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一回来就开始忙碌， 柳烟凝醒来的时候，沈牧早就已经上班去了，阿宝也不见了， 柳烟凝躺在床上，看着房梁上的新结出来的蜘蛛网， 她也是来这里才知道， 不管他们打多少次蜘蛛网，蜘蛛没一天又会结出新的网来， 周而复始， 永不放弃。
柳烟凝看到一只小小的蜘蛛在吐丝， 慢慢地用后腿织着网，它的天地仿佛只有这张蜘蛛网这么大，只要网不被销毁， 它就永远用这样的方式生活在这里，这让柳烟凝想起了宋翠翠。
柳烟凝不大愿意往宋翠翠那去了，她知道她无法去改变宋翠翠， 也不想看到宋翠翠以那样的方式活着。
杨明明白天过来找阿宝玩耍， 玩到中午，秦珍云又来接他们去食堂吃饭。
“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你不用来接我们的，我们对这里都很熟悉了。”柳烟凝怕耽误秦珍云的工作。
“嫂子，没事的，沈主任一会儿就来了。”
秦珍云中午过来主要是因为他去帮柳烟凝母子领了个新饭盒，他们一家三口用一个饭盒不够吃。
到了食堂已经开饭了， 柳烟凝一走进去， 就看到了正在大口吃饭的龚扬，龚扬似乎很赶时间， 几乎是以往嘴里倒的速度在扒饭。
看到柳烟凝进来，龚扬又快速扒了几口饭，才端着饭盒走过来，“吃得惯不？弟妹。”
龚扬对柳烟凝一直很客气，柳烟凝知道这是因为沈牧跟他交情过硬，而且柳烟凝非常欣赏龚扬这个人，心很实诚。
柳烟凝点头，“我看这里的伙食改善了很多，连人看着都健康了，以前我过来的时候，感觉这里的人都是面黄肌瘦的，营养跟不上，还是多靠龚大哥，不然沈牧他们连口好饭菜都吃不上。”
龚扬笑道：“我们要充分发挥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能吃苦，能作战，红军翻雪山过草地的时候，那吃的比我们苦多了。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当然营养得跟上，脑子才转得快。”
柳烟凝笑了笑，“龚大哥，那你吃饭吧，我去打饭了。”
龚扬看向阿宝，“小家伙，你跟龚伯伯坐在这等着，你妈妈去打饭过来。”
阿宝很喜欢龚扬，走到龚扬身边坐下，龚扬将碗里的肉剔出来，要给阿宝吃。
阿宝连柳烟凝碗里的饭都不会吃，更别说别人的了，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龚扬‘嘿’了一声， “真是时代不同了啊，我们小时候见了肉就跟跟饿狼扑食似的。”
柳烟凝打了饭过来，坐在龚扬身边的同事起身让柳烟凝，柳烟凝不太好意思，“你们坐，我们带回去吃。”
龚扬说道：“坐吧，一会儿沈牧就来了。”
他话音刚落，沈牧果然走进了食堂，他一进食堂先环顾了一圈，看到柳烟凝母子，嘴角飞扬起来，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母子身边，看到他们已经打上饭了，“快吃吧。”
阿宝高兴地喊了一声“爸爸”，稚嫩天真的童声传到龚扬耳朵里，心里很是感触，如果他爱人还在，或许他们的孩子也和阿宝一样大了。
沈牧去打了饭，坐过来。
他们从不在非工作区域讨论工作，所以食堂里只有闲谈的声音，龚扬看向秦珍云，眯着眼睛笑问，“珍云，你昨天去跟阿宝请教了？”
阿宝的事情龚扬都知道，他也没有感到太意外，他点头赞许，“不过，珍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秦珍云本来确实是不耻下问的，但是听到龚扬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他也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浓密的头发，嘿嘿笑了两声。
柳烟凝将沈牧喝水的搪瓷缸带了过来，她跟阿宝用一个饭盒还是不方便，拿搪瓷缸分了点饭菜自己吃，剩下的推给阿宝。
阿宝在家里吃得不多，来这之后还吃得挺香。
“你下午还忙吗？”柳烟凝低声问沈牧。
沈牧点头，“下午挺忙的，但是中午可以回去休息休息。”
柳烟凝嗯了一声。
龚扬吃完了，先走了，他还得去开个会呢，本来想将沈牧一块叫过去，但是想到柳烟凝过来之后，沈牧应该都还没有时间好好地陪一陪妻儿，就作罢了。
虽然食堂的饭菜改善了很多，对柳烟凝来说还是有些粗糙，但是比之前的馒头咸菜已经好了很多了。阿宝在家里吃得不多，但来了这里之后，阿宝吃得反而比之前多了不少。
吃了饭，沈牧将饭盒和搪瓷缸都收起来，一块拿回家洗。
秦珍云本来是打算中午要跟阿宝继续请教的，看到沈牧要回家，秦珍云又有些犹豫了，他想的和龚扬想的一样，沈牧本来就没什么时间跟妻儿团聚，现在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他不能这么没有眼力见。
正在这时，阿宝突然转过头来，他看向秦珍云，朝他招了招手，“秦叔叔，你今天不继续跟我谈论了吗？”
秦珍云一愣，他看向沈牧夫妻，两人听到阿宝的话都停住了脚步，朝秦珍云看过来。
秦珍云连忙笑道：“你们一家好好地说说话，我中午就不去了。”
沈牧昨天晚上就听柳烟凝说过秦珍云跟阿宝谈论数学问题的事情，他知道秦珍云是个非常好学的人，阿宝虽然年纪很小，但他经过这么两年的学习之后，在数学上的造诣已经远超常人了，秦珍云如果能在跟阿宝的讨论中获得进步，那也是好事。
“来吧，没关系的。”沈牧笑道。
柳烟凝挽着沈牧的手，走在前面，她对此也没有意见，阿宝也喜欢跟人探讨，他也能从中获得进步。
秦珍云见他们是真的不介意，高兴得拔腿就追了上去。
回到家，沈牧先去清洗饭盒，柳烟凝刚吃了饭，不想在逼仄的宿舍里待着，站在门口的胡杨树下活动，秦珍云和阿宝在宿舍里，里面有一张书桌，那是平时沈牧用的。
旁边不远就是宋翠翠的家，他们家门口有两颗胡杨树，树中间拉了一根绳子，上面挂着一家子的衣服。
柳烟凝不禁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宋翠翠的场景，当时宋翠翠就是站在晾衣绳下面晾衣服。
她看向宋翠翠家紧闭的门，宋翠翠现在几乎是足不出户，有心人肯定会有疑心的。柳烟凝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宋翠翠不出门，杨明明一大早就去上学了，要下午才回来，那中午谁给宋翠翠打饭呢？
杨国荣会吗？柳烟凝很怀疑。
想到这里，柳烟凝朝宋翠翠家里走过去，她敲响了房门，宋翠翠在里面扬声问，“谁啊？”
“是我，柳烟凝。”
宋翠翠过来开了门，她显得很是谨慎，只探出脑袋，等确认了柳烟凝身边没有别人，才将门拉开了，微笑着招呼柳烟凝，“快进来，烟凝。”
柳烟凝没动，站在原地问她，“翠翠，你吃饭了吗？”
宋翠翠愣了一下，她摇头，“没有呢。”
柳烟凝皱起眉头，“杨大哥会给你打饭回来吗？”
宋翠翠笑了起来，但她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会啊。”
柳烟凝看着宋翠翠，她想起来，宋翠翠家里有灶的，她中午可以自己在家做饭。
“你中午自己在家做饭吗？”柳烟凝问。
宋翠翠又顿了顿，才笑道：“会的。”
柳烟凝抬起手表看了一眼，都十二点半了，宋翠翠还没有吃饭，这不合常理。因为宋翠翠不是懒惰的人，她如果在家做饭的话，肯定早就吃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吃饭呢？都已经十二点半了。”
宋翠翠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家里没有面粉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没米了，宋翠翠想做饭也做不出来。
“去买吧。”柳烟凝对宋翠翠说道。
“等你杨大哥忙完了，他就会去买的。”宋翠翠笑道，她能感觉到柳烟凝似乎有些不高兴了，笑容几乎是带着讨好，这更加刺痛了柳烟凝。
柳烟凝低头看向她的孕肚，“翠翠，你不能这样的，怀了孩子之后，本来就要更注重营养，你这样饱一餐饿一餐的怎么能行呢。”
宋翠翠笑道：“我煮了蔬菜汤吃了的。”
柳烟凝实在看不去了，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宋翠翠是这样朴实的姑娘，她这么的善良，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宋翠翠家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处处打理都井井有条，这是个贤惠且吃苦耐劳的女人，几乎具备了所有传统女性的优良品德。
“你当初是怎么跟杨大哥认识的啊，是相亲吗？”柳烟凝问道。
宋翠翠点头，“是的，我跟他结婚之前都没有见过他，就是你们口中的包办婚姻。”
柳烟凝笑道：“那我和沈牧比你们强一点，我们结婚之前还见过一面呢。”
宋翠翠惊讶地挑眉，“你和沈主任不是自由恋爱吗？”
她一直以为郎才女貌的柳烟凝和沈主任是自由恋爱，那种只有电视上才会有的事情肯定也发生在了柳烟凝身上，她这样美好漂亮，不可能像她一样是父母包办婚姻。
所以在从柳烟凝口中得知她和沈牧在结婚之前竟然也只见了一面，那种惊讶溢于言表。
“不算吧，我跟他结婚之前也没有谈过恋爱。”这是正儿八经的事实，她跟沈牧刚结婚的时候确实没有感情。
宋翠翠的神情流露出羡慕来，“那沈主任现在对你这么好，烟凝，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柳烟凝突然愣住，她从宋翠翠的只言片语中发现宋翠翠并非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可能是觉得就自己跟柳烟凝不是一样的人，柳烟凝漂亮、高知，她值得沈主任那样温柔体贴的对待，而她宋翠翠，只是泥泞里开出的一朵小野花，只要风吹不倒，雨淋不坏，只要她坚强地活着，就已经是她全部的人生了。
柳烟凝意识到这个，心里更加的沉重，她知道自己无法凭借只言片语去改变宋翠翠的想法了，可是她还是想尝试一下。
“翠翠，你理解错了，沈牧对我好，那不是我的福气，是我值得他这样对我，因为我对他也一样好，夫妻本来就是相互照顾，互相扶持，这才是夫妻。丈夫在外面工作和妻子在家打理家庭，两者对家庭的贡献是一样的，不会因为谁挣了钱，谁在这个家里就高人一等，为什么，因为这个家离了谁都不是一个家了，就像你们家，如果不是你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杨大哥在外面能安心的忙活吗？”
宋翠翠愣住，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丈夫和妻子对家庭的贡献同等的话，丈夫在外面挣钱养家啊，他在家里就应该是最大，所有人都应该尊重一家之主，这才是宋翠翠从小听到大的观念。包括她出嫁的时候，她妈妈对她耳提面命的话也是嫁人之后要以夫为天，出嫁从夫。
宋翠翠一时间感到非常迷茫，她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因为自从她嫁给杨国荣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奉着母亲的耳提面命，杨国荣就是她的天。
“翠翠，你要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远远比你想象中大，你在这个家庭中的贡献，也不比任何人少，你可以做自己的主，你也可以对自己好一点.”
柳烟凝将自己学到的道理，一一掰碎了讲给宋翠翠听，她希望宋翠翠哪怕能听进去一句两句的，对自己和孩子好一点，那她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柳烟凝回到家，沈牧正在翘首以盼，他想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好好地跟柳烟凝说说话，但是一转头，柳烟凝就不见了，他倒也不担心，这是戈壁深处，不会有坏人进来，柳烟凝的安全不会有威胁，他估计柳烟凝是去了宋翠翠家了，所以他等在家里，等着柳烟凝回来。
等了二十几分钟，柳烟凝终于回来了，沈牧将晾凉的装在陶瓷缸的水递给她，“吃了饭都还没有喝水，快喝两口。”
柳烟凝看向沈牧，她虽然知道自己值得沈牧这么好的人，但是能找到沈牧还是她的幸运，要知道千万人中才有这么一个沈牧，而多的是杨国荣这样的人，这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是大环境造就的，不得不承认，女性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还远远不及男性，柳烟凝早就知道。
“沈牧，你觉得男人对家庭做出的贡献比女人要大吗？”
沈牧“嗯？”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吧，我觉得都是一样的，但是在我们家，你对家庭的贡献要远远超过我。”
沈牧的话让柳烟凝稍微高兴了一点，她问沈牧，“你知道平时去城里采购物品的人是谁吗？”
“你要买东西？”沈牧问道，“你要买什么，我让人帮你带回来。”
柳烟凝冷冷一笑，看吧，不是杨国荣忙，他就算是忙，也可以找人带生活物品回来，他压根就没有将宋翠翠当一回事。
“不是我要买，是宋翠翠。”柳烟凝直言不讳，“他们家里的食物都吃完了，宋翠翠在家里都没有吃的了，杨国荣也不知道叫人买点食物回来。”
沈牧哦了一声，“好，翠翠要买什么？我让人帮她买回来。”
“面粉吧，还有大米，油什么的。”柳烟凝看在宋翠翠每年给她寄过去的那一大包蘑菇的份上，无法袖手旁观。
沈牧看着柳烟凝带着愠怒的脸，他似乎看穿了柳烟凝的内心，将人先拉到床上，“你听我说，烟凝。”
柳烟凝看向他，“什么？”
“翠翠怀孕了是吧？”沈牧语出惊人。
柳烟凝其实也不是很意外，就宋翠翠这种情况，但凡有心一点，谁会猜不到她的事情呢，都这么久足不出户了，也没有生病，刻意避着人，谁都会往那方面猜。
既然沈牧都知道了，柳烟凝也就可以跟他讨论这个事情了，她问出了自己最想不通的事情，“现在超生的都是第一个生不出儿子，想要再拼一拼儿子的，杨国荣都已经有儿子了，他是为什么还想再生一个？”
这事情压在柳烟凝心里几天了，她不吐不快，“而且他是有公职的，他一个农村出来的还子，到现在这个程度多么不容易，得吃多少苦头，他难不成就这么喜欢孩子？可他要真是喜欢孩子，翠翠现在就怀着他的孩子啊，他应该是更加喜欢翠翠才对，对翠翠更好才对，为什么他还能忽视到这个程度呢。”
住得这么近，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沈牧对此也多少知道一些，他低声对柳烟凝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但是你不能去跟宋翠翠说。”
柳烟凝疑惑地看向沈牧，脑子里闪过猜测，难不成是杨明明得了什么不容易治疗的大病，所以杨国荣想跟宋翠翠再生一个？
这样一来的话，还能够解释。
但沈牧接下来的话，让柳烟凝彻底颠覆了三观。
“杨国荣有个弟弟，是个痴傻儿，这个事情，我们都知道的。”
沈牧慢慢地说，他一只手握着柳烟凝，其实他不太愿意说这个的，他知道柳烟凝的性格，她跟宋翠翠关系好，或许听了会跑去跟宋翠翠说也不一定，所以沈牧说到这里，停下来了，他要柳烟凝先跟他做保证，“但是烟凝，你要答应我，你听了之后不能去告诉宋翠翠。”
