抱住阿宝,“宝贝,你怎么这么早呀?”

    “妈妈,我不想去学校了。”

    “为什么?”柳烟凝吃了一惊。

    “因为老师上课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呀,妈妈你跟我说过的,老师是教我我不知道的知识。”

    “有一部分是你知道的是很正常的呀。”柳烟凝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宝嘟了嘟嘴,“可是我都知道呀,妈妈。”

    柳烟凝惊愕,她可是数学白痴,不知道阿宝说的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沈牧走过来,将手放在柳烟凝的肩膀上,“烟凝,你想象不到我们的阿宝有多聪明,看来我得去学校跟他们的老师谈一谈了,我刚才将课本中后部分的知识全部考了阿宝,他全部都知道。”

    沈牧看着手上的手写体课本,能看出来,为了培养这批小天才,这些老师教授有多么认真地准备,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成了课本复印出来装订成册,没想到呕心沥血写出来的课本上的知识全是孩子们已经学会了的。

    “阿宝,我去学校跟老师沟通,让老师教你们不会的知识,好不好?”

    阿宝撅起嘴,看向妈妈,显然是不乐意。

    柳烟凝也连忙说道:“宝贝,小朋友都是要上学的,毛宁宁马上也要上学了,爸爸去学校跟老师说一说,给你们的课程重新改一改。”

    在妈妈的劝说下,阿宝不情愿地点点头,“那好吧。”

    秦姨做好了早餐,沈牧父子吃过后,就出门了。

    柳烟凝照例送他们出门,看到阿宝坐在自行车后座跟自己挥手道别,柳烟凝心里总算不像昨天那样猫抓般难受了,“宝贝,下午爸爸去接你,好不好?”

    阿宝点点头,“我知道啦,妈妈再见!”

    毛宁宁从家门口跑出来,看到坐在自行车后座的阿宝,招呼都没有打,连忙又倒回去了,砰的声关上了门。

    柳烟凝看得莫名其妙。

    沈牧特意早出发,带着阿宝找到了龙老师,他将阿宝在家里提出来的问题反应给龙老师。

    “现在老师教的知识,阿宝都知道,他对于熟悉的知识学习兴趣不浓,我们希望老师能根据每个孩子的情况来制定教学计划,不然沈星星每天上课的内容都是他懂的,他会对学习产生厌倦。”

    龙老师对此也不是特别惊讶,对这些孩子不能以看普通孩子的目光来看待,“前面的内容可能是较为简单,内容都是循序渐进的,对于教学内容你请放心,都是清华的资深数学教授和我校资深老师一起制定出来的教学计划。”

    “但是我今天早上给沈星星做了测试,这些知识点他全都了解,而且我也让他解了两道题,他也计算出来了。”

    沈牧也理解小天才班的老师制定这些学习计划是想照顾好每个孩子的学习进度,但是如果他们不针对特别的孩子做出调整的话,沈牧就要考虑让阿宝退出这个班级,因为这跟他的设想背道而驰,阿宝在这里不仅学不到东西,还有可能让学习兴趣退化。

    龙老师听沈牧这样说,也有些迟疑起来,但是他本身只是小学老师,虽然是班主任,但是并不给孩子们上课,这本基础数学他看过,里面是从初中、高中、过渡到大学的知识。

    沈星星就再是神童,也不可能在三岁多的时候将整个初高中甚至大学的知识学完吧!

    “我去请宋教授过来。”

    今天有宋教授的课,宋教授四十来岁,清华数学系教授,平时都在学校做项目,这次被安排来给几岁的小朋友上课,他最开始还觉得是大材小用,找清华附中的数学老师来教他们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可昨天上了一节课,就有些心惊,他教的是初中的知识,但是教科书为了适应中学生,上面的定理已经做了很多简化,他最开始是依照书上的内容教,在意识到孩子们的接受能力非常强之后,他脱离了教科书,更改了一些他觉得没有什么用的定理,无意中体现了他在清华课堂上的捉摸不定的教学风格,孩子们竟然也接受得很快。

    这让他感到心惊的同时也感到了喜悦。

    宋教授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也没有浪费时间,像沈牧那样拿课本考阿宝,他很快就从阿宝敏捷的反应中发现,这些知识对阿宝确实不陌生,他甚至都能融会贯通地运用解题。

    宋教授深吸了一口气,对沈牧说道:“你发现得非常及时,我们马上给孩子们做全面测试,针对他们的情况来调整教学内容。”

    龙老师压住心里的震惊,再次看向阿宝,阿宝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造成了多么大的震撼,还在盯着桌面上的地球仪。

    龙老师心里一动,问阿宝,“沈星星小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宝点点头,“地球仪呀,我们在这里。”

    阿宝一只手扶住地球仪,小手指准确地指出了中国的版块。

    龙老师心里已经谈不上震惊了,沈星星连大学微积分都手到擒来,会点地理知识似乎也不叫人那么惊讶了。

    “你很喜欢吗,老师送给你好不好?”

