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那个小哑巴 > 38.第38章
    到了约定的那个加油站,林知言果然看到了提前等候在那里的成野渡。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大男孩拉开副驾的位置进来,与林知言简单交流了两句,最后还是一致决定放弃乘坐飞机,选择直接开车南下,毕竟购票信息太容易留下痕迹。


    雇来的司机收到一笔丰厚的加班费,立即发动汽车,载着两人朝高速路口驶去。


    成野渡从脚下的位置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矿泉水和一些面包零食,递给后座的林知言:“你去深城,落脚的地方找好了吗?”


    林知言接过东西,点点头。


    她打开手机里保存的地址,递给司机。一千五百公里的路程,换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一场大火完全是个意外,林知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假死”骗过霍述。现在是高科技时代,不是没监控、没dna技术的古代背景,更遑论霍述智商超群,想要瞒天过海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只要拖住他半日就好。


    半日以后,她应该已经远在南方海滨,混入了茫茫人海之中。届时霍述的本事再大,只怕也鞭长莫及……


    当然,林知言并不觉得自己有如此份量,值得霍述去大费周章。


    或许从一开始,他在意的只是“实验样本003号”,而不是她这个人。


    林知言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喝了大半,被大火烘烤得干涸燥裂的嘴唇这才稍稍缓解。剩下的半瓶水浸透纸巾,将脸上、手上的脏污一点点擦净,掌心有点烫伤,还好不算太严重。


    她戴上外套的兜帽,蜷缩着身子倚在车门上,疲惫到极致的身体渐渐放松,意识往无尽的虚空处沉沉坠去。


    副驾驶的成野渡回头看了眼,林知言已经睡着了。


    他悄悄解开安全带,脱下身上的工装外套,反手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林知言的眼睫很长,发梢被大火燎得焦黄蜷曲,秀气的眉微微蹙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恬静。


    成野渡恍然觉得,这大概是他离林知言最近的一次——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远近,而是心理防线上的亲疏。


    折磨了他十来年的负罪感,在此刻得到了救赎。他知道趁人之危是卑劣者的行径,但的确有那么一瞬,他不受控制地希冀着这段逃亡之路可以长点,再长点。


    林知言中途醒来过两次,在休息区吃了些东西,复又沉沉睡去。


    成野渡和司机轮流开车,终于在次日下午六点到达目的地。


    隋闻从港城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将出租房的钥匙和租赁合同一并带给林知言,两拨人在楼下简单地碰了个头,权当是互相认识了。


    隋闻帮忙租的这处公寓在十六楼,是他朋友的闲置房。一室一厅的面积虽然不大,但采光和装修风格都很高级,楼下三百米处就是超市和地铁口,算是同等价位里性价比最好的了。


    林知言将押一付三的租金转给隋闻,隋闻一开始没收,林知言就打字道:【以后我在这边,少不得有要麻烦隋律师的地方。你要是不收钱,我以后不敢再找你帮忙了。】


    隋闻这才点了收取,晃了晃手机说:“走吧,我请吃个便饭,就当是为你们接风洗尘。”


    林知言打字说:【你们出去吃。我有点累,打算整理一下房间就睡了。】


    成野渡也说:“我也不去了,辛苦隋哥。”


    “没事,是我考虑不周。那你们好好休息,有问题随时找我。”


    隋闻拿出签字笔在a4纸的背面画了张草图,大概介绍了周遭的地铁口、购物点的位置,又留下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电话号码,就匆匆辞别——今天是工作日,他手头的案子没结,确实有点忙。


    房间里家具电器齐全,但床上还没有铺设被褥,留在山城公寓里的那些东西凌妃已经帮忙整理好,还在打包寄来的路上。


    至于牙刷毛巾、一次性贴身衣物之类的东西,方才倒是在楼下便利店买齐全了。


    林知言掀开沙发的防尘布,打算在上面将就一晚,明天再去超市采办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半年来有六万多的存款,足够应付她一年的开销,再加上凌妃介绍的商单,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她盘算着,又看从阳台找来扫帚的成野渡,打字问:【成野渡,我会不会影响你?】


    她指的是帮助她出逃的事。


    “我过几天会去沪城出差,大概一个月左右。你放心,不是因为你……就算没帮你的忙,领导也会安排我出差。”


    成野渡埋头说道,“凌妃那边我也打了招呼,让她回老家避一避。”


    林知言稍稍放心,从成野渡手里接过扫帚,单手打字道:【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又开了大半天的车,快去休息吧!】


    成野渡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林知言,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这样我心里会轻松点。”


    林知言怔了怔,而后浅浅一笑。


    【谢谢你,但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是真的拿我当朋友,而不是怀着愧疚心来做这些。】


    【成野渡,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的目光温和坚定,成野渡有种无从遁形的感觉。他掩饰般抬手,揉了揉脖子说:“那好,我就住在小区隔壁的宾馆里,有需要叫我。”


    成野渡走到门口换鞋,想起什么,扶着门口说:“林知言,你不要原谅他。否则,我会想不通……”