柳烟凝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点头，“好，你说。”
沈牧这才继续说道：“杨大哥的弟弟之前也结了婚，因为杨国荣现在在北京有工作，虽然工作地点是在泉市，但是他还是隶属北京的航天院的。在老家也算是一号人物，他那个弟弟才因此成了婚，生了个儿子。”
柳烟凝惊讶地看向沈牧，“这是人家老家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人家的档案肯定也是保密的吧，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沈牧哎呀了一声，“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这是杨国荣自己说的，他喜欢喝酒，一喝多了就喜欢说自己从前的事情，说他当年之所以刻苦学习，就是为了他那个傻弟弟，只要他出息了，将来傻弟弟才不会被人欺负。”
柳烟凝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完全凝重下来了，即使沈牧还没有说完，她也抓住了一点线索。
“但是去年，傻弟弟的儿子意外没了，好像是冬天的时候吧，当时杨国荣还请了假回老家。”
柳烟凝嗯了一声，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看着发愣的柳烟凝，沈牧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跟宋翠翠关系再好，她跟杨国荣还是夫妻呢，你管不了人家的事情，所以这个事情你不要管。”
柳烟凝看着沈牧说道：“可是这样一来，一旦东窗事发，杨国荣会不会被开除？他总不能为了他的弟弟，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吧？”
沈牧摇头，“这说不清，现在基地正是缺人的时候，就算到时会事发了，多半也只是罚款降级吧，应该也不至于开除。”
柳烟凝摇了摇头，她已经完全明白了，杨国荣现在才要这个孩子，原来是给他弟弟延续香火呢。
知道了缘由，柳烟凝更不忍心去看宋翠翠了，沈牧也托人给宋翠翠买了食物，宋翠翠让杨明明送钱过来，柳烟凝也收了，他们是在帮忙，不是在救济。
不过这天早上，宋翠翠突然背了个背篓，来约柳烟凝去胡杨林捡菌子。
“你们快回去了吧，去年胡杨林没长什么菌子，我估计今年肯定很多，我们去捡一点，你带回北京去。”
柳烟凝他们已经在这待了四五天了，顶多再待三天，他们得启程回北京了。
柳烟凝也想念野生菌的美味，左右在家里无事，就跟着宋翠翠一块前往胡杨林。
宋翠翠穿了一件宽松的衣服，又佝偻着，孕肚不太明显。
杨明明和阿宝跑在前面，两个孩子都分外高兴，阿宝想念弱水湖澄澈的湖水，里面倒映着胡杨树还有蓝天白云，像另外一个纯净的世界。
来到胡杨林深处，地上堆满了腐叶，柳烟凝捡起树枝一扒拉，底下长着两朵黑色的皱巴巴的野生菌。
“翠翠，我找到菌子了！”。柳烟凝用树枝再次扒拉，又出现了几朵野生菌，她站直身体，仔细观察，这次都不用她仔细找了，腐叶中长满了菌子，密密麻麻全是，她一动，甚至将一朵菌子踩得稀碎。
宋翠翠大笑起来，“今年菌子长得可真多啊，烟凝，你们多待几天吧，我们多捡一点，你带回北京吃去。”
北京，这个字眼在宋翠翠口中变得那么神圣，是多么美好的两个字眼。
柳烟凝也高兴起来，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没法不高兴，这么多的菌子，密密麻麻，只管弯腰捡就行了。
很快他们就捡了半背篓，柳烟凝还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阿宝，她跟阿宝交代了好几遍，看湖水可以，不能离得太近。
但是小孩子通常会将大人的叮嘱抛之脑后，所以柳烟凝还是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们一眼。
宋翠翠则毫不担心，杨明明的水性很好，他四岁的时候就能下河摸鱼了。
很快她们就捡满了一背篓，宋翠翠要背，柳烟凝怕她闪了腰，“我来背吧，翠翠。”
宋翠翠看着她笑道：“没事，我生明明的那一天上午还下地干活呢，回来肚子就开始痛，晚上就生了明明。”
柳烟凝帮着宋翠翠将背篓背起来，宋翠翠先将这背篓的野生菌背回家去，倒了之后再过来。
阿宝将湖水看够了，和杨明明一起过来帮柳烟凝找野生菌。
“妈妈，这有一朵，妈妈，这里也有！妈妈，好多好多菌子啊！”
当天晚上，食堂就加了一道菜，青椒炒野生菌。
宋翠翠背了一背篓的菌子去食堂，她和柳烟凝整整捡了三大背篓，第二背，宋翠翠背去了食堂。
次日，刘大嫂就敲响了宋翠翠家的门。
宋翠翠露出个脑袋出来，看到是刘大嫂，她眼里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警惕，“大嫂，你有事吗？”
刘大嫂昨晚吃了食堂的青椒炒野生菌，鲜得差点没把舌头吞进肚，她刚来没两年，去年胡杨林没长什么菌子，宋翠翠要给柳烟凝寄过去，也就没去叫她，自己去捡了一些，所以她也不知道胡杨林到底哪里长菌子，这不来找宋翠翠，想让宋翠翠带着她一块去找菌子。
宋翠翠得知她的来意，指了指远处的胡杨林，“刘大嫂，就是在那一块，那里有个大湖，旁边的林子里就长了菌子，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不陪你了，你去找找吧。”
刘大嫂毕竟对这里不熟悉，听她这么说，连忙说道：“我可找不到，而且我一个人也不敢去，翠翠啊，你陪我一起去吧，你也去多捡点菌子回来，晒干了，冬天还能加餐呢。”
宋翠翠是打算要带着柳烟凝一块去捡菌子的，但是刘大嫂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刘大嫂虽然来基地之后一直表现得挺热心肠的，但是宋翠翠总觉得她很复杂，一眼看不穿她的内心，所以心里很是警惕。
宋翠翠笑道：“大嫂，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要不改天吧。”
刘大嫂见她始终不肯开门，只是露着一个脑袋出来，她有些不高兴，“怎么，翠翠，现在都不愿意请我进你们家坐坐了，怕我喝你们家的茶呀。”
宋翠翠有些着急了，刘大嫂这话说得挺重，她有些受不住，连忙解释道：“大嫂，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对你比我亲大嫂还亲呢。”
刘大嫂冷笑，“那你就是怕我捡了你的菌窝？翠翠啊，不是大嫂说你，你这也太自私了，那胡杨林又不是你们家栽的，菌子那么多，还怕我捡完吗？”
宋翠翠脸涨得通红，她一向不与人争论是非，一到这个时候就开始词穷，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是一个劲地否认，“没有，大嫂，我没有那个意思的，那是不是我家的呀.”
阿宝和杨明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听见了刘大嫂和宋翠翠的对话，阿宝拉了拉刘大嫂，“刘婶，我们带你去吧，我们知道哪里有菌子，翠翠阿姨今天不舒服。”
刘大嫂一回头，看到阿宝，她虽然不太喜欢柳烟凝，但是对阿宝是喜欢的，阿宝长得太漂亮，做婆婆了的人，都喜欢这么白净聪明的孩子，她立马露出了笑容，“阿宝啊，乖乖，你知道哪里长了菌子吗？”
阿宝点头，“我知道的，我和明明哥哥都知道，我们带你去。”
刘大嫂看了一眼宋翠翠，宋翠翠除了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之外，看着不像生病的样子，但阿宝和杨明明既然要带她去，她也就不为难宋翠翠了，但她转身走之前，看了宋翠翠一眼，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翠翠，你可得想清楚了。”
宋翠翠一愣，“什么？”
刘大嫂没再说话，跟着阿宝和杨明明走。
走了一程路，杨明明突然指着沈牧宿舍方向对阿宝说道：“阿宝，你妈妈在叫你呢，你快回去吧，阿姨肯定是有什么事找你。”
阿宝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但他丝毫没有怀疑，以为自己漏听了，他说道：“好，我回家去看看，你们等一等我。”
杨明明笑道：“我知道哪里有菌子的，你回去吧，放心，我会带着刘婶子找到菌窝的。”
阿宝看向刘大嫂，但是他答应要带刘大嫂去找菌子的呀。
刘大嫂对阿宝笑道：“去吧，阿宝，你可真乖呀。”
阿宝只好说道：“那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阿宝往回走，他有些心急，妈妈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找他，不然不会喊他的。
等阿宝回到家，妈妈却并不在宿舍里，阿宝到处找，最后在水井旁边找到了妈妈，妈妈正在打水洗衣服呢。
即使在戈壁滩上，柳烟凝和阿宝穿衣服都很爱惜，穿一天的衣服也没什么脏的，踩一踩过过清水，将衣服上的尘土洗了，晾起来就行了。
柳烟凝也没听沈牧的，将衣服留给他回来洗。沈牧见拦不住她，也就随她去了，但是沈牧每次洗完澡就会顺手就自己的脏衣服给洗了，他也不要柳烟凝洗他的衣服。
“妈妈，你喊我做什么？”阿宝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柳烟凝抬起头，看到阿宝，露出笑容来，“阿宝，妈妈没喊你呀？”
阿宝“咦”了一声，“但是明明哥说他听到你喊我了。”
柳烟凝笑道：“可能是明明哥听错了，宝贝，过来，妈妈给你擦擦汗。”
阿宝乖巧地凑过头来，让妈妈擦去了额头上的薄汗，“妈妈，明明哥他们还在等我，我回去啦！”
柳烟凝嗯了一声，还是叮嘱阿宝，“不要往戈壁深处跑，怕你们迷路，而且戈壁深处有狼群，很危险，知道吗？”
阿宝点头，“放心吧，妈妈，阿宝知道的。”
阿宝跑回来，举目一看，明明和刘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没有等阿宝。
阿宝不敢自己一个人往胡杨林走，他牢牢记着妈妈的叮嘱，只好坐在家门口，往胡杨林的方向看着，等着明明和刘婶回来。
没过多久，柳烟凝端着一盆子衣服回来了，她洗多次衣服之后已经有了心得，能洗得更干净一些了，阿宝还能帮妈妈拧拧水。之前柳烟凝不敢拧，怕拧了之后会有褶皱，沈牧告诉她，拧了之后甩一甩，将衣服甩伸展就不会留下褶皱，更何况柳烟凝没有手劲，本就不会拧得多干。
柳烟凝照着做了一次，发现果然如此，现在晾衣服之前，都会先拧一拧了。
阿宝帮妈妈拧衣服，他双手握着衣服的另一头，妈妈拧剩下的一头，母子俩齐心协力，将衣服拧了晾好。
等柳烟凝晾完了衣服，回头看到阿宝坐在胡杨树下看着远处的胡杨林，“阿宝，你在看什么呢？”
阿宝指着胡杨林，“明明带着刘婶去捡菌子了。”
柳烟凝并不惊讶，胡杨林的野生菌味道鲜美，昨天晚上食堂加菜之后，肯定会有其他的家属想要去捡菌子的。
“阿宝，那一会儿我们去也捡菌子好不好？”柳烟凝笑道。
阿宝连连点头，“我们自己去吗，妈妈？”
“叫上翠翠阿姨啊！”柳烟凝说道。
“可是翠翠阿姨今天不舒服，刘婶去找她捡菌子，她都说她不舒服，所以我和明明哥哥才说要带刘婶去的。”
柳烟凝知道宋翠翠没生病，而是因为她要避着人，知道刘婶和明明在胡杨林捡菌子，所以柳烟凝也就不去叫宋翠翠了，她找了个篮子，带着阿宝朝胡杨林走去。
等到了地方，阿宝大声地叫杨明明，“明明哥哥，我和我妈妈也来捡菌子了，你们在哪里？”
但是一连喊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回应。
柳烟凝对阿宝说道：“别喊了，阿宝，可能他们发现别的地方有菌子，去别的地方捡了。”
今年胡杨林里确实长了很多菌子，即使那天他们已经捡了三大背篓，今天也依旧很快就捡满了一篮子。好在菌子并不重，柳烟凝换着手提，勉强提回了家。
阿宝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杨明明的身影从他家门口闪进去了，“明明哥哥他们也回来了，妈妈。”
柳烟凝没放在心上，她忙着找东西晒菌子，她心想在他们走之前菌子肯定是晒不干了，到时候让沈牧给他们寄过去。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今天晚上沈牧回来得挺早，到了九点过，阿宝都已经睡熟了，沈牧和柳烟凝正准备亲密亲密，门就被人敲响了。
“沈主任。”
沈牧连忙起身穿衣，翻身下床，等柳烟凝将衣服也穿整齐了，他才开了门，外面站着胡涛，胡涛一脸焦急，“沈主任，真对不住，大半夜打扰你们了，我老伴大半夜都没有回家，我想问问你爱人，有没有见过她？”
第82章
柳烟凝吃了一惊， “刘大嫂没有回来？那明明呢？”
沈牧见她真知道，“烟凝，刘大嫂跟明明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去胡杨林捡菌子了啊， 明明回来了吗？”
一行人来到杨国荣家，开门的是杨国荣， 见大晚上的这么多人上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吃了一惊， 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胡涛冲在最前面， “国荣啊， 我爱人下午跟明明去胡杨林捡蘑菇，她没有回来，明明回来没有？”
杨国荣往回看， “明明在家的呀！”
杨国荣的家虽然要大一点，但是也只有一间，他们夫妻俩睡的床和明明的小床中间拉了一块布帘子， 就算隔开了。
杨明明此时也已经睡觉了， 杨国荣大步走到小床前，将被褥揭开，露出了底下瑟瑟发抖的杨明明，杨国荣喝问，“明明，你下午跟刘婶去捡蘑菇了？你跟刘婶一起回来的？”
杨明明死死地咬着嘴唇，脸色不正常地发青， 他眼神闪躲， 不敢看人。
杨国荣见状，一巴掌打在杨明明的屁股上， “说话！”
杨明明还是不做声，气氛变得很僵硬紧张。
杨国荣将杨明明从床上抓起来，像老鹰抓小鸡，杨明明光着脚站在地上，冰凉感从夯实的地面上传入他的身体，这让他整个人迅速冻成了冰块。他的视线穿过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杨国荣拧住杨明明的耳朵，“问你话，刘婶跟没跟你回来？”
杨明明没有看到那道小小的纯善的身影，这让他镇定了很多。
“没有，刘婶没有跟我一块回来。”杨明明开口了。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胡涛焦急地问，“那你刘婶去哪里了？”
杨明明摇头，“我不知道，我把她领到捡菌子的地方，我就回来了。”
柳烟凝定定地看着杨明明，她感觉这孩子在说谎，他前后的态度差异太大了，刚才分明是害怕的，这会儿又镇定自若起来了。
胡涛着急起来，“你把你刘婶带到哪里了？她对这里不熟悉，肯定是在胡杨林里迷路了！”
胡涛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沉，刘嫂要是真在沙漠迷路了，很大概率会遇到沙漠狼，况且戈壁滩一望无垠，要是真迷路了.
