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珠宜独朗
邓子墨也不知道兰奕欢为什么突然提到此事, 印象中,这还是他先向兰奕欢讲述过的。
可是,为什么兰奕欢又知道那么多的细节?那么多……他从来不愿回忆深想的细节。
随着兰奕欢的话, 邓子墨也不知不觉的想起那噩梦般的, 混乱的一夜。
想起一个个坟包,和尚狰狞的嘴脸, 冲鼻的血腥味……他不禁用未持剑的那只手按住了太阳穴, 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兰奕欢对五皇子使了个眼色, 随即紧盯着邓子墨, 观察着他的反应。
其实兰奕欢也是在赌。
他知道邓子墨这人很善于通过伪装来博取他人的同情, 可是他有这么一段经历, 前世却从未曾提过,甚至连大公主都不知道,今生也只轻描淡写地说过一次,并未详述。
所以兰奕欢猜测, 会不会这件事对邓子墨的刺激非常巨大, 让他根本就不能仔细地回想,正如前世的兰奕欢一样。
不过兰奕欢这个时候提起此事,可不是为了提点邓子墨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 好让邓子墨念着这份恩情放五皇子一马——连齐弼都被他用完就扔了, 兰奕欢可不会那么天真。
他这样做, 是在做一个大胆的尝试——激发出邓子墨的前世记忆。
身边的那么多人都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兰奕欢有时候会想, 或许并不是他重生了, 而是整个世界的时光都倒流了, 所有的人本就都是换了一种活法的、原来的自己。
不管这种想法是不是真的,最起码邓子墨有可能还是前世的那个人, 也还拥有着那些记忆。
兰奕欢记得,二哥、三哥和五哥他们都是受到了一定的刺激才想起过去的事的,所以他现在就是要试图刺激邓子墨,给这个狡猾到可怕的人制造一些心神动摇的时刻,趁机救出五皇子。
于是,不等邓子墨说话,兰奕欢又道:“不,我记错了,没这事是吧?当时根本就没有人救你,什么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死了,你也快死了,对不对?”
他一拍脑袋,突然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无数的画面和思绪在脑海中交杂,邓子墨被兰奕欢问的越来越混乱了。
到底有没有那个孩子?
如果没有,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如果有,他是谁,他在呢?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为什么有与没有都是那么的真实?
正在恍惚之际,兰奕欢忽然一声断喝:“邓卿,朕在问你的话,你为何不答?”
这一句质问把邓子墨说的一激灵,他猛然抬起头,喃喃地说:“你、你叫我什么?”
他不能置信地看着兰奕欢,又下意识地看看旁边的五皇子。
五皇子受伤虽重,头脑却清醒,听着兰奕欢的话,他隐约也明白了弟弟的意思。
此时见状,他也开口说道:“陛下,邓子墨身为驸马,却先对大公主不敬,毫无夫妻之义,此刻又漠视陛下问话,不讲君臣之礼,理应重责!”
兰奕欢看了他一眼,说道:“荣王,这没你说话的份。”
五皇子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你也要还原。
兰奕欢这句话,这个语气,他也再熟悉不过了,回想着自己那时尖酸的语气,顺口反驳道:“陛下不愧是陛下,一朝登基,派头就这么大了……”
这话说出来,他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又忍不住想要流泪。
而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已让邓卿、陛下、公主、荣王……这一个个遥远的称呼浮上了邓子墨的心头。
邓子墨豁然间头脑精明,看向兰奕欢。
“你……”他喃喃地说道,“陛下?”
兰奕欢说:“你终于想起来了。”
他的回答仿佛肯定了一切,也把邓子墨满脑子的记忆硬生生逼着给揪了出来。
邓子墨想起了那些弱小无助只能任人驱使摆布的日子,那些心有眷念却不得不一次次放弃的日子,那些为了得到梦想的一切而不择手段的日子……
他说道:“我——”
就是此刻,五皇子手指扣住地面,奋力朝前挪出,将自己心脏的要害部位错过了邓子墨的剑锋。
与此同时,兰奕欢纵身上前,在半空中飞起一脚,踹向邓子墨的胸口,邓子墨本能地抬起手臂架住,两人身体相撞,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兰奕欢身子未落地,另一只脚又踢向他的手腕,邓子墨手中的长剑远远飞出,兰奕欢已经赶到了五皇子身边,一把扶住他:“死了没?!”
