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阴阳相携第十九天
准太子妃来西北祭奠已故皇太子, 承国公府历代埋骨西北的儿郎,以及众多在西北战场阵亡的军士,这个消息从年前就传了出来, 只不过一开始还没有人知道这位准太子妃到底是谁。
一直到过了年才有确切的消息从京都传来, 据说那位准太子妃就是出身承国公家,是公府嫡出的贵女, 并且母族还是他们西北响当当的董氏。
西北老百姓都还在震惊和不可置信,在老百姓朴素的观念里,除了那穷得吃不起饭的人家, 谁家好好的闺女给人家死人配阴婚?
这不是糟蹋人嘛!
这京都的大官们怎么这么不干人事?
这时候姬长恒和周明妍年前就商量着遣人来探底造势的人就派上用场。
不管是胆子变大吃得脑满肠肥的董家管事们, 还是西北的老百姓和军队里的人都知晓了准太子妃对皇太子的一往情深,以及对皇太子守护西北战死的敬佩。
若是你平安,我愿默默仰望守候, 不打扰一丝一毫。但你遭遇不测,英魂孤单, 我愿余生为你祈福, 死后陪伴你身侧。
董家的管事们头皮发麻, 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但是西北老百姓和军士则感动的不要不要的,要是他们死了有个姑娘哭着嫁给他为他守寡, 那这辈子都值了。
“你想什么好事儿呢?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你又是那个牌面上的人?你要是死了你媳妇儿指定转头就带着你娃改嫁。”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士兵被身边人一巴掌拍回现实。
想想也对。
西北这一块不像别处,男人死在战场很平常, 若是老婆不改嫁怎么活下去, 让媳妇当寡妇拉扯娃长大那真是太丧良心了。
很多人甚至希望自己死了自家媳妇儿能带着娃找个好人家改嫁, 这样媳妇儿能活下去, 自家娃也能有口饭吃活下来。
而且对于血缘关系这一块,西北这边也不太看重, 很多家中有能力的看到孩子都愿意收养,这一块的武将更是人均好几个养子。
这些养子养女虽然不会分给他们家产,但是会培养他们,会为他们联络关系,有点像现代大公司资助贫困生差不多的感觉。
周明妍和姬长恒在香坛县停留了两天,然后起程,慢悠悠花了五天时间终于到达西北第一城【罗醮城】。
头一天晚间车队在城外十里处扎营休息,周明妍则被喜鹊和随行的宫人伺候着里里外外洗了一遍,第二日需要的衣服首饰也全部准备好。
等到第二日,太阳还没有升起,营地就点起了篝火,禁卫统领梁述扯着嗓子一顿喊,大意是让所有人的皮子绷紧一点,他们是京都的禁卫是大周最精锐的队伍,每一个代表的都是大周京都的脸面,是陛下对周边军队的实力。
要是他们丢了脸,那么不但禁卫整体要被边军耻笑,就是陛下的威望都会有损伤,所以今日所有人都要拿出陛下面前操练的气势和实力。
“不要忘记,你们都是从边军千万之众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今日回到边军恰如衣锦还乡。”梁述肃着一张脸,“在西北这段日子里,谁要是给我们禁军脸上抹黑,那我就告诉你,你就不用跟我们回京都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听明白吗?”
“听明白了!”梁述最后撤了一嗓子,两千禁卫立刻高声应答,谁都不想被清理回家,毕竟那样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就在禁军们端正姿态,准备到西北边军这里好好刷一刷存在感的时候,周明妍这边也都准备好了。
只不过和周明妍以为的繁杂服饰不同,第一次登场的衣袍首饰比起参加宴会的时候更加简便一些。
一来是因为准太子妃毕竟不是真的太子妃,所以没有朝服礼服可以穿,另一方面也是天气已经热了,不可能里里外外穿得很麻烦,又热又不合时宜。
周明妍这次主要来西北的目的是祭奠,所以所有服饰素雅的浅色和白色占了一半。
今日准备的是衣服是里头白色外头青色的一套。
最里头是透气轻薄的稠裤,脚上蹬的轻薄的祥云长靴,下身是白色绣银色吉祥纹马面裙,上身是同花色束袖对襟上衣,外头再罩上浅青色大袖对襟长衫。最后在腰间挂上一个禁步就完成了。
至于首饰也简单,珍珠吊坠的耳饰,头上一个珍珠银冠,后面等身长的白色纱巾垂落,两边玉环流苏从头顶银冠一直挂到胸前。
西北的天,这风沙说来就来,所以别说女子头上垂纱巾时刻准备蒙住脸,就是男子也多脖子围着长长的布巾,遇到风沙大就立马撩起来裹住自己口鼻。
周明妍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这一身整得跟菩萨似的,特别是她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平静的时候,本来就如观音一般的长相,这下更是像了个十成十。
一开始大家都并没有在意周明妍的打扮,哪怕觉得像观音但都觉得很正常,毕竟她在京都的时候就有木头观音的绰号。
但是等到车队到了【罗醮城】大门口,城中官员武将来迎接的当口,周明妍穿着这一身神色冷淡地从马车中探身出来,站到了太子妃车架上居高临下无悲无喜审视这些官员的时候。
原本挤在两边的老百姓也不知道谁嚎了一嗓子:“这莫不是菩萨显灵了?拜见菩萨,菩萨保佑我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
有一个人啪嗒跪了下来,剩下的人愣了一秒纷纷跪下口中喊着拜见菩萨,然后各种许愿。
什么母鸡多生一个蛋,卖货多卖一文钱,求亲成功,生病早日恢复健康,出门一路平安之类的,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
老百姓的愿望都是这么的朴素,至于菩萨能不能办到,那他们不管,办不到就换个菩萨摆,总有菩萨能办到的。
只不过你要是不灵了,那就没有信徒没有香火了。
毕竟大周和第一世华夏在这方便非常相似,他们也不养闲神。
各种愿望充斥耳朵的周明妍站在车辕上难得有些麻爪,特别是身后马车里还传来姬长恒轻声的低笑声。
而对面的官员武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站那儿看着,既不阻拦百姓跪拜许愿,也上前给周明妍解围。
周明妍眼神极好,第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高个子武将,看着四十来岁的年纪,须发皆黑,虽然腰上配着剑但气质和其他的武将有一定区别。
硬要说就是书生和武将的杂糅体,也就是俗话说的儒将,能文能武。
乌黑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她早就从姬长恒那里拿到了西北主要官员和武将的资料,对于眼中钉楚民远更是特别关注。
若是没有意外这个站在最前头的应该就是楚民远了。
那么站在他身后的人都不敢越过他行动就合理了。
刚死了外孙的老头子,周明妍选择暂时不计较。
至于这两边的百姓,其实周明妍就算不搭理也没什么,毕竟许愿也好跪拜也好都是人家自发的,和她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但事情都到了这里,周明妍若是啥都不干直接进城,虽没有干系但难免显得气弱,而她来西北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弱了气势,要不然怎么把楚民远从西北赶出去?
“梁统领。”周明妍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梁述本身离车架近所以一下子就过来。
“三姑娘有何吩咐?”他也正在皱眉看对面的官员,不知道他们搞什么?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把准太子妃当菩萨拜还许愿就没有一点举动?
“你让禁卫们告诉老百姓,我虽然不是菩萨,但是到我这里许愿,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只要人力可为那都可以交换。”周明妍有钱,很多钱,就是把人力范围内的这些百姓的愿望全部实现,也不过是稍稍花费多一些罢了。
但是人对于白来的东西通常都不会珍惜,她可不是什么大冤种,正好她也要来西北收买人心,正缺人手,送上门的劳动力岂不是正好。
梁述愣了一下立刻吩咐身边的人一级级往下传话,很快就分出上百人将周明妍的话传达了下去,这下子百姓安静下来了,没有拜了也没有人许愿了,至于这些军士口中说的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像周明妍许愿大家都是将信将疑的。
“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草民要许愿!”百姓中间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背着个背篓挤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虽然高声喊话但是很明显整个人都很紧张。
“你说。”周明妍一点不虚的认下了太子妃殿下的称呼,太子就在她马车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虚的。
“太子妃殿下,草民是香坛县牛家村的猎户,早年草民父亲曾猎了一只吊睛白虎,得了一块上好的虎皮,我想卖个好价钱给父亲请个大夫看病!”
“拿过来看看。”周明妍示意禁卫放人过来,那猎户立刻捧着背篓到了周明妍近处,然后从框子里捧出用抹布包裹的白虎皮展开。
白虎皮样子非常完美,整体一点没有损坏,保存的也很完好,光看着就能知道这块虎皮品相极好。
小五扮演的丫鬟凑过来小声地说了一句:“三姑娘,这虎皮的估价在三百到八百之间。”至于为什么差那么多,那原因就多了。
不过周明妍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她就按最高价收就是了。
“这张虎皮我出纹银八百两收下,你可愿意?”周明妍话一落那猎户立刻点头:“愿意愿意,多谢太子妃殿下,多谢太子妃殿下。”他昨日问了一天,当铺只愿意给两百五十两,城里的商队则愿意给三百两。
但是他父亲当初有人开价五百两都没有卖,现在怎么可能如此贱卖,而且他父亲要用好药,特别是要百年人参,一根就要五百两,若是三百两卖了皮子,剩下的钱也凑不出五百两买人参,更别说还有其他药材了。
“我让人跟你回家一趟,将你父亲接来这里,我随行有太医,只要能治便给你父亲医治痊愈为止。”周明妍示意梁述安排。
“告诉他们,其他还有人想要许愿的,等安排好会在城门口贴告示的。”周明妍说完没有看往她这边走的官员武将,直接转身回了马车,“梁统领,把人都拦住了,既然刚才不上前接人,那我就不用他们接了,去承国公府,至于祭奠的事情就等河西郡王回来再议吧。”
周明妍的车队从启程到西北一共花了两个多月,孟大将军也就是现在的河西郡王那是有正常军务的,为了让楚民远留在城里他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去巡边,所以周明妍来的时候不小心错开了是非常正常的。
至于承国公府,周家就是西北军功起家的,几代周家男儿都葬在西北,罗醮城自然也有承国公府,看守门户的人知道京都的主家要过来,早就开始收拾了,就等着周明妍回去了。
说来也是巧合,董家的宅邸就在承国公府的边上。
周明妍想住有的是地方,完全不需要罗醮城的官员武将来帮这安排衣食住行。
于是准备上前接待周明妍和宫中随行天使的文官武将傻眼了,两千禁军把他们懒得严严实实,全都推到了城门边上,眼睁睁看着周明妍的车队进城。
所有人都看向刚才暗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的楚民远。
“我们准太子妃气性还挺大啊!”楚民远露出一个笑容,至于是不是被气的就没人知道了。
但要是周明妍要是听到一定要回一句:给脸不要脸!
第72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天
西北这一块地方, 春天和秋天就跟兔子尾巴一样,异常的短,夏天热冬天冷, 一整年就跟只有两个季节一样。
通常冬天都是从十月开始的, 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整整五个月的冰天雪地, 而这五个月的头尾通常是西北这块和草原那边起冲突最为频繁的时候。
十月是刚过秋收,天已经冷了但又没有完全冷,不管关内关外都是堆满粮食, 牲畜毛厚肉肥的时候, 草原部族挑这时候来抢收益最大。
最后一个月,也就是来年的三月,这个时候一般来说因为冬天太冷草原上冻死不少牛羊, 草原部族一个冬天饿得两眼发绿,天刚暖和正好跑来抢一波, 渡过接下来青黄不接的难关。
而现在正直八月, 太阳已经没有六七月这么烧人了, 但是依旧是艳阳高照, 秋收还有一个月,冲突摩擦还有两个月。
周明妍和姬长恒收到消息, 说是西戎王估摸着年前会出兵,要是不能打进来就外头抢一波, 要是能打进来那有了他这个打头的, 草原上其他旁观的部族会想问到腥味的狼群, 跟着一起冲进来。
至于时间, 没有意外的话也要等到秋收过后,否则粮食都在地里, 跑这一趟不合算。
还有一点,这时候草原上也很忙,都在努力囤积晾晒草料,不然到了冬天大雪过后,家里的牛羊岂不是要饿死?