杨国荣张开大手扇了杨明明一个大嘴巴，脸色完全变了，提溜着杨明后脖颈衣服，“兔崽子，你做什么要把刘嫂领去胡杨林？”
杨明明捂着被打的脸，像个狼崽子一样低吼，“是刘婶自己要去捡菌子，让我带她去的！”
杨国荣气得咬牙切齿，“一天尽会给我惹事！刘婶让你带她去，你就带她去吗？”
沈牧连声说：“杨大哥，先别打孩子了，快让明明带我们去找刘婶才是要紧事！”
胡涛奔过去，双手扶住杨明明的双肩，“孩子，你告诉伯伯，你把你刘嫂领到那一片胡杨林里了？”
杨明明的眼泪堆在下眼睑上，倔强的不肯掉下来，杨国荣厉声大喝：“小畜生，你是找死是不是？”
柳烟凝拧起眉头，杨明明还是小孩子，吓是吓不住的，说不定将人吓得不知所措更麻烦，这个时候就应该先哄着孩子带路，赶紧把人找回来才是真的。
沈牧将杨国荣拉开，“你别吓孩子了，杨大哥，先让明明将地方说出来。”
柳烟凝走过去，杨明明对着胡涛也不肯开口，她蹲下身，视线与杨明明齐平，柔声说道：“明明，你悄悄地告诉阿姨，你和刘婶去哪片胡杨林了？你带阿姨去，好吗？”
杨明明看着表情温和的柳烟凝，抿了抿唇，又点了点头。
沈牧连忙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道：“我去喊人。”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来了一大群人，他们都是得知消息之后赶过来的，得知有人失踪，大家都神色焦急，龚扬冲在最前面。
柳烟凝站在屋子里，这房子太窄了，站不下那么多人，杨明明像是押赴刑场的罪犯一样，被人押着站在月色底下。
“人呢？在哪里出的事？”龚扬大声喝问。
明明已经答应带他们去找刘嫂了，柳烟凝只听见外面乱哄哄的一片，最后在龚扬的指挥下，人群往沙漠去了。
十几条手电筒照出的光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显得那么渺小，风沙像旋涡，几乎要将人吞噬进去。
柳烟凝的心有些发毛，沈牧也行在人群中间，叫她牵挂。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嘎吱’声，柳烟凝回头，看到宋翠翠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的焦急，“烟凝，明明下午是带刘嫂去戈壁了，他回来的时候我还问他捡到菌子没有，他说捡到了。我当时忘记问他刘嫂也一起回来没有了，这孩子怎么能丢下刘嫂一个人在胡杨林啊！”
柳烟凝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她下午也去捡菌子了，就在弱水湖旁边，宋翠翠带他们去的那个地方，那里菌子这么多，杨明明应该将刘嫂带去那里才对，但是她和阿宝到达的时候，阿宝喊了杨明明很多声，都没人应答，当时柳烟凝没多想，只以为他们在稍微远的地方，现在想想，可能杨明明根本就没带刘嫂去那，那他能将人带去哪里了呢？
她只能安慰宋翠翠，“别担心，翠翠姐，应该能找到人的。”
虽说是刘嫂自己上门来要求杨明明带她去胡杨林，但刘嫂要真的因此出什么事，杨明明也摆脱不了责任。
宋翠翠吓得坐立不安，刚才人太多了，她不敢出来，她心神不宁的拉着柳烟凝的手不松开。
柳烟凝虽然担心宋翠翠，但也担心家里的阿宝，白天还好，晚上黑灯瞎火的，他一个人在家，柳烟凝就放心不下。
“事已至此，担心无用，等消息吧，阿宝还在家呢，我得回去一趟。”
宋翠翠连连点头，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连连说好。
柳烟凝帮她将门掩上，回了沈牧的宿舍。
她一推门，就听见阿宝在小床上喊她，“妈妈？”
柳烟凝微微一惊，“阿宝，你什么时候醒的？”
月光从敞开的门缝照了进来，阿宝只看到了妈妈一个人，“爸爸呢？”
“爸爸.爸爸有事忙去了。”柳烟凝将门关了，拉开灯，沈牧不在她就有些害怕，将门栓好才走到阿宝身边，弯腰将阿宝抱上床，“阿宝，你今晚跟妈妈一起睡吧。”
阿宝察觉到妈妈的情绪低落，“妈妈，你怎么了呀，怎么不高兴？”
柳烟凝高兴不起来，但是也不想告诉阿宝，大晚上的，阿宝跟杨明明要好，他要是知道，可能得担心得睡不着了。
阿宝听见房子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他心里有点害怕，又想起爸爸曾经说过，他是小男子汉，爸爸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就要保护好妈妈，他抱住柳烟凝的胳膊，“妈妈，阿宝会保护你的！”
柳烟凝将阿宝抱在怀里，她有些放心不下宋翠翠，问阿宝，“阿宝，我们去翠翠阿姨家好吗？”
阿宝有些惊讶，“现在吗？”
柳烟凝点头，“对呀，我们现在去翠翠阿姨家里，她一个人在家呢，我们去陪她。”
阿宝追问，“明明哥哥呢？他为什么不在家？”
“他们出去找人了，阿宝，你去了翠翠阿姨家就乖乖地坐着，不要问问题，好吗？”
阿宝不太明白，但还是点头说道，“好，妈妈。”
柳烟凝给阿宝找了一件稍微厚点的外套，又给自己找了一件，穿好之后来到了宋翠翠家里。
宋翠翠开门看到柳烟凝，紧绷的神情松动不少，勉强对着阿宝挤出个笑容，“阿宝也来了啊。”
“翠翠阿姨，您好。”阿宝乖巧地问好。
宋翠翠让他们进屋，柳烟凝带着阿宝找了小凳子坐下，家里的灯光很暗，头顶上挂着一只十五瓦的钨丝灯泡。这种灯泡质量很差，稍微电流不稳定，里面的钨丝就会被烧断。
宋翠翠担忧不止，愁眉苦脸，柳烟凝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屋里一片沉默。
阿宝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不安的沉默，他搅动着衣角，很想问问妈妈明明去哪里了，又想起妈妈在家的时候就叮嘱过的，不能提问，只好忍着没有发问。
屋外只有风声，除此之外，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狂躁的风声似乎要吞噬世界万物，让人心变得更加不安。
柳烟凝坐到宋翠翠身边，伸手拉住她，宋翠翠的手冷得像冰块。
“别太担心，会没事的。”
在事实面前，所有的言语都如此苍白无力，宋翠翠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就这么枯坐半宿，阿宝不知不觉间趴在桌上睡着了，柳烟凝将阿宝抱在自己怀里，宋翠翠不忍心让他们娘俩陪着自己等，“烟凝，你抱着阿宝回去睡觉吧，我没事的，不要担心我。”
柳烟凝抱起阿宝，看样子，沈牧他们今晚上可能都不会回来，她确实也熬不住了，“翠翠，你先休息吧，你还有身孕呢，身体也熬不住。”
宋翠翠嘴里直嗯嗯地答应，但估计她也无法安心休息。
柳烟凝也帮不了更多了，抱着阿宝从宋翠翠家里出来。
天上高悬着一轮明月，似乎要照亮时间每一寸黑暗，然而远处风沙太大，吞噬了所有的光芒和人影，连胡杨林的影子也看不清了，柳烟凝的心像是有重鼓在擂，‘砰砰’的撞击声让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天快亮了，沈牧披着晨露回到宿舍。
门被柳烟凝拴上了，沈牧进不来，只好敲门，敲门声将柳烟凝母子都惊醒了过来，听见外面传来沈牧的声音，柳烟凝下床去开了门。
沈牧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他们不敢分散，夜里正是沙漠狼活动的时候，他们跟着杨明明走了很远，越过了弱水湖，到了更远的胡杨林中，这里的胡杨林面积更大。
“怎么样，找到人没有？”柳烟凝问道。
沈牧点头，“找着了，刘嫂挺聪明的，爬上了一棵大胡杨树，人着实吓得不轻，她说夜里一群沙漠狼一直在树底下围着她呢，想爬上树咬她，幸好胡杨树高大，不然刘嫂真的危险了。”
听说人找到了，柳烟凝也长长地松了口气，阿宝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他从父母的对话里得知，原来昨晚上爸爸他们是去找刘婶去了，刘婶不见了吗？
沈牧大步走到暖水壶前倒了一搪瓷缸的水，‘咕咚咕咚’地喝了。
“行了，人找着就行了，昨晚上翠翠肯定吓得不轻。”
沈牧点头，“那肯定是有一定关系的，虽然明明只是一个孩子，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柳烟凝忍不住说道：“这也不能全怪明明吧，刘婶不知道明明只是个孩子吗，自己也应该要警惕一点。”
沈牧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明明，他只是个孩子，但刘婶这一趟确实挺吓人的，要不是她自己机灵，爬树上去了，他们第二天就算是找到了，估计也就只剩几根骨头了。
“别想了，赶紧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柳烟凝知道就算经过了一夜的劳累，今天该干的工作沈牧也不会落下，到点了他估计要去上班。
沈牧换了身干净衣服，阿宝赶忙将大床让了出来，自己又去小床上睡了。
柳烟凝看了眼手表，凌晨四点。
沈牧跑了一夜也累了，跟柳烟凝浅浅说了两句，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烟凝心有些起伏，半晌没睡着，她听见阿宝在动作很轻地翻身，阿宝睡着了是很乖巧的，他几乎不会怎么动弹，像这样的翻身就太刻意了，很明显是阿宝不愿意吵到爸爸妈妈。
“阿宝。”柳烟凝轻轻地叫阿宝，“你还没睡着吗？”
阿宝没想到妈妈还没睡着，他嗯了一声。
“怎么了，阿宝，在想什么呢，还不睡觉。”柳烟凝很了解阿宝，他要是心里没想事情的话，会很快睡着。
阿宝沉默了一下，才问柳烟凝，“明明哥哥也走丢了是不是，妈妈，你昨晚上跟我说明明哥哥也跟着出去找人了，他其实也走丢了，那他回来了吗？”
柳烟凝一愣，“明明没有走丢啊。”
阿宝一愣，想起来了，他回来之后还见过杨明明的，“那他是带着刘婶去了胡杨树林之后，自己先回来了，刘婶在那边迷路了吗？”
柳烟凝点头，“是，不过现在刘婶也找回来了，别多想了宝贝，赶快睡觉吧。”
阿宝得知杨明明没事，心情放松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柳烟凝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沈牧早就不在身边了，到中午，柳烟凝带着阿宝去食堂吃饭，今天食堂讨论的话题是刘婶失踪的事情，到处都能听到感叹声，刘婶还是命大，在凶残的沙漠狼嘴里逃出命来了。
有人笑道：“还不是刘婶嘴馋，想吃菌子呢，让小孩子带她去捡菌子，要不是嘴馋，也不会受这个惊吓呀。”
“话不能这么说，那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呢。”
柳烟凝带着阿宝打了饭，她没有看到沈牧，也不打算等他了，打了饭要带阿宝回去。
她本来也是想多检点菌子晒上，晒干了之后让沈牧给她寄，但出了这个事之后，她也不想去冒险了。
杨明明从食堂门口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饭盆。昨天晚上他也没睡上觉，今天就没去上学。
杨明明一进来，就有人议论开了。
“明明，你怎么将刘婶往那么远的地方带啊，你妈妈不是常在弱水湖边捡菌子吗？下次可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太危险了。”
杨明明抿着唇，一个字都不说。他看向阿宝，阿宝牵着他妈妈，黑碌碌的大眼睛正看着他，就那么一眼，仿佛就要将他看穿了。
杨明明垂下头，走到了打饭的窗口。
柳烟凝拉着阿宝回了家。
今天没有野生菌了，柳烟凝还念着那个味道，只有在这片戈壁滩上，才能吃到采摘的最新鲜的野生菌，那味道比什么都鲜美。
但柳烟凝很快就察觉到阿宝的情绪不对，他从食堂回来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阿宝，怎么了，饭菜不合你口味吗？”柳烟凝有些疑惑，阿宝小时候有些挑食，在柳烟凝长期教育下，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挑食了。
阿宝摇头，“不是啊，妈妈。”
柳烟凝用搪瓷缸分了饭菜出来，早上没吃东西，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吃了饭，柳烟凝将饭盒和搪瓷缸收去洗了，沈牧中午有可能不回来，她不洗的话，下午就只能用中午用过的饭盒装饭菜，那柳烟凝也绝对接受不了。
她现在洗这两个餐具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很快洗完回来，阿宝还坐在小凳子上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烟凝问他：“阿宝，怎么了？告诉妈妈。”
阿宝还是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阿宝在家里坐了半天，哪里都没去，也没怎么说话，到下午的时候，他突然问柳烟凝，“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柳烟凝有些吃惊，自从过来这里，阿宝就没有关心过什么时候回去的问题。但是当到就连阿宝都开始问柳烟凝什么时候回去的时候，柳烟凝知道他们真的应该回去了。
晚上沈牧回来，柳烟凝惯例问他，“吃饭了吗？”
沈牧点头，“放心吧，工作再忙，饭还是要吃的。”
阿宝已经睡下了，他躺在小小的行军床上，已经睡着了。
柳烟凝坐在床上，黑顺的长发披在肩头，那模样格外的温柔可人，沈牧看得悸动不已，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沈牧感觉到今晚的柳烟凝格外地主动，缠绵过后，柳烟凝靠在沈牧汗湿的胸口，她不停地用毛巾帮沈牧拭汗，但是沈牧就像个蒸锅一样，不停地冒水汽出来。
“我们得回去了。”柳烟凝突然说道。
房间里霎时间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沈牧才嗯了一声，“我已经问过了，过两天基地有同事要去北京，到时候你们就一块去吧。”
柳烟凝嗯了一声，这让她想到了宋嘉和，他们到达基地的第三天，柳烟凝就给宋嘉和打过电话，想问问他头上的伤好了没有，但接电话的是宋嘉和的助理，他告诉柳烟凝宋嘉和还没有回来。
这让柳烟凝一直提着心，宋嘉和走的时候，身上带着伤，他看起来又很有钱，要是路上遭遇歹徒，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柳烟凝想着明天再给宋嘉和打个电话。
第二天，柳烟凝就在食堂见到了吓破了胆的刘嫂，她像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精神看上去都不太好，但是听她说话又不像不好，刘婶顺利地被营救回来，杨国荣带着杨明明亲自上门去道了歉，这件事仿佛就这么翻篇过去了。
但刘嫂却从别人的嘴里得知杨明明和他妈妈一直都是在最近的弱水湖旁边捡菌子，在那里，就算杨明明先跑回家来了，刘婶也能找到回家的路，不至于迷路。
“杨明明就一直将我往那个方向带啊，我当时就觉得太远了，太危险了，我说不去那么远，杨明明说他和他妈妈都是在那边捡菌子，那边菌子多，我心想既然他和他妈妈都在那边捡菌子，那也危险不到哪里去了，我就跟着去了。那边确实也有菌子，不是很多，我到处找呢，一抬头，那小兔崽子不见了，当时就将我吓得够呛，我害怕把人家孩子丢了。”
刘婶越说越气，脸色都涨红了，这样反而让她看起来健康了一点。
“现在看来，倒像是我上了个当！”刘婶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食堂，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专心听她说。
“妈妈。”
柳烟凝正要替明明说句话，阿宝扯了扯她的手，她低头看去，阿宝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低声地说道：“明明哥哥是这种人吗？”
柳烟凝正想说不是，就听到有人问刘婶，“刘婶，你也是糊涂，那明明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你怎么不叫宋翠翠跟你去，让明明带路，你这不是自己就先不靠谱了吗？”
柳烟凝一听到这话，暗暗地喊了声糟，果然，刘婶立马就说道：“那宋翠翠不是怀孕了吗？她这么久都不出门，我喊她去捡菌子，她也不跟我去啊！”
她话音一落，食堂里先是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随即爆发出了惊讶声，“怀孕了？不可能吧？他们不能再生了啊，杨国荣没有结扎吗？”
“但是确实很久没有看到翠翠了啊，之前她经常去看电视的，现在都不去了。”
“.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这两口子是往枪口上撞啊！说不定连工作都得丢了。”
柳烟凝深吸了一口气，纸是包不住火的，只是宋翠翠这个火烧得太快了。
各个单位都要严格执行这项基本国策，当宋翠翠可能怀孕的消息传到上级领导的耳朵里之后，调查的人就来了。
柳烟凝提前带着阿宝回家，像宋翠翠跟她通报消息一样，柳烟凝也将刘婶在食堂将她怀孕的消息散步出去的事情说给宋翠翠听了。
她低头看向宋翠翠的肚子，六个多月的肚子已经藏不住了，只要有人来查，立马就要露馅。
宋翠翠吓得脸都白了，她拉着柳烟凝手足无措地说道：“本来国荣是打算月底就送我回老家的，在老家躲一躲，可是他又听说现在农村也查得很严，举报有奖，大家都在举报超生，烟凝，我该怎么办啊！你杨大哥又不在家里！”
柳烟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身为一个母亲也说不出让宋翠翠打胎的话来，可她又着实替宋翠翠感到委屈，拼死拼活地生一个孩子，结果要过继给别人，这让人如何能接受？
宋翠翠慌了片刻之后，立马就要去收东西了，她要跑。
柳烟凝察觉到她的动作，立马过去抓住她的手，“翠翠，你别冲动，你现在能跑去哪里？见你忘了刘嫂的前车之鉴了？”
宋翠翠有些语无伦次，“我对这里熟悉，我能找到路。”
柳烟凝重重地拉了她一把，“翠翠，你知道从这里开车去镇上都要大半个小时，人得走多久，你能保证你在戈壁里不迷路，保证你不会遇到沙漠狼群，到时候你不仅仅是没有这个孩子了，可能连你自己也没有了！”
宋翠翠抱着肚子，“不行，他们会拉我去引产的！我不要，我要保住我的孩子！”
柳烟凝见她这样执迷不悟，有些后悔来通风报信了，“翠翠，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明明考虑，难不成你想让明明这么小就没了母亲？”
听她提到杨明明，宋翠翠终于冷静了一些，她抱着网织袋愣神，里面已经装了几件她的旧衣服。
是啊，她不能让明明没有妈妈啊。
柳烟凝拉着宋翠翠坐下，“翠翠，你听我说，凡事还有解决的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柳烟凝听人说过，在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就算是已经怀了八个月了，也照样拉去引产，很多这样引产掉下来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还是活的。
实在不行，这孩子不要了就不要了吧，柳烟凝这样想，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宋翠翠拉着柳烟凝，“烟凝，我求你个事，你能不能去帮我将你杨大哥找回来？”
柳烟凝很为难，“找人可以，但是我担心我一走，你得收拾东西走，这戈壁滩上，很危险的。”
宋翠翠一愣，她笑道：“不会的。”
但就是因为她这么一愣神，柳烟凝就看出她真实意图了，宋翠翠现在连她也不那么信任了。
她霍地站起来，忍不住说道：“翠翠，你知道为什么杨国荣一定要你生这一胎吗？你们都已经有了杨明明了。”
“因为你杨大哥想要个女儿，我也想要女儿。”宋翠翠说这话的时候，紧绷的神情松懈了很多。
柳烟凝看出来，宋翠翠是想要女儿，但是杨国荣可不是。
“他有个智力有问题的弟弟你知道的吧？”
宋翠翠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点了点头，柳烟凝冷哼一声，“他那个弟弟的孩子不因为意外过世，杨国荣想让你生个孩子，过继给他弟弟，延续他弟弟这一脉的香火呢！”
宋翠翠愣住，她瞪圆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杨大哥跟我说过的，他是想要女儿，如果这胎生下来是女儿，他怎么过继？”
“如果是儿子呢？他都已经有儿子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还会冒着丢点工作的风险，叫你生二胎吗？”
宋翠翠一屁股坐在床上，其实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担心因为要二胎，会影响杨国荣的工作，所以她也曾经跟杨国荣说过，要不他们就不要这个孩子了，但是杨国荣坚决不同意，他们家大小事都是杨国荣说了算，宋翠翠没有异议的余地。
柳烟凝将话都说开了，如果宋翠翠还是执意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我去帮你找杨国荣。”
柳烟凝从宋翠翠家里退出来，虽然她话说要去找杨国荣，但她不可能去找，杨国荣不来，宋翠翠或许还不会跑，杨国荣要是来了，他说不定还要叫宋翠翠跑呢。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调查的人就来了。
柳烟凝站在家门口，看到几个熟面孔走进了宋翠翠的家里，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已经不是她可以帮得上忙的事情了。
没过多久，沈牧就下班回来了，他还不知道宋翠翠怀孕事情败露一事，听柳烟凝说完，他也并不惊讶。
“这是早晚的。”他说道。
“翠翠会不会被拉去引产？”
“这说不准，这里通俗说了，就是山高皇帝远，看领导要怎么处理了。”
柳烟凝为那个孩子可惜，但是她内心里觉得引产对宋翠翠是个好事。
但到底和沈牧说的一样，这里山高皇帝远，有些事情没有那么严格，但是这毕竟是国家单位，不可能公然跟国家政策抗衡，龚扬他们经过研究决定，让杨国荣自行带着宋翠翠去引产，这事也就过去了。
这已经比想象中好太多了，但是柳烟凝觉得让杨国荣带着宋翠翠去引产应该不太现实，他怂恿宋翠翠跑路还差不多。
事发两天后，柳烟凝母子要启程回北京了。
离别总是伤感的，但是这次柳烟凝比上一次的心情好很多，她甚至乐观地想，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见，她和沈牧约定，不管怎么样，夫妻俩一年得起码见上一面。
最舍不得阿宝的人是秦珍云，阿宝在这里的这些天，虽然他很少有时间跟阿宝探讨学问，但每一次他都会有很大的收获，他感觉阿宝就是个宝藏，每一次的探索都会有新的收获。
“阿宝，你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秦珍云亲自跟阿宝要了他北京家里的电话号码，“叔叔要是什么时候遇到困难了，就给你打电话。”
阿宝爽快地答应了。
快要走了，柳烟凝让阿宝去跟杨明明告别，这几天阿宝都一直待在家里，没怎么出去玩。
阿宝垂着头，摇了摇头，“我们走吧，妈妈。”
沈牧今天抽时间来送柳烟凝母子，他一把将阿宝抱上卡车的后排车厢，紧紧地握着柳烟凝的手，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暗下决定，等载人飞船工程结束了，他就要申请调回北京一家团聚。
柳烟凝在沈牧的帮助下爬上了卡车，沈牧有事情，不能送他们去火车站了。柳烟凝低头看去，沈牧笔直地站在滚烫的碎砂上，朝母子俩敬了个军礼。
柳烟凝强忍着泪意，让阿宝跟爸爸道别。
卡车开动了，一路往东，将那片荒凉又充满希望的土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柳烟凝探出肩膀，不舍地朝后面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太阳落下的地方。
一只白净得像刚出水的嫩藕一样的手从旁边伸过来，轻柔地将柳烟凝眼角浸出的泪擦去，“妈妈。”
柳烟凝一把将阿宝抱在怀里，阿宝的小身体像小火炉似的持续地散发着热意，像一个个骁勇的小兵，冲进她的四肢百骸，将郁结其中的哀伤冲击得七零八落。
柳烟凝心情好了很多，考虑到前面坐着沈牧的同事，她收拾好了情绪。
卡车一路开到了泉市，将柳烟凝他们拉到了火车站，正要走，卡车后车厢爬下一个人来，她落地的时候没有站稳，脚崴了一下，发出的低呼声惊动了王旭，他绕到后面一看，惊讶地喊道：“宋嫂子！”
柳烟凝还没见到人，但知道是谁了，她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宋翠翠，她身边的地上还堆着一只牛仔布行李包，见柳烟凝他们发现了自己，宋翠翠尴尬地笑起来，“烟凝.”
