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可不仅仅是嘴上说说,她是当真找到还住在行宫中的歌舞伎,与一众爱热闹性格活泼的小宫女一起认认真真的跟人家学了几天。
不过她初初接触这个,多少有点好高骛远,竟然挑了难度颇高的胡旋舞来练习,这舞看着十分美妙,学起来才知道,那叫一个晕头转向,转得让人连北到找不着。
她们练舞的地方就在麟趾殿的前院里,姜妱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这些女孩子在排演。
贵女们习舞是取悦夫君,宫女学舞蹈却是为了取悦皇后,而姜妱虽然没被她们的舞蹈惊艳,却被这些孩子笨拙的动作逗笑了不止一次,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结果过了几天,连吴原判都已经启程返京了,这舞蹈还处于一种让人不忍直视的状态。
当又一次失败,一群人把动作跳得七零八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转着转着直接摔倒在地上摸不着北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我的天!”春藤笑得肚子都疼了,指着丝萝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平复了呼吸,才道:“你们这舞跳得,是要笑死我们么?”
姜妱在坐在殿门口的椅子上,也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让夏栀把那孩子扶起来带到自己身边,见她把嘴撅得好像能挂上一个油壶,便用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灰,笑着道:“好孩子,快别难过了……跳胡旋舞可不是只会转圈就成的,那要有真功夫的,你们这两天就想跳好,那人家台下的十年功岂不是白练了?”
小宫女叫玲儿,她本弯着腰好让姜妱的手更容易摸到自己的头,这时候便顺势跪坐在座椅旁边,有些委屈地贴着她的腿撒娇道:“娘娘,丝萝姐姐说您也会跳舞,那会不会胡旋舞呢?”
姜妱怔了一下:“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小姑娘就是占便宜,撒起娇来浑然天成让人招架不住:“娘娘,娘娘,您教教我吧,教教我吧!”
姜妱有些为难,她并非自矜自傲觉得不该在宫女面前起舞,而是现在所处的地方不知道合不合适,毕竟要是在秦国,她必定二话不说就跳了,但是在晋国……
不想殿内的宫人却都来了兴致,一个个两眼放光的看过来,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哀求撒娇:
“娘娘,您试试吧!”
“就在自己家中,关起门来没人能看见。”
“就是就是,只有我们看!”
“娘娘,娘娘!”
这一通歪缠,叽叽喳喳的让姜妱哭笑不得,她本不想多事,但是她毕竟还是个秦人,看到别人跳舞又邀舞却不能上前,实在是有些心动,便认真的犹豫了片刻。
直到丝萝走过来,也带着笑意劝道:“娘娘就去试试嘛……左右如她们所说,咱们关起门来私下玩乐,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姜妱下意识往殿门外看了看,其他人都十分有眼色,很快有人去把大门关的严严实实。
“先说好,我许久不曾动过了,动作什么的都不记得了,说不定跳得还不如你们呢。”
说着姜妱便将身上披着的披风摘下来,又随手拿了两根发带将袖口扎紧,方便活动。
李穗小时候学过击鼓,便自告奋勇以鼓代乐助兴,姜妱道:“敲你熟悉的拍子就好,不必管我。”
姜妱说的是实话,她以前确实学过胡旋舞,但是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自从……出了那一连串的惊天变故之后,她连喘口气都嫌烦,哪里有兴致歌舞玩乐,确实很多年不曾跳过舞了。
但是胡旋舞并不追求节奏工整典雅,是一种相当随性外放的舞种,即便姜妱确实已经记不得当年所学的动作,但是跟上击鼓的节拍随性起舞却也不难。
褚皇后的身体柔韧有余,力道不足,索性姜妱也不执着完美,摆出起手势,待鼓声响起便随着鼓声开始起舞。
不过眨眼的功夫,众人的神色就从新奇变成了目瞪口呆,他们看着姜妱灵活的舞姿,疾如迅风的旋转,不敢相信这竟然与方才七零八落慢慢腾腾的舞是同一种舞蹈,他们先是寂静,不一会儿,就有人忍不住拍着巴掌为姜妱伴奏,随即声音越来越响,几乎要把鼓声淹没。
殿门外的守门的侍卫都隐隐听到了里面的鼓声、击掌声,还隐约听到了叫好的声音。
“这是排成了?”一人奇道:“方才还摔跟头呢。”
这时许致带着人例行巡视,到了附近也听到了麟趾殿中有些嘈杂的动静,他走上前来,问道:“里面怎么回事?”