周明妍和姬长恒看草原部族的眼光和大周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不管是大周的防御还是草原部族的劫掠以及仇恨他们两人都知道,但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争夺生存资源无法避免。
唯一能做的就是融合,只有彻底融合了才能避免永无止尽的冲突。
至于怎么彻底融合,正确答案在两人心中,但是第一步肯定是把野心家解决掉。
所以一门心思想要挑起战争的西戎王必须死,然后要在文化上融合,经济上彻底绑死。
事实证明,当吃饱穿暖之后,谁都想过安稳日子,不管什么民族都一样。
但是天灾人祸这种事情,不管是第一世第二世都是让人措不及防的,更别说抗风险能力极差的现在了。
尽管如此,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直接摆烂。
周明妍除了想要刷功德,也是想要留下些什么,人世走一遭,来世不知还有没有,既然站到了高位就做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情。
若是她一个人对于改变世界可能就是刷功德之外的随缘,能改多少是多少,但是她现在有盟友。
改变世界合该是她要做的事情。
突然雄心壮志的周明妍进城后转头就把许愿的事情交给了姬长恒,自己拿了调查的董家资料开始盘。
姬长恒自然没有异议,就算周明妍没有说他也会接过来,因为这些百姓带来的信息其实能看出很多东西,这让他能从另一个方面,更深入的了解西北这块的境况。
周明妍和姬长恒彻底遗忘了罗醮城的官员武将,关上门如今工作模式,除了手头的事情,两人还要制定一个西北这一块产业升级,整体富裕的可行性方案。
只有让老百姓切实的感受到实惠,才能得到军民的拥戴,这可都是压制楚民远的资本。
承国公府已经关起来好几日了,董家的几个掌柜各自查探了几日后终于按耐不住聚到一起,商讨着怎么应对才好。
“我等为董家辛辛苦苦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都是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就在的老人了,她一个外孙女便是京都的贵女又知道什么?”
“那可是准太子妃……”
“不是说这丫头跟面团捏的一样,国公府一点都不上心的吗?”
“老方你说,你不是每年都来往京都的吗?”
“咋地?还怨我了?”老方是董家商队的副管事,最上头的秦管事虽然没有卸任,但是年纪大了,如今虽然挂着名,但主要事务全都在老方手里,“京都城里都管她叫木头菩萨,去岁我回来的时候五皇子就已经和她那嫡姐搅合到一起了,谁知道转头她还能嫁给死了的太子?”
“谁还能想到陛下让她来西北祭奠皇太子呢?”接口的是走草原线的商队管事。
他和老方是在场所有人中消息最灵通的,也是最先想要往自己手里扒拉东西的人,只不过那时候老方上头的秦管事还管事情,他们就只能偷偷的来,两人就私下里倒腾些货物。
只是他们自己手里的钱财有限,想要赚大钱就要有本钱,没有本钱怎么办?那就从董家的货款里挪出来给自己办货。
一开始当然是小心翼翼的,但后来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毕竟是真的没人管。
说起来第一个截留送到京都收益的还是秦大管事,只不过秦大管事是知道小主人年幼,他们董家小姐的嫁妆全都捏在周家手里,自然不能全交出去,要长个心眼,给小主人留着,等以后交给小主人。
秦大管事是好意,但是对于下头想要中饱私囊的人来说那就是正好了。
反正周家也不知道每年的收益实质有多少,一开始是秦大管事找借口截留,后来便习以为常。
如今秦大管事垂垂老矣,儿子又是个三五不着六的酒囊饭袋,压根没有他爹的本事,被人糊弄得团团转,一喝酒什么都不知道。
再加上京都周家又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只要好好运作,不需要几年,这铺子还姓不姓董都不一定。
“好了,别自己吓唬自己,她一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能知道什么?到时候随便哭一哭做一做戏不就糊弄过去了。”
“话虽如此,但是这段时间大家还是要谨慎些,别被抓了把柄,到时候我们这位小主人什么都不知道,旁的人却生出了心思,宰了我们肥了他们,枉为他人做嫁衣。”
这些管事在说周明妍,却不知道周明妍这边也在说他们。
承国公府的前院书房里周明妍正在接见一个中年男子,这人是在姬长恒的人调查的时候主动搭上话的,之后更是见缝插针提示调查的人,直到互相试探了许久,看到了东宫的腰牌才松口。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些管事口中的酒囊饭袋,秦宝河秦大管事的儿子秦思福。
“奴秦思福见过小小姐,小小姐万福金安。”秦思福刚进门周明妍都没开口就利索的跪下磕了个头,然后自己爬了起来,他已经知道了他们家这位小主子不喜欢人跪着,但是他第一次见主家头都不磕,他老爹能打断他的腿。
周明妍微微扬眉示意秦思福坐下说。
秦思福也没有扭捏惶恐先介绍自己:“奴的父亲是秦宝河,是跟随小小姐外祖父,董老爷子身边四十年的大管事,如今年岁大了在乡下修养,这些年董家的产业奴都在关注,也一直等着小小姐前来。”
周明妍点了点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一次我遣人来查探,你出了大力,还有你父亲,我外祖没有看错人。”
“老爷子对父亲有活命和知遇双重恩德,更何况为主家守护家业本也是我等分内之事。”秦思福对于自己的努力被看到其实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周明妍口中的最后一句。
真的被他们父子等到了!
十多年前老爷子过世,小姐去了周家,后来就嫁进了周家,再后来小姐过世只留下小小姐一个奶娃娃。
而董家,西北第一的富贵就是这个奶娃娃的了。
下头的管事们还以为自己这些年侵吞了多少董家财产,但事实上,要紧的东西都在他老子手里攥着。
董老爷子死前还给他家老头子放了籍,言明这些大头都是给秦家的,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帮他看顾唯一的女儿。
那时候的秦思福不过二十来岁,从一介仆从之子一下子得到这么一大笔泼天的富贵,骨头都轻了二两。
但是转瞬就被家里的老头子拍清醒了。
他们一家奴仆出身,得了这么大一笔家业,要是被人知道了怕是连骨头都被人吞了。
所以只能紧紧靠着周家,这些产业的收益能拿但是大半还是要存起来给主家,相当于就是给靠山交保护费了,这样他们秦家才能安安稳稳一直富贵下去。
至于说改换山头,那更是不可能,先不说董家对秦家的恩情,就说找靠山,谁能保证找到的是好的?而且万一成了,这么大动作周家又不是死人,就算周家没察觉,西北的其他人家会不知道吗?
到时候秦家还是不会有好下场,谁都会想着到他们身上捞一笔。
人家才不管是秦家的家业还是董家的家产,反正都是从秦家手里过的。
到时候秦家怎么办?
不给,靠山远在千里之外,西北这一块的大人老爷们真要弄秦家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给,周家又不是死人,这么大动作能察觉不到,到时候秦家还是没有好下场。
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反倒是安安稳稳守着,他们秦家有富贵有太平,以后要是小小姐来收产业,他们秦家也有一份香火情。
他们既然摆脱了奴籍自然是想要再往上走的,小小姐是国公府嫡女往来的都是他们够不着的贵人,不管是借小小姐的光还是以后跟着小小姐做事,那都要便宜很多。
想想那么大的财富,他们秦家帮着守了十多年,其他产业也盯地紧紧的,就问忠心不忠心吧。
到时候他们秦家不就是小小姐的第一贴心人?
那小小姐要培养自己人是不是第一个会挑他们?
秦思福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忠仆也好,知恩图报也好,有了这样的名声,他们秦家才能真的爬起来,往上爬。
第73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一天
时间来到八月底, 整个西北开始入秋,不过几天的功夫,轻薄的纱裙就换成了密实的锦缎, 早晚还得在外头加上一件外套才不至于着凉。
这一日罗醮城里还是和平常一样, 就连承国公府门口,拿着帖子想要递进去的那些大人家的小厮也一如往常, 一个个排着队站在偏门处,互相寒暄说些有的没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倒也不是因为他们这些小厮太过放肆, 实在是他们着这大半个月一天不落在道歉请罪, 但人家愣是一个没有搭理,只管闭紧门户,每日里只有跟着来西北的军士来来往往, 据说是准太子妃恩准了他们轮流休假。
他们倒是也想跟这些军士套套近乎,但是京都来的禁卫军, 那和他们西北普通军士可不一样, 便是下头没人的那种普通禁卫, 一个个的也是正六品的朗将官衔, 他们之中不少主家老爷也不过这个品级。
虽说文武官员品级并不相同,但这些个禁卫老爷又哪里是他们这些给人跑腿的奴仆敢招惹的, 便是刚走进人家一个冷眼过来边都不敢动了。
“让让都让让。”突然偏门处的巷子口传来一阵呵斥声,远远便看见一大早出去的禁卫老爷们回来了, 似乎还押着什么人。
递拜帖的小厮们一边贴着墙根让路, 一边支着脖子想要看清那被押着的是谁, 也不知是哪个突然一声惊呼:“那不是绮罗阁的施管事和他那在米粮店做掌柜的二儿子!”
绮罗阁可是罗醮城最大的布料成衣店, 还有那米粮店也是董氏的,他们怎么……小厮并不太清楚周明妍的底细, 只知道是京都承国公府周家的嫡女,是陛下下了圣旨的准太子妃。
如今看到董氏店铺的管事掌柜被押进承国公府,都是又惊讶又好奇,还是有那记性好的,说是不知哪里仿佛听见一句,董氏的大小姐就是嫁进了承国公府。
难道这位准太子妃就是那位董大小姐的闺女?
小厮们的疑问没多少时间就变成了确信,因为那施家父子不过是最先被押进去的,大概也是因为绮罗阁和董氏米粮店最近的关系,之后半天,整个罗醮城的董氏产业管事都被一网打尽。
前前后后被禁卫军军士们堵了嘴巴押回来得有小一百人,这还只是城内的,董家还有不少产业在城外和下面的四个县城里的。
这时候便是这些小厮们也意识到似乎有大事发生了,也像往常一样等到晚间了,全都撒丫子回家将事情汇报给自己的主家。
准太子妃好似要将整个董家产业来个大清理。
事实上因为周明妍的动作并没有避着人,所以等到那些小厮回禀的时候,家里的老爷们早就知道了,不但如此他们还急了,不少人都红赤白脸地上了楚民远的府上。
不着急不行啊,因为董家这些产业他们也没少伸手,甚至给那些掌柜大开方便之门,那些掌柜倒腾东西也很有眼色,没少送孝敬到他们手上。
要说今日之前他们是不害怕的,毕竟他们整个罗醮城的文武官员大多都参与了,不管是谁来查都能让他没有头绪,便是查到什么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是这位准太子妃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大半个月不搭理他们也就罢了,也不跟你一家家查账,直接让禁卫军一股脑把人押进府里。
董家的产业虽然多,但是禁卫军有足足两千人,便是楚民远这个西北的二把手,在这罗醮城里不动用兵符也只能调动几百人。
两千人在边关大军中不过沧海一粟,但是在这罗醮城里确实所向披靡,什么事儿干不成?
楚民远也是面色阴沉,他只当这京都来的娇小姐脾气大,没想到凶得很,这爪子可当真利索的很。
事实上进城后楚民远看人闭门不出,便悄悄让人在街上传了些小话,什么京都贵女骄纵跋扈将满城文武百官凉在一边之类的,浅浅试了试水。
他想着便是没有什么效果,总也能传上几天,但事实上这个传言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来就沉了下去。
如今的罗醮城所有人都只关心,到准太子妃那里许愿能不能行?什么愿望更容易实现,又需要付出些什么代价。
许愿这件关切自己利益的事情已经占据了老百姓的所有空余时间,至于其他他们才不感兴趣,什么把满城文武百官晾在一边,那是官老爷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甚至老百姓们巴不得周明妍不搭理这些官老爷呢,这才有时间听他们许愿,处理他们的事情。
楚民远见流言传不起来,一时也不能拿周明妍怎么办,除了让他不敢妄动的那两千禁卫之外,更多的是准太子妃大张旗鼓过来他也不能动手。
自从他的身份暴露之后,皇帝的人盯他盯得紧,那京都来的姚林川,功夫平平无奇,领兵打仗的本事也一般,但是那双眼睛毒得很,好几次都差点被他抓到把柄。
如今的他就想处理好这里回南方,姚林川也似乎察觉了他的意思,有意大家都退一步,但他要是给个机会,那姓姚的绝对要扑上来咬上他一口。
所以楚民远并没有再想方设法对周明妍下手。
谁知道他不动手,人家却没有顾及,完全不讲武德。
“明日里你们上门去问问怎么回事,董氏在罗醮城里产业繁多,全都关门歇业,整个城里老百姓的生活影响多大,催促一下赶快开业。”楚民远对着罗醮城的户曹和功曹。
两人互看了一眼,虽然心里叫苦但都不敢说什么,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第二日户曹和功曹果然上门拜访,神奇的是门开了,让他们进去了。更神奇的是这两人一直到月上枝头也没有出来。
当晚楚民远府上又聚集了许多官员,大家再三确认之后终于相信,户曹和功曹真的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
“难不成还把人给扣下了?”有人震惊之下不可置信地给出了猜测。
“她,她怎么敢?”其他人觉得不太可能。
“别说她还不是太子妃,便是真的入住东宫,又有哪里来的权力扣押朝廷命官?”
