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包裹得严实，露天场地烈日当空，也是有些站不住的。
越野车里开了空调，梁迎坐好后，明显感觉舒服多了。
她打开背包，取出苗木规格表，把需求告知何序。
何序轻车熟路，把她们带到第一块地。
林间没办法开车进去，何序在水泥路上熄火，陪同梁迎和方知晓步行入内。
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整齐排列，遮挡住炎阳。
迈入林间，吹拂着清凉的风，梁迎这才感受到一丝惬意。
树与树之间设有排水沟渠。
何序走在梁迎身边，看着她们提醒：“注意脚下。”
梁迎迈着大步跨过沟渠，转身扶了方知晓一把。
隔着一米的距离，何序看着她从背包里拿出卷尺和相机。
选苗光靠眼睛看是不行的。
需要依靠测量和拍照确定规格外观。
方知晓从梁迎手里拿来卷尺：“你去拍照，我来量胸径和冠幅。”
她转而看向何序：“小何，帮我搭把手。”
何序：“没问题。”
方总事事习惯亲力亲为。
梁迎把规格表和签字笔交给她，刚走了一步，听见何序叮嘱：“地里可能会有碎石子，走的时候小心点。”
梁迎回头，说了声“好”。小跑向不远处，打开相机。
她绕树拍摄全冠幅全景视频，镜头里，方知晓和何序拉起卷尺，开始测量。
她们看上的这棵树形很正，没有偏冠。
梁迎很满意。
方知晓接到电话，走向沟渠另一侧，剩何序孤零零站在树下。
他倒也不觉得无聊，看梁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动，很快来到自己面前。
“何总。”
梁迎喊道，“能不能请您站在树中间，让我拍几张照。”
“当参照物？”何序问。
树高少则两三米，多大十几米。
用尺子是没办法直接量的，所以照片里，需要以人为参照物，用比例进行估值。
做苗圃的肯定都懂，梁迎不用解释，轻松点了点头。
何序站在树前，挺直背脊。
“这个位置可以吗？”他问道。
“可以。”
梁迎再次跑向不远处，把何序和树一起拍进照片里。
接下来的几棵，她也重复相同的操作。
何序被迫站桩，却乐此不疲，从林地里出去，告诉梁迎：“我一八八。”
梁迎打开手机备忘录，把何序的身高记下。
选苗完成，仨人一块回到越野车坐下。
副驾上放有矿泉水，何序拿了两瓶递向后座。
梁迎正准备去接，何序忽然把手收回。
梁迎呼吸一窒，见他把矿泉水拧开，重新递过来。
她松了口气，道谢接过，给了方知晓，指了指剩下的那瓶：“我自己来。”
何序把没开的矿泉水给她，将车子发动，往大门开去。
方知晓又接到一个电话，梁迎听着，情况貌似很棘手，哪里的项目现场出现重大纰漏。
挂断电话，方知晓捏了捏眉心，发出冗长的叹息。
梁迎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转念一想，涉及到项目，外人询问不太合适。
路走多了脚有点酸，梁迎看向车窗外，发起了呆。
方知晓侧头，忽然握住她的手，梁迎迎上她的视线。
“分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去趟景川，从这边直接走高速。”
“你打车回市区，费用我报，可以吗？”
方总的问询，无疑是很尊重她的。
只是梁迎一个人的时候，不习惯打车。
来的路上，她看见有城乡公交。
看向驾驶座的何序，问道：“何总，公交站台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
何序透过后视镜，看了梁迎一眼，“出门右拐五百米就到了。”
那还好。
梁迎回方知晓：“我坐公交回去。”
她话音刚落，何序补充：“最后一班公交四点发车，到这里两站，大概四点十分。”
梁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现在四点半，赶不上了，显然。
梁迎又搜了下汽车票，最后一班车也是四点，客运站离这里还很远。
她说服自己接受打车回去的事实，何序把车开上主路，说道：“我刚好要回去，梁工可以坐我的车走。”
梁迎尚未出声，方知晓来了兴致：“你不住苗圃里啊。”
何序“嗯”了声，“上午过来，下午回去，周末休息，和正常上班差不多。”
方知晓淡笑：“和你爷爷你爸完全不一样。”
老板是个苗三代？
这么大的苗圃，建成非一朝一夕的事，也正常。
梁迎思忖间，方知晓拍拍她的手：“你就跟着小何走，这样我也比较放心。”
梁迎下意识问道：“会不会不方便。”
何序回答：“举手之劳，没什么不方便。”
黑色越野车在苗圃入口处停下，旁边是白色卡宴。
等方知晓坐上卡宴先行离开，何序才将车驶出苗圃大门。
梁迎回了两条工作上的微信，何序问她：“你是回公司还是直接回家。”
晚上还得加班，梁迎回答前者。
何序又问她具体位置。
这位苗圃老板，梁迎是第一天认识。
脾气不错，挺好相处的，对她和方总几乎是有求必应。
坐他的车回市区，已经是给人添麻烦了。
梁迎想了想，说道：“到了市区，把我放在最近的地铁站就可以了。”
握着方向盘沉吟片刻，何序淡淡吐出两个字：“也行。”