五皇子一直没止血,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刚才往前爬那一下简直消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结果兰奕欢这一扶,正好按到了他的伤口上,硬是把他疼精神了。
五皇子满头大汗道:“你,再来一下就差不多了。”
兰奕欢道:“放心,那少不了你的。”
他说话的同时撮唇作哨,兰奕欢那匹小马立即跟来,兰奕欢费劲地把五皇子弄上马,带着他向山谷之外飞驰。
兰奕欢带来的军队和五皇子剩下的残兵见状,立即围上来断后,护卫着两人离开。
邓子墨站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没有立即追上去。
他眼中万般情绪浮现出来,最后又归于一片幽深。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内心深处,不为名利,不为保命,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原来,今生几次短暂相见时那种莫名的悸动,都来源于前世点点滴滴相处起来积累的……爱。
虽然提起这个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仿佛这根本不是他这种人可以说出口的东西。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阻碍他了,他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得到他想要的。
邓子墨心里隐隐涌起了一丝狂乱的兴奋,血液中仿佛流动起了小小的火苗,随时可以成为熊熊之势。
“来人!”
很快有人应声而来,邓子墨说道:“传令下去,刚才那帮黑甲军的尸体都不要焚烧。”
他扔出一个小瓷瓶:“给他们闻一闻这个。”
经过之前救三皇子的那件事,这次兰奕欢没有做徒劳的尝试,直接坐在了马前,让五皇子在身后抓着他,隐约觉得五皇子把什么东西挂在了他的腰带上。
兰奕欢低头看了一眼,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什么?”
五皇子道:“防身用的,你拿着点。我看你带的人也不多,若是一会甩不脱他们,你就把我找个山洞放下,自己想办法先走吧。”
所以回忆犹如潮水一般一幕幕涌来,还记得小时候他带着兰奕欢出去打猎,不小心招惹到了狼群。
他害怕的很,却硬着头皮对身后牵着他衣角的小崽子说道:“一会大灰狼跑过来,你就先跑,别拖累我,听到没有!”
兰奕欢哆哆嗦嗦的,还挺嘴硬:“为什么要我先跑,我才不会拖累人呢!”
五皇子道:“因为你是弟弟。”
……五皇子拍了拍兰奕欢的腰,轻声道:“弟弟……”
兰奕欢却没听见他这句低语,说道:“刚才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五皇子道:“一言难尽。总结起来就是,他想借我的手除去齐弼的人,让我们双方两败俱伤,他趁机摆脱控制。”
他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兰奕欢怔了怔,语气中不禁带了丝感叹,说道:“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
京城中,八皇子安顿好了正平帝之后,带着人在街上捉拿叛党,忽然看到一辆熟悉的凤鸾马车停在了路边。
他勒住马,朝着马车看去,接着就看到车帘掀起来,里面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芙蓉秀面,冲他招了招手。
八皇子见状大喜,立刻催马上前,叫道:“姐姐!”
原来,车驾中的正是大公主。
之前发生宫变的时候,她正好去寺中上香,不在宫里,这个时候刚刚回到京城,也算是错过了一场动乱。
八皇子没见着他的面,一直担心,此时才算是心头落下了一块大石,十分高兴。
与他不同的是,大公主却是一脸担忧,连寒暄也没有,径直说道:“我刚才在路上捡到了一样东西。”
八皇子道:“什么?”
他将大公主递到他手里的东西看了又看,道:“这好像是一个皮制的……刀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大公主指着上面的暗纹,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你不认识吗?这是东梁国主的图腾啊!”
八皇子一怔,愕然道:“我完全没有听说过。大姐,你怎么知道?”
他这一问,大公主也没答上来,反正她就是觉得自己认识,而且十分笃定:“我也忘了,可能是看书无意中看到的,反正这绝对是只有东梁国主能够使用之物,不会出错!”
八皇子道:“那……好吧。那你是从何处得来?”
大公主道:“是当时邓子墨邓统领路过了我的马车,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大约就是在城门外通往辖关的那条路上,也不知道他急匆匆地干什么去。”
八皇子的脸色变了:“坏了,七哥刚才也是往那边去了!”
他从立即提起缰绳,拨转马头:“大姐,我去给他报信!你自己小心点,立刻回宫吧!”