柳烟凝看着她，“你摔到肚子没有？”
宋翠翠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没事。”
王旭，也就是将要跟柳烟凝他们一块上北京的人，问宋翠翠，“宋嫂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问出来，宋翠翠的眼神明显迷茫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第83章
王旭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又看了她身边的行李袋，明白过来，他脸色变得严肃， “嫂子，你这是想去躲起来将孩子生下来？”
宋翠翠看了一眼柳烟凝， 她从柳烟凝的表情上看到了不赞同， 心里更加纠结。
柳烟凝没有开口，在这个事情上， 她感觉自己已经对宋翠翠爱莫能助了， 该劝的她劝了， 说到底，孩子是无辜的，她也没有办法再劝宋翠翠放弃这个孩子了。
王旭脸色依旧严肃，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嫂子，杨大哥还是军人呢， 怎么能级知错犯错呢？”
宋翠翠知道杨国荣的心思了， 他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宋翠翠怀胎六月，她没有办法放弃这个孩子了，她弯腰将行李袋捡起来，“我求你们了，就当没有见过我吧。”
王旭也只是劝诫，他没有资格去阻拦宋翠翠。
柳烟凝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翠翠， 你出来是杨国荣叫你出来的，还是你自己出来的？”
宋翠翠沉默了片刻， “我自己出来的，国荣说要跟我把婚离了。”
柳烟凝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翠翠说的把婚离了是什么意思，杨国荣想要用这个方式来让宋翠翠肚子里的孩子变得合法，只要离了婚，宋翠翠想生孩子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跟杨国荣没有关系，也不会影响到杨国荣的工作了。
柳烟凝最开始是很喜欢翠翠的，她觉得翠翠虽然没有上过很多学，读过很多书，她身上自带着一股劳动人民的朴素，很可爱，让人心生亲近，可这次过来，宋翠翠给她留的印象有所改变，她依旧朴实，但她身上却有一种柳烟凝不喜欢的麻木。
柳烟凝叹了口气，“翠翠，不要这样，不要丢下明明。”
王旭忍不住说道：“杨大哥这是在犯错误呢，嫂子，现在哪里计划生育都严，你能躲到哪里去？回去吧，你没什么文化，现在外面拐卖人口很猖獗的。”
卡车司机小赵跑过来，脸色有些惊慌，他都不知道宋翠翠是什么时候跑到卡车上来的。
阿宝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翠翠阿姨没有带着明明一块走，她是不要明明了吗？
他们的列车发车时间就快到了，没有太多时间耽搁了，柳烟凝对王旭说道：“我们走吧。”
王旭也不能耽误正事，只好提醒宋翠翠，“翠翠嫂子，就算你现在跟杨大哥办了离婚证，他依旧是要被处置的，好不容易有了个饭碗，可别砸了。”
柳烟凝的行李王旭帮忙背着，她手里提了一些轻巧的，其中就有是宋翠翠送的干蘑菇，为着这个，柳烟凝多看了宋翠翠一眼，最后劝她，“翠翠，好好地想想，你一个女人能跑去哪里。”
柳烟凝拉着阿宝跟着王旭走进了候车室，没有再看宋翠翠。
进了候车室，找了空位置坐下。
阿宝靠着柳烟凝坐着，显得心事重重，柳烟凝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宝有阵子没理发了，头发长长了很多，但是他的头发非常的细软，发量也多，摸起来手感很好。
“阿宝，你是在担心明明吗？”
阿宝摇头又点头。
柳烟凝虽说管不了宋翠翠，但是心里到底担心这个人，不住地往入口张望着。她内心希望宋翠翠能回去，但是宋翠翠一旦回去，就意味着她的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同为十月怀胎过的母亲，柳烟凝很理解宋翠翠这种想要保住孩子的想法。
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很多事情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王旭也没再提这个事情，离发车的时间还有大半个钟头，他们坐在候车室等着。
还剩十来分钟，火车开始检票了，柳烟凝他们也起身排队。
阿宝的小脑袋在人群中晃来晃去，他突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候车厅，手里拿着一张车票，在到处寻觅。
阿宝扯了扯妈妈，“妈妈，是翠翠阿姨。”
柳烟凝顺着看去，果然是宋翠翠，她提着编织行李袋，手里拿着一张车票。
柳烟凝在心里叹了口气，宋翠翠到底还是进来了。
宋翠翠找到了自己要乘坐的车次，也在排队候车的人群中看到了柳烟凝他们。
王旭也没有办法装作看不见，宋翠翠都已经买票进站了，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他走到宋翠翠身边，“嫂子，你真要走？”
宋翠翠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眼里噙满了泪水，“兄弟，我不能不走。”
王旭叹了口气，接过她手上的车票看了一眼，既然劝不了对方，就只能力所能及地给她一些帮助了。
“你也买了去兰州的票？跟我们一趟车。”
只不过为了省钱，宋翠翠买的是硬座，他们买的是硬卧。
宋翠翠笑道：“是吗？你们要上北京，是要在兰州转车吧。”
王旭说是，“嫂子，你打算去哪里，你是要回老家？”
宋翠翠摇头，她想到了，她现在走，肯定基地的人会联系她老家，她要是回去的话就不是瓮中捉鳖吗？但是宋翠翠还没有想好去哪里，她之前也听柳烟凝说过，这一路非常的危险，像她这样怀着孕的没什么文化的妇女，就是人贩子下手的最好的目标。
检票进站，王旭要将宋翠翠送到她要乘坐的车厢去，宋翠翠不愿意，“王兄弟，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能找到的。”
她不愿意麻烦王旭，路是自己选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宋翠翠偷偷地看了一眼柳烟凝，她只能看到柳烟凝拉着阿宝的背影，阿宝正扭头朝她看过来，柳烟凝站得笔直，看到她，宋翠翠想起了她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在老家看到的黄腊梅，在隆冬的严寒下，黄腊梅的花骨朵漂亮又清冷，让人不敢靠近。
宋翠翠知道柳烟凝一定对自己失望极了。
在月台上，到了登车的时间，阿宝看到宋翠翠去了很远的车厢，他抬头问柳烟凝，“妈妈，翠翠阿姨不跟我们一起吗？”
柳烟凝看了一眼，后面这几节车厢才是卧铺车厢，宋翠翠去的是硬座车厢，她点头，“翠翠阿姨买的是硬座票。”
阿宝点头，“原来是这样，可是妈妈你说过硬座会很难受的。”
“是会很难受，不过硬座和硬卧都有不同的需求人群，阿宝。”
阿宝是担心翠翠阿姨都怀孕了，妈妈说她肚子里有小孩子了，还坐硬座会很难受。
王旭的铺位就在旁边，他带了两本书在车上看，阿宝什么书都没带，见王旭看一本书另外一本空闲着，问他借书看，“叔叔，你这本书能借给我看看吗？”
王旭这两本书是好不容易才从龚扬那里借过来的，龚扬放了狠话，他必须得完整地将书给他还回去，不然以后不会再借书给他。
一本是航天动力学，还有一本也是航天物理类书籍。
“这书上没有什么插画哦，全是文字，你看不懂的阿宝。”虽然知道阿宝很乖巧，但毕竟书是别人的，王旭也不敢随便处置。
阿宝点头，“我不看插画的，叔叔。”他指了指王旭手上这本书，“这本书我爸爸也有，我看过了。”
王旭感觉挺有意思的，笑了起来，“你平时看这个书吗？你们小孩子应该看连环画。”
“是的，叔叔，毛宁宁喜欢看连环画，他们家里有好多连环画，但是我不喜欢，我更喜欢阅读。”
毛宁宁现在还开始上美术课了呢，妈妈说毛宁宁在画画上面很有天赋。
王旭笑着问他，“那你都看过什么书了呀？”
“很多很多，太多了，阿宝算不过来，爸爸的书阿宝都看过了，阿宝现在在图书馆借书看。”
秦珍云跟阿宝请教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王旭并不知道阿宝的天赋，听阿宝这么说，笑着问他：“那四大名著你都看过了吧？”
阿宝点头，他看着那本航空物理学，“叔叔，我可以看这本书吗？”
王旭这回点头了，如果阿宝这么喜欢看书，那他也一定知道怎么保护好书籍，所以王旭没有再拒绝，不过他不认为阿宝能看得懂，这两本书都非常的经典，他看起来都很吃力，得不停地演算，做笔记，所以他才将两本书带在身上打发时间，估计这一路他看完一本都困难，两本一来一回，刚刚好。
阿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落入了碎金，亮晶晶的，大人见了，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地好起来。
柳烟凝还在想着宋翠翠，她倒是有些想明白了，宋翠翠为什么执意要走，她留下来的话，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的，宋翠翠是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才丢下了杨明明，要离开基地。
其实任何一个母亲都可以理解这种心情，但是柳烟凝担心的是宋翠翠的前路，不知道还有什么艰难险阻在等着这个女人。
车厢里嗡嗡的，说话声不时惊扰柳烟凝，她眉心紧紧地皱着。
突然她又想到了沈牧，这一别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她和沈牧约好了，每年要见一次面。其实柳烟凝并不排斥来戈壁滩，虽然路上辛苦一点，但是戈壁滩似乎有神气的魔力，柳烟凝很喜欢那个地方，阿宝也很喜欢。
她想起了宋嘉和，她一直没有能联系上宋嘉和，她有点担心，虽然宋嘉和的助理告诉她，宋嘉和给他们打过电话，将工作安排了，他说他要在外面旅行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虽然有电话说明了，柳烟凝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么久过去了，宋嘉和的伤势不知道怎么样了。
阿宝很快就将书看完了，此时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擦黑了，从泉市到兰州的旅途是十二个小时，他们到达兰州的时候也是半夜。
柳烟凝将准备的吃食取了出来，要叫阿宝和王旭吃了东西再看书。
夜晚车厢的灯很暗，活动没有问题，但是看书就会伤眼睛了，王旭收起了书，他看向阿宝，“小朋友不错啊，看书这么专注。”
他注意到阿宝下午这三个小时一直在看书，几乎连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神色非常认真，几乎是沉浸在书了，这让王旭疑惑起来，难不成这小家伙真的能看得懂？
“阿宝，你能看懂书里面说的东西吗？”
阿宝点头，他已经习惯别人对自己提出质疑了。
“真的能看懂？”王旭显然不相信。
阿宝看了他一会儿，将他放在桌面上的书拿过来，翻到其中一夜，“王叔叔，我觉得这里有一些问题，这个公式不对。”
柳烟凝将干硬的馍馍泡在热水里，想叫阿宝过来吃，看到他跟王旭讨论上了，就自己先吃了。
没什么味道的馍馍泡在热水里吃起来就更没没有味道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吃，可在北京的时候吃饭这么挑剔的柳烟凝吃起这个馍馍来，也能面不改色了。
王旭的惊讶对阿宝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之前看这本书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也不能说是公式不对，只是用这个公式来证明这个理论显得非常的鸡肋。
和秦珍云比起来，王旭的惊讶程度更甚，因为他不是这个专业的，学习这个东西，也只是因为想多积累一些知识，所以这两本书对他来说，就有些太高深了，他很多地方都弄不明白，可阿宝轻而易举地能用一个更简单的公式证明一个结论。
王旭尝试着将自己没看明白的地方挑出来问阿宝，结果没有让他失望，但足够让他惊讶，阿宝能头头是道的给他讲解明白。
这让王旭头皮发麻。
柳烟凝已经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了，每一个知道阿宝天赋的人都有这么一个惊讶的过程，她招呼两人吃饭，“先吃饭再说吧，都七点钟了。”
王旭的铺就在他们头上的中铺，他自己从背包里找出馍馍，拿搪瓷缸要去打热水。
阿宝也吃起馍馍来，之前阿宝吃这些就要皱眉，现在他也能吃下去。
外面的景色已经越来越暗，看出去几乎只有几十米的视距了，车窗上倒映出人的影子，柳烟凝在车窗上看到了自己满是愁容的脸，她吃了一惊。
她曾叹人生苦短，何必为难自己。之前的她是这么做的，现在倒多愁善感起来，柳烟凝对着车窗捏了捏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微笑来。她得教导阿宝乐观，但是前提是她不能愁眉苦脸。
王旭打了热水回来了，他不好坐在柳烟凝他们的床铺上吃东西，只好坐在过道旁的小凳子上，他呼呼地吃着，吃完了，他还有好多问题要问阿宝。
毕竟不太好吃，阿宝勉强填满了肚子就不太想吃了，但是看着缸里剩下的食物，他想起不能浪费食物，皱着小鼻子吃完了。
王旭早就吃完等着了，看到阿宝放下缸子，立马说道：“阿宝，你坐这边来，叔叔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你。”
入了夜，外面的景色就没什么好看的了，漆黑一片，那白日里辽阔壮观的戈壁滩此时都变成了未知的深渊，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阿宝坐在小凳子上，虽然嘴里还在给王旭讲解着，屁股却挪动了好几回，他想陪陪妈妈，但是这个叔叔好像有十万个为什么，阿宝给他讲完一个，还剩无数个，可是阿宝都看到妈妈显得无聊地坐在铺上发呆了。
“叔叔，我有点困了，我们明天再讲吧。”
阿宝抓住王旭思考的空档，赶忙说道。
王旭愣了一下，抬手腕看了看表，确实马上九点钟了，他意犹未尽地用一种惊叹的眼神看着阿宝，“真是虎父无犬子，沈主任这么厉害，生的孩子也智力超群！阿宝，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不是，最聪明的人。”
阿宝抿唇笑了笑，“没有啦，叔叔，我们明天再说吧，阿宝得去刷牙了。”
柳烟凝注意到他们终于结束了，旁边的人都一直在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阿宝，不过柳烟凝心里没有太多担心，该说不说，有个男人同行确实会安全很多。
不过柳烟凝还是不敢大意，她挤了牙膏，拿着搪瓷缸和洗脸帕带阿宝去洗漱台洗漱。
这搪瓷缸就是他们娘俩吃饭的那个，一缸多用，长途赶路就是这条件，带多了东西拿不了。
洗漱回来，柳烟凝看到王旭还坐在窗户旁边，灯光已经很暗了，但是他还在努力地往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勤奋好学是这一代人的通性。