“将军和诸位同僚莫急,明日让下官与朱市令带人前往一探!”开口说话的是罗醮城的刑狱别驾,负责整个城内的司法暴×力机构,朱市令则是负责罗醮城巡逻的市令统领。
这两人大概相当于公安局长和城管大队长,算是城中除了守卫城门的守卫之外,罗醮城内最大的两个武装力量头子。
但即便如此他们手头也不过几百来人,而且也不可能带着这几百人一股脑冲进承国公府。
第二天两人各带了两个手下进了承国公公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四人,不是,八人犹如石沉大海。
楚民远气得直接砸了手里的茶盏,他不是没有派人递给帖子传过话,但是都没有人搭理,甚至派人上门呵斥也没人应。
八个人进去之后就没声了,其中四个还是朝廷命官,整个罗醮城的文武百官都懵逼了,也慌了,眼看着楚民远没有什么对策,便派人告知外头的孟大将军和姚林川姚副将,但是两人忙得很,说是没时间回来,还传话准太子妃小姑娘家家的能闹出什么事儿,他们都是危言耸听。
多传了几次话后,连见都不见了。
这下子大家免不了猜测,是不是孟大将军和姚副将知道些什么,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口径统一?
楚民远看着乱成一团的官员们很是看不过眼,这时候他反倒是不着急了,他就想看看这小丫头还能上天不成?
但是很快他就坐不住了。
因为周明妍把城外和下头四个县城的董家管事全都押回来了,这还没什么,重要的是,他派出去盯着的人还看到了白迁。
这白迁是什么呢?
他是董氏西北这边一处煤矿大管事的女婿,更重要的是这个白迁是他的人!
楚民远在那一瞬间五官都有些狰狞,不为别的,只因为那煤矿在十年前开采的时候发现了共生矿,还是赤铁矿!
有了铁矿就等于有了数不尽的兵甲,楚民远自然是想要的。
当然他一开始是不知道,那煤矿的大管事有能耐的很,愣是好几年了没有被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一直到前年他带人打猎路过看到小孩手里玩的矿石才起了疑心,之后经过半年多才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一个大宝贝。
他倒是想拉拢这个大管事,但是对方压根不动心,他也不敢强抢,毕竟董家身后还有承国公府周家,那周家是远,但是孟大将军和姚林川却近在眼前。
好在那大管事似乎也打算瞒着,所以也没有嚷嚷开。
他知道硬来肯定不行,于是在知道那大管事有个宝贝的小闺女的时候动了心思,寻来了一表人才的白迁,让他扮演一个南边来的落魄读书人,被那小姑娘所救。
那小姑娘没见过世面,白迁还没怎么施展,小姑娘就要死要活嫁给他。
这世上哪里有拗得过儿女的父母,再说白迁的身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折腾了半年,白迁顺利了做了秦家的小女婿,有这样过了一年半,他才接触到煤矿和那赤铁矿。
那秦家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秦大管事手下不少人很看好这个上门女婿,特别是当秦家小女儿在今年年头顺利生下一对龙凤胎之后,白迁的地位一下子就抬了上去。
秦大管事也因为孙子孙女的出生,才对白迁去了戒心,让他跟在身边开始掌事。
一切都顺利的很,秦大管事年纪大了,秦家儿子又没用,用不了几年,他寻个意外让秦大管事身亡,这煤矿和铁矿便会到白迁手里。
楚民远一拍桌子,他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楚民远下决心,召集人上承国公府和周明妍对峙的时候,周明妍这里也挺热闹的。
年轻的男子一身的书卷气,不是别人,正是白迁。
这会儿白迁正跪在地上,双眼都是红的,述说着他二十来年忍辱负重的复仇生涯。
白迁,江南人士,落魄小世家出身,读过书,做过当地衙门的小书吏,后面被人陷害受贿罚金后赶出衙门,之后跟着来往的商队做文书,谁知商队遇到劫道,他和其余人逃出来一路流落到罗醮城。
这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前面也都是真的,但是受贿被赶出衙门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让他来西北碰瓷秦家小女儿。
事实上他那瘸脚的父亲和体弱的母亲都还健在。
但这个身份也是别人加给他的。
他真正的身份是是江南一个商户的幼子,也不姓白。
“小的原来姓景,家中排行第三,名安,我们家虽然并不显赫但是有一门烧琉璃的手艺,是祖上救了西域番僧才习得的,又经过好几代摸索改进,成就了江南赫赫有名的景泰瓶。”白迁,或者说景安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但是在我五岁那年,我被我娘从床上抱出来藏进了猫舍里,那一晚整个景家一百二十八口人除了我全死了。”
景安被吓懵了,在猫舍里躲了三天,小小一个人都烧糊涂了,还是他的养得猫一直叫才被人发现的,发现的那人也害怕悄悄把他送到医官,后来就被送去了衙门,最后送到保善堂。
最后他因为长得好看,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乖巧不哭闹,就被白家伤了腿上了身的小儿子夫妇领养了。
楚家大概知道一点他的身份但是他这样一个小孩子他们压根没有看在眼里,更别说他发烧发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谁都不知道他其实记事很早,一周岁左右就开始记事,再加上记性好五岁的他什么都知道,包括事发前几个月,父母夜晚发愁商量楚家看上了他们的秘方该怎么办。
他清楚的记得,事发之前几天父亲还安慰母亲,秘方给了就给了,保命最重要。
但很显然即便交出了秘方,楚家也没有要放过景家的意思。
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小小年纪就懂得筹谋,八九岁就偶遇结识了楚家的少爷,成了楚家少爷的玩伴,花了十年混成了楚民远大孙子身边的心腹嫡系,更是装得一副知恩的样子,也把自己养得一副君子俊秀的模样。
他本来是想当一当楚家女婿的,谁知道楚民远一道命令,把他拎到了这里来。
楚民远想要赤铁矿,他也想要,只不过他要了这座矿之后是打算咬死楚民远的。
只不过如今他还没掌握矿山,咬死楚民远的机会倒是来了。
第74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二天
白迁也就是景安, 他可不是什么容易轻信人的人,他能小小年纪就图谋复仇为此蛰伏十几年,自然不是因为看见周明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王霸之气, 看见人就纳头拜下然后将自己里外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事实上当年景安被从南边叫来西北的时候, 他快要到西北的时候,自己做戏生了一场病拖了一段时间, 但其实是偷偷摸摸先过来罗醮城附近踩了点。
也不要知道什么细致的东西,就是先大概了解一番这西北大概势力情况,和谁是谁, 免得以后来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可巧了他来的时候, 正赶上那时候皇太子带兵出征,他也猫在百姓群里送别赶去驰援新收服没多久的新济县和新宁县。
之后又是打仗又是皇太子坠崖,朝廷震怒, 整个西北也乱成了一锅粥,楚民远都没有空管他在路上磨蹭了大半年, 他也不想在这么乱的时候参合进去, 于是一直病到前年才混在一伙遭难的人进了罗醮城。
所以被逮来之前他还是打算见机行事的, 但是在见到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的时候, 景安立刻就决定全部交代,不但要跟楚民远切割清楚, 还要给他在西北的罪行上添上最要命的一块砖。
周明妍虽然奇怪景安的意外老实,但是这是好事儿, 所以就没有过多的追究, 而是把在隔壁的秦思福招了过来, 让这大舅子妹夫两人配合姬长恒这边的人, 将煤矿和铁矿弄起来。
原来这些年,虽然秦家掌着铁矿, 冶炼过一些,但也只是用来检验矿石的纯度和特性,主要还是以看护为主并没有真的开采。
再说当初秦宝河从董老爷子手里接过煤矿的时候,关于铁矿也只是疑似,具体能不能用,大概的量都需要勘探。
但是董老爷子过世董家所有的产业都有震动,秦宝河忙着商队铺子都来不及,铁不铁矿的就暂时放在了一遍,一直到他年纪大了,董家的那些产业顾不过来了,好多人伸手他没了办法才把精力放回亲自打理的矿山上。
这才开始勘探,试炼,这里又是好几年过去了,等到结果出来了,很好正好赶上皇太子来了西北,秦宝河觉得机会来了,他这边一上报,不但秦家能入皇太子殿下的眼,便是那在京都活得没有存在感的小小姐也能得皇室亲眼。
结果他还没找到机会面见皇太子,皇太子就被害了,秦宝河差点没把鼻子气歪,索性死守矿山,绝不让任何人知道,只等他家小小姐来西北清点产业的时候,让小小姐将消息直接带回京都。
谁都别想越过秦家和小小姐抢这份功劳。
于是这个铁矿的秘密就一直保持到现在,即便楚民远知道了也怕秦家一拍两散不敢吱声,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试图取而代之。
结果选了个人还是自家的仇家,可以说是因果报应了。
都是十几年戏精的大舅哥和妹夫,第一次用自己的本来面目面对面,什么都不说,秦思福就压着妹夫打了一顿。
别管景安想干什么,带着别有用心接近他妹妹是事实,不过秦思福也不傻,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了,再说妹妹稀罕这不要脸的稀罕的要死要活的,小小姐这里也还要用他,他也不好太过分,所以打得他鼻青脸肿就完事了,并没有伤筋动骨,打完就让人一边上药一边和他讨论。
景安:……
周明妍这边因为有两千禁卫军协助,还有东宫那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暗卫加持,所以整个西北的董氏产业虽然花了些时间调查,但因为周明妍没有任何顾忌,所以事情反而简单很多。
在京都的时候,赐婚圣旨一下,家里老太太就把她母亲的所有嫁妆都给了她,当然也包括这十多年西北送过来的账册和盈利。
这些盈利是一笔相当大的数字,老太太自然是不会贪墨她,但是董氏产业十几年没有缩水,怎么都是因为周家的地位。
事情一码归一码,周家虽然并不怎么待见周明妍,但也没有缺衣少食,该教的也没漏掉,虽然在婚事上那父女三个挺恶心人,但总的来说也是帮了周明妍一把,而且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她根本不愿意也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特意报复这父女三个。
总之在周明妍这里,和周家的恩怨情仇早在圣旨赐婚下来就差不多了结了,后面要不是他们撞上来,周明妍都懒得搭理他们。
但撇开这父女三个,周家其他人还是能处的,所以这笔大数字的盈利她拿出了一部分,分给了老太太和继母小王氏。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十几年的盈利中就可以看出来掌柜有没有问题了。
本来她是以为所有人都有问题,但是从秦思福这里拿到截留的账册后,就排除了一部分,人家的盈利没有怎么增长但也没有下降,少的那部分是被秦家做主截留了。
秦思福来的时候将那部分银全都送了过来,也不在别的地方,就在隔壁董家大宅的暗室里,堆了满满一屋子的银锭和金锭,光是清点数量,十几个暗卫们就花了一整晚的时间。
但这些正常的盈利的店铺,不代表没有被人家伸手要过钱,只不过要的不多,所以看起来每年盈利都差不多。
周明妍转头就赏赐了这些稳得住的管事,然后告诉他们,只要拿出具体的证据,证明那些人家伸手问他们要过钱,她就立刻派人跟他们去要钱,这要回来的钱她拿一半,掌柜拿三成,下头的伙计平分剩下的两成。
于是很快一部分被逮回来的董家管事带着禁卫军风风火火去讨债了。
走之前周明妍还特意告诉这些出门的禁卫军,等那五成的钱拿回来,其中三成就作为他们的辛苦费。
有钱拿的事情,谁不愿意干,跑的那叫一个快。
接下来就是处理那些短缺比较大的管事,钱财补上,谁伸手的说出来,那么这个管事就还能继续做下去,不然就直接送他们去衙门坐大牢。
至于赏赐奖励这些就不要指望了,能干干净净把自己扒拉出来,继续做管事养家糊口就是主家大恩大德了。
对于周明妍来说,做生不如做熟,而且有了这次教训,这些人应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若是再犯那就处理。
倒也不是周明妍心软,主要是一下子要是处理这么多管事,那这些铺子恐怕要关闭很长一段时间,等她找到人接手再熟悉起来实在麻烦得很。
况且董家的产业确实占着西北商业的半壁江山,太过大的动作最终受损的只有她自己和这西北的老百姓。
可能的大战在即,她不能这么不管不顾。
等这两批管事处理好,最早进门的户曹和功曹已经在承国公府关了五天了,期间又有一些官员上门,没有意外全都被周明妍扣下了,然后就是这些人的家眷试图过来闹腾,转头禁卫就把来闹事的女眷的娘家人给逮了。
这一天想尽办法,连让女眷上门撒泼的事情都干过的楚民远带着他的几百亲卫上门了。
在大门口楚民远身边的谋士就一通输出:“周三姑娘无辜扣押朝廷命官,用心险恶图谋不轨,罗醮城乃是西北基石,如今文武官员全都被扣押,各个衙门停罢,周家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周明妍没有出来,出来的是东宫大总管崔志祥崔公公的徒弟刘海,叫做小海子。
小海子是这次西北之行宫内侍从的领头,崔公公作为东宫的掌事太监,一个是年纪大了不好跟着奔波,另外一个也确实走不开,他得给皇太子看着那些皇子后妃,所以就把机灵的徒弟小海子送了过来。
小海子一开始是不知道姬长恒还活着的消息的,但是时间长了小海子又不傻,再后来等周明妍从西南回来之后就压根不瞒着他,姬长恒也日日都在一起,小海子自然就知道了。
惊喜的小海子又哭又笑了一阵,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以前皇太子没了,便是陛下和皇后对太子殿下依然爱重,东宫的地位变化也不大,但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连主子都没有了,他们就像那飘在水面的浮萍,不知未来如何,不管做什么都难以挺直腰杆。
后来陛下下旨赐了婚,他们东宫有了太子妃,他们这些东宫旧人就有了依凭,腰杆子也挺直了,出了什么事情也知道找谁做主了。
但太子妃再是凶悍,将来也是要靠新帝过活的,所以在外面他们确实没有了顾忌,但是对上其他皇子后妃还是底气不足,生怕给主子惹事,未来被穿小鞋吃暗亏。
但谁能想到他们太子殿下居然还活着,如今看来除了虚弱一点竟然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是何等的狂喜。
小海子狂喜地最直接表现就是,就像向周明妍的说话神态靠拢,只见他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之上,抬着下巴看向那开口的谋士:“何处蹦出来的疯狗在国公府的大门口狺狺狂吠,满口胡言乱语攀咬我们太子妃?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你倒是说清楚我们太子妃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为已故皇太子守节的太子妃是能通敌卖国?还是拥有西北首富董氏产业的国公府嫡女贪污受贿?还是堂堂准太子妃带着两千禁卫军,特意来冒犯这罗醮城的一众不知道哪个牌面上的芝麻绿豆官们?”
