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赵氏出事的事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遍了荣襄侯府各个地方。
虽然寿宁堂还死死瞒着各房以及底下的人,但总有风声透露出来,一个个都等着看好戏。
荣襄侯裴硕也被老夫人请了过去,因有老夫人和赵氏顶着,他一向不插手后宅的事情,可眼下是为着赵氏惹出来的祸,他也只能出面。
其实玉蕊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丫鬟,二老爷又是主子,主子看上丫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放在平日里是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事,原本不应该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但玉蕊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又另有安排,赵氏刻意糟践玉蕊,自是惹得老夫人极为不快。
而吴氏收到消息,也一早就赶到了寿宁堂,一来为了看热闹,二来更要闹一闹,毕竟赵氏祸害的也是她的夫君。
赵氏已经被关了起来,老夫人向来雷厉风行,做事不容任何人置疑,也不会再给赵氏辩解诉苦的机会。
裴硕也算是被赵氏拖累得在老夫人和二房那里丢了脸面,便道:“她闹出笑话,母亲想怎么罚便怎么罚就是了。”
“她是你当初一力要娶回来的人,怎么倒要我说了?”老夫人干笑了两声,只是看着倒也没有为赵氏特别生气,“要我自己说了算,还请了你过来做什么?”
裴硕不做声了,看了看坐在老夫人左面下首处的裴衍舟。
这时吴氏及时地吸了吸鼻子,插嘴道:“都说是我们老爷占了便宜,可我们这苦处又和谁说?玉蕊那丫头几乎是母亲摆明了要给衍儿的,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们老爷贪嘴到连侄儿的人都要?大嫂做这事实在不地道,再退一万步讲,哪有做侯爷夫人的去和一个丫鬟计较,再把人往兄弟床上送的?大哥可要给我们做个主啊!”
吴氏是难缠的角色,平时无风也要起浪,二老爷睡了玉蕊已经让她气得牙痒痒了,于公于私她都不会让赵氏好过。
裴硕被吴氏这一串话自是说得烦心不易,心里更为埋怨赵氏给他添了好大的麻烦。
当初老夫人就不同意他娶赵氏,家境平平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为人浅薄,可惜当时他听不进去,如今想来老夫人没有说错。
裴硕沉思片刻道:“玉蕊已经是二弟的人,给了他便是,没什么紧要。至于你嫂子……”
裴硕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这些年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少,不是没有动过休妻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赵氏已经生育了裴衍舟,又曾为老侯爷服丧守孝,无大错是休不得的,就算老夫人都不可能同意。
但眼下,若吴氏真的逼着他要个交代,倒是可以以此为借口休了赵氏去。
只是这样一来,裴衍舟的地位就尴尬了。
儿子就在跟前,这次裴硕倒有些不敢看他了。
裴衍舟到底还能不能延续后嗣,谁也不能够保证,这个世子原本也是有很大可能要让给其他人来做的,裴硕其实一早就已经想好了人选。
到时赵氏被休,他再以裴衍舟无法人道为由另外请立世子,顺便把世子的生母扶正,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眼见裴硕许久都不说话,吴氏以为他还要维护赵氏,便继续不依不饶道:“我也不是那等容不下人的人,就算大哥不说,玉蕊也是要接过去的,但大嫂犯下这种大错,大哥总要给个说法!”
裴硕为难地看了看吴氏,然后又转头看向上座的老夫人,犹豫道:“既然弟妹这么说,赵氏又确实失德,我总不能休了她……”
这一句话便如平地惊雷,一时在座诸人都对裴硕纷纷侧目,唯有裴衍舟只是目中神色一黯,并未叫人察觉。
吴氏也没想到裴硕竟说出休妻之言,她向来喜欢搅混水,又和赵氏这个出身平平的嫂子不合,便有几分欢喜,只是嘴上仍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到头来别赖到我头上。”
老夫人没有响动,而她身边的三夫人孙氏见状则笑着打圆场;“这不是闹着玩的事,衍儿还在这里,大哥也该慎言才是,否则也叫母亲伤心。”
裴硕道:“既是要我做出个处置,便是这个了,她犯下这样的过错,实是我也无颜面对二弟和二弟妹,更有玉蕊是母亲房里的人,若这不算作不孝,又有什么算作不孝?”
