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邢国强回家后,没在堂屋里瞧见妻子与孩子。
不过桌上放着一大盆还冒着热气的水饺。
他心里高兴,便朝着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嗓子:“问兰同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居然又包饺子了?”
回应他的是从卧室里跑出来的两个男孩,10岁的邢建军一脸的兴奋:“爸爸,你总算回来了,饺子是隔壁蔺姨刚才送过来的,还热乎着呢。”
7岁的邢建兵则忙着往凳子上爬:“爸爸,吃饭吧,蔺姨说是荠菜咸肉的。”
如今正是荠菜鲜嫩的时节,再加上还是用咸肉包的,就是邢国强也忍不住馋了。
他一边拉开凳子坐下,一边又朝着卧室内喊了一嗓子:“问兰?吃饭了。”
话音刚落下,表情仍有些恍惚的唐问兰就走了出来。
邢国强拿起筷子递给妻子,随口问了句:“在房间里做什么呢?饭也不吃了。”
说着已经夹了个水饺送进了嘴里。
咸肉有别于鲜肉的口感,吃起来多了抹厚重与咸香。
嘴里的还没咽下去,邢国强就忍不住伸筷子去夹第二个,然后就被妻子的话给惊的呛着了:“咳咳咳...你说...咳咳...你说啥?”
唐问兰白了丈夫一眼,很是不满意他的反应:“我说我在写检讨书,我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还不够。”
邢国强...
筷子差点惊掉了的邢国强沉默一会儿,先看向吃的头也抬不起来的两个儿子:“你们妈今天咋啦?”咋突然犯毛病了?
两个孩子齐齐摇头:“不知道,我们放学回来,妈就在写东西了。”
于是邢国强又看向妻子。
唐问兰一脸的正气凛然:“我觉得我看人太片面了,这不是一个革命好同志该有的素质!”
虽依旧觉得莫名其妙,但邢国强还是很有耐心的看着妻子,等她继续。
然后就听到了原由:“之前听说霍团长的妻子是山沟沟里的,就觉得他们那边穷,跟她肯定没有共同语言。”
原来是老霍媳妇,邢国强又笑问:“然后呢?”
闻言,想到下午那会儿的尴尬,唐问兰面上总算有了些不自在:“你不是让我去跟葶葶说工作的事情嘛,霍团长妈问我初中老师有没有空缺,我当时觉得她俩是异想天开,还跟人吧吧说了初中老师起码要高中学历才行,没想到...”
听到这里,邢国强大约明白了,他笑着接下去:“没想到人家就是高中生?问兰同志你这点的确不大好,哪里都有贫富,乡下也不全是不重教育的穷人家。”
闻言,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还有些沮丧的唐问兰诡异的有些得意起来:“瞧瞧,你也小瞧人了不是?人家可是大学生!”
因为平级,邢国强并没有权限查看霍啸的履历与政审报告,自然就不知道蔺葶同志还是名大学生。
还真是...出乎意料。
这年头大学生可是很精贵的,尤其还是在教育资源紧缺的小山村里考出去的,在整个家属院都是独一份了。
唐问兰又有些遗憾道:“不过葶葶说那大学她只读了两年,没能拿到毕业证书,大学就停课了,有些可惜,听说她还会英文咧,真厉害。”
听得这话,又想到外头越来越混乱的形势,邢国强心情也沉重了些。
这两年国内与隔壁老大哥的关系日渐紧张,已经有很多地方停止学习e语,蔺葶同志懂英文这事,倒是可以跟上头学校商量商量。
“发什么呆呢?快吃饭,再不吃饺子就全被臭小子们抢光了。”唐问兰拍了下开始神游的丈夫。
邢国强回神,果然就瞧见桌上的饺子已经少了一半,连忙敛了心思开动起来:“这咸肉荠菜的味道真不错,过几天咱家也做一回。”
唐问兰:“成,明个儿我就去买些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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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话题,隔壁也在聊。
婆婆调的馅料实在好吃,蔺葶被撑的有些难受,这会儿正抱着肚子瘫在椅子上。
她其实还想再吃几个,无奈再吃就要到嗓子眼儿了。
看着最后几个全落进了丈夫的腹中,还很是羡慕了一回。
正收拾碗筷的霍啸见状,有些哭笑不得:“喜欢明天再做一顿?”