柳烟凝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王兄弟，灯光太暗了，别写了，别伤了眼睛。”
王旭在将今天阿宝讲的东西记录下来，他怕自己今天过后就忘了，他对柳烟凝笑了笑，“没事，马上写完了。”
王旭去洗漱了，柳烟凝和阿宝坐在铺上说悄悄话，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过道路过，目光不经意扫到了柳烟凝，他脸上顿时露出惊艳来，一路上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女人，眼见柳烟凝身边只有一个小孩，他淫.邪的目光放肆的在柳烟凝脸上流连，最后甚至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刚刚王旭坐的那个位置上，目光露骨而放肆。
柳烟凝对这种目光最是敏感，这会儿已经快深夜了，巡逻的乘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来，柳烟凝虽然很不舒服，但还是不愿意轻易招惹对方，谁知道对方的底细是什么，或许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呢，她不能将自己和阿宝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是什么也不做那也不行，这样一来对方或许会以为她胆小怕事，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她扭头对阿宝说道：“宝贝，王叔叔要回来了吧？”
阿宝知道妈妈的意思，“叔叔洗漱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对方听到他们同行的还有男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正在这时，王旭手腕上搭着拧干的毛巾，端着搪瓷缸回来了，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男人，眉头拧了起来。
走到床铺口，他脸色不虞地看向对方，“兄弟，你哪个车厢的啊？”
王旭也是西北的汉子，个头高大，对方站起来还不及他高，灰溜溜地跑了。
等对方走了，王旭走过来，将搪瓷缸放在小桌子上，问柳烟凝，“弟妹，没事吧？”
柳烟凝心有余悸，她摇头，“没事，没事。”
但这个插曲却让她开始担心起独自在硬座车厢的宋翠翠来了，硬卧车厢的安全性比硬座要强很多，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宋翠翠怎么样了。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王旭说道：“弟妹，你和阿宝就待在这，我去看看翠翠。”
柳烟凝也正有此意，但是她不好意思开口让王旭去，他自己提出来最好了，于是连连点头，“行，但你知道翠翠在哪个车厢吗？”
王旭点头，“我知道的，我看过她的票。”
大半个小时之后，王旭回来了，“挺好的。”
柳烟凝已经带着阿宝睡下了，阿宝已经睡熟了，他们到兰州是凌晨三点钟，还能睡几个小时。
王旭也上中铺睡下了，他们都不敢睡实了，担心到时候睡过站。
到了兰州，有列车员挨个车厢提醒，“兰州到了，兰州到了！”
这一路柳烟凝都没睡踏实，陆陆续续听到有人到站下车，但总体来说，卧铺车厢安静很多，柳烟凝提前叫醒了阿宝，将行李收拾好，在兰州下了车。
夜里风很大，下车前柳烟凝就将阿宝的厚外套翻出来给他穿上了。
下了车，王旭不停地朝硬座车厢张望，宋翠翠也要在这里下车，他让柳烟凝母子在原地等他，他去找宋翠翠。
毕竟是凌晨三点钟，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不能丢下宋翠翠。
很快王旭就领着宋翠翠过来了，宋翠翠精神不太好，硬座本来也不好睡觉，再加上她生怕错过站，一晚上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根本就不敢睡觉。
“烟凝，阿宝。”宋翠翠朝母子俩笑着，笑容带着些讨好，让柳烟凝看得眼睛微酸。出了站，他们得找个地方休息，去北京的火车是中午的。
王旭又问宋翠翠，“嫂子，你上哪里去，明天早上我早点过来买票，帮你把票一块买了。”
翠翠眼里划过迷茫，很显然，她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但当她的视线从柳烟凝母子身上划过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了主意，“我跟你们上北京吧。”
除了宋翠翠本人，其他的人都感到吃惊，柳烟凝更是惊讶，“你要去北京？”
宋翠翠点头，又慌忙解释，“你放心，烟凝，我不是要去北京赖着你，我会自己去找事情做的，我跟着你们到北京就行了。”
柳烟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宋翠翠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去北京能做什么呢？
王旭突然想起来，问宋翠翠，“对了，杨大哥在北京是不是分了房子的啊？”
宋翠翠有些迷茫，“没听他说过啊！”
“好像是分了的吧，我之前听别人说的，他们那一批是最早分房子的。”
柳烟凝惊讶地看着宋翠翠，杨国荣在北京有没有家属房她都不知道，杨国荣显然也没有主动告诉她过。
“在哪里啊？”柳烟凝问。
王旭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是听胡大哥说的，他和杨大哥他们是一批等到分房子的人，当年他们都还在北京呢。”
宋翠翠说道：“那是很早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估计和他都还没有结婚。”
听说杨国荣在北京有房子，柳烟凝没那么担心了，但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就算杨国荣在北京有房子，你也不敢去住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宋翠翠，她现在是躲计划生育呢，这就是在打游击战，怎么能有固定的落脚点呢。
但是知道杨国荣在北京有房子，宋翠翠就吃了一颗定心丸了，她更加坚定要去北京的心，她要去看看柳烟凝口中的那些景色。
这个问题告一段落，王旭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家招待所，柳烟凝带着阿宝和宋翠翠住一个标间。
宋翠翠担心柳烟凝会误会，进了房间还在解释，“烟凝，我去北京不会麻烦你的，我自己会找事情做的，实在找不到事做，我可以帮别人做衣服，洗衣服，都行，总之我能养活自己。”
柳烟凝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了，她累得很了，脱了鞋子外套，就拿着浴巾去洗澡了。
等她洗完出来，宋翠翠正在跟阿宝说话，阿宝见妈妈洗完了，自己也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宋翠翠没有带毛巾，她也没想过招待所的房间还能洗澡呢，之前他们住的都是公共卫生间。
柳烟凝看了她一眼，说道：“洗个澡吧，后面坐火车还得两天多时间呢，到时候想洗都没处洗了。”
宋翠翠连连点头，“好。”
柳烟凝躺上床，虽然很累，却没有睡意。
宋翠翠想跟柳烟凝说点什么，见柳烟凝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不敢开口了。
阿宝很快就出来了，宋翠翠走了进去，她不会用浴霸这么现代的洗浴工具，在里面待了很久，还是红着脸走了出来，柳烟凝见她衣服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问她，“怎么了？不洗了？”
宋翠翠看着柳烟凝，她以前感觉柳烟凝虽然很漂亮但是她能亲近她，现在柳烟凝就像云中雪顶一样高不可攀，让她心里生出一些距离感来了。
“我不会.我不会用。”宋翠翠红着脸，结巴说道。
柳烟凝一愣，她没说什么，从床上起来，走到卫生间，给宋翠翠演示了一遍。
等真正入睡，已经凌晨四点过了，柳烟凝这一觉睡到早上七点过，被买票回来的王旭的敲门声吵醒。
这是柳烟凝交代王旭的，她还得去采买车上的吃食，晚了就来不及了。
阿宝还在甜睡，临床的宋翠翠已经醒了。
柳烟凝想让阿宝多睡一会儿，她看向宋翠翠，心里犹豫要不要请宋翠翠帮忙看着孩子，他们特意开了一个较好的宾馆，只要房门关上了，房间里是安全的。
宋翠翠看出了柳烟凝的意图，连忙说道：“烟凝，你去吧，我保证寸步不离地守着阿宝。”
柳烟凝跟着王旭去采买食品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他们回到宾馆，宋翠翠果然没出门，一直在房间里陪着阿宝，阿宝早就醒了，他乖巧地在房间里等着妈妈回来。
宋翠翠看到柳烟凝买的一大包东西，心里有些犹豫，她出来得太仓促了，除了收了点衣物，带了点钱，其他吃的都没装什么，带的一些在之前的火车上也吃完了，她听说后面的车程还有两天多，她得去买点吃的。
宋翠翠问王旭，“王兄弟，我们的车是几点钟的啊？”
“十一点半。”
宋翠翠没有表，又问王旭几点了，得知时间还算充裕，她背起随身小包，那是她自己照着电视剧里的女演员背的包包做出来的，还算好看。
“我去买点干粮，你们等一等我。”在柳烟凝他们出门的时候宋翠翠就犹豫过要不要请他们帮忙带干粮的，犹豫了一下，柳烟凝他们就出门了。
宋翠翠只好自己前去购买。
“不用去买了，我们一起买了的。”柳烟凝说道，虽然还有一个多小时，但他们还得去吃点东西，再去车站等，宁愿去车站多等一点时间。
宋翠翠自然是要推辞，柳烟凝劝了几句她还要坚持自己去买，柳烟凝有些火了，“行吧，那你自己去买吧，要不要你也自己去坐火车算了？”
宋翠翠还是第一次见柳烟凝发火，一时间吓得不敢做声了。
柳烟凝深吸了一口气，她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了，叹了口气，“走吧，去吃饭。”
他们退了房，宋翠翠要给柳烟凝补房费，柳烟凝收了五块钱，她知道自己要是不收下，宋翠翠会愧疚。
吃了东西，他们赶到了火车站。
也是跟柳烟凝他们一块，宋翠翠才感到了放松，脸上有了笑容。
等到检票的时候，宋翠翠要王旭将车票给她，她特意交代王旭给自己买硬座，她坐过火车，知道硬卧的价格是硬座一倍还有多，她舍不得花那么多钱。
但是当王旭把车票给她之后，宋翠翠发现这是硬卧票，她连忙说道：“王兄弟，这车票是不是搞错了？你拿错票了。”
“没有拿错，给你也买了硬卧票，这一路回去三十多个小时，坐硬座不行。”
“可是我.”
“先检票上车吧，要来不及了。”柳烟凝打断她。
上了车，宋翠翠要补硬卧的钱，柳烟凝看到她从贴身的裤兜里摸出布包，里面抱着一捆零钱，宋翠翠数了又数，补了硬卧的钱，她就只剩几张零票子了，但即使这样，宋翠翠还是坚决要将差价补给王旭。
王旭双手往回缩，“别补给我，钱不是我给的，是弟妹拿的。”
柳烟凝将她的钱推开，“去了北京先把自己安顿好，钱你留在身上，到时候还要租房子，你不可能睡天桥底下吧。”
柳烟凝不肯收，宋翠翠红着眼睛，“烟凝，这钱算是我借你的，等我挣了钱就还给你，就是卖血，我也会将钱还上。”
一路上王旭都在跟阿宝请教学问，宋翠翠像个刚上学的孩子一样，对此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就坐在边上，即使听不懂，她也喜欢听。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慢许多，路程遥远得让柳烟凝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天，才终于到达了北京。
柳烟凝的车还停在停车场的，她带着王宋二人去找到自己的车，要送王旭去航天院。
王旭不愿意麻烦柳烟凝，要打车过去，柳烟凝笑道：“快上车吧，几脚油门的事情，你一路这么照顾我们母子俩，难不成我送你一程还不应该？”
王旭听她这么说，只好上了车。
宋翠翠也只好跟着上去了，坐在后排，她几乎是坐立不安，生怕自己将柳烟凝这崭新的漂亮的车给坐坏了。
王旭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没想到柳烟凝有钱到这种程度，现在私家小轿车多么的稀缺，柳烟凝竟然已经开上了。
将王旭送到了总院，王旭提着行李下车了，他看着宋翠翠，“嫂子，你要实在有困难了，还是来总院找领导吧，别硬扛着。”
宋翠翠点头，但是她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这是她的骨气，虽然不值什么钱。
柳烟凝问宋翠翠，“你要去哪里？”
宋翠翠说不出来，但是在一个路口，她坚决要求下车了，她不想让柳烟凝觉得自己是想蹭她便宜，去她家里蹭吃蹭喝的。
“你在这里下车做什么？”柳烟凝有些着急，她虽然感觉和宋翠翠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但她到底不是心狠的人，不忍心丢下宋翠翠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
宋翠翠笑道：“放心吧，烟凝，现在时代不一样了，饿不死人的，你放心，我要是真遇到困难了，一定会厚着脸皮求到你门上的，你现在不用担心我。”
柳烟凝还想再说点什么，宋翠翠背着行囊，朝她微笑着挥了挥手，很快汇入了斑马线的人群中，柳烟凝喊都没喊住。
第84章
等柳烟凝将车停好下车找宋翠翠的时候， 她已不见了踪影，茫茫人海，举目皆是陌生人， 柳烟凝愣怔着站在原地，她起码在北京出生长大， 在北京有个家， 宋翠翠该怎么办呢？
找不到人，柳烟凝只好先开车回家。
秦姨提前不知道他们回来， 开门看到母子， 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哎呀， 你们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烟凝，你们在那边怎么样？我去买点菜， 给你们好好地补一补。”
在戈壁滩的时候还能忍，一回到北京，想起秦姨的好手艺， 柳烟凝也馋了， 连连点头，“好。”
秦姨看向阿宝，“阿宝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阿宝摇头，“没关系，秦奶奶，做妈妈想吃的就可以了。”
阿宝的兴致不高，他心里还惦记着突然下车消失在人海的翠翠阿姨。
柳烟凝将行李里的干蘑菇取出来， 看到蘑菇， 她又想起翠翠了，翠翠身上有多少钱她是知道的， 如果翠翠不能顺利地找到工作，她身上的钱只够支撑她半个月的。
但柳烟凝累极了，冲了个澡，又让阿宝去洗澡，自己先睡了。
秦姨将他们的脏衣服搓洗了，才拎着菜篮子出门去买菜。这会儿去都买不到很新鲜的菜了，但母子俩没在家的时候，她都是随便对付一点，家里没什么菜。
阿宝洗了澡，浑身变得清爽了很多，他并不困，将许久没用的收音机拎了出来。
他捣鼓了一通，收音机发出了声音，阿宝发着呆，侧耳听着。
“火星环球观测者今日于佛罗里达卡纳维拉尔角航天中心发射成功，预计该探测飞船将飞行4.35亿英里，在太空航行十个月，预计于1997年9月12日到达火星.”