“这行宫中的宫女们上赶着讨好皇后娘娘,说是排演舞蹈给她看……估计是正在跳舞呢。”
“唔。”许致皱了皱眉,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先是挑了挑眉,接着不动声色的点了头:“守好门,就算皇后不出门,也不要擅离职守。”
守门侍卫应了“是”后,许致才以不紧不慢的姿态带着人走了。
等顺着麟趾殿的宫墙绕了半圈后,许致面不改色道:“你们继续,我再去嘱咐两句,皇后的安危是这里的重中之重,不容得人懈怠。”
他是顶头上司,侍卫们自然从命。
许致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一向不受约束,除了皇帝的话还多少能听进去,旁人定的规矩一概不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如今起了好奇之心,就一定要达到目的,完全不管宫规礼法。
许致上下打量了一下麟趾殿不算高的围墙,轻哼了一声,完全没有犹豫便提气纵身一跳,扒着墙面便跃上了墙头,接着慢悠悠的探出头去,向下望。
里面果然有人在跳舞,但是与旁人的猜测不同,被人围在中间翩然起舞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后褚氏。
在所有人仰慕惊艳的目光中,舞者腰肢纤细,双臂极其灵活柔软,旋转起来轻盈利落,双脚也随之快速踢踏着跳跃,她的长发被被编成了长长的辫子,随着飞速的旋转而在身边甩动,裙摆宽大,舞起来像是盛开的花朵娇艳非常,跳跃的动作欢快灵动,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许致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这么一个人趴在墙头上,悄然望着宫墙内的欢快热闹。
但是这样的让人惊艳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姜妱大病初愈,体力着实不够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跳不太动了。
她喘息着停下来,但是李穗的鼓声和宫人们兴奋呼叫声仍然不绝于耳。
姜妱抚着胸口匀了匀起,才笑着摇头道:“我跳不动了。”
春藤连忙上前扶她:“娘娘,您跳得太好了,我们都看呆了。”
姜妱失笑道:“这才到哪里?你们不过是见得少了,我又是这样的身份,看上去才显得不错,实际上真正厉害的舞者远比我强得多了。”
“奴婢才不管旁人呢。”玲儿插话道:“娘娘跳得就是最好的。”
姜妱累得胳膊抬不起来,呼吸也一直有些急促,丝萝见状,便让众人暂且散了,今天就到这儿,也好让姜妱好好休息。
等众人打开大门依依不舍的离去,院中就只剩下麟趾殿的人,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该沏茶的沏茶,丝萝和春藤两人扶着姜妱去往殿内休息。
春藤见姜妱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便也笑着道:“娘娘累成这样,心情看上去却很好呢。”
姜妱点了点头,她扶着胸口喘息,却双目明亮,语调透着十二分的愉快,她道:“我真高兴……”
说着又强调道:“……许久不曾这样高兴了。”
丝萝瞧了心中大为宽慰,忍不住说了句俏皮话:“那也不枉费奴婢们辛辛苦苦排得舞了。”
把姜妱逗得笑意更深。
*
姜妱跳了这一次舞,着实费了些精力,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但是她的心情却由此变得十分愉悦,便是偶尔想到之前的事,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易陷入沮丧抑郁,这其实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至少远比治好她的身体更加困难。
而丝萝等人见过姜妱的舞姿后,也非常坦然的明白了她们若要跳好这种有点难度的胡旋舞可能不太容易,于是便顺水推舟的放弃了。
宫中那一班歌舞伎人完成了自己的差事,自然也要离开了。
姜妱最近闲来无事便亲自召见了这些姑娘,除去原有的酬劳,又吩咐给她们一人赏了一支小金簪,让这些女孩子们都十分高兴。
姜妱温声问道:“你们家在哪里?是这涪城县本地人么?”
领头的女班主道:“回禀娘娘,小人等都是外地人,只因要卖艺为生,每年从开春就出发,就顺着官路,一路走走停停给人家献歌献舞,到了深冬就找地方落脚,这样周而复始,哪里有家呢……“
“……原来如此。”姜妱有些感概:“真是不容易……你们下一步是往哪里去?北上么?”
“可不敢往北边去,小人正是从北边来的……这一路走过来,最近怕是不敢往那边去了。”
姜妱听了,不自觉的直起了身子,下意识的问道:“是……哪里出了事?”
“出事倒也算不上。”班主道:“只是现在秦国境内不知为何有些风声鹤唳的,到处都设了关卡,查人查得可真紧……”
她看姜妱听的眉目凝重,十分认真,便也细说起来:“说来也巧,竟让我们赶上了,当时我们正在冀州,这风声紧一开始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们走到哪里就紧到哪里,从秦漠交界一路往下,直到豫州。”
姜妱想到褚景和给自己写的信,下意识喃喃自语道:“看着……像要动兵么?”
那班主听了,却一口否认:“这可不像要打仗,倒像是……找什么东西,一路上搜查甚严,那盗窃的贼或是拐小孩儿的人贩子都被逮了不少……也算是件好事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