    他会想不通:同样是做了错事的人,为什么回头是岸的不能是他。


    成野渡走了,林知言关上门,也仿佛关上了一道厚厚的屏障,整个世界空旷又安静。


    她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远处高低错落的楼房灯火笼罩在黛蓝的弧形夜色下,像是水晶球里的小小世界。


    安静,陌生。


    人非草木,落地生根,她迟早会适应。


    ……


    骆一鸣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时,霍述已经恢复了镇定。


    至少他表面上,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靠在病床的枕头上,眼睫半垂,乌黑的额发尽数散落在额前,缠着绷带的手扶稳平板电脑,正一帧帧划看那些黢黑的火灾现场照片。


    他霜白的脸颊上有两道极细的擦伤,敞开的衬衣领下,隐隐露出左肩的绷带,应该都是昨晚冲入火场时被高温爆破的玻璃渣所误伤——虽然被人及时抱住拦下,但那会儿的霍述就跟疯了似的,谁拦揍谁,十几个人挂了彩,他指骨上的破皮损伤就是这么来的。


    骆一鸣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这种失智作死的行径实在不像是霍述的风格。


    作为旁观者,他竟然有些看不懂,在这场不对等的感情游戏中,林知言与霍述究竟谁更可怜。


    “哥……”


    骆一鸣贴着墙根站,视线落在他右腕处的一圈红痕,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


    “别看了,昨晚场面有些失控,他们怕闹出人命,用束缚带绑了我的腕子。”


    霍述云淡风轻地抬了抬手,随即嗤笑,“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骆一鸣见他能说能笑,和正常人无异,心里那种怪异感更甚,胆战心惊地挨着陪护床的边缘坐下,问:“述哥,你没事吧?要是心里难受,可千万别憋着啊。”


    “我为什么要难受?”


    霍述平静抬眼,将手里的ipad屏幕反过来对着骆一鸣。烧得焦黑的现场画面,令人打心底里泛起不适之感,毛骨悚然。


    霍述却在笑,轻声说:“她不在里面。”


    “什么?”


    “林知言不在家里,消防员搜遍了房子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我就知道,她们骗我。”


    “……有没有可能,她被那伙歹人带走了?”


    对上霍述骤然刺来的视线,骆一鸣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刺激他干嘛!


    “我这张烂嘴,就随口一说。那歹徒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没理由再绑你屋里的人……”


    骆一鸣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哥,你的那些机密真的被他们窃走了?京城那边估计很快会有动作,你要不要想想怎么反击?”


    霍述面色霜白,说:“他们偷走的那份是假的。一旦霍钊开启,预设的程序会直接跟踪反侵对方的数据。”


    骆一鸣一凛,想起了华尔街金融史上鼎鼎有名的“地狱45分钟”。


    一个程序的小失误,导致这家公司在45分钟内亏损4.6亿美元,直接从纽约最大的股票交易商变成了一家破产企业。


    虽然国内的市场监管很给力,霍述布下的局对霍钊的影响,不会如“地狱45分钟”那么致命,但也足够他脱一层皮。


    遑论这份带病毒的机密数据是霍钊派人偷走的,来路不正,霍钊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同时也意味着:霍钊的目的没达成,林知言的确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险。


    别一语成谶了啊,骆一鸣暗骂自己乌鸦嘴,在霍述冰冷的低气压中如坐针毡。


    周径就在此时叩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大叠资料。


    “霍先生,技术人员将三楼林小姐幸存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了,请您过目。”


    大概是心有余悸,他的口吻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霍述立刻接过那一叠资料,自顾自翻阅起来,薄唇紧抿,目光扫视得飞快。


    三楼受灾面积最小,除了墙面被熏黑之外,大部分东西都还幸存着,包括那件烫了无数个小洞的绿色晚宴裙,以及桌面上落满烟灰的“绿野仙踪”和银行卡。


    霍述不自觉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指,似是要抚去照片上面厚重的黑灰。


    “就这些?”他沉沉问。


    “技术人员在现场清理出来的,就只有这些。”


    周径谨慎道,“您是不是想起什么遗漏之处?”


    “身份证呢?”


    “……啊?”


    “林知言的重要证件呢?”


    “这个,技术人员列举的物件单里确实没有证件……”


    周径推了推眼睛,立刻说,“我再让他们去找。”


    霍述却笑了起来。


    先是很轻的一声,继而抬掌扶额,越笑越放肆,笑得眼角发红、不住咳喘,连同双肩都在微微颤抖。


    骆一鸣惊惶地起身,和周径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四个字:他疯了吗?


    好在霍述没疯多久就安静下来。


    他缓过肺腑的刺痛,手掌顺势插入额发中朝后一捋,露出英挺饱满的额头,轻声说:“你们见过哪个被绑架的人,有时间带走所有证件?”


    骆一鸣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林知言她还……”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除非有人接应。”


    霍述理智地分析着,心口骤然剧痛。


    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时,林知言却早已对他失望厌烦。


    霍述自虐般品味着脏腑里拉扯般的痛意,乜眼看向周径:“让你查别墅附近的监控,有结果了吗?”