这西北承国公府一天天逮进去这么多人,早就成了整个罗醮城的大新闻了,门口老百姓们是不敢靠太近,但是几个偏门巷子常常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每个出入的官员或者管事都要被大家拿出来说一说。
这一次楚民远过来本来就是想以势压人,这么多朝廷命官,她一个闺阁女子说扣下就扣下,哪里来的这个道理?
所以楚民远并没有避着人,一路上大摇大摆的过来,所以看热闹的人特别的多。
谁知道人家压根不跟他来虚的,就是这样直接撕破脸问,至于什么这西北的二把手副将,人家压根当看不见。
别问,问就是初来乍到不认识人,你说你是这西北军的将军,你有什么证据?我还说你们是来找茬的!
于是还没有等楚民远这边再说什么,小海子直接退后一步:“上门找茬的,给我打出去!”
楚民远虽然健壮但到底年纪不小了,眼看着快60岁了,居然还遭遇被人围着揍的事情,偏偏他带着亲卫厉害,对面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他们人多,亲卫还要护着他。
没多久就被又推又打,直到楚民远举出自己的令牌。
小海子冷笑一声:“原来还真是楚将军,那奴就要问一问将军了,您带着这样一个满口胡话的人上门寻我们太子妃的晦气,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陛下和娘娘安排太子妃来祭奠皇太子一事不满吗?”
压力给到楚民远这边。
第75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三天
承国公大门口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这可不是偏门所在的小巷子,而是正经四辆马车能过的大街上,如今在这百姓围观中楚民远被一个太监问到脸上, 心中那怒火一下子就蹿得老高, 比刚才被借口不认识压着打都难受。
没错,楚民远敢肯定, 刚才那定然是借口。
因为若是换了他,说不定也会把寻上门来的先打一顿再说,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他带了三百人过来, 乌压压一大片, 对方居然还敢动手,而且还叫了更多的人出来打,一点都不怕把事情闹大。
楚民远始终觉得, 周明妍扣押那么多文武官员在手里,心里一定也是很虚的, 毕竟换做是他, 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并且他深信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而且扣押文武官员这种事情, 他作为长官过来要人理所当然,所以令牌拿出来后还被质问而不是好声好气笑着迎他进去, 楚民远一时之间是难以接受的。
楚民远:现在京都的高门贵女都是这么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吗?
还是他楚民远这个将军的头衔不够响亮, 楚家镇南王的爵位不够分量?
楚民远想不通, 但这不妨碍他生气。
到底是沙场上滚过二十年的铁血武将, 上位也是一刀一枪拼上来的, 那浑身的气势非常骇人,看着小海子的双眼杀气腾腾:“无根阉狗, 老子在沙场砍蛮夷的时候,你们还在锦绣堆里打滚,仗着个小娘们的势也敢来老夫面前说三道四?”
楚民远知道今日要是自己讲理那铁定是越不过准太子妃,所以他完全撇开了楚家世家豪门的教养,用的是军中老油条的混不吝语气,高声道:“周家的小丫头,有本事不要躲在屋里头送个没根的东西到老夫面前叽叽歪歪,出来说清楚,你把这罗醮城文武官员全都扣在屋里头想干什么?老夫还不能来要人了?”
小海子被楚民远气得眼睛都红了,嘴皮子直哆嗦,一开始畏于楚民远的那点子胆怯也气没了,只见他双眼一瞪插着腰就开喷:“楚将军好生威武,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我们太子妃哪个牌面上的祖宗呢!你也别一口一个无根的碎嘴,小子家里无财无产无爵位,进宫也是为了吃饱肚子,不似你堂堂镇南王府的少爷,抛妻弃子隐姓埋名来这大西北做大头兵,怎么那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日子让你浑身不舒坦?难不成是山猪吃不来细糠,贱地慌吗?”
小海子从小进宫,年纪本身就不大,又是特意经过训练的,说起话来便是速度再快口齿也是清晰可辩,声音还异常高昂嘹亮,别说那大门前,就是外头完全看不见里面人的地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哈……”小海子话落,周围的百姓没忍住一阵哄笑。
当然平日里他们肯定是不敢的,但这会儿这么多人呢,法不责众,而且都围到这里来看热闹了,笑一笑的胆子还是有的。
“你……你放肆!”楚民远一阵气血上涌。
“呸!小子问一问就是放肆了,你那开口胡咧咧我们太子妃长短就不放肆了?”小海子丝毫不惧,“我们太子妃那是天家的媳妇儿,扣押这城里的官员自然有她的道理,轮得到你这老匹夫来这大门口充兵痞子耍无赖?”
“狂妄小儿,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楚民远一手拍在腰间的挎刀之上,抽出大刀指着小海子,“今日老夫定要把这满城官员要出来!我看哪个敢拦老夫!”
今日这事情必须要了结,否则他这个西北二把手还有何脸面可言?未来还如何服众?
楚民远确实是准备回镇南王府抢爵位的,但是抢的只是儿子可以承的世子爵位,他自己在这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便是以后年纪大了回南边,这里也要留下心腹的。
所以今日这要人是一定要成功的!
“楚将军好大的威风。”刚刚拿到孟大将军的外孙孟无忌送来的斩马×刀,周明妍正新鲜呢,早就预料到楚民远会上门,这会儿看对方都把刀拔出来了,这才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青衣罩着素色的薄斗篷,“不如我和将军打个赌吧。”
“是菩萨出来了,菩萨出来了。”周围的老百姓立刻就是一阵骚动,这么些日子几乎大部分人都来这边许愿交易过了,虽然也有不少人是付了钱或者拿东西换的,但是大多数百姓拿来交换的依然是做工时长的契约。
在周明妍看来是公平交易,但是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只要出卖劳力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算什么交易,这分明就是恩赐,毕竟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他们的劳力了。
所以不管周明妍觉得这个许愿交易是什么性质,老百姓都觉得周明妍是大善人。
周明妍对着想要跪拜老百姓抬了抬手,看向已经压住怒火,双眼眯着打量自己的楚民远:“将军不敢吗?”
“周三姑娘想和老夫做什么交易?”楚民远想要以势压人,别说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便是同样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见了他也少有不怵的。
只是不管他如何杀气腾腾,甚至刻意驱使自己的威势去吓唬她,对面面容还带着一丝稚嫩的少女始终神色冷淡面无表情,就连眼神都没有闪动一下。
楚民远很疑惑,毕竟他几十年的行事经验给了他太多的成功,以及这些成功催生出的无比自信,今日却接二连三推翻他的认知,怎么可能不疑惑呢?
“我扣押这满城官员是因为私人纠纷,但是楚将军说的也不错,这满城文武总在我这里蹭吃蹭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但是就这样把人放了,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我也不能吃下这个闷亏。”周明妍声音淡淡的,没有特别的语气起伏,又因为自身的年纪和说话的内容,总有一种莫名的嘲讽感觉。
“既然楚将军来捞人,那我就给将军一个面子。”周明妍抬起眼皮环顾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面上已经有许多沟壑的楚民远的脸上,“三日后,我在城中校场摆下擂台,到时候还请楚将军亲自赐教,若是我输了,这文武官员我就还给楚将军,私人恩怨也一笔勾销,但若是我赢了,那么楚将军不但不能管我这私人恩怨,还望你将令牌虎符交出来,我会写信请陛下另外提拔猛将来接替楚将军的位置,毕竟能败于我这十几岁小女儿之手的将军,想来也确实是老了,好退位让贤了!”
“周三姑娘好生狂妄,朝堂大事岂可由得你如此儿戏?”楚民远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被架起来了,今日这赌不管他接不接,结果是赢是输,都讨不得好。
“楚将军此言差矣。”周明妍扯了扯嘴角,笑了又没有完全笑,“自天子家天下以来,这天下再是大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子家事,将军守的城池是天下的城池,也是大周姬家的城池,我乃准太子妃,姬家妇,岂会轻言败落夫家产业,再说我大周人才济济,便是少了你楚将军,还有千千万等着做将军的好男儿呢。”
周明妍说的家天下,便是楚民远心里觉得姬家并没有多少威严,却也不能反驳,那就只能反驳后者:“好个牙尖嘴利的承国公嫡女,你莫要说这些扰乱军心,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承担得起的。”
这周三小小年纪,心思去恶毒的很,居然还要行那挑拨离间之事。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几句实话罢了,楚将军大可不必大动肝火,再说了这天下哪有不想做将军的士兵,楚将军年逾六旬,也是时候给年轻人腾位置了。”老将固然受人尊重,比如孟大将军,但是楚民远这样的再是有才能也不用,“而且这不是还有河西郡王坐镇嘛,便是楚将军暴毙当下,这西北也绝对不会乱起来,楚将军大可安心。”
“你——”但凡周明妍没带那两千禁卫军,楚民远拿捏这准太子妃那是一拿一个准,若是这准太子妃是男儿入的是军营,那便是再厉害他也可慢慢筹谋,早晚让她有命出去没命回来。
偏偏对面仗着两千禁卫军肆无忌惮,也不会入军营到他的地盘上,让他有机会筹谋,而他上面还有年纪一大把还撑着不退的孟抚江,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皇帝的狗牙子,他根本不能轻举妄动。
他在这西北经营了二十年,虽然让人轻易不能动他,但同样的他也不困住了,同样动弹不得,不然当初也不会短短时间就被皇太子后来居上,要不是他筹谋得当,他恐怕早就卷铺盖滚蛋了。
楚民远这会儿看周明妍真是浑身不舒坦,偏偏还对付不了,明的不行,暗的不能,简直是心火直烧,心头一阵狂暴直冲脑门,却是刚才这周三出来的及时,他也没有借口冲进去了。
“所以楚将军愿不愿意赌一把呢?”周明妍手里这些文武官员早就清算清楚了,一直扣在手里就是在等楚民远冒头,不管接下去要怎么整治他,总是要先一步把人吊出来才行的。
本来还以为楚民远在这西北位高权重这么久,应该很快就会因为被挑衅过来亲自对上他们,谁知道这老家伙倒是谨慎的很,试探了一波又一波,要不是他们不怕麻烦全都逮进来,那试探怕是还要折腾一阵呢。
“周三姑娘都说到这里了,老夫哪里还有不应之理,只是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老夫这功夫都是用在战场上的,是那杀人的功夫,到时候上了擂台刀剑无眼,伤了残了可莫要怪老夫下手狠。”楚民远看着周明妍的眼神阴沉沉的宛若看一个死人。
可巧了周明妍看楚民远的眼神也冰冷地仿佛看死人:“楚将军有这个觉悟便好。”
周明妍冷冷一哼,她浪费那么多口舌,步步挑衅步步紧逼,要的就是这【刀剑无眼】四个字。
第76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四天
楚民远应下周明妍的擂台这一个消息不过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罗醮城, 等到第二天罗醮城西边一字排开的,新春、新济、新宁和新贵四座重镇都收到了这个听起来很假的消息。
但是董氏的各个产业都经过一轮大震荡了,衙门里好多人还被城里的军士直接押走了, 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吗?