    阿宝小眼睛一亮,“真的吗?”

    龙老师见他果真很喜欢,也高兴起来,“当然啦,一会儿你就可以抱去教室。”

    “谢谢老师!”阿宝响亮地道谢,绕着桌子转来转去,他昨天看到这个圆圆的小球体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

    今天不能继续上课了,宋教授打算今天就将每个孩子的学习程度测试出来,连夜制定出合适的学习计划,他现在深感责任重大,这一批孩子教育好了,就是祖国未来真正的栋梁啊!

    宋教授干脆先给阿宝测试,课本上的知识阿宝都知道,只能从《数学分析》,《高等代数》,甚至难度非常高的《几何与对称》,《微观数学》,这种连数学系的学生学习起来都很吃力的学科来给阿宝做测试。

    幸好,阿宝不是全部都知道,他听起宋教授说起微观数学里的知识,虽然他不知道,但是眼睛明显亮了。

    宋教授松了口气,幸好阿宝还有知识盲区,不然国内恐怕没几个教授能教导他了。

    沈牧听得若有所思,阿宝知道的知识好像他的书房里面都有相关的书籍,不知道的知识就连他也没有学过,也没有相关的书籍。

    看来阿宝掌握的知识跟他有没有学习过有关系,他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宋教授。

    宋教授深吸了一口气来压下心里的震惊,“国外曾经有个机构做过研究,人的一生,婴儿期的时候是最聪明的,越小的孩子,他的大脑活跃程度就越高,最聪明,沈星星同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博览群书了,他的天赋很高,再加上一岁左右就开始看书.”

    宋教授说不下去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见过哪个小孩子一岁就会认字的,还没人教他!

    沈牧见问题得到重视,上班时间也快到了,将阿宝送到教室之后就匆匆地离开了。

    阿宝抱着地球仪,坐在了座位上,他将地球仪放在桌面上,立马就吸引了关注。

    靳博家里有地球仪,对这个不感兴趣,但有其他的孩子好奇地凑过来。

    阿宝也大方地将地球仪给他们看,班里最大的孩子叫宋杰,他马上六岁了,是班里最大的孩子。

    宋杰也很喜欢这个地球仪,他想把地球仪抱到自己的桌子上去,阿宝不肯,按住地球仪不许他抱。

    阿宝在同龄的孩子里个头算是大的,但是跟六岁的宋杰相比就显得矮小了。

    宋杰大概在家里霸道惯了,他一把将阿宝的手打开,想抱着地球仪就走。

    阿宝很生气,他干脆抢在宋杰之前,一把抱住了地球仪。

    “这是老师送给我的地球仪,你不可以抱走!”

    宋杰伸手就拧阿宝的胳膊,把阿宝拧痛了。

    阿宝气极了,他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有毛宁宁,可毛宁宁从来不会不经过他允许就拿他的东西,还拧他的肉肉。

    阿宝放下地球仪,操起桌子上他心爱的文具盒,‘砰’的一声敲在了宋杰的头上。

    靳博也站了起来,他看着个头高出不少的宋杰,脸上闪过惧色,拉着阿宝要往外跑,宋杰也被敲疼了,放下地球仪就追了过来。

    可他没跑两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砰’的声摔在了地上,下巴磕在水泥地上,顿时就流了血。

    阿宝看着哇哇大哭的宋杰下巴处的血,吓得小脸煞白。

    他和靳博都看得很清楚,是叶蓓蓓伸脚绊倒了宋杰。

    老师闻讯赶来,靳博和阿宝看着龙老师将宋杰背走,心里都惶恐了起来,阿宝扁了扁嘴,泪花涌上来,他想回家找妈妈了。

    叶蓓蓓一屁股坐在靳博的座位上,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反而对阿宝说道:“你跑什么呀,他那么欺负你,你就应该反击。”

    阿宝被她的镇定感染到了,悄悄地问她,“老师会不会打我们?”