蔺葶倒是想呢:“没有面了,供销社最后几斤面全被咱们买回来了,而且咸肉也用完了。”
霍啸:“面粉我回头去炊事班匀一些,咸肉应该也有。”
这年头冰箱还没有普及,用盐腌制食物保存是常态,炊事班司务长又是个喜欢囤食物的,咸肉这些定然不缺。
蔺葶有些心动,却又觉得为了一口吃的,这么劳师动众不大好意思:“会不会不大好?”
“没什么不好。”霍啸并不怎么在意,他将碗筷摞在一起后又看向妻子:“陪我去刷碗?”
蔺葶捧着肚子:“我不想动。”
霍啸温声哄:“站起来走走才好消化。”
这话也有些道理,于是男人刷碗的时候,蔺葶便在水井旁,边溜达边跟他说话。
当然,霍啸的话一直不多,基本都是蔺葶在说,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话题,想到哪说到哪,气氛倒也温馨。
就在这时候,隔壁邢家的门也被打开了,唐问兰端着碗筷出来时,就见到了霍团长蹲在水井旁洗碗的画面。
她在原地羡慕了一会儿后,转身就将碗筷丢给了翘着腿看书的丈夫。
然后在对方一脸懵逼的表情下,叉腰阴阳怪气道:“人长得没人家霍团长好看也就罢了,体贴都赶不上,老邢同志,你这思想觉悟也不行啊!”
邢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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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碗筷,霍啸又领着妻子出门散步。
蔺葶本来还想将龙凤胎也带上,但被婆婆笑眯眯的拒绝了。
家属院这边人多,担心会有闲言碎语,两人便相携着往后山走去。
路上,蔺葶又与丈夫说了今天问兰嫂子登门问工作的事情。
在向阳大队时,霍啸就知道妻子想做英语老师,所以来了部队后,也关注过。
这会儿听她提起,便道:“部队初中目前还没有英语课程,不过校长应该愿意增加。”
之前没有也不是不想,而是这年头会英文的人太少了。
尤其似妻子这般根正苗红,可以光明正大说英文的更是凤毛麟角。
蔺葶已经想通了:“问兰嫂子说初中老师还是紧缺的,不教英文也没事,先进去再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靠近了后山。
天色将暗,夕阳残留的余晖渐渐隐到了山的后面去。
丝丝缕缕的金色,将连绵起伏的山峦染上朦胧薄纱,瞧着仿似连空气都恬静了起来。
这是蔺葶从未想到过的,意外得来的美景,叫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草木泥土的芬芳萦绕在周身时,不禁叫人生出更多期待:“这里早上也可以看日出吗?”
霍啸来新单位也才一个多月,还真没关注过这方面,不过:“想看的话,我陪你早起爬山?”
对秋天红叶更为偏爱的蔺葶想了想,还是摇头:“那还是算了,我爬不动,也起不来,过一阵子再说吧。”
闻言,霍啸扫了眼身旁细胳膊细腿的姑娘,伸手将她软绵纤细的手包进手心里,才认真建议:“可以先跟我早起晨练。”
突然牵手,蔺葶下意识挣扎,又左右张望起来。
霍啸低笑握紧:“没人。”
蔺葶白了男人一眼:“万一有人看见呢?”
“我们是夫妻。”霍啸不以为然,牵着妻子继续往山脚走去。
他记得不远处的荆棘丛中有一方小天地,里头还有大石块,是个...咳咳...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蔺葶不知对方‘险恶’心思,见四处果然没人,心跳便也慢慢温顺了下来,甚至渐渐的生出甜意。
他们这样,好像...是在谈恋爱。
这么想着,她又侧头看向身旁俊美的丈夫,然后就见到眉眼柔和的男人渐渐淡下了表情。
蔺葶不解:“怎么了?”
霍啸压低声音:“前面有人。”还提前占了他想去的荆棘丛。
蔺葶不知男人的失望,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刚想问里面的人是不是也是来约会的,前方就突然响起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曹文泽你什么态度?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也不喜欢你,要不是我爸说你人好,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两眼?!”
“刘文艳同志,我也说了好几次了,谢谢你跟首长的厚爱,但我目前只想报效祖国,并不想处对象。”
听到这里,夫妻俩相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然后很有默契的同时转身,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却不想,抬起的脚还没落地,更为尖细刺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得意什么?不就是个营长,要不是霍啸结婚了,这好事能轮到你?”
蔺葶...?
蔺葶狐疑的看向身旁的男人,用刀子般的眼神质问。
霍啸脸色却黑了黑,然后单手勾起妻子的腰,将人甩进怀里,抱着大步跑离。
气的蔺葶在他身上捶了好几下。
你有本事跑,你倒是有本事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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