所有人都觉得可能要出大事儿了。
当然一同传过去的还有周明妍的那些言论,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确实承诺了不会拿西北边境的安危开玩笑。
有人不信觉得她是在瞎搞乱来:“这京都来的贵人可真会选时候, 正经秋收备战的日子还在胡闹。”
当然也有信的人,还因为这么长时间许愿的关系,拥护周明妍的人可不少, 听到这样的言论立刻就给他撅回去:“说什么屁话呢?准太子妃定有她的深意, 你一个三天吃不了半勺盐的人,倒是帮着满桌山珍海味的贵人们操起了心。”
“我怎么就不能操心了?万一这西戎要是打进来……”
“你可闭嘴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准太子妃可是承国公家的姑娘,周家多少儿郎死在这块地方, 就是你们全家昏了头做了西戎的细作, 人家准太子妃也不会耽误了备战!”
“你敢不敢上王府门口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整个西北还是孟大将军, 现在的河西郡王镇着, 便是人家准太子妃真的乱来,郡王也不会同意的。
西北这一块虽然一直冲突不断, 但是打进来的情况还真没有,西戎过来抢也是抢一抢没有反应过来的外头村子, 并且这边的各个村子都放着狼烟, 受到袭击立刻就会点起狼烟, 周边驻守的边军马上就会驰援。
结果差一点就是村子被抢, 好一点就是没来得及抢,人就因为驰援赶过来逃跑了, 再好一点的就是进来的西戎人被村子里的人拖住了,然后被赶来的边军噶了。
这里的百姓基本都有儿郎参军,村子里的老头也多是退役的边军,整个西北处处民风彪悍武德充沛。
不管是前头承国公府周家还是现在的孟大将军,几代西北将领都比较靠谱,皇帝也一直很看重,所以整个西北军民一直保持着高水准的实力。
反倒是西戎那边,虽然没有乱成一锅粥,但是内部冲突纠葛一直没有停过。
有了这个前提,西北这边对于周明妍要楚民远退位让贤这事儿,并不是特别的敏×感,相比他们不感兴趣的赌注,他们只对擂台感兴趣。
毕竟大家都是尚武之人,对于敢和楚民远这个将军比武的准太子妃那可太好奇了。
就在这一众百姓期待之下,三天一晃而过,河西郡王孟抚江于比擂的前一天回到罗醮城,除了他本身军务结束之外也是收到了周明妍请他来做见证人的消息。
孟抚江当时收到信的时候,看着上头的赌约只感觉两个字:儿戏。
这场擂台比武的赌约,里里外外都透着儿戏,但偏偏,一个提了,一个应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个赌约比武是万万不能的,尽管他也是时刻想把楚民远拽下来,但人家军功实打实在那里,他这个年纪一大把的还没有退,他怎么开口叫比自己小的人退下呢?
若是做些什么小动作,他也做不出来,有违他的一贯的行事准则,所以他只能熬着,熬到熬不动了,他也算对得起陛下,对得起自己了。
目前看来这个儿戏的比武赌约,确实是个光明正大拉下楚民远的好机会,但是一想到和楚民远比武的是准太子妃,孟抚江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怎么跟陛下交代?怎么跟死在西北的皇太子交代?怎么跟提拔自己的老国公交代?
不能,万万不能!
孟抚江身形已然健硕,但头发已经花白,这一轮巡边结束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憔悴,然即便如此,他刚回城就不顾劳累来到了承国公府,打算好好劝一劝这位准太子妃,结果直接被人从门口引进了二道门里的书房内室。
他虽然心下奇怪这见面的地点,但心里确也是不怕的,毕竟他自己都这把年岁,便是和准太子妃私下相处也不用避讳。
谁知他却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敢想再见到的人。
“孟大将军这几年可还安好?”年轻的男子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比起三年前更加修长挺拔,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内室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殿下?”孟抚江虎目圆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老人家粗糙有力的大手都有些哆嗦了,想上前又有些踌躇,最后双手抱拳附身就要单膝跪下来,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姬长恒,“臣孟抚江见过皇太子殿下!”
“孟大将军免礼。”姬长恒双手托住孟抚江,“我身子还没有痊愈,如今可托不起将军,将军莫要和我来这些虚礼了。”
手臂被托住的时候孟抚江还有些恍若梦中:真的是殿下?殿下真的还活着?
天可见怜!苍天有眼!
当初是陛下信任他才将太子交到他手里,结果短短两三年,太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要不是因为没了他反而衬了那贼子的意,孟抚江差点以死谢罪。
“是老臣的不是。”孟抚江终于反应过来站直身子,他和姬长恒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军务很多都是孟抚江手把手教的,自然知道对方的性子,也没有硬要做什么姿态。
当然就是换做其他皇子孟抚江也一样,横竖他一大把年纪,也没有儿子,军功又高,性子直一点就直一点根本不怕。
“将军一路奔波辛苦了,正好我要泡个汤,将军可要一起,我们也好细谈。”姬长恒邀请孟抚江泡汤池,孟抚江自然没有不应的。
这西北要说有什么好东西,那就是温泉汤池了,军中将领无事都会邀上同袍二三同泡汤池,既解乏也能增进彼此兄弟情义。
姬长恒当年来的时候可没少用这个方式拉近和将领的关系,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太子爷,来到西北后,面对一群大男人一起泡温泉,也经历了,从嫌弃,到享受,再到爱上的真香过程。
一老一少跑去泡温泉了,周明妍则比他们先一步泡好了,正抱着她的2米4斩马×刀细细的擦拭,调整握柄上的绕绳,立志于明日就算不能将楚民远一刀两断,也得把他拍个半身不遂。
孟抚江泡了温泉,吃了饭又歇息了一个时辰,这才带着一叠厚厚的账单离开了承国公府。
想到走之前准太子妃递过来的这一叠账单,孟抚江是真的汗颜,没想到光是董氏产业,这些官员就这么折腾,那么其他普通的商铺呢?
看来这群人是真的觉得他年纪大了,以为他提不动刀了!
孟抚江坐镇西北一直深受皇帝信赖,虽然这些西北官员都是朝廷所派遣的,但是只要孟抚江往京都递一封折子,这些官员会不会被罢官可能不一定,但是西北这地界肯定是呆不下去的。
好在整个罗醮城官场也不是全军覆没,有几个衙门还是没有陷进去的,但是没陷进去不代表他们不愿意,更大的可能是轮不到他们。
但总算保住了一些,也不至于让他捉襟见肘。
而且参考了准太子妃整治董家管事的做法,抓大放小,做生不如做熟,那些不是领头的,涉及金额不大的,还了钱之后交上罚金再补上一段时间的劳役就松松手放过他们。
至于那些个金额大的领头的,职位不高的他直接就能判决,职位高的扔牢里,等他写了折子一起押回京都。
孟抚江也不是光杆司令,手下人也有不少,只是楚民远势头很猛,难免也要为自己留一二退路。
生怕手下的人缩手缩脚,孟抚江干脆将事情交给了西北另外一位二把手,姚申姚将军。
这位姚将军是京兆尹范大人的连襟,两人都是陛下的心腹。
当然姚将军现在并不在罗醮城,不过没关系,他下头的瞿鼎瞿副将在,这位的父亲是大理寺卿瞿大人,三十来岁做到这个位置不单单因为是家世好,同样也是因为能力出众的关系。
西北闹成现在这样僵持不下,虽然也有姚将军不够惊才绝艳的原因,但话说回来,真的惊才绝艳的又有几个。
姚申和瞿鼎本来就是太子的副手,在太子被害之后,力挽狂澜帮着孟抚江稳住西北,没让楚民远占到好处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毕竟楚民远可是有心算计了二十年呢。
在瞿鼎点灯熬通宵的时候,孟抚江安心睡了一觉,睁开眼便是有丝丝凉风吹拂的好天气。
而此时罗醮城中心的摆好的擂台边已经围满了人,不少小贩天还没亮就过来占位置,知道的是比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开庙会呢。
作为主持的小海子也早一步来到了擂台,干什么呢?热场子!
分擂主和挑战两个部分。
擂主战是不论男女老少都能上擂台,一次五十人混战,最后胜出者为擂主,可得奖励二十两银。
若是觉得不服交五十文即可报名上台挑战,挑战成功就可成为新擂主,每次挑战能得到旧雷主上一轮奖励的一半。
擂主可以选择放弃守擂,那就下一轮,再次开启擂主战,另外擂主只要守住一次擂台就能得到白银十两作为奖金,二次便是二十两,三次是四十两,四次是八十两,守住五次后就能得到两百两。
只要守满五轮擂台,就能参加战王挑战,获胜者奖励银五百两,官府荐书一封,若是军中人士,品级提一等。
比赛一共举行半个月。
赛事结束正好赶上秋收最忙的几天,不耽误事儿。
消息一出围观的人都沸腾了,这可是试管他们切身利益的事情,可比什么准太子妃和楚将军比武重要多了。
若说一开始大家还是将信将疑的话,等到孟大将军坐上擂台裁判席的时候,大家再没有一点怀疑。
那些原本原本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没有显露于人前的人纷纷跳上擂台。
这半个月的擂台就是他们的通天梯!
