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 > 第 47 章 第三世界完
    大理寺卿坠进不愿醒的沉梦。


    ……


    系统抱着倒空了的酒壶,飘出来,交给庄忱:“宿主。”


    那条鹤氅仍铺在地上,庄忱将秦照尘暂时放下,接过酒壶。


    系统掏出一大袋甜酒酿,又把酒壶倒满。


    这壶里早就是甜酒酿——大理寺卿偷了时鹤春那么多次酒杯,暗中换了那么多次的酒酿,一报还一报,也该被换一回。


    饮毒酒的梦,从进风波亭那一刻就开始了。秦照尘走这一趟江南,就是来做这件事的,故而这场梦不能改。


    刻板端方的大理寺卿,非得这样亲自走一遭不可,否则永生永世要叫执念缠身,不得解脱。


    至于更深一层的梦……监牢里的梦,则是因秦照尘而生,不是他们设计好的。


    大理寺卿心思郁结,庄忱原本想带他去个轻松些的梦境。或者回秦王府,或者回那座有桃花的寺院,吹一吹风,赏一赏花,把酒对月讲讲心事。


    但试了几次,都不成功,秦照尘只想回去找最后一刻的时鹤春,系统也只好紧急翻出这部分数据给他。


    ……亲手埋了时鹤春的秦照尘。


    听闻时鹤春尸骨不存、死无葬身之地,依然令马车疾行的大理寺卿。


    被人扯着衣领怒斥“莫非连心也不伤么”的秦王殿下……一颗心其实早被毒酒泡过、被寸寸凌迟、被草席裹着随那口薄棺葬了。


    所以在这唯一能恣意而为的梦里,秦照尘说什么都要回去。


    回去找时鹤春,回去陪着时鹤春。


    就算已渡了奈何、过了忘川,大理寺卿也要摔了那一碗孟婆汤回去,把独自睡在牢里的时鹤春带上,去阎罗殿前申辩。


    黑白无常拘错了人,阎王殿拿错了人,这世道磋磨错了人。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是人间第一流。


    一定是弄错了,最不该被这样对待的人,被推进这样一片红尘泥淖——错得离谱,该擂鼓鸣冤。


    大理寺卿要去对峙、去鸣冤,要让时鹤春下一世潇洒自在,做建功立业的大将军,做最逍遥的富家翁,做不被世道命数磋磨的鹤照尘。


    “急什么。”有人抚他的发顶,“下一世还早。”


    大理寺卿醒不过来,气息衰微,身体僵冷,仍是个虚抱着护住什么的姿势。


    这是场太好的梦,照尘和尚抱着他的施主,大理寺卿抱着他的奸佞,两个人流一泊血,额头碰着额头,暖暖和和死在一处。


    秦照尘不会松手,谁也分不开他们。


    于是就只能一并下葬、一并草草入土为安,然后一并叫崩了的山埋上,睡在数不清的碎石乱土之下。


    再不醒了。


    ……


    “宿主,宿主。”系统小声说,“如果他真的不想再醒呢?”


    如果秦照尘真的不想再醒,就想这么一直睡下去,要怎么办?


    这并非没有诱惑…


    …正相反,这是秦照尘的求不得。


    小和尚就知道佛家有七苦。


    握着笤帚的小和尚,有一日学了佛法,就去给桃树上的时小施主讲:“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树上的时小施主没这么有慧根,捧着个刚洗干净、水灵灵的大桃子,一咬一汪甜水:“什么是爱别离?”


    小和尚发愁:“施主,生、老、病、死,怨憎会你都懂得?”


    怎么就直接跳到了爱别离?


    “有什么难懂的。”时小施主咬着桃子,晃着两条腿,“我可太懂了。”


    小和尚怔了怔:“……为什么?”


