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愣地看着少女灿若朝霞的面庞,直到上首的秦老夫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瞧见是宁家丫头引出的动静,关心地问道:“宁丫头这是怎么了,可有大碍?”
宁姝连灌了几杯,才将那股子辛辣之意压下去,听秦老夫人关心她,宁姝拭了拭嘴角残留的水渍,缓声道:“多谢老夫人关怀,只是不小心误食了辣椒,没有什么大碍。”
秦老夫人听这话,哦了一声,看了身边的贾婆子一眼,眼带笑意道:“宁丫头果然是长在江南的姑娘,口味清淡吃不得辣,不像我们家那几个,成日里无辣不欢的。”
被秦老夫人点名的几个“无辣不欢”的人纷纷抬起了头,包括秦琅在内。
瞧他第一个抬头,宁姝心里不出意料地嘀咕了几句。
果然,连口味都不对付,注定是对头!
“也不全是,也有不少扬州人喜好辛辣的,只我不行罢了。”
宁姝趁着众人说笑的空档,再度睨了一眼秦琅,眸光一如既往地不善。
秦琅好似才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避开了少女的目光,低头闷声不吭地扒起饭来。
宁姝瞪完就与秦家姐妹说话去了,自然不会注意到这厮的反常。
用完饭后,众人皆肚饱腹胀的,宁姝想着去散步消消食,再找个幽静的地儿练练她好段时间没有碰过的琴。
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算是平日里伺候主子的丫头婆子小厮也会想自由地在山野中走走。
燕语是个爱玩的,说要去林子里采花,宁姝便放她去了。
莺声是个稳重安静的性子,哪也不去,就守着宁姝,宁姝让她去自己逛逛都不去。
宁姝便带着莺声寻了个僻静的地儿,是距离行帐不远的一处青石上,仍旧临着那一弯小溪,微风拂来,夹杂着草叶的清香,又给人添了几许空灵与静谧。
莺声用帕子扫了扫青石,宁姝心情美美地坐了上去,接过莺声递过来的琴,放在腿上,开始调起弦来。
也许是地处幽凉,宁姝和莺声都感觉到了浑身透着一股子凉气。
“姑娘,这里还是有些凉气,我回去拿件披风过来吧。”
宁姝不以为意道:“不过一点点凉气,算什么,不必去。”
宁姝无所谓,她觉得自己身子骨硬朗地很,这点凉气还奈何不了她,然莺声不这么觉得,总将主子的身体康健挂在首要的位置,摇了摇头,坚决道:“不行,若是真因为这一点点凉气侵了体病了可就麻烦了,姑娘且等等,我去去就回。”
宁姝看着莺声急匆匆远去地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附近不远便是英国公府的人,游人也都是盛京名士权贵,宁姝一人在这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葱段般纤白的指尖轻轻在琴弦上划过,一串清脆灵动的音符泻出,让满山翠绿都染上了几分灵气。
宁姝觉得爹爹说得很对,奏一奏琴,确实可以养养她的性子,琴声一响起,宁姝的心确实静了几分。
不知何时,英国公家行帐附近,秦琅被人半拖半拽过来,脸色拉得老长。
“上回就让你回去打听你三婶身边的姑娘来历,你倒好,打听了这么些时日都没有消息,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西陵侯府今日自然也出来游玩了,只是来得晚些,裴子风想起了好友一直没给他回应,急吼吼地找上门,将人堵得死死地,想跑都跑不了。
“行了,屁大点事这值当你来家门口堵我……”
知晓好友是冲着那个扬州泼妇来的,秦琅哪哪都不舒服。
她哪里好,值得这么多人围着她转?
就连自己地好友裴子风也专门跑过来问东问西,这让秦琅有种说不出的郁闷和烦躁。
“什么叫屁大点事,说不准我和人家成了,这就是你嫂子,还不上心些!”
裴子风忆起那日的惊鸿一瞥,少女如芙蕖般动人的面貌,他心中便是一颤,将话说大了。
秦琅眉心蹙得更厉害了。
“她休想!”
神色一凛,秦琅恼声道,语气愤愤。
“你这是吃炮仗了?”
裴子风见好友这样反常,扬眉问道。
“你不知晓,姓宁的不是什么好人,就是装得温柔娴静,实则泼辣无道恼人地紧,最好别去沾她。”
秦琅暗自思量着,想将人吓退,任哪个儿郎都不去沾她才好。
然秦琅的希望落空了,因为裴子风只听到了那个宁字。
“姓宁?又跟你三婶在一块,那便是你三婶娘家的侄女!宁太傅的孙女,扬州刺史的千金……”
“甚好甚好!”
裴子风一路猜下来,面上大喜。
“甚好什么?”
