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里,除了山巅终年不退的雪山以外,苍绿的颜色将山峰牢牢的笼罩住。


    远处的牛羊就像是黑白的棋子散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偶然有微风拂过,掀起水湾儿的点点涟漪。


    近处,那黑石堆砌而成的城墙,掩盖住了两个男子的身形,同时也因此将那素来瞧不见的心思赤裸裸的展示了出来。


    “不是我不喜欢,衮代这样的天资,我又如何去说不喜欢呢。”


    男子顿了顿,似乎是极为忍耐一般的叹了口气,压抑不住一般,最后说道:“可,可就算是衮代医术好,也当注意些身份才是,那些个牛鬼蛇神,为什么偏偏要她亲手去救呢!”


    “..........”


    衮代倒是一直知道威准喜欢自己,对自己几乎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了的,就算是他额娘不喜自己,他也是极力的维护自己。


    就是草原上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又或者是她喜欢的草药,他总是积极的送来。


    在她面前他总是一副宠溺、甚至是称得上少年怀春的痴迷。


    可直到如今,她才知道他竟然也是和她额娘想的一样,又或者说前岁里,他额娘所做的事情和要求,是不是看到看了威准对她的不满,所以才这样做呢?


    那么上一次二哥忍不住的大打出手,多半就是为了此事。


    这一刻,衮代竟是说不上伤心,但心里也是绝对不好受的。


    自幼便知道威准是她日后的丈夫,她虽不是很喜威准的优柔寡断,也不想要和他成婚。


    但却也觉得嫁于他,日子定是也会过的自在,就算是他在历史上命不长,自己若是注意一些,许是能改变一番命运。


    可,竟是有她,也有阿玛看走眼的一天。


    她缓缓的吐了口气,听着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堂兄既然明白衮代格格的医术,就应当知晓,于她而言、甚至是那些被她医治着的患者来说,又有谁去注意她到底是医治的什么地方呢?”


    “可...我不是,”


    “堂兄,”少年的声音越发的沉稳,相对于威准的急躁和烦闷来说,他说话之间慢慢的已经带上了几分自然而然的威压。


    “整个草原上我不曾听到有任何人说过衮代格格救人性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努尔哈赤啊。


    衮代轻轻的叹了口气,背着日光的身子被晒得有些发烫。


    衮代想了想,她多想此刻就这么和这个虚伪的男子对峙,又或者是直接上去斥责一番。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


    上一次阿海和他在隆冬时节打了一架,看似被大哥化解开了矛盾,但威准一派就是如今私底下对阿海颇有微词,若是以往倒是无所谓,谁也不是对人处处都完美。


    现在是特殊时期。


    她悄然牵起远处的马匹,最后纵马朝着那寨子门口奔驰而去,本想着归家,却听着耳边呼啸的风,以及山巅之上的白雪,甚至远处立着对着自己招手的二哥时。


    到底是心绪难平,她不顾二哥诧异的神色,勒住马缰,原地掉头,朝着另一处地方奔去。


    直到走到了护城门口,她才弃了马缰,任由马儿吃草,快步登于城墙门之上。


    不同于城内渐渐恢复的生活的和煦,城门口士兵却紧绷着身子,时刻的关注着对面情形。


    每个朝代,每个时候,相同的地方,却不会有相同的感受。


    此刻,衮代立于高墙之上,看着对岸亦然伫立着的高墙,和那对着的漆黑的炮筒时,心中一股那难以言喻的麻木感席卷了全身。


    恍然的,她就在这么立在城墙之上,想起了前世背过的一句诗词。


    那是李白的《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不见有人还。


    身边的士兵或多或少的都会注意到她,身上穿着沉重的铠甲,那露出的一点儿面容是长久被太阳照射的土褐色。


    可眼神里却是少年的羞赧和清澈。


    只要开战,这满城墙的少年们又有几个可以还呢?


    若是她在,若是有人和她一般懂医术,是不是就能在最为艰难的时候挽救一条命呢?


    而她,在这势不可挡的战事之下,能不能救下大哥的命?


    如此,许许多多的大是大非面前,一个不如意的,但却无能管住自己的丈夫,又有什么值得难受的呢?


    思及此,衮代纷繁复杂的心绪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可当她缓缓吐了口气正欲转身下楼时,却瞧见了阿古巴颜。


    她的大哥。


    “怎么?我的小妹可是没曾想到会遇见我?”


    士兵纷纷行礼,阿古巴颜对着自己的士兵很是有些威严。


    他上前几步,走到了衮代的身边,目光随着她方才瞧的地方看去。


    两道城墙,挡住了各自要护卫的一切。


    “有时候,即便是你大哥我,也不得不去做一些明知是很冒险的事情。”


    男人忽然这么开口说道。


    衮代心中一顿,却不曾开口。


    她跟着他眺望着远处的城池。


    “衮代,你可知大哥最想要什么?”


    衮代点了点头,随后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在想啊,咱们女真韬光养晦,现如今蓄势待发,可明朝廷却百般的忌惮,朝中却又势微。”


    “这样的处境,这样的状况,大丈夫马革裹尸,为家族挣一番滔天的富贵和权势又如何?”


    他的语气十分的淡然,衮代侧身,抬头看着大哥那棱角分的下颚和那双锐利的眼眸。


    “若说,此刻叫我去战死沙场,于我本人而言是死而无憾的,唯独你,小妹,你出生时,大哥都有了孩子,你的侄儿侄女儿们比你都大了不少。”


    “你又是这般的明艳聪慧,阿玛疼爱你,你的四个哥哥都疼爱你,只有我,更像是一个严肃的阿玛一般,小的时候最爱教训你。”


    “就是婚事,虽然我们富察家族的婚事无一不是联姻,你也是如此。”


    “威准家族不弱,甚至在战时更是要笼络,可却到底是委屈了你。”


    衮代抬起视线,和大哥那微微垂落的眼眸对视上。


    “大哥,小妹知道,小妹对此并非不甘愿。”


    她的声音清朗,不见半点儿的虚情假意,也不见一点的委曲求全。


    可她越是如此,阿古巴颜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哎,我知你只有聪慧的,也明白其中利害,甚至你有着我们几兄弟甚至是阿玛都不会有的对于世间所有人的命的大爱。”


    他的语气慢慢的变得严肃了起来。


    “也是因此,阿玛觉得威准的性子最适适合你了,优柔寡断,虽然不能像是真正强大的男人一般,将你牢牢的护在手心,可却不会因此而将你禁锢。”


    “富察家族的男人定会护你一生,而威准也会爱你一生。”


    “但如今看来,阿玛看错了人。”


    “可你的大哥,此刻却不得不任由那个错的人和你保持婚约。”


    “衮代,是大哥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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