    时小施主攥着袖子,那片袖子底下藏着刚烫的伤,是被按在榻上、用檀香烙出来的——时鹤春有时候会想,除了他可能没人知道,原来檀香将死时也那么烫。


    一烫一个疤,好了也仍会疼,这疼烙穿梦境,经年不散,所以时鹤春这一辈子都总睡不好觉。


    讲这一段佛理的时候,他们的年纪都还小,时小施主不知道自己长大后依然睡不好,还很不在乎:“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懂就是懂,因为我聪明。”


    这话照尘小和尚信服。做早晚课要念的佛经,艰难晦涩,里面甚至还有梵语,他日日诵读,仍有地方记不准。


    时鹤春拿来草草翻过一遍,随手扔下,枕着胳膊闭着眼睛听他背,还能挑出他背错的地方。


    于是小和尚放下笤帚,掀起僧袍,绑好袖子吭哧吭哧爬上树。


    小和尚颤巍巍过去,坐在时小施主身边:“爱别离……就是本该关系很亲近、很要好的人,因为不得已,不能在一块儿了。”


    时小施主从袖子里变出另一个洗干净的桃子,分给他:“为什么会这样,有什么可不得已的?”


    小和尚愣了愣,念了声阿弥陀佛谢过施主,捧着那个桃子:“这世上不得已的事很多……”


    时鹤春就不这么想。


    依他的脾气,既然是重要的人,又没死,有什么不能在一块儿的——就算短暂分开,再重聚不就是了。


    小和尚想了半天,居然无法反驳,愁眉苦脸被他说服,咬了一口桃子。


    脆的,又脆又甜。


    小和尚又忍不住咬了一大口。


    时施主知道秦小师父喜欢吃脆桃,特地弄了个合他口味的,枕着胳膊,笑吟吟看他吃得开心:“好师父,就这么吃。”


    庙里食素也就算了,斋饭做得惨绝人寰,一度让时鹤春很是怀疑,这破寺是不是在灭人欲。


    小和尚也很不爱吃庙里的斋饭,但还是生性规矩秉正,纠正时小施主:“不是破寺,金碧辉煌,很新的。”


    时鹤春不信,然后他们两个就争起这个。


    争到最后,小和尚趁着天黑,偷偷带着时小施主去大殿,的确雕梁画栋、光彩夺目,只是夜里黑黢黢的瘆人。


    小和尚怕瘆人,被时小施主揽在怀里,摸一摸光溜溜的脑袋,胡乱安慰:“没事


    ,没事,比这吓人的东西多了……”


    ……就这么,佛家七苦的事被抛在脑后,谁也没再想起来。


    所以直到生、老、病、死,直到爱别离,时鹤春也忘了问小师父,什么叫求不得。


    而如今剩下秦照尘一个,沉在求不得的梦里。


    这梦不好,这梦太好。


    秦照尘死死抱着他的小仙鹤,谁也掰不动,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那双手臂箍得像铁,他们交颈依偎,不问红尘。


    这是秦照尘能接受的,属于自己最好的结局——只配在梦里有的结局。


    “要伤心一阵。”庄忱说,“不那么容易醒。”


    系统给宿主也倒了一点甜酒酿:“那要怎么办?宿主,我们要不要拽他的头发?”


    庄忱笑了笑,弄了缕清风,给秦大人抱着。


    “不用。”他说,“好好睡一觉吧,反正也累了。”


    这一年,大理寺卿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诛奸革弊、除恶务尽,耗费的心力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如今既然难得有了场可堪安眠的梦,不论好坏,且先睡着,慢慢就会好了。


    /


    杭州大理寺的官员悬心吊胆,在官署守到半夜,被一阵森森冷风吹得昏昏然睡去,再醒来就已经天亮。


    没人知道大理寺卿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倒也不奇怪,白龙鱼服——既然大理寺卿是微服私访,见首不见尾也正常。


    秦王冷峻严厉,最不喜人巴结讨好,自然也没人敢犯忌讳,去打探什么行踪。


    早知大理寺卿铁腕锄奸的名声,下头的官员第一保命、第二保乌纱帽,如今没动静就是最好的。


    大理寺卿没抓人,下头自然各自兢兢业业做事,不敢有须臾马虎。


    ……


    于是自然也就没人在意,江南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里,有那么一座不算起眼、但风景位置都绝佳的,叫人毫不客气拿银子买到了手。


    庄忱坐在窗边,就着一窗烟雨好风,跟大理寺卿下棋。


    大约猜到秦照尘走神是因为什么,一封告假奔丧的奏疏,就被塞给到了这份上、依旧克己奉公的大理寺卿。


    秦照尘握着棋子,怔忡一会儿,慢慢笑了下:“多谢……孤魂兄。”


    白日里他看不见庄忱,只能看见落子,看了一会棋盘,将手中黑子落下去。


    大理寺卿迂直的毛病,这辈子大概也改不了。丢了大半魂魄,心神恍惚,还低声解释:“在下并非奔丧,在下家中……无人可丧了。”


    “在下是来做梦的。”秦照尘说,“梦太好,舍不得醒,舍不得走。”


    孤魂知道:睡你的。


    孤魂沾着雨水,在桌案上写:谁不准你做梦了?