姐弟两人说完了话之后,一出城门,一回深宫。
此时的宫中,所有的混乱都已经平息了下来。
齐贵妃屏退了所有的人,步履有些缓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宫中,就在要迈过那一道高高的门槛时,她的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紧接着,一个人扶住了她。
齐贵妃转过头去,立刻便认出了那张见过一次的脸:“是你?你是上次来帮忙的那个侍卫?”
阿雅思低声道:“是。”
齐贵妃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阿雅思却答非所问地说道:“娘娘,您想出宫吗?我可以带您出宫。”
齐贵妃道:“什么?”
阿雅思道:“这回齐弼谋反,您就算不会受到太多牵连,在这宫中也不好生活下去了,如果您愿意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帮您找一处合适的住宅安顿下来,与普通百姓一般度日,再不用经历那些阴谋算计,这样……两位皇子也不会对您太过牵挂和愧疚,您意下如何?”
他说完之后,齐贵妃却只是盯着他看,迟迟没有回答。
阿雅思等了一会,又问道:“娘娘?”
齐贵妃定定地说:“你是谁?”
阿雅思一顿。
齐贵妃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肖楠,你是谁?”
穿过十余年冗长的光阴,穿过草原上自由的风和深深的宫廷,穿过爱恨纠葛间,束缚住彼此的无形的网,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撞在一起。
多么熟悉的眼神,生一遭死一遭,依旧深深地烙印在灵魂中。
那一刻,无论多少隔阂伤痛,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
“我是……”
“我是阿雅思。”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良久,齐贵妃忽地笑了出来,说道:“原来你变了模样,我还是能认出你。别来无恙?”
阿雅思牵动了一下唇,说道:“有恙,但,还好,都过去了。”
齐贵妃道:“当年你一去不回,我以为你去世了。”
阿雅思道:“是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这些年没能回来照顾你们,对不住。你跟我走吧,不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帮你安置。要不然,你过得不安稳,欢儿他们终究也不可能完全不挂心的。”
齐贵妃道:“你怎么不说带我去草原了?”
阿雅思微顿,而后笑了笑:“你要是想去,也可以的,那样的话,我还可以经常去看望你。”
——经常去看望,也就是,不是两人一起。
经历过了这么多,他们也永不可能一起了。
齐贵妃微笑着说:“你还记得曾经说要带我走的时候,我回答了什么吗?”
阿雅思一怔,道:“你……”
“你记得。我说,我不去。这皇宫是天下最尊贵的所在,我既然来了,争了,我就不会离开。”
齐贵妃道:“如今依旧是这样。当初那些事,你情我愿,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欢儿更没有赡养我的责任,我不会给他添麻烦,你放心吧。”
阿雅思道:“你留在这里究竟有什么好的?当初你是贵妃,可如今,你是叛臣的亲妹妹!”
齐贵妃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一阵风浩浩从两人之间穿过,面前的人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是面貌全非,可一开口,一抬眸,依然仿佛当年那个坐下来为自己弹奏乐曲的年轻人。
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足以再一次拨乱岁月中的管弦。
可她,不要爱情余烬中的怜悯,不要成为一份不得不担负的责任,也不要在该承担罪责的时候,变成一个逃兵。
她这一生活的糊里糊涂,此时余下的,依旧只剩这一份骄傲。
害了她,又不能失去的骄傲。
齐贵妃闭了闭眼睛,半晌,又睁开,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软弱。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所以,也从不想跟你离开。”
她说:“你走吧。告诉欢儿,我会像他一样,放下一切,过得快乐。”
当阿雅思百般劝说,也不能劝动齐贵妃跟他离开后,只好脚步沉重地向着宫外走去。
台阶绵延而下,走完最后一程,他终于忍不住一回首,却只见红墙绿瓦,天地无穷。
与此同时,京城之外,马蹄甚急,八皇子一路沿着大公主所说的路追去,心中回荡着临走之前皇姐说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我想不起来了……可是在那处山谷前方二十里处,好像埋了火/药,如果不及时切断引线,足以让整座山都塌去半边……”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踏在地上,踩出纷乱的声响,不知不觉,这声音好像变得更加沉闷和粗重,变成了——
“咚咚……咚咚……咚咚……”
是前世的他在用头撞着那具棺材。
“兰奕欢,我还没回来,谁让你死的!谁让你不等我?我看到你的信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要不我一定能赶得及的,一定能赶得及的!”
“快点。”
八皇子催促胯/下如飞一般奔跑的马儿,声音微微哽住:“你一定要快一点,我这次,不能再迟到了……”
一定能赶得及的!