除去工作因素，和不熟的人待在一起，梁迎不擅长主动寻找话题。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其实有些尴尬，梁迎只好再度拿起手机，刷起社交软件。
信号灯变红，何序踩下刹车，缓缓停稳。
后视镜里，梁迎整个人缩在右侧座椅和车门的夹角处，面无表情滑着手机屏幕。
或许是走太多路累的，或许当下的环境没有给她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梁工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何序主动敞开话匣子。
车里安静了一会，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梁迎愣了微秒，才回神告诉他：“f大。”
顿了顿，她补充：“风景园林系。”
“校友。”
何序说，“这么巧。”
梁迎有些意外：“何总也是f大的。”
“林学系，20xx届本科。”
比她大两届。论资排辈，梁迎还得称他一声“学长”。
信号灯变绿，何序踩下油门，驶过十字路口，告诉她：“从我爷爷到我爸，都在和苗木打交道，我也就顺理成章学了这个。”
梁迎点了点头：“很对口，选专业完全不需要纠结。”
“你纠结过？”何序好奇。
梁迎坦言：“学设计要画图，我是理科生，完全没有手绘功底。”
何序今天看到她画的几张速写草图，看起来形象又生动。
“后来是怎么克服的。”他问。
“就练，笨鸟先飞。”
“多长时间看到成效。”
“记不太清了，大半年吧。”
梁迎面容舒展，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拘谨。
何序唇角微微弯起，转瞬间听见梁迎咳嗽了两声，察觉到空调开得有些低。
傍晚时分，太阳落山，云霞染红天际。
得到梁迎的同意，何序把空调关闭，降下车窗。
热浪褪去，暖风吹在脸上，极其舒服。
满身疲倦，梁迎闭上眼，不自觉打起了盹。
出门在外，她不敢睡得很沉。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下，还以为地铁站到了。
梁迎睁开眼，才发现前方道路因为修缮被封锁，立起蓝色遮挡牌。
“我早上过来还能走，应该刚封没多久。”
何序说着，打开导航，重新规划行驶路线，“你急不急。”
梁迎回答不急，接着问道：“现在需要绕路？”
“走外环的话，确实。”
何序转动方向盘掉转车头，“到市区还早，你可以再休息会。”
何序这么说，梁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这意味着，刚刚打盹被他发现了。
别人的车，不太礼貌。
梁迎迫使自己铆足精神坐直，听见语音播报，目的地和府西苑。
很明显的小区名字，苗圃老板的家应该就住在那里。
“路大概要封多久。”梁迎岔开话题。
何序：“告示上说，至少一个月。”
梁迎：“何总每天的通勤时间，要增加了。”
“突发状况，没办法。”
何序笑言，“庆幸的是，迟到不会有人扣我工资。”
梁迎也被他逗笑了。羡慕。
下个瞬间，何序问她：“你们公司在哪个位置。”
“怎么了吗？”梁迎反问。
“原来的路地铁站在哪我知道，新路线不常开，不是特别熟。”
何序解释，“如果经过你们公司，我直接把你放下来，不用特地去找了。”
“噢，也是。”
私心觉得不会这么巧，梁迎还是回答，“望川南路，新杨坊。”
新杨坊是保存完好的古老街区，也是网红旅游打卡景点。
何序从小在青舟市生活长大，自是不会陌生。
车子驶上高架，主城区也就到了。
林月在微信上问梁迎什么时候回来。
梁迎低头按动手机屏幕，回答还有一会儿。
何序在这时把导航关闭。
林月发来大段文字痛斥甲方的种种恶行。
梁迎同情之余，也想方设法予以安慰。
聊天过于沉浸，没有留心车外环境的变化。
等越野车在路边停稳，梁迎往窗外看去，新杨坊的入口就在视线的正对面。
真的这么顺路啊。
一瞬间的错愕，梁迎有些语塞。
何序转头看她：“把东西带好，别落下了。”
梁迎回神，向何序道谢。
打开车门，没有急着下去，再度迎上何序的目光。
“改天请您从吃饭。”
何序点了点头：“去吧。”
梁迎下了车，把门关上。
转身往新杨坊走，才意识到，说要请吃饭，也没留人家的联系方式。
分开了，再回去要，好像也不太合适。
算了，就当她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梁迎皱眉，握紧背包肩带，埋头往前走，步幅特别快。
何序注视着那道纤秀的背影，忽然间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
三天后，他要把挑好的苗送去施工现场。
到时候，他们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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