阿宝静静地听着广播里传来的新闻报道，他想起爸爸曾经对他说过，美丽国的载人航天飞船是在1961年在拉纳维拉尔角的航天中心发射升空的，相比之下，国内的载人航天还处于起步阶段，落后了四十多年。
阿宝的小手搭在收音机按键上，他小小的心灵第一次遭受了强烈的冲击，他第一次真正地理解了爸爸的工作，为什么爸爸和毛宁宁的爸爸不一样，不能陪在他和妈妈的身边。
次日，柳烟凝来到杂志社。她半个多月没在，这半个月宋嘉和也没在，她担心杂志社会不会变得和他们刚接手的时候一样混乱，但是等她到了杂志社之后却发现一切如常，这一期的《时装》杂志非常顺利地发行了，并且销量上涨不少。
而另外一边的《影视频道》摸石头过河的工作做得也非常好，杂志有了一定的名气，销量也与日俱增。这一期本来是预计让毛宁宁上专访的，但因为柳烟凝没在，所以梁坤暂时没安排。
宋怡好不容易等到柳烟凝回来，柳烟凝这半个多月是处于失联状态，看到人平安回来，松了口气。
柳烟凝也要找她呢，“嘉和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打了两通。”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柳烟凝又问。
“这不知道，他也没说，就是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
下了班，柳烟凝去接阿宝，宋怡搭她的车去找蒋云飞。
“你们感情还稳定吧？”
宋怡娇笑起来，那笑容俨然是沉浸在热恋中的模样。
柳烟凝见状也忍不住笑，恋爱确实是件让人心生愉快的事情。
“蒋云飞好像比我还大一点啊。”柳烟凝想起来，“那不小了，我都快二十七了。”
“是的，他说等他博士毕业我们就结婚。”即使宋怡接受过西方教育，提到这个事情，也依旧羞红了脸。
柳烟凝看了她一眼，“你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吧，这么快就认定对方啦？”
宋怡注视着前方，眼里满是闪闪的光芒，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柳烟凝没作声了，她不能去评判什么，总体看来，跟同龄人比起来，蒋云飞自身的条件很不错了，如果能顺利进入研究院，就能拿到北京户口，在北京落户。
来到学校，宋怡跟着柳烟凝上楼，蒋云飞应该也在教研室等着。
她们到达的时候，蒋云飞和阿宝正在讨论问题，柳烟凝和宋怡都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蒋云飞察觉到她们来了，抬头朝宋怡微微一笑，柳烟凝看到宋怡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甜笑，这种恋爱的幸福感能感染身边的人，柳烟凝也不觉微笑了起来，爱情分很多种，她跟沈牧没有经历过热恋期，他们的爱情里面掺杂了亲情，没有轰轰烈烈，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爱。
两人等了十几分钟，他们才结束了讨论，阿宝看到柳烟凝，高兴地笑道：“妈妈，你来啦！”
柳烟凝走过去，捏了捏阿宝软乎白嫩的小胳膊，“阿宝，咱们回家吧！”
宋怡走到蒋云飞身边，蒋云飞比宋怡高出大半个头，男俊女靓，站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挺般配的，蒋云飞将教研室的灯关了东西收好，将门锁了，跟着他们一块下楼。
“你们俩要去哪里，我送你们。”柳烟凝笑问。
宋怡挽着蒋云飞的手，言笑晏晏，“不了，烟凝姐，我们自己打个车就去了，你快带着阿宝回家吧。”
说完，宋怡又感觉自己太现实了，之前和蒋云飞关系没有挑明的时候，她都带着阿宝一块去吃饭，现在成了，就将人家阿宝丢在一边了，她连忙又笑着看向阿宝，“阿宝，你跟哥哥姐姐一块去吃饭不，吃了饭，我们送你回家。”
蒋云飞看向柳烟凝，笑道：“柳女士也一起去吃饭吧。”
柳烟凝拉着阿宝，笑道：“我们就不去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带阿宝去吃肯德基。”
阿宝在戈壁滩吃了不少的风沙，是时候吃一吃城里才有的新鲜东西了。
阿宝也连连点头，“我要和妈妈去吃肯德基，师哥，宋怡姐姐再见！”
之前阿宝是叫宋怡姨姨的，但是现在宋怡跟蒋云飞在一起了，再叫姨姨就不合适了，那样的话，就变成阿宝叫宋怡姨姨，叫蒋云飞师哥，辈分就乱了套了。
柳烟凝驱车来到肯德基门口，找了个位置将车停好，带着阿宝走了进去。
今天不是周末，人并不是很多，都不需要排队，直接点了单。
阿宝吃着炸鸡，突然说道：“要是明明也能吃上肯德基的炸鸡就好了。”
柳烟凝咬着鸡腿，她平常也不吃这些东西，去戈壁滩素了半个多月，现在吃什么都喷香。
“他长大之后会吃上的。”
阿宝看了妈妈一眼，他想问问妈妈翠翠阿姨的下落，但是想想妈妈应该也不知道，因为翠翠阿姨下车就走了，也没有告诉妈妈她要去哪里。
吃了东西，柳烟凝打包了一份给毛宁宁，母子俩回了家。
阿宝昨天回来没有见到毛宁宁，一下车，他就揣着妈妈给毛宁宁打包的肯德基走到了毛宁宁家门口，他探脑袋朝里面张望，“毛宁宁！毛宁宁！”
毛宁宁正在自己的房间画画呢，听见了久违的声音，立马飞奔出来，他忘了手上还沾了颜料，张开双手就要抱阿宝，阿宝被吓得连连后退，“别，毛宁宁，你手上有脏东西！”
毛宁宁止住脚步，低头看了自己的手，反应过来了，咧着嘴巴朝阿宝笑，“阿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这是我妈妈给你买的肯德基。”
毛宁宁“哇哦”了一声，将纸袋子接了过去，“阿姨太好了！谢谢阿姨！”
胡雪华在厨房笑道：“阿宝，今天留在阿姨家里吃饭吧，我们炖排骨吃！”
阿宝笑眯眯的， “谢谢阿姨，但是秦奶奶已经做了饭了。”
柳烟凝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一篮子的干蘑菇，“雪华姐，我又带了些干蘑菇回来，送点给你们尝尝！”
胡雪华高兴得“哎呀”一声，连忙从厨房走出来，接过篮子一看，“你看你这千里迢迢的好不容易带一点回来，还送我们这么多，让人怎么好意思，我拿一点点尝尝就好了。”
“拿着吧，这就尝个鲜，我们家里还有呢。”柳烟凝将篮子一起退给她。
胡雪华微笑着收下了，“烟凝，晚上在家里吃饭吧，我炖了排骨呢。”
“秦姨已经做好饭了，不吃浪费了，下次吧。”
胡雪华拉住柳烟凝，“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你今晚在这吃饭吧。”
听胡雪华这么说，柳烟凝就答应了下来。
阿宝跟着毛宁宁进房间去了，毛宁宁买了画板，此时画板上画了一只小猫咪，阿宝仔细一看，正是自己家的那只，白雪公主。
“宁宁，你画得真好！”阿宝惊叹。
毛宁宁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妈妈说白雪公主有小猫咪了。”
阿宝吃了一惊，要是之前，他可能还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自从知道翠翠阿姨怀孕之后，阿宝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翠翠阿姨也有小朋友了。”
毛宁宁惊讶地看着他，“翠翠阿姨是谁？”
“是我妈妈的朋友。”阿宝说道，他想了一会儿，“还有杨明明，他是我的朋友。”
毛宁宁笑道：“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阿宝，等白雪公主生小猫了，你能送我一只吗？”
阿宝正要点头，突然又想起了杨明明，他妈妈现在来了北京，杨明明跟妈妈也恩开，他不想让白雪公主以后跟孩子也分开。
毛宁宁满脸期待地看着阿宝，他以为阿宝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却在阿宝脸上看到了纠结。
“阿宝，怎么了，你不舍得吗？”
阿宝摇头，“孩子不应该跟妈妈分开。”
他现在是跟爸爸分开，阿宝还能接受，如果是跟妈妈分开，阿宝都不愿意想象那种情形，一想到他就会感到难过。
毛宁宁也愣了愣，他明白了阿宝是什么意思了，“可是我们两家这么近，没有关系的吧？”
“可是猫咪这么小，对我们来说很近的距离，对它们就很远了呀，那白雪公主的孩子还是跟妈妈分开了。”
阿宝不愿意，毛宁宁也不勉强他，“那好吧，那以后我就去你家里看小猫咪好了。”
毛晓峰下班回来了，他现在的印刷厂办得有声有色，柳烟凝杂志社的一部分印刷业务就是交给了毛晓峰。
他还不知道柳烟凝母子回来了，在家里看到他们，还有些惊讶，“烟凝回来了啊，今天才回来的吗？”
毛晓峰穿着一件黑灰色的夹克，胳膊下面夹着一只公文包，头发也用上了摩丝，看着精神极了。
柳烟凝笑道：“现在确实有老板的派头了。”
毛晓峰笑起来，“你就别洗刷我了，我业务还得靠你照顾呢。”
胡雪华很快就将干蘑菇泡发了，煮在了排骨里，很快饭菜都摆上了桌。
阿宝和毛宁宁吃了肯德基都不饿，两人一人喝一碗排骨汤，就去书房玩去了，桌上只有几个大人。
柳烟凝在肯德基也吃了点东西，这会儿也不怎么饿，她挟了一块排骨，慢慢地吃着，问胡雪华，“雪华姐，你是想跟我说什么？”
胡月华笑道：“我们打算买套房子，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买。”
柳烟凝一愣，“买房子？”
胡月华嗯了一声，“是，我们打算再买套房子，现在这个房子太小了，条件也不太好，现在的商品房挺不错的，各个方面都挺方便，家里厨房卫生间都有，我们打算去买一套。晓峰去问过了，一套七八十平的房子十几万。还可以贷款。”
柳烟凝没考虑过买房子的事情，正在她犹豫的时候，胡雪华又说道：“趁我们现在有能力，给毛宁宁置办一套，他是男孩，以后是要结婚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结婚就要房子，提前准备上，世事变化无常，现在晓峰的印刷厂还算挣钱，以后还不知道呢，先买一套，也当做投资了。”
听胡雪华这么说，柳烟凝也有些意动了，虽然说孩子大了不能永远靠父母，但做父母的，总想多为孩子打算，所谓为父母者为儿女计之深远，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胡雪华笑道：“我看阿宝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孩子，以后未必在北京发展，但是不管他在哪，房子摆在那总不会亏，想换钱的时候卖掉就是了。”
但是柳烟凝目前手上没有这么多钱，杂志社虽然挣了些钱，但柳烟凝目前还不想动用那些钱。
“你们打算买哪里的房子？”
胡雪华大致地说了一下，柳烟凝不太清楚这些，“行，你们先买，我考虑考虑。”
吃过饭，毛晓峰去洗碗，柳烟凝和胡雪华坐在客厅说话，柳烟凝大致地说了一下这次的经历，还说到了宋翠翠。
得知宋翠翠这么一个农村妇女竟然独身来到了北京，身上还没有带多少钱，关键是还怀胎六月之后，胡雪华的眉头也皱起来了，“虽然现在不少人来北京打工养家糊口，但她没什么文化，又还怀着身孕，估计很难找到工作。”
柳烟凝也是忧虑这个问题，“是啊，她又没什么文化，主要是大着肚子，招工的人也不会肯要她的，我本来是想着，既然都来北京了，多少得照顾点，起码给她安排个工作，可她半路就下车走了，我都没找到人。”
胡雪华想了想，“之前是分过这么一批房子，跟我们不在一块，他们当时分的是大杂院，一人分到一小间屋子，你既然说她男人当年也在这么一批人中，那肯定也有房子的。”
柳烟凝说道：“但是她从来没听她爱人提起过这个事情。”
胡雪华说道：“可能他们一直都没有来北京，忘记说了吧。”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现在要怎么找到宋翠翠。
胡雪华给柳烟凝出主意，“你自己就有杂志啊，在杂志上刊登寻人启事不就行了吗？”
柳烟凝摇头，“那肯定是不行的，宋翠翠肯定是不会看我们这种杂志的。”
“那就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吧。”胡雪华说道，“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不然人海茫茫，光是北京市人口都好几百万，你上哪里捞这么个人去。”
柳烟凝叹了口气，她也不确定宋翠翠会不会买报纸看，但是目前似乎也只剩这一个办法了。
但是宋嘉和现在不在北京，柳烟凝跟其他北京日报的编辑不太熟悉，她找出北京日报的电话打了过去，得知柳烟凝要刊登寻人启事，对方痛快地报价，“五十块钱一则。”
柳烟凝之前在北京日报上刊登什么，都是宋嘉和帮忙，她没有出过钱。
“行，五十就五十吧，我怎么将钱打给你们？”
“你要是着急的话，就得亲自上北京日报来一趟，将你要刊登的东西给我们，支付费用，等着排版刊登就行了。但是有没有效果，我们不能保证。”
柳烟凝同意了。
次日寻人启事就登报了，上面还刊登了杂志社的电话，她希望宋翠翠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之后，能主动给她打电话。
但是消息就这么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一晃进入了冬天，气温骤降，仿佛一夜之间，大街上的人群就都换上了棉袄子，羽绒服。
还是没有宋翠翠的消息。柳烟凝在电话里跟沈牧说宋翠翠跟着他们来北京的事，沈牧也并不惊讶，因为杨国荣发现宋翠翠不见了之后就跟组织汇报了，很快王旭也给基地打了电话，说了宋翠翠上北京的事情，不过他没说宋翠翠跟柳烟凝走了，只说到了北京之后他们就分开了。
沈牧还想问柳烟凝宋翠翠是不是跟着她回家了，但还没等他问出来，柳烟凝就主动说了宋翠翠离开的事情了。
“翠翠身上没什么钱，她在北京也没有什么亲戚，我担心她到时候钱花完了，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
柳烟凝将自己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的事情说了，“我不知道翠翠能不能看到。”
但是她觉得翠翠多半看不到，她就不是会买报纸看的人啊。
“基地那边现在怎么说呢，要处罚杨国荣吗？”柳烟凝问。
“处罚是肯定要处罚的，但是现在具体要怎么处罚，还没有章程。”
柳烟凝问沈牧，“翠翠说她出来是自己跑出来的，你觉得会不会是杨国荣怂恿她的？”
“应该不会，这孩子要生下来的话，会更加的麻烦，首先为了以儆效尤，杨国荣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就算是能保住，也应该不会继续留在基地了。”
“如果是翠翠自己跑出来的，那就是她自己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同样作为母亲，柳烟凝非常理解这种心情，但是宋翠翠想得太简单了，首先她就没有想过生存这个问题。
北京城是很大，却容不下一个没有什么文化又怀有身孕的人，柳烟凝叹了口气，她问沈牧，“杨国荣得知宋翠翠现在在北京，他要怎么办？来北京将翠翠找回去吗？”
“应该不会，他现在的岗位挺重要的，暂时应该走不开。如果你找到宋翠翠的话，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行，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宋翠翠既然选了这条路，势必要自己去承担后果。”
这话听起来是很冷漠，可柳烟凝也知道就是这么个道理，她就算是找到了宋翠翠，能提供的帮助也是有限的。
这件事让柳烟凝的心始终沉甸甸的，北京已经开始进入冬天，到了这个时候，各个工厂都要陆续停工，到年关了，工厂几乎也不招人了，宋翠翠可能更找不到工作了。
十一月中旬，北京下了第一场大雪，天地银装素裹，将一切都装扮成了纯净的洁白色。
宋嘉和回来了，柳烟凝还是从宋怡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宋嘉和都已经回来了好几天了。
“嘉和他没事吧？”
宋怡撇了撇嘴，“不知道他是去哪里了，搞得好像是老了十岁，整个人一点之前的风度都看不见了，看着就像个小老头。”
柳烟凝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过了两天，她才看到了宋怡口中大变样的宋嘉和，乍一眼，她差点都没认出来，他们分别差不多一个月，宋嘉和确实大变样了，之前皮肤细腻，整个人永远都是精致的，现在的宋嘉和晒得很黑，虽然依旧穿着和以前差不多的服装，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大变，看着跟以前确实判若两人。
宋嘉和是特意过来找柳烟凝的。
“我现在不想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以后每年我都要抽两个月的时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我可能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帮你管理杂志社了，如果你自己精力有限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个总经理的人选，他的工作能力可能比我还强上一些，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让他来帮你管理。”
柳烟凝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宋嘉和回来之后会这么快地将将杂志社的工作给辞了。但是柳烟凝也知道，从她知道宋嘉和的心思开始，他们以后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了。
