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伦敦下了初雪,”陆时零嗓音一如既往地有磁性,在电话里温柔又聪明地服软,“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初遇。”
初次相遇……好像是个party上?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说了吧。
于是许馥抿唇笑起来,“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还记得。”
“是啊,”陆时零也笑,声音却寂寥,有些自嘲似的,“总是想起来,感觉想忘都忘不掉。”
陆时零第一次见到许馥时,她正在伦敦街头为突然倒下的流浪汉做cpr,间隙中抬头看到他,以为他是中国人,下意识地用了中文,喊他打急救电话。
那流浪汉衣衫褴褛,她穿着昂贵纯白的呢大衣跪坐在地,红色的细高跟鞋扔在一旁,果决而娴熟地抬起对方的下巴,毫不避讳地俯身而下。
陆时零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偏偏那天正是伦敦初雪,他打了一把黑伞举在她头顶,与她一起等到救护车来。
她流利地与急救人员沟通了具体情况,等救护车把人拉走之后,才弯腰去穿鞋。陆时零扶了她一把,她穿好站稳后,摸出支细烟,陆时零又主动为她点燃。
许馥深深吸了一口,尽数咽了下去,又缓缓地吐出来,这才侧过头瞥了他一眼。
“谢谢,”她勾起个轻浅的笑来,思路很清晰地一并向他道谢,“你的电话,伞,和火机。”
“我的荣幸。”陆时零被那笑容粘得抹不开眼,道,“你的衣服脏了。”
许馥夹着细烟低头去看,雪白的大衣下摆沾染了脏污的水渍,她轻轻抖开一下,遗憾道,“啊呀,这件衣服我还挺喜欢的呢。”
“正好赶上今天初雪。”陆时零道。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绿油油的圣诞树顶,如同沾了蜜糖的甜粽。
许馥有些出神,轻飘地道,“雪花在空中时挺漂亮,落在地上也不过是泥水罢了。就像人的一生一样。”
陆时零也点燃一支烟,没出声,安静地陪着她发呆。
烟燃过半,她才发觉他一直站在身旁,似觉不妥,柔声道,“耽误你时间了。”
说着,她便礼貌地一点头,往旁边垃圾桶走,去捻灭那支细烟。
但那黑色的大伞并没有离开她的打算,始终严密地笼罩在她头顶,陆时零轻声问,“去哪个方向?”
许馥再次看他一眼,这次眼神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片刻后,她道,“朋友组织的圣诞聚会。一起吗?”
陆时零欣然点头。
他毫不犹豫地推掉了当天的约会。
聚会里见到了他在牛津医学院的朋友,才揭开了她神秘面纱的一角,顺便牵上了一根细细的红线。之后他屡屡回忆起来,总觉得这次相遇很不同寻常,有些命中注定的意思。
可剩下的,就全靠他自己从她偶然遗漏的细节中东拼西凑,甚至连她博士毕业,即将回国的事情,也是他听到他朋友提起,才知道她要离开了。
他问她,“什么时候回伦敦?”
“不好说,”她笑笑道,“回来联系你。”
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她哪里有回来的意思?
陆时零向来自信自己的魅力,在与许馥分别之时,当然也完全做好了不会再相见的准备。
至少他曾经是这样以为。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其他女人逐渐地失去兴趣,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定下伦敦飞往上海的机票,更不明白为什么会站在落地窗前看到外面飘起小雨,就想起完全搭不上边的伦敦初雪。
甚至还会用这个当成蹩脚的借口,去向她求饶。
稳定而忠诚的关系是枷锁,是毒药,他自己从来做不到,更不会这样要求对方,怎么会在陈闻也那个狗男人的灿烂笑容中感到妒如火烧?
“馥馥,”陆时零在舌尖揣摩她的名字,哑声道,“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好呀。”许馥坐起身来,发现陈闻也不知道什么已经离开,回到了桌前对着电脑,她笑笑,“到时候来我家吧。”
陈闻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将电脑合上,转身回了房。
她甜蜜的声音毫不留情地传进耳朵,又钻入身体,让他心脏混乱地揪作一团。
不知道是那筋膜枪的声音,还是陆时零打来电话时的声音,总是嗡嗡地在耳边震动,在这安静的深夜显得格外聒噪。
吵得他整晚睡不着。
-
许馥很快就习惯也忽视了家里的这个“室友”,和陆时零重新约起会来。
她的生活忙碌却又稳定,如同寺庙里的铜钟,被陈闻也的到来轻摇了一下,之后很快沉重地静止不动。
桌上的鲜花时常会更换,含苞待放时水灵,盛放时漂亮,许馥没见过枯萎的时候。
她出门前如果有时间就会吃上一口他的手艺,没时间就匆匆忙忙出门,最多叮嘱一句正在车库鼓捣新赛车的陈闻也,叫他不要太劳累,又说一句怎么穿那么少也不嫌冷。
陈闻也穿件黑t从车底下钻出来,一地七零八落的零件散落着,他怕被嫌弃,谨慎地站得离许馥远一点,拍拍头上身上的灰,说都还没立冬呢,一点都不冷,又说他想到要怎么改这辆车好了。
说的时候脸上没擦干净,还是有些脏,称得肤色极白,眼睛也格外亮。许馥笑笑,和他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开上车便扬长而去。
陈闻也从不占用她的时间,这让她感到舒服自在,也会常常忘记家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就连和闺蜜范范语音聊天也从不避讳他。
“回国怎么也不见人影?最近吃什么好的呢?”