说罢,愤愤地拂了衣袖。
这下吴氏和孙氏都不敢再多言了,而是都看着老夫人,等着老夫人说话。
裴硕竟已藉由此事有了休妻的意思,若连老夫人都同意了,那赵氏便是回天无力了,老夫人平日便对赵氏多有嫌恶,她到底怎么想还真不好说。
“这话是越说越远了,”老夫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玉蕊的事就按硕儿说得办,等她养好一些便送去二房,我自会备一份嫁妆添给玉蕊,也算是补偿。”
吴氏闻言,明显脸上不快,但木已成舟,也只能怏怏应下。
裴硕又道:“那赵氏……”
他没有看见那边裴衍舟搭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了紧,然后又倏然放开,缩进了衣袖之中。
“我有点乏了,不是什么要紧事便明日再说,也免得再冤枉错了人,此番卫氏可是可怜了。”老夫人说着便朝着所有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
孙氏最后一个走,老夫人悄悄与她附耳说了几句话,便道:“你让衍儿进来罢。”
不一会儿之后,裴衍舟重新出现在老夫人面前。
因腿脚不便,他便走在众人后面,有的人脚步匆忙,各有所图,自然没注意到他已经停了下来,就站在出了正堂拐角的檐下。
他知道老夫人一定会找他。
四下只有祖孙二人,老夫人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地方,对着裴衍舟说道:“衍儿,过来祖母这里坐。”
小时也是常常这般,裴衍舟倚在老夫人身边,与她一同坐在罗汉床上。
还没等裴衍舟回应,老夫人竟已起身,亲自过来扶起裴衍舟,把他慢慢地扶到了那里,就如同对待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般。
“也养了些许时日了,怎么还不见大好。”老夫人摇摇头,心疼地摩挲着裴衍舟的双腿。
裴衍舟道:“祖母不必担心,想来再过一阵便能好全了。只是母亲的事……”
“祖母自然不会让你父亲休了发妻,但今日你也看见了,你母亲做错了事,家里这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她,不饶她呢!”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你父亲怕是早有这个心思,但你又该怎么办?”
裴衍舟的世子之位本就岌岌可危,老夫人心里头是留着后路,但终归是不愿放弃裴衍舟的,而裴硕却是另外的打算。
裴衍舟沉吟片刻后道:“孙儿去求父亲,把她罚去庄子上反思才是。”
赵氏的所作所为令裴衍舟不齿,可赵氏毕竟是他的母亲,能把赵氏揭发出来已经是有违孝道,若真的眼看着赵氏被休而见死不救,裴衍舟也绝无法做到。
老夫人深深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道:“祖母早就安排好了,你以为祖母为何要压着风声?”
裴衍舟心下忽然一惊:“祖母的意思是?”
“祖母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是你母亲害的玉蕊,那酒分明是你母亲送来给你和卫氏的,又有何不可?只不过你母亲做事粗心,当中出了差错,这才连累了玉蕊。”
裴衍舟的薄唇却紧紧抿了起来:“孙儿多谢祖母为母亲遮掩。可这事光靠拿错了酒,怕也是无法令人信服的。”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太犟。”老夫人爱怜地望着裴衍舟的眼睛,“你二婶婶极会审时度势,她听到之后是不会再闹的,而若我不同意,你父亲也不敢再提休妻的事。至于底下的人信不信,一则是无关紧要,二则让卫氏背下便是。”
“卫氏?”裴衍舟不解。
他问完之后,才渐渐回过味来。
卫琼枝在世人眼中最是愚钝,那日的酒菜又确实是她端过来的,她没弄清楚酒菜到底是给谁准备的,这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
只要是说她做错了事,无论她有心无心,底下那些只听了些风言风语的人,自然能相信几分。
这样一来,赵氏也就清清白白了。
老夫人点点头:“我是一向不喜你母亲,但她是你的母亲,又是侯府的夫人,我不会真的让她出事。若真的由着他们的心思来判,最后伤得最深的只怕是你。”
裴衍舟听完一时没有做声。
他何尝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若放在他还没出事的时候,先不说父亲敢不敢有休妻的念头,便是赵氏真的犯了什么错,也影响不到他。
可偏偏是眼下,赵氏一旦有了差池,他便首当其冲。
照着老夫人所安排的,让卫琼枝担下,确实最好的办法。
裴衍舟的双手不知不觉攥得死死的。
他的面前仿佛闪过卫琼枝那双懵懵懂懂的眸子,明明他连她的长相都未完全记在心里。
“不行,”裴衍舟的声音有些沙哑,“卫氏并无过错。”
而出乎裴衍舟意料之外的是,老夫人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很是平静。
只听老夫人道:“来不及了,我已经让你三婶去觅心堂了,等处罚完卫氏,该知道的便都能知道了。”
这个孙子是越大越不听话了,纳妾一事上已经是为了他而让了步,这一回也是为了他好,这不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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