    “救火时来往的车辆太多,那个时间段前后,至少有二三十辆非业主的私家车经过,需要逐一排查。”


    “太慢了。”


    想到什么,霍述提了提唇角,“没关系,我知道去问谁。”


    说完不顾护士尖声的阻拦,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坐起,血珠顺着白皙的手背溢下,他却恍若不察。


    下床穿衣时,他颀长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但很快稳住,平静吩咐:“备车。”


    骆一鸣愣愣看着霍述大步离去的背影,挠头纳闷道:“问谁去啊,这么着急……”


    想到什么,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糟了!怎么把她给忘了!”


    ……


    城东公寓,凌妃将车停入地库,一边关门锁车一边打电话。


    “妈妈,我想回家住一段时间,今晚八点的机票。”


    那边说了什么,凌妃娇声娇气抱怨,“哎呀,我也不想这么晚呀,五一节机票很难买嘛!临时决定的,就这一趟飞机有票,我能有什么办法。”


    “嗯嗯,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放心啦,还有四个小时才起飞呢,不会迟到的。”


    “好呀好呀,我最爱吃你做的猪油拌粉了!谢谢妈妈!”


    凌妃对着手机飞了个吻,走到电梯前站定。


    刚挂电话不到半分钟,微信语音的铃声响起,她拿起一看,描画精致的眉毛顿时拧成疙瘩。


    “骆一鸣。”


    凌妃没好气的声音,“找我吵架啊?”


    “姐姐,谁有闲心专程找你吵架啊!我又不是欠骂!”


    骆一鸣似乎在路上,环境音很嘈杂,风吹得手机话筒呼呼作响,“你现在在哪儿?在家吗?”


    “家楼下,怎么了?”


    “你还是住城东公寓?就上次我送你回去的那间?”


    “你跟踪狂啊!关心这个干嘛?”


    “你不要¥≈……去!”


    电梯门封闭,信号断断续续,凌妃半天没听清骆一鸣在咆哮什么,只得挂断电话。


    “莫名其妙。”


    她嘟囔着,将手机塞入包中出了电梯。


    她租的这处是属于洋房式的复式公寓,总共也就五层,一梯两户,隐私做得很好。


    凌妃刚出电梯,就听前方家门口传来一两声压抑在胸腔中的闷咳声,连带着感应灯也随之跳亮。


    隔壁邻居常年不在家,凌妃正好奇是谁在那儿,就忽然如撞鬼般瞪大双眼,脚步钉在原地。


    是霍述!


    霍述坐在公共区域的黑色长椅上,西服松垮垮披在肩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缠着绷带,露出的指节苍白而修长。


    “你回来了。”


    他站起身,抬起一张同样没什么血色的俊脸,霜白的皮肤衬得他的眉眼格外黑,“我差点以为,自己来晚了一步。”


    凌妃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高尔夫球场的那天。


    那时的霍述俊美阳光,意气风发,短短两个月过去,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慑人的样子!哪怕他的皮相依旧俊美,挂着极富欺骗性的微笑,可那股子战损般的阴沉戾气却怎么也遮盖不住……


    凌妃下意识后退一步,疯狂按压电梯键。


    电梯门开,随即被一只冷硬的大手挡住。


    两个穿着类似保镖的人从楼梯处出来,一左一右拦住了她,凌妃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上。


    身后脚步声靠近,凌妃心脏狂跳,转身捏紧了手里的提包。


    “你想干什么?别、别过来,不然我叫人了!”


    “救……唔!”


    嘴被保镖无情捂住,凌妃情急之下张嘴一咬,只咬到满口坚硬的老茧。


    这些保镖到底都是什么人啊!


    凌妃挣扎,眼底已有了惧意:“霍述,朗朗乾坤法治社会,你还想杀人吗!”


    霍述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侧首,无比冷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不是那种亡命之徒,也不想伤害你。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幺幺的下落呢。”


    “呸,你也配叫‘幺幺’的名字?”


    凌妃冷静下来,不再挣扎,抬手将保镖的脏手从嘴上拿下。


    霍述抬指示意保镖退下。他扭头轻咳两声,薄唇染上不正常的嫣红,问:“幺幺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她下落不明,你不去找她,来我这里干什么?人是在你的地界失踪的,我要问你要人呢!”


    凌妃连珠炮语似的发泄,“你就是个神经病,自大狂!林知言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她死了,一定是你作的孽!”


    霍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嵌在阴影里的一座冰雕。


    “你说什么?”


    “我说她死了,一定是你害的!”


    霍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刺中。


    他盯着凌妃的眼睛,唇线紧抿,暗流般清寒的目光里,翻涌着太多看不清的情愫。


    许久,直至凌妃被他锋利的目光逼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才听他近乎缥缈的声音传来:“那你为什么不哭?”


    “……什、什么?”


    “如果你最好的朋友真的死了,你为什么不哭?”


    霍述抬起苍白的手指,在他眼下的位置轻轻一划,做出泪痕的动作,“按照你们正常人的情感,不应该伤心吗?”


    凌妃一惊,被洞悉的慌乱感涌上心头,令她忘了反驳。


    于是,霍述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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