    孤魂:管天管地,还管人做梦睡觉。


    这话语气又太像时鹤春,秦照尘心胸既暖且痛,勉强笑了笑:“没人……”


    秦照尘低声解释:“是在下睡太多了。


    ”


    他其实知道,不该这么整日地睡,可一坠进那场梦里,就沉静安稳得醒不过来。


    可他不能一直睡,他还有要做的事。


    他要替时鹤春活这个名字,要替时鹤春长命百岁,替时鹤春看看海晏河清的世道究竟是什么样,百年之后再去找他的小仙鹤交差。


    不论到什么时候,日子到什么份上,答应时鹤春的事,秦照尘也绝不会食言。


    秦照尘请教孤魂:“阁下若觉得……日子不好熬,有什么好办法?”


    庄忱在这个问题里想了一阵。


    的确有办法——比如不把这段日子当成是自己过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同记忆剖出去,当成一场不受影响的旁观。


    如果不是这个木头非得给时鹤春作传,给他写了一尺厚的问题……有许多事情,其实已经打包进记忆,不那么好翻找了。


    这不算是多好的办法,顶多是在的确不好熬、的确不好受的时候,用一两次,来应个急。


    毕竟一个人三魂七魄,能装的东西是有数的。剖去的部分越多,剩下来的也就越少,倘若有朝一日只剩空壳,活着更索然无味。


    所以这法子也没法教给秦照尘,大理寺卿现在三魂七魄看着就不全,不能再剖了。


    孤魂写:没出息。


    大理寺卿:“……”


    秦王殿下走到今日,身上杀孽无数,满朝鸟惊鱼骇、鬼哭神愁,在这江南一隅不问世事,都能吓得一干官员头悬梁锥刺股。


    这世上满打满算,还只有时鹤春说过秦照尘没出息。


    因为秦王殿下不肯跟他从秦王府的墙头跳下去,怕摔了疼,怕一头栽进沟里。


    至于为什么要秦王从自家府上跳下去……倒也没什么原因,无非是一只小醉鹤无聊透顶,没人陪着玩,扑腾翅膀满院子乱窜。


    大理寺卿慢慢想了一阵这个,眼里就多了点笑,把这事说给孤魂听。


    这样聊起旧事,秦照尘的精神就好了些,语气也忍不住柔和:“我就该陪他玩……翻墙有什么难的。”


    孤魂:不难?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硬了硬头皮:“不难。”


    孤魂大概是笑了,一阵清风裹着凉爽雨气,拂过棋盘,叫人恍惚意识到春日已至。


    秦照尘也不由失笑,抬手用力揉了几下额角。


    他如今精力极差,倦意又上涌,竭力想要维持清醒,眼前景象却还是涣开。


    亦真亦幻……坐在他面前,同他对弈的,变成披着衣裳的时鹤春。


    他的小仙鹤像是还没走,身体竟也比过去好得多,轻轻松松就把他拎回榻上,让他只管睡。


    “既然不难,以后去找你玩。”时鹤春说,“可惜啊,有人已经把仆从遣散,府上只剩个光杆秦王了。”


    秦照尘无力开口,却在心里反驳阔气惯了的时大人——这有什么可惜的,秦王府根本就养不起这么些仆从。


    他自己住,一共就住一间房、吃一份饭,用不着人伺候,还能攒下来银子。


    多攒点银子,就能在时鹤春来找他玩的时候,请时大人喝好酒、吃好菜,坐临街的位置。


    回家的时候,雇辆最舒服的马车,再买几个新炸好的滚烫糍糕,捧在手里边吹边吃。


    就这么慢悠悠晃过一条街,让马车随便找个地方停下……要是时大人太想翻墙,那他们就翻墙回家,秦王殿下定然有出息。


    这样想了一阵,秦王殿下才在昏昏沉沉里,倏地回过神。


    时鹤春说什么——以后去找他玩?