此时不趁着知道的人少跳上去,等到后面都收到消息了,那就挤不上了。
擂台上热火朝天刚决战出第一个擂主,时间就差不多了,擂主抱着二十两鼻青脸肿乐呵呵下台,他可是问清楚了,也就他运气好,中间赶上准太子妃和楚将军比武,所以他能下台休息。
等到以后再决出来的擂主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休息恢复了。
禁卫军和罗醮城巡逻的军士一起将人群和擂台隔开,现在又在人群中间开出两条道来。
周明妍从马车上跳下来,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长长的马面裙也便做了飞鱼服的样式,长靴护腕齐备,当然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她的穿着也不是她菩萨一般面容,而是她握在手里比她人还高,又长又宽需要拖着走的长刀。
“承国公府周明妍,武器斩马:刀。”周明妍拖着刀跳上擂台朝着孟抚江抱拳一礼,孟抚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另外一边穿着软甲提着霸王枪的楚民远。
“楚民远,武器霸王枪。”若说当时答应的时候楚民远是被气坏了,要杀一杀周明妍的威风,那么现在他就有些懊恼了,因为他堂堂一个将军和一个小丫头对阵擂台,实在胜之不武。
但是想到这小丫头扣下了人不算,不给他面子,连孟抚江来了也默认小丫头的动作,他就觉得这一战非常必要。
这周家小丫头,哪里是她自己在和他作对,分明是孟抚江和姚申在里头作妖。
今日他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小丫头,最好能打死打残了,他倒要看看,这一老一小两个东西把个小丫头当出头鸟,最后却折在了西北,和那姬长恒做了一对亡命鸳鸯后,怎么和京都那边交代。
第77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五天
擂台的正北方搭着一个高出擂台的坐席, 孟抚江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以及硕果仅存的三两个没有被牵连的高位官员坐在这个坐席上,前面的桌子上则放着周明妍和楚民远签下名字的生死状, 上头还盖着一众作见证的官员的私印。
没错, 虽然十分的狗血老套,但不得不说生死状真的是十分便利的契约。
擂台上刀剑无眼, 周明妍和楚民远又是一心想要弄死弄残对方的,签起生死状来是一点不带犹豫的。
和刚才擂台上混战时,下头百姓看得嗷嗷叫完全不同, 此刻围观的大部分百姓都一双眼睛盯着擂台上的两人, 即便是在说话的也下意识放轻了音量,更甚者直接闭口不言。
“周三姑娘所用斩马×刀,长……楚将军所用霸王枪为百炼钢枪头, 包铁枪身……”小海子站在中间拉着声音将双方的武器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一下时间, 高声宣布, “吉时已到, 比武开始。”
“周三姑娘的武器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楚民远看到周明妍手里的斩马×刀的瞬间确实被震住了, 他本就是摸惯兵器的人,在大部分情况下他都能仅凭眼睛就能看出武器的品质。
很显然这柄又宽又长的斩马×刀绝对是一把非常上档次的兵器, 更别说这夸张的尺寸,想要锻造成功定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光是这个尺寸所展现出来的技艺就已经非同凡响了。
不过楚民远看那路上被斩马×刀拖出来的深深痕迹, 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那不自觉傲慢的姿态和轻视的眼神,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算上三十岁之前, 楚民远也算几十年峥嵘岁月了,天赋、经验和实力让他有这个资本在此时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明妍这个稚嫩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反观周明妍,已经完全没有要和楚民远对话的兴趣,或者说已经不愿意浪费口舌时间和精力在对方身上了。
除了姬长恒相关,和功德相关的事情,她愿意投入精力,热情饱满地去推进相关事宜之外,其他的她依旧冷漠。
特别是对已经准要给予最后一击的敌人。
周明妍的脸上无悲无喜,在楚民远提着霸王枪冲过来的时候,单手横刀抬脚一踹踢掉了长长的刀鞘,双手反握刀柄从侧面用厚实的刀背,将头顶压下来的霸王枪拍向侧面。
楚民远对自己的力量是非常自信的,再加上他手里的霸王枪比普通的枪要重上许多,这一枪压下去的力道少有人敌。
他想要赢得漂亮就要快狠准,能一招解决绝不用第二招,楚民远仗着自己力气大往常不知道用这一招压俯威慑了多少人。
以至于这一枪从周明艳的头顶拍下去的瞬间,北边坐席上的官员们全都瞪大了眼,孟抚江更是呼吸骤停。
即便是看到周明妍提刀由下往上斜着迎了上去,也没人觉得她能有承受这一击的力量。
纤细窈窕又年轻稚嫩的少女,和几乎是她两个大的高大武将,怪不得别人,实在对比强烈。
都以为周明妍可能会像楚民远以往的对手一样,直接被一招制服,甚至可能被拍成重伤,毕竟之前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很显然事情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哐当一声巨响,是霸王枪的包铁枪杆和□□刀背相撞呃声音,金属撞击摩擦的火花即使是在大白天也非常的两眼,声音更是割耳朵,紧接着的就是一串呼呼呼的破空之声,是被拍弯的枪尖如弹簧般来回甩动时发出的声音。
嚯!
刹那间惊叹和低呼在擂台的四周不绝于耳,孟抚江和他的几个下属都是军中之人,更是明白这一招力量的对冲有多骇人,一个个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落在周明妍的身上难免灼热异常。
只有楚民远和跟随他的一众门客脸色阴沉,显得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手中传来的巨大撞击力道让楚民远双臂发麻,握着枪的两只手虎口都有些崩开了,心下骇然的同时后背忍不住发凉。
上一次有过这样的感触还是初见皇太子的时候,但依然没有这一次来的震撼。
楚民远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除了他年少时因为家中富贵,让他有了比旁人更多的资源习武之外,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有武学的天赋。
他曾用天赋击败过和他同等努力的人,虽然不曾懈怠习武,但也自傲于自己的天赋,成功让他有了优越感,让他有了高人一等的自我认知。
第一个给予他重击的是老承国公,但那时候他年轻还有无限可能,但是老承国公却浑身病痛,即便没比他大多少岁却因为病痛看着像两辈人。
那个时候他也压着性子,所以即便被打击到也都是短暂的。
很快等他爬上高位的时候,老承国公死了。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顺心的时候,年少的皇太子来了。
他第一次知道,当别人屈服于他的天赋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
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憎恨这个年轻的帝国继承人,不管是私还是公,他都绝对不会让他活着。
现在,皇太子死了三年之后,一个小女娃居然也能让他尝到天赋被碾压的感觉了?
楚民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无比讽刺和荒谬。
他根本没把周明妍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承国公府的嫡女又怎么样,和楚国公府同样的武将传家又怎么样?
众所周知,周家已经没有人研习武学了,周家早就转为文官了,周家的没落就在前方,肉眼可见。
他想要弄死她只不过是因为她准太子妃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巨大的利益冲突。
他碍于她的身份,想要弄死她只能通过这样儿戏的赌约。
她恐怕也一样。
现在回想一切,倒像是这位准太子妃故意挖了坑等自己跳。
楚民远在这个瞬间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回头,不但是他自己不能这样做,对面的周明妍也不会同意他退缩。
一招对上之后,楚民远显然已经对周明妍全身心戒备警惕起来,周明妍显然也不再遮掩,或双手或单手,来回转手握刀,以极快的速度挥向楚民远,刀光覆盖他的四面八方,再加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让他单单是回防就已经捉襟见肘,更别提找到反击的破绽了。
楚民远的狼狈肉眼可见,反观周明妍这边,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都是那么自然,巨大的斩马×刀在她手里轻巧的犹如绣花针一般轻巧。
楚民远注意到周明妍从开场就不曾有过变化的眼神,漠然的仿佛自己只是她脚下的蝼蚁。
这种高高在上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傲慢,而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无悲无喜。
这种完全视他如无物的姿态,让楚民远倍感耻辱。
这样的楚民远却不曾记得,以往的他何尝不是这样看待自己权利笼罩下的百姓的,不管是南方也好,在西北也好,他手下的人都没有少借着他的势欺压百姓,便是死了伤了也只是单单几个数字而已,他毫不在意,根本不放在心上。
剧痛从双手上传来,多次承担重击的双手已经僵硬麻木,但是这种麻木无法阻止虎口崩裂后有反复撕裂的疼痛,血液和冷汗让霸王枪的枪杆变得格外滑腻,终于在楚民远再又一次格挡住周明妍斩马×刀砍击之后,楚民远手中一滑,霸王枪脱手了半寸。
高手过招往往就在这分毫之间,更别说连续不断的高速重击对于周明妍同样负担不小,她等着一个破绽已经等很久了,别说霸王枪脱手半寸,就是那一刹那的停顿僵硬也足够周明妍快速转换攻击角度。
就楚民远重新握紧枪杆的那一个几度角的倾身,被周明妍抓住了时机,翻转手中斩马×刀朝着他露出的空门拍过去。
砰!咔嚓!
斩马×刀撞上楚民远肩膀的软甲,软甲中间缝的那块金属护甲直接扁了下去,接着就是肩胛骨碎裂,伴随着的是那一侧手臂骨头断裂,胯部骨头碎裂以及一条大腿骨的断裂。
一连串骨碎骨裂声在周明妍耳中清晰又清脆,楚民远被这一击拍了出去,砸在三步远的擂台上,原本就已经坑坑洼洼的擂台表面彻底裂开,一直握在手中的霸王枪这时候也彻底握不住了。
死死咬住牙根没有惨叫出声,只是单纯的狰狞着脸闷哼已经是这位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最后的尊严。
他甚至想要自己再站起来,只是胯骨和大腿骨的碎裂和肩胛骨手臂骨头的碎裂断裂不同,后者不会影响他的双腿,但是前者会让他的一条腿彻底失去控制。
疼痛中他的思绪异常清晰,他若是起来只能像蛆那样用一侧的手和腿匍匐,这毕竟不是随时会丧生的战场,特别是在周明妍下一秒收刀停手后。
从不觉得自己怕死的楚民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生的渴求。
周明妍站在擂台上,手里的斩马×刀轻飘飘搭在一只手中横在身后拖在地上,张开口说了她上擂台后除了表明身份之后的第二句话:“楚将军你输了。”
楚民远已经被冲上来的门客从地上扶起来,靠着单脚和门客们的力量站立起来了,看着没有刚才倒在地上那么狼狈了。
但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擂台比武过后,刚上台时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楚民远,此时却平白老了十多岁,尽管他的头上依然没有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没有增加,但是那憔悴的样子,终于让他看起来和擂台周边那些差不多年纪的老头一个样了。
那些他从来不曾放在眼里的百姓,这个时候却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我输了,周三姑娘真是后生可畏。”楚民远微微喘息着说完这句就让门客架着下了擂台离开了。
耳中清晰传来楚民远的呼吸和心跳声,原本已经不打算再废话的周明妍开口给了回应:“楚将军不必耿耿于怀,可畏的也不是后生,而是这人世间的因果规则。站在不属于自己的高度就会摔成肉泥,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用所有一切来偿还,楚将军这把年纪了一定体会颇深吧。”
这是在说楚民远欺世盗名,窃取高位,名不正言不顺。
“哇——”楚民远原本就是硬撑,此时再受不住呕出一大口血,眼睛一翻人事不知了。
第78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六天
这一场关于楚民远仕途存亡的擂台比武本应该在整个西北掀起翻天的舆论,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应该尘嚣甚上才是。
但讨论度确实有,却并没有达到它本应该所能到达的高度, 原因是周明妍和楚民远的擂台之后, 紧接着就是事关百姓自身利益的擂台挑战。
当有身边出现一件事关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之后,关于别人的事情自然就没有那么关注了。
接连不断的擂台混战, 守擂和挑战,还有激动人心的奖励,真实的官衔和真金白银, 在这些东西面前, 别说普通的老百姓,就是本身还在服役的军士都不怎么关心楚民远的后续。
毕竟楚民远这个级别的存在是在离他们太遥远了。
所以楚民远这边的门客想要在西北掀起舆论,不管是说楚民远劳苦功高如今被皇室迫害, 还是其他阴谋论都传播不开。
至于楚民远说不定会被害死的传言,老百姓也只是听一听, 并不觉得怎么样。
倒不是他们没心没肺, 而是三年前皇太子死在西北战场的事情他们都经历过了, 现在除非皇帝死在他们这一片, 否则一个将军的死活真的触动不大。
再说楚民远虽然有功绩,但他的功绩在战场上, 对于百姓直接相关的民生方面不但没有功绩,甚至他身边的人仗着他的势, 没少欺压普通百姓, 所以楚民远在老百姓这里的名声其实很一般。
没有闹出乱子, 只不过是因为上头还有孟抚江压着, 还有姚申盯着。
操纵舆论这种事情楚民远的门客会盯上,周明妍这边姬长恒也盯地很牢, 确切的说法是盯着楚民远原本的下属的后续动作。
虽然都说树倒猢狲散,但是明面上楚民远对上的不过是一个注定要当寡妇的小姑娘,还是一个没有正式嫁进东宫的,而楚民远虽然眼看着不好了,但是南边还有如今是镇南王府的楚家,靖王府虽然死了世孙,但是王妃还是他的妹妹,世子妃还是他女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拥护跟随楚民远的那些人,外围或许会立刻疏远改投他人,但是他原本的心腹并不会就这样弃他而去。
楚民远的心腹门客也没有辜负姬长恒与周明妍的期待,擂台之后第四天,眼见舆论上完全翻不起水花,原本跟随他们主子的官员都被转手到了姚申手里,他们立刻意识到西北这一片已经无力回天了,他们征求过楚民远的意见之后,向京都发了致仕乞骸,然后准备撤了。
然后他们在撤之前偷偷勾搭上了西戎的细作,通知了西戎,大意是:西北这里内斗,京都来的小丫头片子做局伤了我们将军,我们将军打算退位让贤了,但是西戎你们不要嚣张,我们大周不怕你们,孟大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不上战场了,但是有他坐镇整个西北都上下一心,姚申将军虽然和我们将军日常有嫌隙,领兵能力也不出众,但是他认真负责惩治官员将领铁面无私,即便是这种时候也不能阻止他的公正威严。
你们西戎等着,今年依然会和往年一样,你们敢来就没有好果子吃!