“那你的股份我买过来吧。”柳烟凝也没有做挽留，两人心照不宣。
宋嘉和笑道：“行啊，我不要钱，只要你答应以后的小说都在我的出版社出版，就行了。”
柳烟凝摇头，“那不行，我以后的小说未必能畅销，我必须先把你的股份买过来。”
“真不用，烟凝，你知道，我不缺钱，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承诺，那最好不过了。我知道你的书一定会畅销，你来我的出版社出版，以后能给我挣的钱不比这两成股份多多了？”
柳烟凝看向宋嘉和的眼睛，他即使已经换上了精致的西装和昂贵的皮鞋，还是掩不住浑身风沙磨砺出来的粗犷气质，这让柳烟凝挺惊讶的，她以为宋嘉和这一辈子都要这么精致地过下去。
宋嘉和注意到了柳烟凝目光里的惊讶，他微微一笑，他从西北一路往西，过了青藏高原，一路上的高原湖泊让他感受到了生命另一种厚度，那种不开拓视野就无法见识到的东西，将他心里沉淀多年的东西足以翻起，那些沿途的美景一遍遍地洗涤了他的身体，将所有不堪重负的东西全都磨去了棱角，变得平和起来。
当再次站在柳烟凝面前，他惊骇地发现那些总是在隐隐作祟的悸动突然就消失了，柳烟凝依旧站在他面前，他也依旧爱着这个女人，可他的心不会在有任何触动了，她依旧是原来的模样，而他的心，已经不是原来的心了。
这让宋嘉和感到微微的遗憾，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随即放松下来，放任自己去接受这种新的感觉，他浑身都感到了轻松，好像束缚住心脏的网，在一瞬间就分崩离析了。
柳烟凝最终同意了宋嘉和的提议，她答应以后的小说都交给宋嘉和的出版社出版，这只是一种工作上的合作关系，就算是宋嘉和不说，柳烟凝也不会再交给第二家出版社，不管怎么样，她永远不会忘记宋嘉和对自己的帮助。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柳烟凝接到了陈峰的电话，陈峰在电话里惊喜地告诉她，电影《暖春》即将开机了，他们趁着这个冬天，先将剧本里冬天的戏先拍了。
电话里，陈峰还邀请柳烟凝去出演女二号，还不是之前那个小配角，这回戏份非常多。
柳烟凝很惊讶，“你都要开机了，现在才邀请我去出演女二号， 之前你们没有定下这个角色吗？”
陈峰说道：“之前是定了的，但是她现在又给我打电话说她档期赶不上了，这个角色她演不了了。”
“难不成你们之前签的合同里面没有违约金吗？想不拍了就不拍了？”
陈峰说道：“有，但是人家不将这点违约金看在眼里啊，也就几万块钱，立马就让助理给我送过来了。”
“那敢情还好，有人给你送钱来了。”柳烟凝还有心情笑。
陈峰在电话那头，用央求的语气，“柳女士啊，我看了你之前客串的那个角色了，演得很好，你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你相信我，就算你现在没有这么专业的表演，我也能在现场教你，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我有信心才行。”
但是柳烟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走演戏这条路，她对陈峰表示自己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当宋怡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马说道：“烟凝姐，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咱也不为了出名吧，人怕出名猪怕壮的，但是你要这么想，如果你参演了，以后你老了再看这个电影，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音容相貌，这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宋怡笑道：“烟凝姐，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的话，能不能推荐我去，我虽然没有拍过戏，但是我觉得我长得还是可以的，当然，肯定是不如你的。”
柳烟凝笑道：“行啊，你要是真的想去，我可以给你推荐，但是我不能保证导演能让你过关。”
宋怡连忙摇头，“我开玩笑的，我可吃不了这碗饭。”
柳烟凝正在笑，宋怡又说道：“烟凝姐，你还记得方玉华吗？”
柳烟凝点头，“我还记得，怎么了？”
“她好像跟宋嘉和在约会。”
柳烟凝惊讶地抬头，“约会？之前两人不是黄了吗？”
其实也说不上黄了，因为两人都没有正式地相处过，但是她能看出方玉华对宋嘉和很失望，怎么这两人突然约会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
宋怡神神秘秘地笑道：“我和蒋云飞去看电影的时候，看到他们俩了，我还纳闷呢，我正儿八经地给这两人介绍的时候，这两人看不对眼，我不介绍了吧，这两人还悄摸摸地约会起来了。”
柳烟凝是很惊讶，但是心里也挺高兴的，她希望宋嘉和能有个幸福的人生，身边有爱人相伴。
不过宋怡很快就变得愁眉苦脸了，柳烟凝发现了，“怎么了，怎么做出这个表情？方玉华和他约会你不应该高兴吗，人是你给宋嘉和介绍的。”
宋怡点头，“是啊，是我给他介绍的，但是我怕方玉华会恨我。”
柳烟凝莫名其妙，“她恨你，她为什么要恨你？”
宋怡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想到柳烟凝是宋嘉和的好朋友，知道了也没什么，就凑过来，低声地说道：“我哥好像那方面有点毛病。”
柳烟凝一愣，“那方面？哪方面？”
刚问出来，她就反应过来了，惊讶地看着宋怡。
宋怡咬着唇，对着她点头，“家里人都知道这哦事情，方玉华也知道，我跟她说过了的。”
柳烟凝摇头，“不会吧？”
“不然你以为我哥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没有找对象，家里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要，要不是这方面有疾病，他早就结婚了。”
柳烟凝感觉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感觉宋嘉和没有结婚不是因为这方面有问题，但是她又不能肯定，毕竟宋怡说得这样信誓旦旦的。
不过更让她惊讶的是方玉华都知道这个事情，竟然还愿意跟宋嘉和约会。
“你说方玉华知道这个事情？”
宋怡点头，“她可真是好人啊，她都知道我哥不行，还愿意跟他约会，云飞说男人不行的话，婚姻会不幸福的。”
柳烟凝看向宋怡，宋怡被她突如其来的注视搞得愣了愣神，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是自己的妆花了，“怎么了？烟凝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柳烟凝狐疑地看着宋怡，宋怡在提起这个的时候，这么自然，自然得都没了未婚女孩该有的含蓄，她盯着宋怡，问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问题，“你跟蒋云飞.”
柳烟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她微颤的尾音让宋怡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脸腾地红了起来。
看到她是这个反应，柳烟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不再说话，宋怡也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了半晌，宋怡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说宋嘉和呢，烟凝姐，你怎么提到我头上来了。”
柳烟凝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忠告，“做好措施。”
宋怡的脸再次红成了猪肝色，她讷讷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用蚊子声音问柳烟凝，“烟凝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烟凝哼了一声，“我是过来人，我还能不知道？”
话说开了，宋怡也没有那么扭捏了，“烟凝姐，你可不能告诉宋嘉和。”
柳烟凝摇头，“那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跟他说这个。不过宋怡，你自己得注意一点。我知道你去西方国家留过学，那边要比国内开放很多，但是国内毕竟还达不到那个程度，这个事情，你千万要对外人保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柳烟凝虽然不会说宋怡什么，但是还是感觉她太大胆了，她跟蒋云飞才交往多久，说难听点，她可能连这个人性格全貌都还没有了解透彻，就先将自己交给对方了。
第85章
柳烟凝还是被宋怡劝动了， 拍戏更像是另外一种留影方式，将她年轻时候的音容相貌都留存下来。这一次戈壁之行，她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或许陪伴是常规感情的常态，但不适用于她和沈牧， 分居两地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那种彼此的挂念反而因时间的流逝堆叠起来。
在他们之间，心动是不会变的， 爱也不会。
她给陈峰打了电话， 同意出演女二白雪。
陈峰高兴极了， “行啊，我正愁你不答应怎么办呢，薪酬方面你放心， 给别人是怎么给的，给你我就怎么给。”
柳烟凝问他，“要拍多久啊？”
杂志社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了， 宋怡已经完全能担起大任， 在内容方面的把控已经做得很好，柳烟凝也不想让杂志社的事情缠住自己，她想逐渐地放权，将杂志社的事情交给宋怡他们去做，她准备将宋怡提成主编。
“可能四到六个月。主要是我们现在刚好在冬天开机，冬天的戏现在就能拍了，柳女士， 到时候可能要辛苦你， 又要拍戏又要做编剧。”
拍戏的取景地不在北京，在遥远的建设兵团， 也就是柳烟凝得跟着剧组去那边拍摄，这样一来，她和阿宝就要分开很久。
如果阿宝现在才四五岁，柳烟凝肯定都不会考虑，直接拒绝了，但是阿宝已经七岁了，柳烟凝想要培养他独立自主的能力，而且柳烟凝也发现了，阿宝比她想象中更独立。
挂了电话，柳烟凝来到书房，阿宝正在练琴，柳烟凝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阿宝的钢琴弹得越来越好了，但因为力量的限制，他现在没有办法弹奏完整的高难度的曲子，每次阿宝练琴都只练一小段，这是柳烟凝要求他的。
等阿宝练习完成，扭身看向柳烟凝，“妈妈，我今天的琴练完啦！”
柳烟凝坐到琴凳上，看着阿宝慢慢张开的脸，阿宝小时候是可爱漂亮，现在是唇红齿白的精致，柳烟凝有些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说道：“阿宝，妈妈要去建设兵团拍戏，可能要出差很久，你和秦奶奶在家里可以吗？”
这个消息对阿宝太过突然了，他惊愕地看着妈妈，半晌没说话。
柳烟凝不忍心了，她握着阿宝肉乎乎的小手，“阿宝，如果你不想让妈妈去的话.”
“不，妈妈，你去吧。”阿宝打断了妈妈，他摇头说道：“妈妈应该有自己的工作呀，阿宝会在家里乖乖地等你回来的。”
柳烟凝看着阿宝，眼眶湿润起来，她将阿宝搂在怀里，她该有多幸运，才能生出阿宝这么可爱的小天使啊！
“到时候你想妈妈了怎么办呢？”柳烟凝问阿宝。
阿宝用大拇指和小拇指给柳烟凝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妈妈。”
还有个问题要解决，阿宝现在经常要去学校，柳烟凝要是走了就没人接送阿宝了，在她走之前得将这个问题解决妥当。
接送的人肯定只有秦姨了。
秦姨洗漱完正要准备休息呢，柳烟凝将她请到客厅沙发坐下，才跟她说起自己要去建设兵团拍戏的事情，“到时候只有请你接送阿宝了，你打车接送他，我应该去不了很久，我会跟导演沟通，先将我的戏份给拍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秦姨也挺惊讶，她没想到柳烟凝竟然会同意出差这么久，不过秦姨挺支持柳烟凝的，换了从前秦姨不会这么想，但是她跟着柳烟凝在一起久了之后也发现，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兜里有钱，能挣钱，说话才硬气，才不至于受委屈。
再说电视上的柳烟凝多漂亮啊，阿宝看到出现在荧屏上的妈妈自豪得直拍手，这是秦姨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啊。
柳烟凝又跟陈峰打了电话，沟通她的戏集中拍的事情，“我家里还有孩子，我不能出差太久。”
陈峰合计了一下，柳烟凝的戏份挺多的，就算是集中在一起拍，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拍不完，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是得抓紧。
“行，没有问题。”
柳烟凝将杂志社的事情安排妥当，就跟着剧组赶赴了建设兵团。
柳烟凝走的这天，阿宝去学校了，早上妈妈还将他送去学校，等到下午，就是秦姨来学校接阿宝了，这几天秦姨都跟着妈妈来送他，好让秦姨熟悉一下路线。
阿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只看到秦姨出现在教室门口，不见妈妈的身影的时候，他心里还是难免失落。
秦姨提前一个小时出发的，她没有听柳烟凝的打车过来，她坐公交车过来的。秦姨知道柳烟凝不愿让阿宝吃苦，让他们打车，那她接送阿宝的时候就打车，独自过来回去就坐公交车，省下的车费都不少。
回到家，家里空空荡荡的，阿宝忍不住走到妈妈的主卧，房间里全是妈妈的味道，阿宝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但是阿宝知道，如果他哭的话，妈妈知道会担心的。阿宝揉了揉眼睛，暗暗对自己说：我已经四五岁的小朋友了。
毛宁宁参演的电视剧上映了，他兴高采烈的来找到阿宝，想邀请阿宝一起看。毛宁宁家里也换上了彩色电视机，但是他还是喜欢在阿宝家里看，因为阿宝家里的沙发很舒服，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想起来了。
阿宝心情不太好，但是看毛宁宁兴高采烈的，强撑着情绪陪毛宁宁看电视。
此时已经晚上8点钟了，毛宁宁坐在沙发上，左看右看，突然问阿宝，“你妈妈呢？阿宝。”
阿宝一愣，眼睛里蓄起了泪水，他别开头，轻轻地说道：“我妈妈出差去了。”
毛宁宁啊了一声，“去哪里啦？”
“很远的地方。”
毛宁宁没再说话，悄悄地拉起了阿宝的手，“阿宝，别怕，还有我呢。”
毛宁宁的手和阿宝的手一样火热，这让阿宝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两孩子挤在一块，阿宝问毛宁宁，“你要出去拍戏吗？我妈妈拍戏去了。”
毛宁宁摇头，“我妈妈说让我好好地学学画画，暂时不会再给我接戏了。”
阿宝来了兴致，他们一家三口都还没有合影呢，他低声问毛宁宁，“毛宁宁，等你学会了，能给我和我爸爸妈妈画幅全家福吗？”
毛宁宁眼睛一亮，“可以呀，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画。”
阿宝走进主卧，他记得这次妈妈带了一张爸爸的单人合影回来，再将自己和妈妈的合照找出来，一起给了毛宁宁，“宁宁，你看看能不能画。”
毛宁宁看了一会儿，“要等周末才有时间哦。”
阿宝又将照片收起来了，他怕毛宁宁弄丢了，爸爸的照片只有这一张。
因为毛宁宁答应周末给他画全家福，阿宝对周末开始期待起来。
秦姨每天接送阿宝都非常准时，宋怡知道阿宝的妈妈出差去了，昨天在秦姨来接阿宝的时候，跟秦姨商量明天她带阿宝去吃个晚饭，再把阿宝送回家。
但秦姨不敢答应，柳烟凝没在家，万一阿宝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可担不起责任。
“烟凝交代过的，她出差的这段时间，阿宝得待在家里，免得她担心呢。”
宋怡拉着蒋云飞，明白了秦姨的意思，她也不难为秦姨，“那行，我送你们回去吧。”
今天宋怡开了车。
秦姨知道两个年轻人要出去约会，婉拒了，“不要紧，谢谢，我们打个车就回去了。”
阿宝朝宋怡他们挥挥手，“姐姐再见。”
宋怡穿着一件白色的呢大衣，头发才刚烫了个大波浪卷，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极了，蒋云飞克制着，等秦姨和阿宝走了，才牵起宋怡的手亲了亲，“走吧，我们去吃饭。”
宋怡知道蒋云飞没什么钱，吃饭都挑的路边的馆子，吃完饭，两人从饭馆出来，天已经黑透了，蒋云飞趁着天色，将宋怡揽在怀里，两人沿着街道走着消食。
街道两边积着薄薄的雪，一层又一层的脚印踩在上面，早已污糟不堪，污染了宋怡的白色高跟鞋。
蒋云飞注意到了，他让宋怡停下，摸遍浑身都没找到手帕，他看了一眼自己黑色的棉衣，捏着袖子擦了起来。
宋怡吃了一惊，连忙要缩脚，“云飞，你这是做什么？”
“别动。”蒋云飞按着宋怡的脚，仔仔细细的将她高跟鞋上的脏污擦干净。
宋怡垂头看着蒋云飞的后脑勺，他的动作那么认真，让宋怡几乎要掉眼泪。