    以后?


    什么以后??


    秦照尘想要睁开眼睛,追问清楚。


    偏偏他这一整年耗尽心血、一整年半死不活,如今一口气彻底松了,就病来如山倒,身体尚未调理妥当。


    秦王殿下咬紧牙关,额间冒出层层冷汗,胸肩挣扎着悸颤,眼皮吃力翕动,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急什么。”熟悉的力道按在他心口,将要撞破胸肋的心脏塞回去,≈hellip;≈hellip;ツ[]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来日方长,小师父。”他身旁的人说,“再等等。”


    这世道不好,叫人恨不得撒手,恨不得长睡不醒,可偏偏在这红尘里打滚的有两个人。


    两个不识时务的人,也不知怎么打滚,就把命数滚成一个。


    可惜活着的时候谁都不清楚。


    活着的时候,心事压在世事下,一腔血泡着一颗心,以为什么都能舍,以为再难走的路也能走。


    都以为死了就干净、就不牵累对方,就能叫另一个好好活下去……所以就都抢着走这条路。


    都以为自己就算死了,对方最多也就是惋惜一阵、唏嘘个几年,就能接着往下一个人活。


    其实哪有这么简单。


    活着的人熬不动,死了的人不放心。


    这怎么放心,一个打定了主意要解脱苦海的大理寺卿,痛痛快快潇洒下江南……临死前最后的心愿,是清查杭州大理寺的陈年旧案。


    居然还判了三件,村东头为富不仁的恶霸给村西头的苦主赔了一头牛。


    堂堂大理寺卿,清流砥柱正道魁首,铁腕如山,铡刀下不知斩了多少贪官污吏,杀得朝堂愁云惨戚戚。


    这一辈子判的最后一桩案子,怎么能是头牛。


    时大奸佞头痛叹气。


    昏沉着的秦照尘,听见这声叹,就又挣扎起来,要找他的小仙鹤。


    “好了,好了。”他被按回去,“不用找,几时用你找了?老实等着。”


    时鹤春的脾气,没有爱别离,看见在乎的人,千里迢迢也来喝酒,路上不过些许风霜。


    当初叫要还俗的小师父等,也没等多久,一个从死地里打滚回来的时小施主,就跑去王府榻上睡觉了。


    这次也不会太久,毕竟“照尘”是两个人——单死了一个,生死簿判不明白,是过不了奈何桥的。


    总


    得等一等另一个,多等些时日,等上百八十年。


    “再等等。”那声音说,“还你个时鹤春。”


    ——————


    大理寺卿并没在江南盘桓太久。


    在这世道里,总有些人是这样的脾气——哪怕任性一遭、恣意一遭,潇洒过了回去,又几乎变回原样。


    又活回一个不知变通、不识时务,须臾不放松的栋梁材。


    ……只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不同了。


    因为府上没有旁人,秦王一个人住着一间房,不用刻意避讳,过得相当自在。


    白日里照旧断案,秉公执法做大理寺卿,回家就自己烧饭、自己酿酒,每日和看不见的“孤魂兄”聊天说话,讲时鹤春。


    讲时鹤春备考那一阵……一个穷得底掉的落魄书生,一个穷得没那么底掉、搜吧搜吧还能找出点钱的秦王世子,挤在秦王府里。


    下了雨府上的地都没法走人,到处积水到处漏,一只惨兮兮的小仙鹤蹲在柜子上,还得等世子殿下涉水过去抱下来。


    ——那是他们最快活的日子。


    这一辈子,有两个人,过去从没这么快活、以后也再没这么快活过。


    他们裹着一床被子,秦照尘挑灯、时鹤春夜读,时不时讨论几个地方,用蝇头小楷在书上做批注。


    冻得哆哆嗦嗦的小仙鹤往暖和地方挤,不知不觉就挤进世子殿下怀里。


    这么看了大半宿的书,蜡烛用完了,油灯也用完了,雨这么大,又不能出去买。


    时小秀才就靠在秦王世子怀里,蹬着腿叹息:“我今年到底能不能考上举人啊……”