门客的这封信全程没有一丝通敌的嫌疑,表明了他们虽然要离开了,但态度依然摆在那里,并且坚信即使没有乐楚民远,大周和西戎的对阵也不会有丝毫弱势。
你不能说他写的不对吧,但是这封信经不起细看。
它几乎是明着告诉西戎,孟抚江年纪大了打不动了,姚申打战本事没有勾心斗角第一名,西北这一片官场不安稳,内部斗争非常激烈,大周皇室也不靠谱了,一个小丫头就能废掉一员老将。
它告诉西戎,现在的大周的状态:人傻,墙矮,钱多,速来!
姬长恒收敛眉眼中的温和,冰冷注视这封密信的时候,周明妍就在内室忍着又酸又痛的按摩,完了之后就是浸泡专门的药浴。
姬长恒在孟抚江面前露了脸之后,很多事情有这位西北一把手安排就方便起来,不管是跟来的禁卫军还是东宫的暗卫,都撒了出去。
至于外头姚申也没有辜负密信上写的,确实整治的非常干净利落,整个西北的官场都震动了,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暂时没有传到京都,但是想来必然也会在京都造成滔天巨浪的。
九月十二擂台举行的如火如荼,秋收也进入了最后阶段,楚民远这边也不等朝廷的批复直接就启程了,如今早一日离开西北地界便早一日得到安全。
毕竟作为楚民远的门客心腹,当初皇太子的死是怎么回事儿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甚至皇帝和西北不少人都能窥得一二,但是没有证据,没有能拿的出手的实质证据皇帝就不能动楚民远。
便是皇帝要动,朝臣们也会阻止。
因为皇帝行事的底线一旦被突破,那么今日可以是楚民远,明日就会是他们。
君王是人,是人就会有好恶、就会有私心、就会老、就会糊涂,与其指望君王永远英明睿智,不如守好底线,给满朝君臣划下不可逾越的道道。
不但是楚民远,镇南郡王楚家,靖王府都是仗着这一点,但同样的皇室只要没有错处他们就只能干看着,他们受益于这条底线,也受制于这条底线。
不过事情总会有灰色,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光明正大。
有很多事情皇帝不能做,姬长恒不能做,但是还未嫁进东宫的周明妍并没有这个束缚。
姬长恒让暗卫将这封密信按照原本预定的方式传出去,正好顺着这条线将西戎在大周这里的细作暗桩拔掉一些。
周明妍则缓了七天之后,连夜出发。
深褐色的麻衣有些微微的粗糙,手中的长刀侧绑在马身上,马蹄上包着麻布,十几骑由周明妍带领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罗醮城中,短短一天就绕过了罗醮城东边的香坛县,守在了香坛县和周口县之间的山谷中。
这是两个县城之间道路最窄的一段,连着官道两边的斜坡,才不过能勉强通过三辆马车。
暗卫们用撬棍和圆木段搬运大石头堵住周口县过来的入口,就等着楚民远的车队入瓮。
周明妍还让人准备的猛火油和松枝。
楚民远伤的不算轻但好在都不致命,养了几天就能搬动了,为了防止颠簸甚至弄了竹榻,两边用绳子编织成网状挂在马车的顶上,这样即使晃动也不会被磕碰,就像婴儿摇篮一样。
所以路上这两天车队放慢了速度,但也就比一般赶路稍慢而已。
等他们出了香坛县往周口县去的时候走得比较早,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即便是遇到了,这些人看到他们这一队人也是避在路边让他们先行。
以至于走到最后前后都没有人了,虽也有人注意后面的人怎么不跟上来,但是因之前的礼让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普通人畏惧贵人不愿靠近。
事实上他们确实猜对了,只不过这个畏惧不是自发的,而是有人早他们一步告知清场。
将军重伤致仕心情不好,不想和别人同行,所以遇到要早早避让,让将军的车队先行,之后也要等车队远去看不见后才能动身,并且保证自己始终不在贵人的视野里。
路人虽觉得将军霸道,但是想想自己要是到这个处境,恐怕也是心情不好,怕被人看笑话,不想看见人又觉得情有可原。
于是当楚民远的车队走进峡谷中的官道时,放眼前已经没有一个行人了。
车队进入山谷没多久,惯常行军的几人就觉得四周有些不对劲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附近是不是有人埋伏,但是仔细听四周也能听到鸟雀声,并不像有多少人埋伏的样子。
他们这一队人,前后加起来数百人,其中会武的并不少,便是派出的一等一的高手,想要埋伏他们也得要五十人左右。
五十个人不管埋伏在哪里,都不算少,也绝对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几位门客商量了一番,车队照常前进就是速度放得更慢一些,然后派两个人去前面看一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然而派出去的两人却迟迟没有回来,车队里的人张望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人回来,心里顿觉不妙,车队被喊停,正当门客们准备再商量办法的时候,头顶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巨石从上头滚落,两边的人连忙往两边避让,最前头的亲卫和他们保护着的楚民远的马车,包括那群门客全部被巨石拦在了前头,后面带着家私仆人的马车和百多人的护卫全部被拦在了外头。
随着巨石滚落还有点燃的鞭炮扔下炸开,这一下子有时惊了人又是惊了马,紧接着就是零零落落的箭矢。
箭矢的密度只能说毫无密度,但非常精准,等到他们安抚住马匹和人之后,车队里已经有不少人中箭了,虽然大多数都不致命但是短时间却失去了战斗力。
另外一边仆人和护卫被截断在后面,尽管人数不少,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和前头的亲卫完全没法比,更重要的是没有人领头只有下意识的抵挡。
尽管暗卫包括周明妍在内还不满十个人,但是冲进去的时候这就像饿狼冲进羊群。
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而暗卫和周明妍都有默契,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杀人,而是让他们失去反抗的能力。
对于武力值强悍的人来说,想要让他失去战斗力很难,可能剩最后一口都能给你来一刀,但是对于普通人人来说,身上开一个刀口就足够他们丧失反抗能力,甚至他们才砍伤三分之一人的时候,周明妍只喊了【放下武器,留你们性命】的时候,就有人纷纷扔掉手里的武器,让乖乖靠边站着就靠边站这。
这一边还没有收拾好,大石头截断的那一边就已经惊叫声四起了,周明妍立刻让一半人先过去帮忙,自己则留在这里坐镇,手里拿着一把竹签,那个不老实就给他打一个洞清醒一下。
“是猛火油!”不知道谁一声惊呼石破天惊,这边已经投降的人顿时缩了缩脖子,一边害怕一边庆幸自己没那么重要才走在后面,若是也跟在前面,这会儿被猛火油袭击的就是他们了。
长长的打通的两节竹管里灌满了猛火油,前面开了细口按了细长的竹管,后面则用各种胶加上软木制作的塞子和把手。
暗卫们的力气大,一手架管子一手推把手完全没问题。
飚出去的猛火油浇得整个山谷到处都是,很快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候,带火的箭头落下,一瞬间峡谷中就化作了人间炼狱。
猛火油是特意加过料的,烧死的人并不多,多是被猛火油燃烧后冒出的毒烟毒死的。
大火烧了一个时辰,无人生还。
两边被火烧烫的石头正好浇上冷水,然后敲碎清理,而这一回收尸挖坑填埋的就是那些投降的人。
等到将近中午,一直拦在两边的人终于放路人行走了,走过峡谷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地面十分干净,好似被铲掉了一层,周围的草皮树木也好似被修剪过,只不过修剪的并不好看,坑坑洼洼的,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硬要说还有什么异常,就是峡谷中隐约还浮动着一丝焦糊味道。
没几天就有人说看到楚民远的车队进入峡谷后就失去踪迹的消息,因为当地本就有神异传说,最后越说越神奇,说到最后楚民远一行人因为西北神明舍不得他这个一直守护西北的将军离开,所以将楚民远一众人都请到神山去了。
当地立刻就有人筹钱在峡谷附近修建了山神庙祭祀并且将这个故事刻录在庙中石碑上,作为一个真实的神明显灵事件。
第79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七天
辞官回镇南王府的楚民远一行数百人在羊角林峡谷, 就是香坛县和周口县中间那条像羊角一样狭窄,两边还有一些林子的峡谷,在这里神隐了?
老百姓们或许还能当做神迹或者诡异莫测的事情, 并且因此坚信不疑。
但是当官的哪个会当真?
别说什么都不知道的西北普通官员, 就是无意识出过一些力的姚申都震惊了,特别是楚民远一行人出事的时候, 那位准太子妃据说比武用力太猛伤了身子正在养伤。
比武那会儿他忙着核对交到他手里的这群官员的案子,还要统筹好其他官员,确保不放过一个罪大恶极的, 同时也要抓大放小, 免得把西北官场全掏空了,整个政务都瘫痪了。
所以准太子妃的神勇他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人描述过,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把怀疑对象对准了她。
但也就到这里, 不说没有什么证据,就算有证据姚申都要给它抹干净了。
当年楚民远和靖王府怎么让他们打落牙齿和血吞, 现在就让楚家和靖王府同样把这个亏吃下去。
不过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只是, 不是问那位在养伤的准太子妃, 而是和他差不多忙碌的上司孟抚江。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能是神隐了,若是镇南王府和靖王府有异议就让他们自己派人来查, 楚将军在这西北二十年, 对整个西北内外知之甚详, 同行数百人, 如今不知去向,他们要问老夫, 老夫还要问他们呢!这以后西北这块要是不出事还好,若是有个万一,老夫只能把这通敌的罪名按在楚将军头上了!”
孟抚江的说法有些蛮横不讲道理,但却很合理,反正找不到人,那还不是随别人怎么说,反正也没人跑出来反驳。
姚申听明白了,那楚民远肯定已经死了,而且应该是全死了,很干净的那种。
但事实上还有一半多的人并没有死,都是些不重要的小角色和普通下人,正好铁矿开始开采,这工作危险的很用这些人正好。
而且因为铁矿从开采到冶炼都是被严格把手,一只苍蝇也让进出的,所以这些人扔在矿山里就与世隔绝了,也不必担心他们逃出来胡说八道。
等到再过上几年,便是有人真的侥幸跑出来说什么,也没有人会信的,至于镇南王府和靖王府的人过来查,能查出什么才是笑话。
姚申得到了孟抚江的回答后安心了,利索的回去继续干活。
确实他不是什么有本事的将领,毕竟他本身也是来给皇太子打辅助的,搞得是民生政务。
但是在军队里,要想服众,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军功却想要当将军,还要越过另外一位有许多战功的将军,这才是他在西北一直被压制不能出头的原因。
姚申:他也很冤枉,真的!
皇太子死后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派别的将领来接手,但是别人也不是傻子,被察举制包围的大周朝堂,三公九卿皆出自世家。
在西北这一块,楚民远如此势大又有实打实的军功做靠山,那些想要建功立业的世家子弟疯了才会跑过来当炮灰。
至于寒门子弟那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来送菜的。
不是皇帝不想找个人来接手,而是压根没人能用。
姚申想着,现在楚民远没了,怕是朝堂上想要来西北的人就多了。
啧!