    “为什么呀?”叶蓓蓓不理解,“是宋杰要抢你的东西,他还掐你,我亲眼看到了。”

    她一把将阿宝的棉布衬衫袖子撩起来,阿宝嫩藕一样的小臂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青色印记。

    叶蓓蓓让阿宝将印记给老师看,“这样老师就不会罚你了。”

    等龙老师来的时候,阿宝将手臂拿给龙老师看,龙老师皱起眉头,从口齿清楚的叶蓓蓓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貌,但是叶蓓蓓没有说是自己绊倒了宋杰。

    阿宝很紧张,他不知道如果老师问他是谁绊倒了宋杰他该怎么回答,他不会撒谎,但他心里又知道叶蓓蓓帮了他。

    好在龙老师忘记问这个细节了。

    宋杰的妈妈下午赶到了学校,对儿子被磕破的下巴非常不满,她认为小孩子没有说实话,叫沈星星的小朋友肯定也有过错。

    但龙老师已经从几个小朋友的嘴里证实了叶蓓蓓的话,不允许宋杰的妈妈无理取闹,“好几个小朋友都异口同声地指出是宋杰先去抢沈星星小朋友的地球仪,还掐了沈星星的胳膊,胳膊都掐得青紫了,沈星星的爸爸下午就会来接他,他要是追究起来,宋杰还得给沈星星道歉。”

    宋杰妈妈听他这样说,嘟哝道:“但我儿子的下巴都磕破了,万一毁容了怎么办?”

    龙老师作为班主任,还是有一定的权利,“如果你认为我们没有将您儿子照顾好,你可以选择退学或者转校的。”

    宋杰妈妈立马偃旗息鼓,进这个小天才班很不容易,她不能让宋杰因为这么点小事就退学。

    阿宝抱着那个惹事的地球仪站在校门口,等着爸爸来接他。

    龙老师摸了摸他的头,见他垂头丧气,安慰道:“老师会跟你爸爸说明情况的,你爸爸不会惩罚你的。但是以后不可以再跟同学打架,知道吗?”

    阿宝点点头。

    沈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马路尽头,阿宝没像昨天那样高兴地喊爸爸,反而耷拉起脑袋。

    叶蓓蓓站在他旁边,也翘首以盼。

    沈牧停好自行车,赶了过来,“阿宝,爸爸来接你咯。”

    阿宝抱着地球仪,看了沈牧一眼,垂下头,他听见龙老师在跟他爸爸说今天发生的打架事件。

    龙老师还将他的衬衫拉起来给沈牧看,“但是宋杰也磕破了下巴,去医务室做了处理。”

    阿宝垂着头,盯着沈牧的球鞋。

    “沈星星一直都很乖的,他不会主动惹事。”沈牧看到阿宝手臂上的淤青,心疼得直皱眉,但孩子之间的争执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那个小朋友受了伤,让他家家长好好教育就行了。”

    阿宝被爸爸抱上了自行车后座,爸爸没有责怪他,阿宝心情又开朗起来,他扭头看向铁栅栏校门,叶蓓蓓还站在龙老师身边,她爸爸还没有来接她。

    看到阿宝看过来,叶蓓蓓朝他挥了挥手。

    阿宝的书包里塞着那个地球仪,拉不上拉练了,只能露出大半个椭圆的球,他看着叶蓓蓓,对沈牧说道:“叶蓓蓓的爸爸还没有来接她。”

    “谁是叶蓓蓓?”沈牧问他。

    阿宝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就是今天把宋杰绊倒的那个。”

    沈牧吃了一惊,龙老师嘴里,宋杰是自己摔倒磕到了下巴,阿宝却告诉他是那个叫叶蓓蓓的女孩绊的。

    沈牧有些担心,柳烟凝要是看到了阿宝手臂上的淤青,肯定会大发雷霆。

    但他也不敢瞒将柳烟凝,因为晚上柳烟凝给阿宝洗澡,一定会看到。

    只是他没想到他还没有开口,阿宝就撩了袖子给妈妈看他胳膊。

    柳烟凝当即就发飙了,“谁干的!宝贝,告诉妈妈,是谁干的?”

    “宋杰,他想抢我的地球仪。”阿宝叭叭地跟妈妈告状。

    阿宝将地球仪摆在餐桌上,给柳烟凝还原了当时的情景,“他就掐我,然后我就抓起我的文具盒敲他的脑袋。”

    听到阿宝反击了,柳烟凝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这个叫宋杰的小孩真没家教,你去接孩子的时候,阿宝没告诉你吗?”

    “说了,龙老师说了。宋杰摔在了地上,磕破了下巴。”

    柳烟凝深吸了一口气,“给他个教训,以后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人。”

    沈牧敛眉屏息,其实他觉得小孩子闹矛盾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面对柳烟凝盛气凌人的怒气,他不敢去触她的眉头。

    阿宝又告诉妈妈叶蓓蓓伸腿绊宋杰的事,他隐隐地知道叶蓓蓓是在帮他。

    “叶蓓蓓?”阿宝的班里有三个女孩子,柳烟凝昨天去接阿宝的时候都见过,“是哪一个?”