蒋云飞没有直起身，他背对着宋怡蹲下身，“路太脏了，我背你。”
宋怡看着身边零星的行人，她喜欢蒋云飞炽热的爱，将所有的爱意都表现在行动上，宋怡趴上了蒋云飞宽阔的背，灯光稀薄，蒋云飞的背宽阔而踏实，宋怡将头埋在他的后颈，她听见蒋云飞突如其来说了一句——“宋怡，你一定要嫁给我。”
宋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十一点宋怡才到家，车库的门上了锁，她只好将车停在了家门口的路边，等她蹑手蹑脚打开入户门，却发现本该寂静的客厅灯光通明，她爸妈正襟危坐，听到开门声，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
宋怡从他们严肃的脸上看到了审判的意味。
建设兵团比想象中更加艰苦，地上的雪已经堆了二十几公分厚，在这样严寒的天气下拍戏不是件容易的事，柳烟凝一到地方，要求剧组做的事情就是在住的地方安一部电话，她要每天给阿宝打电话。
到了周末，毛宁宁记得跟阿宝的约定，哪里都没去，一大清早就来了阿宝家里，让阿宝带着照片去他家里，他家书房的地板已经被他弄脏了，他怕将阿宝家的书房弄脏。
阿宝将照片放在自己房间的小桌子上的，想妈妈的时候他就拿起照片看一看，妈妈每天晚上都会给他打电话，这让阿宝好受了很多，几天过去，也渐渐地习惯了妈妈出差的日子。
两人来到毛宁宁家里，毛宁宁看了半天照片，将画纸夹好之后，就开始创作了。
毛宁宁家里也安上了木地板，学着沈牧那样，将水暖管子埋在地板下，木地板被烘烤得暖洋洋的，但是缺点也暴露出来了，阿宝家里的木地板好多有些变形了，柳烟凝打算开春之后找毛木匠他们来将家里的地板翻新一下。
毛宁宁创作，阿宝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毛宁宁扭头看他，“阿宝，你想不想学画画呀？要不你跟我一起学画画吧？”
阿宝愣了一下，他之前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兴趣，但他现在在捣腾收音机，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阿宝，“收音机可以接收来自全球各地的频段信号哦，就跟我们家的电脑一样。”
毛宁宁啊了一声，他都差点忘了阿宝家里还有这个东西了，阿宝好像很少用电脑了。
“对了，阿宝，你们家的电脑都好久没用了吧？”
“是啊，网速太慢了，对了，我好久没有看到池池哥了。”
毛宁宁用了一上午，画了阿宝的一家三口，毛宁宁技艺不到家，画的是神似，但阿宝已经很满意了。
阿宝如获至宝地捧着画回到家，他想找个什么东西裱起来，但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
秦姨找了卷胶带出来，给阿宝，“用这个粘在墙上，阿宝。”
阿宝将全家福画像粘在了床对面，他一睁眼就能看到。
粘好了画像，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阿宝以为是妈妈打过来的，赶忙跑了出去。秦姨正要从厨房出来接电话，看到阿宝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又退回去了。
但阿宝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并不是妈妈那边的，是王英池打过来的。
阿宝惊喜地接起了电话，“池池哥！”
“阿宝，你好呀，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孩子说话都直来直往，“什么忙呀，池池哥。”
“我想开个计算机培训班，挣钱给我外公换个电梯房，他和我外婆现在住的房子没有电梯，他的腿越来越不好了。”
阿宝不太懂买房子需要多少钱，但想必也是一笔很大的钱，池池哥的外公潘教授真的很好，阿宝还是他的学生呢，阿宝问道：“我能帮什么呢？”
“阿宝，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做，你可以做老师，你们家还有电脑，可以给学生上实操课，不过这个你得问问阿姨，阿姨同意了才行。”
阿宝没想到池池哥说的帮忙竟然是这么一大个忙，他想了想，“我能做老师吗？”
王英池说道：“还差一点理论知识，你记忆力这么好，表达能力也好，你多看点计算机方面的书籍，肯定没有问题的。”
王英池还记得之前他生病的时候，阿宝给他上物理数学课的时候，阿宝的表达能力是很好的，做老师肯定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都是小孩子，可能不太有信服力。
“如果你决定要跟我一起做的话，我们就要先去参加北京市的计算机技能大赛，在上面拿到大奖，更有信服力，别人才不会因为我们是小孩子就小看我们。”
阿宝听得心动了，他想挣钱给妈妈买漂亮衣服。
但是使用电脑的话，确实得跟妈妈请示。
等到晚上柳烟凝打电话过来，阿宝就跟她说了办电脑培训班的事情。
柳烟凝第一反应就是惊讶，王英池竟然想到要搞这个东西，还想拉着阿宝做培训讲师。
阿宝语气小心翼翼，“妈妈，可以吗？”
他听见妈妈的语气笑眯眯的，“阿宝，你们要办培训班，得找个地方呀，不可能在家里吧，这个池池想过了没有？”
“他想过了，他说他现在有一些钱，要租个地方开班，但是目前他还没有找到。”
“用电脑没有问题，但是地方必须要安全，别电脑被偷走了。”柳烟凝说道，两个小孩子办培训班，应该无法让人信任，成与不成是两回事，但是这种精神值得肯定，她也愿意阿宝的人生有很多尝试。
阿宝听见妈妈也支持，高兴极了，“好呢，妈妈，等池池哥将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再告诉你。”
有了妈妈的支持，阿宝也开始准备参赛的事情了，技能大赛刚好在下个初旬。王英池虽然身体好了，但他还是没有上学，在家里自学，他爸妈外公都是教授，也适应了家庭教育，不愿意去学校，他家人也没有强迫他。
王英池给阿宝送了很多计算机理论知识书籍，让他好好地看一下，再报名了计算机技能大赛，同时王英池再给阿宝补一些实操计算机知识，准备工作同步进行。
王英池开培训班的地方是王英池的舅舅帮忙找的，在一栋民房里，这里开了各种各样的培训班，有画画的，跳舞的，还有教音乐的，除此之外，这里也有一家电脑实操培训班。
等地方找好，已经进入腊月了，过年的时候要放假，正是培训班的业务热火朝天的时候，王英池的舅舅买了一批二手的桌椅，将阿宝家里的电脑搬了过来，此外又买了一台二手计算机，甚至连网线都不用，做好灯牌，培训班的广告打出去，就可以准备开业了。
毛宁宁最近想找阿宝玩耍，阿宝都格外地忙，要么忙着看书，要么忙着跟王英池学习。
毛宁宁还以为阿宝学着玩的，没想到从阿宝嘴里得知他们竟然要开设计算机实操培训班。
“池池哥说现在外面很多文员的工作都要求会操作计算机，计算机培训很火热的，他想给他外公买房子。”
毛宁宁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妈妈最近在计划买房子，他多多少少听父母说过一套房子要多少钱的，毛宁宁虽然没有阿宝聪明，但他也不笨，他知道买房子的钱是多么大一笔，他爸爸挣了好久都没有挣到那么多，他们家还得跟银行贷款呢，现在王英池说要靠办培训班给他外公买房子？
能行吗？这三个字卡在喉咙没问出来，毛宁宁见他们俩准备得热火朝天，也不想给他们浇冷水扫兴，只有笑着鼓励，“真的呀，池池哥真棒呀！”
阿宝浑身都是干劲，除了去学校，剩下的时间他多半都在看书准备，还将毛宁宁拉过来充当自己的学生，给他上起课来。
毛宁宁看着讲得头头是道的阿宝，不知为何，突然就感觉阿宝他们的培训班一定会成功的。
柳烟凝回来的时候，阿宝还没参加计算机技能大赛呢。
柳烟凝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晚两天，她一共出差了十七天，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进入腊月了，北京下了好几场雪。
回来之后，柳烟凝就明显地感觉到阿宝成长了很多，他身上有种同龄孩子都没有的沉稳。
妈妈回来，阿宝很高兴，他决定将柳烟凝培养成自己的第一批学员，柳烟凝和胡雪华都不会使用计算机，家里的电脑买了好久了，柳烟凝都没怎么用过，本来网速也很慢，上网冲浪是不可能的事情，搜索个东西还要好久才能弹出来呢。
但是阿宝说得有理有据，“池池哥说的，计算机一定会成为新世纪最热门的东西，到时候每个人都要学会操作计算机，妈妈，你现在学就是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柳烟凝真不觉得计算机这东西有什么太神奇的地方，可能是因为没有更直观的感受。
但是她愿意鼓励阿宝，于是成为了他的第一批学员，胡雪华是听毛宁宁说阿宝在教他妈妈使用计算机呢，胡雪华毕竟是在航天院上班的，她对这个东西更了解一些，之前是没有机会学习，现在有了学习的机会，赶紧抓住。
她们需要学会的也只是最基础的操作知识，阿宝给两个妈妈讲课，也当做自己正式上课之前的练习了。
计算机培训班那边已经在开始招生了，王英池的舅舅也是老师，他们放寒假了，来帮外甥做招生工作呢，现在计算机培训班不是很多，而在这不多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数量是略懂皮毛就敢出来办培训班，讲的东西都只是皮毛，更别提真正的实操了。
阿宝他们起码是真的有两台计算机可以提供给学员练习的，光这一项，就吸引了一部分的学员。
没两天，阿宝参加了计算式实操大赛，他通过这么久的看书练习，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大赛的第一名。
陈导演还带着其他的演员在建设兵团拍戏呢，他们要抓紧时间将冬天的戏份拍完，杂志社的事情有宋怡一手操办，让柳烟凝操心的事情很少，梁坤那边也做得挺不错，闲下来的柳烟凝干脆就去帮阿宝他们的培训班招生。
她在王英池舅舅想出来的满大街张贴广告，请人发传单的方法基础上想出来了另外一个更加舒适的法子，她选了离家近的一处大商场，跟商场方面租了一小块场地，让人搬来桌椅，打了一个培训班的招牌，桌子上放着一些宣传资料，这个资料也是她让宋怡帮忙搞的，让毛晓峰的印刷厂复印了几千份。
之所以带着阿宝，是因为很多电脑上的知识柳烟凝不懂，到时候别人问起来，柳烟凝答不上来。
这种方法确实很奏效，他们都不用自己去寻找客户，就有客户主动上前来咨询。
但是柳烟凝基本是一问三不知的，问题都得阿宝来回答，咨询的人见阿宝一个小孩子都能回答得那么头头是道，机构里面的老师不知道得多厉害呢，于是就有人询问柳烟凝，“这孩子是不是在你们机构里面上课的？”
柳烟凝摇头，“不是，这就是机构里面的培训老师。”
“什么？这孩子？这才几岁？”总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柳烟凝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人会因为阿宝的年纪而不来，她大大方方地说道：“别看他年纪小，他在今年北京市计算机实操大赛里面可是拿了冠军的，证书都在这呢。”
柳烟凝将阿宝的获奖证书复印了一份，证书是真的，看起来也像真的，阿宝回答问题也头头是道，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我们的培训机构在新天桥那块呢，到了那就有我们的招牌，我们机构有两台电脑提供学员实操，你们既然想报培训班就应该知道，很多培训班里连电脑都没有，全靠书本，计算机课程不上实操课，那能学到多少东西？”
“你们说有就有吗？”有人怀疑。
“那我们的培训班就在那呢，你们要是不相信有时间的时候可以过去亲眼看一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阿宝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他让柳烟凝帮他找来一块立式黑板还有粉笔，让王英池的舅舅扛到商场，他当场就给咨询的人上起课来，虽然讲的只是都很浅显，都是计算机基础书上的东西，但没有实操过计算机的人很难搞懂书上的这些知识，但阿宝通过板书娓娓道来，做详细的讲解，让人豁然开朗。
第一天他们只招到了六个学员，第二天招到了二十四个，几乎比他们雇人去发传单招到的学生还多了一倍。
招生工作就到此暂停了，因为教室只有这么大，加上阿宝也只有两个老师，即使这些学员是分批次上课，他们的精力也有限。
招生工作结束之后，就要安排学员上课了，阿宝现在课题组那边基本没什么事了，时间空出来，他就跟王英池一人带一个批次的学员。
一个学员培训的费用是二百二，每一期学员培训半个月，相当于阿宝他们半个月就挣了将近一万块，除了成本，光这一批，阿宝和王英池对半分，每人能分到两千多块。
王英池的舅舅是纯属帮忙的，他只收回了旧电脑的费用，其他的钱都没要。
阿宝的钱王英池的舅舅是直接给柳烟凝的，毕竟阿宝太小了，这么一笔巨款揣在身上也不安全。柳烟凝是知道他们挣了不少钱的，但是能分到这么多还是让她惊讶难耐，相当于阿宝半个月就挣了两千多块，这就是她当初在安娜的杂志社上班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啊。
柳烟凝当天就带着阿宝去银行开了个户，将钱存了进去，阿宝执意要留五百块钱不存，柳烟凝也依着他，本来还以为阿宝是要买什么东西，没想到刚走出银行，阿宝就对柳烟凝说道：“妈妈，那五百块钱是我给你的，你去买漂亮的衣服吧，马上就要过年了。”
柳烟凝一时间心像被极度柔软的东西紧紧地裹了起来，让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紧紧地握着阿宝的手，“阿宝，妈妈有钱。”
阿宝抬头看向妈妈，“我知道妈妈有钱，妈妈的钱可以存起来，用阿宝的钱，阿宝要挣钱养活妈妈。”
稚嫩的话语听在耳中，柳烟凝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紧紧地握着阿宝的手，“阿宝，你还不到要挣钱养活妈妈的时候呢，等你长大了，再挣钱给妈妈花。”
阿宝摇头，“不，阿宝现在就要挣钱给妈妈花，妈妈，阿宝陪你去商场买衣服去。”
以前一提到逛商场就要皱眉的阿宝主动拉着柳烟凝往商场走。
“妈妈，你那天不是说要买新的羽绒服了吗？我们去买。”
柳烟凝不忍拂了阿宝的心意，跟着阿宝走进了商场，说起来，她确实也很久没有去买过衣服了。
两人来到商场，阿宝知道妈妈喜欢在哪几家店看衣服，拉着柳烟凝就走进了其中一家店。
“柳女士您来了，好久都没见过您了。”导购员笑吟吟地迎上来，看到阿宝眼睛里闪过惊艳的光芒，“阿宝又帅气了好多。”
阿宝礼貌地对着她笑，“我妈妈要看新衣服。”
“好，我们店里有好多新款，很多都很适合柳女士您穿的，您慢慢看看。”
阿宝一改之前兴致缺缺的模样，跟在柳烟凝身边，还不时能给点建议，阿宝跟着妈妈逛的次数多了，对女装都有了独到的欣赏能力。
柳烟凝最后挑选了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三百多块钱，这衣服还是在阿宝的建议下选购的。
买完了自己的，柳烟凝拉着阿宝前往童装区，给阿宝也选购了两套衣服，她又给秦姨买了一身，柳烟凝每年送给秦姨两套衣服，她生日的时候送一套，新年的时候送一套。
秦姨没结婚没孩子，她是那个年代的自梳女，自从将头发梳起来了，就不能再结婚生孩子。
沈牧的衣服柳烟凝上个月出差之前就买了寄过去了，因为邮递时效的问题，柳烟凝希望沈牧能在过年之前收到。
秦姨的衣服用的是阿宝那五百块剩下的钱买的，这是阿宝自己提议的，他将秦姨视为了亲人，自己挣的第一笔钱，也应该给秦姨买一件衣服。
本来阿宝还想给爸爸买衣服，但钱不够了，剩下的钱被妈妈存起来了。
阿宝从这天开始，每天都要固定时间去培训班上课，几乎都是下午，就像夜大，因为很多培训的人也是上班族，这个时候都还没有放假呢，白天他们也要上班，到了晚上才有时间。
不过好在柳烟凝有车，虽然下课时间晚，回家倒也不至于不安全，王英池家住的方向和阿宝家是两个方向，最开始是王英池的爸爸每天来接他，这天寒地冻的，柳烟凝就干脆多花点时间，先将王英池送回家，再带着阿宝回家，每天多耽误十几分钟。
阿宝他们上完理论课之后还要上实操课，但因为实操课的电脑只有两台，所以课程安排里面学员们的实操课是岔开的，即使这样，培训班也比一般的强很多了，起码他们的学员在这个课堂上能真正的学到东西。
口碑这个东西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小朋友电脑实操培训班的名头就在小范围之内打响了，主动上门来报名的人都有不少，但是第二批培训得年后了。
腊月二十七，阿宝他们的培训班第一期已经圆满结束了，阿宝的学习和工作都暂停了，他陪着妈妈来商场采购年货，柳烟凝喜欢在过年的时候将家里装扮得喜庆漂亮，即使人不多，也不至于冷清。
街道两边早就已经挂上了红彤彤的大灯笼，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新对联，新剪纸窗花，商店里摆着的都是烟花炮竹。
柳烟凝给阿宝也买了一些炮竹，即使是阿宝，都喜欢这些玩意儿。
各种进口糖果和水果也买了一些，秦姨推着推车，跟在娘俩身边。
买了东西出来，秦姨想上厕所，柳烟凝和阿宝就等在原地等秦姨。
过了七八分钟，秦姨回来了，一边背东西，一边对柳烟凝说道：“过道太滑了，有个女人都滑倒了，栽了一跟头，拉着保洁不放，要保洁赔钱。这人也真是的，外面地都是雪，哪能保证地上一点水都没有，可怜那保洁了，大着肚子都在干活，家里有钱才怪了。”
柳烟凝本来要走，听秦姨这么一说，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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