秦琅突然有些见不得好友笑得这样灿烂,闷声问道。
裴子风心情极佳,话语间也含着轻快笑意。
“本来我还怕人家身份过低,像你家二房那远方亲戚一样,你知道的,我母亲这个人,我虽不是宗子,但若是瞧上的姑娘身份过低,母亲也是不愿的,这下好了,扬州刺史的千金,母亲定然不会说什么,哎,就怕人家姑娘瞧不上我……”
看着好友一会笑一会愁,秦琅万分嫌弃地将人看了一眼,就要走开。
然裴子风怎么会放走他,一伸手将人拽回来,嘴里碎碎念道:“快,带我去找宁家妹妹,我要与宁家妹妹认识认识……”
秦琅几乎是沉着脸被人拉到了家门口,然后到了那一群莺莺燕燕的妹妹们跟前。
他冷着脸将所有人扫了一遍,脸色微松。
“诶?怎么没有……”
裴子风笑眯眯地同秦家姑娘们打了个招呼,没看见想看的人,低低叹了一句。
“没有就走吧。”
秦琅强忍着心里的快活,佯装不经意地催促道。
谁知好友丝毫不理会他,只对着他那群妹妹问道:“敢问秦家妹妹们,这里可有一位姓宁的妹妹?”
“自然是有的,裴哥哥所欲为何?”
秦珂扶着秋千荡得正开心,听到裴子风的话,笑嘻嘻道。
被秦珂这天真无邪地反问了一句,裴子风突然脸红了一瞬,吞吞吐吐说不出个话来。
还是秦琳看出了端倪,因为她那未婚夫程郎最初瞧见她也是这个德行,遂大发慈悲道:“宁妹妹去那边练琴去了,裴四郎若是有事,便去看看吧。”
裴子风看见了秦家二姑娘面上的促狭,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就朝着秦家二姑娘指的方向去了。
秦琅先是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绷着一张脸,也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追着裴子风的背影过去了。
不行,他要去防着好友被那扬州泼妇嚯嚯!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秦璎看着二哥哥也跟了过去,忧心忡忡道:“二哥哥怎么也过去了,他不会又欺负宁姐姐吧?”
秦玥摇头,看了眼一同过去的裴子风,想起宁姝先前说得要回扬州结亲,秦玥瞧着满脸兴冲冲的裴四郎,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有裴四郎在,应当不会。”
这么一想,秦家姐妹也觉得有理,皆纷纷放下心来。
……
秦琅和裴子风沿着指示的方向看见人时,入眼是一片苍翠,少女一袭杏黄色的裙裾慵懒地搭在溪边,拨着弦的玉指纤纤在日头下仿佛淬着光,叫人看得目不转睛。
琴声如清泉叮咚,让两人躁动的心也不自觉跟着静了下来,只顾着听着琴音出神。
蓦地,琴声停了,承着午后浅金色碎光的少女回过头来,目光似是审判地落在二人身上,声音也如山林鸟雀一般,婉转悦耳,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在哪里偷偷摸摸地作甚,还不出来?”
宁姝刚奏完一曲《阳春白雪》,便察觉身后有脚步声,她扭头一看,是秦琅那厮和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公子站在一棵老树后,正朝着她这边张望着。
她蹙眉,第一反应觉得秦琅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毕竟这里可没有秦家长辈在。
“秦琅?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秦家长辈在,宁姝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一张口就是直呼对方大名,姿态骄矜,颇有种不将其放在眼中的傲慢感。
又被扬州泼妇直呼了大名,秦琅气急,也想嚷她的大名,将局势扯平,然话还没滚到嘴边,秦琅才猛然想起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丫头叫什么,只知姓,不知名。
但很快,抱着别样目的过来的裴子风将机会抢了去,对着面前的姑娘作揖道:“宁家妹妹有礼,在下西陵侯府裴子风,前段时间偶然在东市瞧见姑娘芳颜,心向往之,特来拜会。”
裴子风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又是混迹于风月场所的老手,不会羞于掩饰的心意,尤其是在遇上宁家姑娘这样合心意的,更不会拖沓了,当即两三句话便表明了来意。
宁姝少有见过这样大胆的,起初诧异了一霎,还有几分想唠几句的意思,然想起这是秦琅的朋友,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家胜在礼仪周至,宁姝倒也不会落人家的面子,便想客套几句,将人打发了,却不想又被秦琅明箭给伤了。
“都说了她有两幅面孔,不是你想得那般温柔娴静,你怎么还来真的?”
秦琅丝毫没有避着宁姝这个正主,声音只高不低,将宁姝奏了半天琴而幽静下来的心境再次打破了。
本着不想再挑事生风波,然碰见秦琅这厮过来犯贱,宁姝不打算好好做人了。
一双杏眸泛起危险的光泽,她一寸寸将秦琅唯恐她勾了他好兄弟的神情看了去,心中已经有了个有趣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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