    阿宝摸了摸头发,“她的头发卷卷的。”

    柳烟凝就知道是谁了,她想起昨天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情景,她爸爸的头发也乱得像鸡窝,叶蓓蓓穿得也不太干净,这样的小女孩,多半是没了妈妈。

    “她昨天还给了我一颗奶糖,我给了毛宁宁了。”

    “她为什么要给你奶糖啊?”柳烟凝问。

    “她以为我在哭鼻子呢。”

    柳烟凝摸了摸阿宝的小脑袋,“既然奶糖是她给你的,你就不该转赠给别人,这是不礼貌的,知道吗?”

    阿宝瞪圆眼睛,“那我去找毛宁宁要回来!”

    柳烟凝好笑,“毛宁宁那个馋嘴猫,肯定早吃掉了,要不回来了。”

    阿宝还是去找了毛宁宁,万一他没吃呢?

    毛宁宁见到阿宝还很高兴,“阿宝,你放学回来啦?”

    “宁宁,昨天我给你的奶糖你吃掉了吗?”

    “吃掉了呀!”

    阿宝有些失望,毛宁宁竟然真的吃掉了,想起妈妈说这样很不礼貌,叶蓓蓓要是知道他将奶糖送给别的小朋友,肯定会很伤心。

    阿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毛宁宁已经吃掉了奶糖,总不能吐出来了。

    “怎么了阿宝?”毛宁宁见他表情奇怪,问道。

    “我.我.”阿宝叹了口气,回家了。

    次日,阿宝偷偷地在文具盒里放了两块小饼干,一块给叶蓓蓓,一块给靳博。

    到了学校,阿宝将饼干分给了两人,叶蓓蓓拿到饼干一愣,“你为什么要送我小饼干。”

    阿宝心虚地垂下目光,不敢提奶糖的事情,“这个饼干是宋叔叔给我的,可好吃了。”

    叶蓓蓓盯了他一会儿,把饼干吃了,阿宝松了口气。

    靳博吃惯了这些进口饼干,但是饼干是阿宝特意从家里给他带来的,靳博还是吃掉了。

    快到上课时间,阿宝,靳博,还有叶蓓蓓,王子恒,他们四个被宋教授带到了旁边的教授,里面摆放了四张桌椅,“以后你们四个的数学课就在这里上了,到上课时间我就去教室接你们。”

    宋教授脑子有点混沌,昨天晚上他们几个教授连夜开了个会,研究这几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到底要怎么培养,最后还是决定给他们开小灶,别的孩子从基础数学上起,他们几个就跳过基础数学,直接进入难度更大的高等数学。

    太匆忙了,宋教授为此备了一晚上的课,他都已经好久没有做过教案了,都是即兴上课,有时候上到兴起,还会将项目新发现的一些数学思路讲给学生听,不过很少有人能跟得上他的思维,那毕竟是高于基础数学的知识。

    这节课阿宝听得很认真,老师教的东西都是他没有学过的。

    除了数学是单独教授,其他的文化课和物理学还是一起上课。

    阿宝对物理实验很感兴趣,他在书上看到的都是理论知识,但物理老师将一些实验带到了课堂,这让他兴趣高涨。

    因为阿宝的小饼干,他跟靳博还有叶蓓蓓建立起了小朋友的友谊,靳博家里有很多小零食,每天都会带一些来给他们分享,阿宝也渐渐地发现了上学的快乐,没再说过不想上学的话。

    这天阿宝放学了,他跟别的同学一起站在铁栅栏等着家长来接,但是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连经常最后才走的叶蓓蓓都跟着她爸爸走了,阿宝还在龙老师的陪同下等着沈牧。

    超过放学时间二十分钟了,见家长还没有来,龙老师拉着阿宝,“我们去办公室等你爸爸好不好?”

    阿宝有点担心,“但是爸爸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呢?”