姚申不知道,姬长恒这边压根不会让世家再插手到西北,以后这西北的擂台会一直办下去,最终成为武举的雏形。
另外还要办一个武官学院,以后西北绝对不会再缺武将了。
那些世家子弟若真的有那个才能,姬长恒也不会拒之门外,用谁不是用,但是往上爬的路一定要有,并且让绝大多数的人都能往上爬。
否则早晚要被掀翻,不管什么时代什么制度都是一样的。
当然这些安排都要暂时押后,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西戎王那边对楚民远门客密信的反应。
虽然姬长恒这边无法及时的知道西戎王在王庭里具体说了什么,但是西戎王召集属臣部将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传了过来。
之后的半个月就是西戎王各种整装待发的消息,同一时间西戎细作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只不过原先楚民远留下的暗桩已经被姬长恒的一一替代。
楚民远的门客走之前的最后一个举动,刚好让姬长恒将西北这一块属于楚民远的暗地势力连根拔起。
或许还有遗漏的小猫三两只,但已然不会再成气候了。
西北的承国公府里厨娘们正忙得热火朝天,开着大油锅炸着面条,大铁锅炒着喷香的肉松,熏制的肉干,石板上烘烤着菜蔬,还有熬糖水煮果子,细腻的石磨将炒熟的米麦粟栗和甘蔗熬的糖一起磨成细粉。
周明妍解决完楚民远回来,就开始为她和姬长恒的草原之行做准备了,其中姬长恒还好,只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还能安营扎寨喝口热乎的,但是周明妍是打定主意要去抄了西戎王的老巢的,所以一路上必定是要急行军的,那么干粮就是最重要的。
劳累受伤周明妍不放在心上,这是在修仙世界历练出来的,但是吃不好可是大事。
别说平安的第一世了,就是修真的第二世她也没有为吃饭问题操过心。
一来是修真界各种灵食实在美味,套用一句话,高端的食材往往只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就能发挥出食材百分百的美味,她所在的修真界就是这样。
那时候即便是在野外也有乾坤袋中的全套装备,到了哪里都能吃得好,再不济打起来没完没了还能用辟谷丹续命。
后来辟谷了,自然更不会吃什么不好吃的东西。
但是这个世界既不太平也没有随身空间,干粮的种类更是让人绝望,不饿死已经算好的了,吃饱就是奢望,营养和口味那更是天方夜谭。
周明妍只能自立根生,着手试制她知道能当干粮的东西。
说实话,制作这些东西,就算是在大周现在这个生产条件下也不算困难,最多耗费些人力。
而人力是这个时代最廉价的东西。
耗费最多的其实是调料和铁锅。
要不是新铁矿刚起步,还在试制,周明妍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大铁锅。
还有糖,盐和油,其中属糖和油格外昂贵。
虽然周明妍有钱花得起,但是她做这个干粮肯定是想要推广的。
一开始的糖还是麦芽糖和蜂蜜,那个价钱之高昂,便是周明妍也有些吃惊,最重要的是,你有钱也没地方买。
麦芽糖需要小麦,谁家好好的粮食不用来吃用来发芽给你大批量熬麦芽糖?一大锅的麦芽才只能熬出一小碗糖浆,在这个主食产量低下的时代,这谁遭得住?
至于油也不遑多让,普通人吃油基本就是吃动物荤油,素油也有就是芝麻油,芝麻不是什么主粮种的人少自然产油就少,便是周明妍不心疼钱也找不到那么多油。
想想便是现代,那小小一瓶芝麻油也比同等量的菜油花生油之类要贵很多,就知道在这个时代,芝麻油是什么价值了。
没有芝麻油用荤油呢?
不好意思呢,现在的荤油基本就是羊油和猪油。
由于猪的品种和饲养方式不同,现在的猪都是苗条型的黑猪,养上一年有一百斤就非常不错了,可想而知肥油的产出多么稀少了。
羊油倒是稍好一点,但羊的体型小,大周百姓的家养牲畜名单里羊也一般排在后面,所以整体的量也不多。
就要啥啥没有。
周明妍一度抓狂,然后一拍桌子:“西戎这一块我一定要拿下来,到时候牛羊马要多少有多少,种地的有肉吃,放牧的有饭吃!”
“啪啪啪……”姬长恒在边上微笑着鼓掌,然后就见他家呦呦看过来,看他的眼神居然有些嫌弃。
姬长恒:……
“都是我不好,明明早来那么多年,却才恢复记忆,不然也不会让呦呦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有。”姬长恒认错的十分诚恳。
你知道就好!
周明妍哼了哼,抬手摸了摸姬长恒的脑袋:“算了,也不是你的错,你和我不一样,都被劈成那样了,还能转世轮回就已经很让我惊喜了。”
“都是仰赖呦呦为我做功德,如若不然怕是天地间再没有我了。”半下午的书房里并没有其它人,姬长恒和周明妍说话就没有太在意,举动也更亲昵,这会儿就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原本谈恋爱抱一抱亲一亲多自然,但是在这里便是姬长恒和周明妍都不在意,也需要看一下周围场合,这也造成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清场。
“谁让你那么爱我。”周明妍脸上露出些小得意,尽管那个场景回想起来依然让她有些鼻酸,但是现在人都在她身边了,她就能撇开这些悲伤和遗憾,挖一挖背后的细节了。
“对,谁让我那么爱你!”姬长恒把脸埋在周明妍肩膀。
第80章 阴阳相携第二十八天
京都
今日的朝堂格外的热闹, 除了前几日从西北传来的两封加急,前一封是楚民远辞官返乡的公文,第二封则是由姚申送过来的, 关于楚民远一行数百人神隐, 遍寻无踪迹的消息。
朝堂上的众大臣:厉害了,姚申终于把楚民远给做了!
朝堂上虽然也有和靖王府或者楚家勾勾搭搭的, 但大多只是一些不伤筋动骨的利益交换,从前面靖王府世孙死讯传来,原本朝堂上还有小心思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如今这朝堂上, 不说全和皇帝一条心吧, 但大部分都是指望皇帝这一支长久的,毕竟他们的富贵都压在这里,要是被靖王府得了正统, 他们这些贰臣肯定不会有好前程。
所以尽管朝堂上的一众大人们都很矜持,但得知楚民远辞官神隐后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楚家在江南就是一霸, 没了楚民远的楚家定然元气大伤。
上层利益就这么大, 丰饶的南边被楚家占了这么多年, 别人喝口汤都不容易, 还要看楚家脸色。
如今楚家出现了颓势,都不用皇帝下命令, 自会有人为了自己利益对楚家露出獠牙。
总之听说了这个事儿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再然后皇帝就给他们放了个大。
哦,其实也不是皇帝, 而是远在西北的孟抚江上了请河西郡王世子的折子。
众所周知, 这位大将军如今已经七十五岁了, 一生中只生育过一个女儿, 并没有其他的子嗣。
按照往常无嗣有爵位的人家来处理的话,孟抚江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将爵位给自己的兄弟侄子继承,另外一个就是从有血缘关系的族人中挑选一个嗣子传承爵位。
只不过这种不正常的爵位传承,上头的皇帝若是看你顺眼那就抬抬手允许了,要是皇帝不待见你,那请封的诏书压个几年,或者找借口削一等那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孟老将军很显然选择了第三个方法,他请封的世子是他的外孙,是他的独女外嫁后生下的儿子。
虽说这外孙是当初说好了跟孟老将军姓的,但毕竟没有正式的过继回孟家,所以就显得不那么合规矩。
但总归还是情有可原,再加上孟老将军的功绩摆在那里,皇帝愿意抬手通过满朝大臣都觉得很正常,之前他们陛下这么大气一口气封了三个郡王,如今不过是情有可原的请封世子,实在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但偏偏皇帝没同意。
满朝的官员都懵了:不是,陛下你是不是有些不符合您的人设啊!
当今虽然霸道了些,但为人有底线,性子也是通情达理。
这种显而易见的人情世故,甚至是能给自己刷仁义名声的事情,皇帝为什么不同意?
“河西郡王的请封虽然情有可原,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朕为河西郡王破了例,来日就会有人以此为先例,长此以往便一发不可收拾。”皇帝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们的传统就是寻找传统。
一旦要做什么事情发现有困难,那么如何说服别人,证明自己的准确,有先例可循,就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方法。
而出这一招往往能出奇制胜。
满朝想要进言的大臣顿时都哑火了。
孟抚江的请封折子就这样暂时被压了下来,皇帝虽然说了这样子不行,但也没有立刻把折子打回去,那就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难不成直接过继,按规矩走完流程?
这也是一个办法。
但是又问题来了。
能和孟老将军做亲家的也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更不是什么谄媚没有风骨的人家。
人家又不是养不起儿子,能让孩子跟孟老将军姓是因为敬重孟老将军的为人和功绩,可不是让孩子去外公家里打秋风的。
若是孟老将军这一波能把爵位请下来,那么为了孩子好,人家爷爷奶奶自然不会废话多说什么,但是为了外祖家产直接过继过去,这吃相太难看了,人家要脸肯定不干。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转折来自半个月后东北的一封折子,一封同样的请封折子,来自辽东郡王廖启昌。
比起孟老将军的情有可原,廖启昌的请封折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因为他要请封自己的独女为世女,但知道不合规矩,所以愿意主动降爵,为女儿请封的是公爵世女,另外还为几个侄子请封一串的杂牌将军,请皇帝买一送一串。
理由是:同胞血脉,理当同等对待。
至于他女儿请封,那是因为爵位是他挣的,你看侄女他就很贴心无视了,没有再扯朝堂上诸位的神经。
满朝大臣:我们谢谢你啊!
廖启昌的请封看起来完全是乱来,但是有聪明人很快就摸到了其中的脉门,在这么一寻思:嘶——三个新封的郡王居然都没有儿子可以顺利继承?
这时候巧合?!
到底是上天安排的,还是他们陛下如此心思缜密,誓要在爵位继承这一块上拉一道口子?
可是爵位继承历朝历代都有现成的规则,如今的大周已然是藩王最少,实封独一的朝代了,还能怎么弄?
况且便是要折腾,三位郡王说到底也都只是虚爵,便是真的拉开了口子又能怎么样?朝廷缺那几个钱?那一开始还不如不封……不对……
不少人回过味来了,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这口子最后是要落到靖王府头上的吧……只是靖王府也不缺儿子,便是世孙没了,但世孙还有弟弟,世子也还年轻也能生,最不济靖王都说不定还能有老来子。
西南靖王府除了已经没了的世孙没有孩子,上两代那可是子女一大把,人丁兴旺得很,绝对不存在爵位无人继承或者旁落的可能。
于是没几天,皇后的侄儿,大理寺少卿上书修订爵位财产继承相关的法令。
皇帝大手一挥:所有人都可以上书提意见。
满朝官员:……行,自家的陛下只能配合着演,只是这继承爵位和财产,还能玩出花来?
事实证明,里头的花样可多了。
包括但不仅限于,父母在时,儿女该不该拥有私产?若是不该,那么若是遇上无良父母,子女是不是就只能看着自己的钱财被夺一家子饿死?那要是父母偏心,谋夺其他子女财产供养偏心的子女呢?
若是子女不幸遇难,父母拿了钱却不善待孙子孙女呢?自认倒霉吗?难道这孙子孙女就不是大周的子民?不是大周的人口?若是放任父母不慈,如何教养天下人孝顺?都言父慈子孝,可见父慈才能子孝,父不慈子怎么孝?
另有女子嫁妆的归属问题,既然继承家产没有女子什么事儿,那么女子在闺中有了家私需要交由父母吗?嫁进夫家后丈夫抢夺嫁妆财产怎么说?
若是夫妻和离,有子女,子女一般默认归属夫家,但若是夫家无力养育子女,那子女能不能跟随母亲?要不要改姓?
最后独女招赘后财产的归属问题,能不能立女户?
此额外还延展到民间恶习吃绝户一事上。
其实这些事情相关的法律法令不是没有,但大多很笼统,大部分也都是一刀切,真的以法令评判的时候多仰仗官员的好恶,而不是依法判决。
遇上好的官员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要是遇到不好的,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老百姓大多不识字,什么法律也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自古以来,好的坏的没有判断。
制定法律只是第一步,难的是推广和有效的实施。
皇帝终于拿出了杀手锏:竹纸和雕版印刷。
要不是有这两样,即便皇帝认同好大儿口中女子的能力,也不愿意去折腾着翻天覆地,因为太难了,太麻烦了。
但他现在手里有了这两样,事情就妥了,更别说皇庄里还有许多东西在陆陆续续的弄出来。
不是他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但是真的被他家太子描绘的前景打动了。
千年后世,这锐意改革的千古一帝,他姬弘必然要有姓名!
皇帝下定决心要名垂千古万事敬仰,于是朝堂内外一天天的就跟唱大戏一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就在京都君臣打嘴仗扯头花的时候,西戎王带着他的直属部队和三百鬼兵朝着西北边镇新宁县奔袭而来。
至于为什么选择新宁县,很简单,一来是因为这是个大周收服了才十几年的地方,原来是属于西戎的,另外一个就是因为新宁县的地理位置非常突出。
西北四个一字排开的边镇,其他三个到罗醮城的距离都差不多,只有新宁镇往西冒出去一大截,像一杆旗子立在大周北部的最西端。
西戎但凡出兵就绕不开新宁镇,因为不管它的结果,要么被断了后路,要么直接被包抄,总没有好结果的。
大周这边自然也知道新宁镇的作用,所以在这边囤积了重兵把守,不管是抵御还是驰援都能有充裕的人手。
而就在西戎王到达新宁镇城门下的那一天,周明妍和姬长恒带着人和董氏的商队混在一起,从新宁北边的新贵镇出发,绕开西戎大军的查探,一路深入草原。
若是别人还真不敢这么走,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卫霍一般在草原上来去自如的。
但周明妍和姬长恒不怕,因为他们带了磁石做的指南针,赶路的同时还能细化地图,为以后开发西北草原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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