    “能。”秦照尘向他保证,“定然能,我明日去文曲庙帮你磕头。”


    时鹤春看他一会儿,自己乐了,先摸摸小世子的脑门:“算了,算了,我心疼。”


    时鹤春想不通:“稀不稀奇?你磕你的头,又不干我事。”


    钟灵毓秀的时施主不明白,照尘和尚就更不明白,只是拢了拢手臂,把施主往怀里抱了抱:“我看你抖,我也跟着冷。”


    时鹤春安慰他:“没事,我抖是因为我手疼,不是因为冷。”


    和尚:“……”


    和尚也开始跟着手疼了。


    于是两个人就都闭嘴,团着条棉被,头碰头手挨手低挤在一块儿,盯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雨。


    盼雨停,盼雨不停。


    盼时鹤春连中三元,盼秦照尘入朝为官,那时他们不知后路,那时候时鹤春管回府叫“回家”。


    ……


    如今回忆这些的大理寺卿,眼里仍含着笑,温那一壶新酿好的酒,敬天上一轮明月。


    又是一年中秋,时鹤春走了快三年,孤魂兄也走了。


    孤魂是今年七月半走的,说有急事,中元节的鬼有急事,想也知道是急着做什么。


    所以秦照尘不问他去什么地方,不问他还回不回,只是送他一大坛酒,烧了满满一火盆的纸钱。


    秦照尘给月亮讲他的时鹤春,给夜风和死而不倒的梅树讲。


    那棵梅树很稀奇,虽不长叶,枝干却日益遒劲,漆黑黝亮如同铸铁。


    秦照尘每日都抚它,早晚问候,日日同它说话。


    今夜一人一树过中秋。


    这样在夜里独饮,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不知深浅,实在很容易就喝醉。


    秦照尘昏沉间,隐隐察觉阴风阵阵、愁云惨惨,恍惚有鬼差来拿自己。


    “我阳寿尽了么?”大理寺卿未活到百年,满心遗憾怅然,却也释然起身,≈ldo;甚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大理寺卿将双手递出,以供拘拿:“请带我去地府罢,在下要鸣冤击鼓。”


    “……”鬼差:“没尽。”


    秦照尘愣了下:“孤魂兄?”


    这两年里,孤魂被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卿怀疑了几次是时鹤春,于是不再写字,开始张嘴和他说话……声音的确不像。


    很好糊弄的大理寺卿就又信了,此刻听着鬼差耳熟,忍不住问:“你在地府谋了差事?”


    秦照尘替他高兴:“这是喜事,下官有酒,下官敬孤魂兄。”


    鬼差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被他搅和没了大半,喝什么酒:“照尘,是不是你?”


    大理寺卿办案,经常执法如山、不认私情,听他公事公办,也跟着将酒放下:“是。”


    鬼差:“还有谁?”


    秦照尘在这个问题里,被一颗心搅起半腔血。


    他按了按肋下,扶着梅树重新站稳,等这一阵心悸过去:“还有……”


    他此刻竟没来由失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叫心悸牵扯着弯腰,才意识到这一年原来也不曾忘。


    原来过去三年、过去十年,还是一样忘不掉。


    一阵风搀住他。


    “还有个人。”鬼差的语气和缓了很多,替他回答,“姓鹤,是不是?”


    “鹤照尘。”鬼差说,“他把名字给了你,把命数也给了你。”


    秦照尘慢慢缓过眼前白光,将口腔中腥味咽下:“是。”


    鬼差说:“不行。”


    大理寺卿错愕抬头。


    “不能这么给。”鬼差扯出一张生死簿,“你们有两个人,分一分吧。”


    秦照尘陡然变了脸色。


    他罕有这样焦灼的时候——上一次还是看放榜,辗转反侧了三天,挤进人群去看时鹤春考没考中举人,急得喉咙都哑了。


    这次更急,秦照尘攥住鬼差,只觉森寒鬼气仿若冰针,扎在打着颤的骨头上。


    “怎么分?”大理寺卿根本顾不上,急着追问,“换他活过来行不行?多拿些寿数,不妨事,换个一两年就够,我们一起活一两年。要怎么——要怎么运作?用不用送什么……”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鬼差止住:“人死不能复生,秦大人,这是天理伦常。”