*
邓子墨起初埋藏火/药的目的,只是为了一旦兵败撤离的时候,可以炸毁道路,阻挡追兵。
但这一次,他正好可以以此阻挡兰奕欢的离开,所以,邓子墨根本就没有隐瞒火/药的存在。
当兰奕欢快要到山谷谷口跟兰奕臻汇合的时候,赫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小队人马,挡在他的跟前。
这些人不多,手里却都拿着火把,在他们的脚边,装有火/药的铁箱放在地上,此外,还有一根从里面引出来的,极粗的引线。
兰奕欢一下子就勒住马。
“七殿下,咱们做个交易吧。”
邓子墨没有从他们的身后追击,而绕到了旁边的高地上,这一处不在火/药的爆炸范围之内。
他说道:“齐弼已经失败了,我跟大雍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我其实也不想杀太多的人。我只希望你能够和我走。”
兰奕欢道:“和你走?和你去东梁吗?”
“是。”
邓子墨说话的时候,通常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几分讥讽,让人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思,但这一次,他没有笑,而是难得微微露出了些许紧张的神色。
“我们曾经是朋友的,对吧?我以前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但现在再也不用了,只要你跟我走,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相处,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我会放过在这里的所有人,你愿意吗?”
兰奕欢一顿之间,还没来得及答话,突然失声说道:“二哥?”
原来,兰奕臻竟然已经先他一步到这里了。
他显然是跟兰奕欢约定了在此汇合,但到早了一步,先遇上了邓子墨的埋伏,所以双方僵持在了这里。
此时兰奕臻正策马站在火/药不远处,只是刚才他一直没有出声,光线又暗,所以兰奕欢竟然没有注意到。
见兰奕欢看到了自己,兰奕臻才开口道:“我这边没事。你怎么样了?受伤了没有?”
兰奕欢摇了摇头,心中微定。
邓子墨道:“太子殿下,我劝你一句,不要转什么心思。这几个人都拿着火把,你不可能同时把他们制住,只要有一个人点燃了引线,所有的人都会被你害死。你还是好好劝说七殿下跟我回去吧。”
兰奕欢深吸一口气,心念电转,按照他的想法,倒不如先跟邓子墨虚以委蛇,假意要跟他离开,再做后续打算。
虽说邓子墨不是什么好骗的人,只怕自己这样做了,他还是会引燃火/药,但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这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兰奕欢道:“好,邓子墨,我跟你——”
他的一个“走”字尚未说出来,突然,兰奕臻目光微凝,竟瞬间跃下马背,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那只装有火/药的箱子,硬生生一拔,就要将它往旁边的河水中推去。
同时,兰奕臻身后不远处,有人数箭连发,一一射灭火把。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支火把在落地时没有完全熄灭,“嘶啦”一声点燃了引线。
兰奕欢瞬间变色,再也顾不上其他,向着兰奕臻跑去,高声道:“二哥,你快把箱子放下!”
邓子墨的脸色也变了。
这一幕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兰奕臻竟然如此鲁莽,就算不顾他自己的命,难道也不顾兰奕欢的命吗?
他一纵马,立即从山坡上冲了下去。
这个瞬间,他的脑袋里什么杂念也没有,原来他一生之中,也会有放弃利益算计的那一刻,唯一想到的就是——他不能再让这个人死。
兰奕欢还没来得及跑到兰奕臻的身边,就已经被邓子墨一把捞进怀里,同时就地一滚,带着他就跳进了湖水中。
那一瞬,兰奕欢转过头来,看到了对方眼中无遮无拦的担忧。
他们也曾当过多年好友,并肩作战,共抗强敌,就算再多的伪装和防备,也总有一些真情流露的瞬间,是哪怕自己都意识不到的。
入水中的一刹那,外面似乎响起一阵炸裂声,而邓子墨用力地抱紧兰奕欢,第一次用杀人的双手保护了一个人,慌乱和恐惧的心也总算安稳下来。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带着兰奕欢奋力往对岸游去,同时嘴唇微动。
他想试着说出一句“我爱你”。
“嗤。”
但这三个字尚未出口,他忽然听见了一声轻响。
紧接着,胸口就是一痛,巨大的冲力让邓子墨整个人都向后仰了过去,血从他的伤口中涌出,滴滴答答地染红了河水。
——是兰奕欢用了五皇子塞给他的那把机括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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