    “我们跟门卫爷爷说一声,到时候你爸爸肯定会去问他的。”

    阿宝这才点点头。

    沈牧迟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在办公室找到阿宝,沈牧长松了口气,“对不起阿宝,爸爸单位有点事情耽误了。”

    他又跟龙老师道歉,“对不起老师,耽误你时间了。”

    回到办公室的半个小时,龙老师都在跟阿宝聊天,他很惊讶地发现,他跟阿宝聊的东西,阿宝都知道,他发现阿宝看了很多书,并且记忆力很好,四大名著阿宝都看过,里面的每个角色他都记住了。

    沈牧的书都是一些教科书,文学著作反而没有,那都是柳烟凝的书,她非常喜欢看书,闲暇的时间几乎都在看书。

    “阿宝真是个小天才。”龙老师由衷地说道,他看着沈牧,眼神里带上了羡慕,人家能生个这么聪明的孩子,他自己是老师生的孩子却读不了书,成绩很差,真是自家先生教不了自家的书。

    沈牧带着阿宝往家赶,在半路上遇到了打车赶往学校的柳烟凝。

    回到家,沈牧先认错,“对不起,单位上临时有个紧急的会议,我必须得参加,汇报完我的工作,会议都还没有结束,我就匆匆地离席了。”

    柳烟凝冷眉冷眼的,她在家里等来等去也没等到父子俩回来,她又担心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又担心是沈牧单位上有事情没去接阿宝,这才匆匆地打了车去学校。

    她知道这事不怪沈牧,沈牧上班有紧急的工作这正常。

    “以后我自己去接送阿宝,你教我骑自行车。”

    沈牧一惊,柳烟凝不会骑自行车现学接送阿宝肯定不安全,“还是我接送吧,以后我会尽量不迟到的,如果要加班,我也先去把阿宝接回家再去单位。”

    柳烟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我学着骑吧,万一你什么时候被调回泉市呢。”

    这话让沈牧心顿时下沉,是啊,他们是随时待命的一线科研人员,如果上面发了命令要重启飞船项目,他很大可能要被派去泉市做技术支援。

    沈牧没有再拒绝,吃了饭,趁着外面还有月色,沈牧见自行车推到空地上,教柳烟凝骑车。

    沈牧买的是二八大杠,对女士来说稍有点高,但是柳烟凝个子高,也能骑。

    阿宝想跟出来,被柳烟凝制止了,虽然已经入秋了,她担心有蛇,不许阿宝出来,他只好坐在家门口张望,但是很快就被蚊子咬得受不了,跑进去了。

    柳烟凝的学车之路并不顺利,她长这么大都没有碰过自行车,始终找不到平衡杆,沈牧一米八三的大个子在后面给她扶着后座,半个小时累得淌起了汗水。

    柳烟凝却始终骑得东倒西歪。

    两人闹出了点动静,不少人都往外面看。

    胡雪华看了一眼,认出是柳烟凝,见他们夫妻俩大晚上的骑自行车,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啊,这两口子还这么罗曼蒂克呢!大晚上骑自行车。”

    毛晓峰凑过来看了一眼,“估计是想学了要送阿宝上学吧。”

    蒋丹听见了柳烟凝的惊呼声,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看到是沈牧在教柳烟凝骑自行车,她霍地将窗帘拉上了。

    “妈妈,什么声音啊?”肖童童一边写作业一边问道。

    “你快点写!连阿宝都比不过,你这两年到底是学了什么东西?”蒋丹大声呵斥他,“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肖童童抹着泪水,自从他没有进入小天才班,被沈阿宝比了下来,他妈妈就再也没有对他笑过,他每天的作业也激增了起来,很多题目肖童童都没有学过,他要是解不出来,蒋丹就要打他的嘴巴。

    等蒋丹进房间去了,肖童童悄悄地掀开窗帘看了一眼,他认出来是沈叔叔和阿宝的妈妈。

    他看到阿宝的妈妈在笑,她看上去很快乐。肖童童放下窗帘,他妈妈从来没有这样高兴地笑过。

    以前他妈妈还告诉过他,以后会有个沈叔叔会来家里照顾他们母子俩,但是他不能告诉其他人,这个沈叔叔会像爸爸一样对他,肖童童从来没有见过他爸爸,大院里的其他孩子除了沈阿宝都有爸爸,现在连沈阿宝都有爸爸了,而且他爸爸还是沈叔叔。

    肖童童觉得他妈妈搞错了,沈阿宝的爸爸只喜欢沈阿宝,怎么可能会成为他的爸爸呢?

    正在肖童童思考这些对他来说太过复杂的问题时,他听见房间里传来了细密的哭声,是他妈妈在哭,肖童童赶紧坐下写作业,心里战战兢兢,他妈妈哭完之后出来就会拿他出气了.

    柳烟凝的第一次学车尝试以失败告终,阿宝还是由沈牧接送。柳烟凝天天晚上学,有沈牧扶着后座倒也没有摔,但总也学不会。这天,沈牧接了阿宝回来之后告诉柳烟凝,单位要派他出差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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