    天理伦常,非人力所能违。


    ……但人力可以


    钻空子。


    生死簿上,≈rdo;该活九十岁,无病无灾,梦中安然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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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均摊一下,四十五年红尘路,苦也不苦,长也不长。


    还有个要再等上十五年,等大理寺卿同走黄泉路的鬼魂作陪——奈何桥上等太无聊了,就在秦王府等吧。


    秦大人好好养这棵梅树,说不定将来化形,还能做个躯壳。


    ……秦照尘听着这些,动也不会动,茫茫然站着,只觉又像是回了时鹤春中举那日。


    狂喜,恍惚,滋生无边恐惧。


    怕是假的。


    生怕是假的,生怕是梦。


    ……这念头刚生出来,今日方才开窍的照尘和尚,就用力砸自己头顶。


    梦又如何,醒又如何?


    给他一场十五年的须弥梦,醒来做事、梦里贪欢,莫非还有不知足的?


    秦照尘踉跄了下,一刻不停往那间房里跑,用力推开门。


    他的小仙鹤穿得漂漂亮亮、怀里抱着银子,身上还有血迹,飘在半空,看见秦照尘进来,倏地瞪圆了眼睛。


    他的小仙鹤飘过去,扯他的脸,拽他的头发,听他腔子里跳的一颗心。


    缓过神的时鹤春火冒三丈:“谁、叫、你、回去找死的?”


    秦照尘被扯得踉跄,笑容却止不住往外冒,他抬手抱住气得乱飘的小仙鹤,低声说:“那是梦……”


    “梦也不行!”时鹤春恼火,“谁叫你回来,谁叫你劫狱?长本事了秦大人,你心里原来是这么想的——”


    “是这么想的。”秦照尘说,“我想和你死在一处。”


    这一句话把他的小仙鹤浇哑了火。


    秦照尘的身体脱力跌坠,鬼魂抱持不住,扯着大理寺卿的袖子,跟着飘下来。


    秦照尘跪在他面前,时鹤春蹙紧了眉,也别别扭扭跪下,伸手把他拢住。


    “干什么。”时鹤春说,“别这样。”


    时鹤春闷闷不乐:“你这样我跟着疼。”


    秦照尘闭上眼,把他的小仙鹤抱进怀里,这次抱进来的鬼魂接了生人阳寿,只是凉润如水,并不刺骨。


    “不是梦。”秦照尘抱紧他,低声问,“是什么?”


    时鹤春摸摸他的发顶。


    ……是落在这片红尘里的一颗心。


    大理寺卿非要刨根问底,一尺厚的问题,追问出一个鲜活真实的时鹤春。


    “你……这么想吧。”


    时鹤春拢着他的小师父,额头贴额头:“神仙下来历劫,你我是这里头的一世,我本来该走了。”


    照尘小师父慧根深重,将他藏在怀中,蹙紧了眉替神仙担忧:“神仙分了颗心给你?”


    时鹤春低头,按了按胸口。


    “是,也不是。”他说,“我是这颗心……”


    疼过、难熬过、寒意无边过,可也快活过。


    那时候两个人藏在被子里,看着太阳从云层里出来,金光镶在云边上……就觉得日子真好。


    这样的好日子,原本怎么都过不够,过多少天都高兴快活。


    有一颗心,被那些一尺厚的问题一扯,就骨碌碌滚出来,掉回红尘。


    他们还有十五年,不长不短,不难熬。


    是好日子。


    “好了。”时鹤春扔下银子,紧紧抱了一会儿他的小秦师父,舒了口气,“去照尘寰吧,秦大人。”


    秦照尘问:“照谁?”


    “照尘寰啊。”时鹤春愣怔,探头看外头——中秋月圆,好风好酒,确实不是上朝的时辰。


    时鹤春从善如流,改口并举手:“照我。”


    大理寺卿自己可做不出这种梦。


    秦照尘一动不动凝注他,到这时终于有了笑,眼底溢出暖色。


    他握住时鹤春那只手,把一小团漂亮鬼抱起来,快步出门,想去给鬼差兄介绍。


    风过影摇不留痕,桌上一坛千金好酒,红封做贺礼。


    明月朗朗,庭院已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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