“吃什么呀,”许馥看着电视涂脚指甲油,公放着语音,“上班忙死了累死了,放假还要和陶染去搞项目。”
“这会儿在家还是在哪儿呢?伦敦那个分手没?”
“在家看电视呢。没分手呀,还谈着呢。”
“哎呦,这次时间够长的。没分手怎么也不睡啊?”
“他晚上睡觉不调静音,挺烦人的。”
“真服了你。说一句不行吗?到时候人家被甩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许馥咯咯笑,“被甩了还能怎么回事儿?腻了呗。”
陈闻也哪怕就在一旁也从不出声,礼貌地装作没听到。
除了偶尔需要帮忙的时刻,她才能发现陈闻也的存在感其实很强。
比如这天晚上,她正有滋有味地边吃着水果边看电视,余光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又可怕的黑影,张牙舞爪地迅速从她面前闪过。
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发僵,迅速先把双脚收回沙发上,拿毯子把自己裹好。
一点小动静惊动了埋头苦算的陈闻也,他从一沓a3纸里抬起头,问她,“怎么了?”
“蟑螂。”她很冷静,紧紧地盯着那黑色一团,一边抽着桌上纸巾做着心理建设,一边颤颤巍巍地骂,“真是疯了。怎么这么冷的天还有蟑螂?”
纸巾都要给她唰唰抽掉半盒,她听见陈闻也拉开椅子的声音,他走过来,先将那毯子往上一拉,盖住了她脑袋。
“别看了。”他声音很无奈,“那么怕还盯着看什么?”
“我不盯着看怎么掌握它的动向?”毯子盖住许馥的眼睛,盖不住许馥的嘴,“再说了,克服恐惧的第一步,首先就要勇敢面对恐惧。知道吗?”
“是吗?”陈闻也那边叮呤咣啷,很快坏笑,“抓过来给你仔细面对一下?”
“……行啊。”许馥嘴硬得很,“你拿过来看看。”
她听见流水的声音,接下来毯子被掀掉,陈闻也的手带着干净的皂香,他顺手理了一下她被静电扰乱的发顶,好笑道,“有什么好克服的?面对恐惧最合理的方式就是逃避,然后是求助。这么贵的物业费白交啊?”
“深更半夜叫物业来捉一只蟑螂?你被资本主义荼毒了。”
“你怎么对物业那么好?你小时候还叫我去捉蛇呢。”
许馥“扑哧”一声笑,“不会吧?我都忘了。”
她整理作为长辈的仪容仪表,清清嗓子,轻飘飘道,“你也太记仇了。”
“你怎么连这都能忘?”陈闻也语气委屈,眼底却带笑,“你骗我说那是蚯蚓,让我把它捉起来放在我家花盆里,说这样花会长得更好,把我妈吓一跳。”
许馥隐隐约约回想起了此事。
当时叶灵训斥陈闻也的时候,她还很担心陈闻也把她供出来来着,站在一旁装作没听见,试图撇清关系。
没想到年幼的陈闻也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知道不是好事,只奶声奶气地道了歉,一力担下责任,说以后不会了,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幸好那蛇是无毒的,”许馥有些后怕,顺口调侃道,“不然这世上将少了一位大帅哥,我难咎其责。”
等她发现陈闻也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红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不走心地说了些什么。
“你知道就好。”陈闻也干咳一声,强调,“所以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叫物业就行,知道吗?”
“好啦,知道。”她撇撇嘴,“等物业来了,都不知道这蟑螂跑哪儿去了。”
“那你叫我好了,我随叫随到。”
少年人笑容明亮,眼睛里像有颗碎掉的星星,晃了许馥的眼睛。
她不自然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随叫随到……亏你说得出口。”
“当然可以随叫随到,”陈闻也很认真,也很骄傲,“我可是赛车手。”
许馥抬起眼,目光从他的紧窄的腰身划到锁骨,落在他因微微翘起而显得有些孩子气的唇瓣,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她最近吃素吃得是不是太久了?
怎么觉得陈闻也这么性感的?
一天天在她身边肆无忌惮地散发荷尔蒙,她倒好,谨遵黎茵教诲,独自负重前行,整个儿一太监逛青楼。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燥热。
明天去陆时零那儿住一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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