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次等替身 > 23、chapter23
    原来人在压力最大的时候是会忘记自己的。


    时间推移,决赛将近,备赛是沈迭心生活唯一重心。


    谭家人打算如何对付他,沈迭心顾不得思考。


    也许是宋慈事件的影响,每个被沈迭心请教过的老师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闪躲。


    唯一向他伸出援助的还是辅导员。


    因为他在中争取,沈迭心得到了一间可以用来排练的琴房。


    琴房很老很破。


    破了一角的窗户布满蛛网。


    一过午后,就像个冰窖。


    每晚离开时,沈迭心弹吉他的手都冻得青紫,连屈伸都成问题。


    而谭臣的不解和愤怒已经变为冷眼旁观。


    他在等沈迭心手中名为努力的火柴燃烧殆尽,这样沈迭心才能意识到自己和雪中取暖的灰姑娘毫无二致。


    明知没有可能,偏要自讨苦吃。


    沈迭心何尝不知道自己在争取的可能不及万分之一。


    他早就听说林听这次比赛的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在按分钟计费的场地排练。


    请来全国有名的团队帮助编曲。


    华音顶尖的声乐老师每天指导。


    沈迭心有的只是一间漏风的琴房,一把姐姐几年前送给他的普通吉他。


    比赛可以输,但他不能不战而败。


    无关对手是谁,沈迭心想最后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和林听在彩排中碰面,林听带着真诚的笑容称赞了沈迭心的用心。


    作为夺冠的热门选手,林听不骄不躁,面对沈迭心这个对手也依旧温柔。


    “没想到是我对上你,我挺不想这样的,但是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好好准备,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别放弃。比赛的结果不重要,比赛之外的事更重要……”


    林听伸手摘下飘落在沈迭心肩上的羽毛,轻轻把它在手掌中揉乱扔下。


    “祝你幸运。”


    这是林听最后说的话。


    -


    决赛公演进入四十八小时倒计时,沈迭心能做的前期准备都已完成,剩下除了调整状态,就是保护嗓子。


    备赛这段时间多少冷落了南南。


    沈迭心和谭臣打了招呼,说今天他去接南南放学。


    天气预报说后天有雪,这几日接连阴天,室外又冷又湿,沈迭心担心自己去迟让南南受冻,加快离开的脚步。


    恰巧下课,路边的学生越发密集。


    沈迭心低走行走,却有个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找上了他。


    那是在twilight里养成得对目光的敏感……


    他感知到自己身上汇聚着许多视线。


    不同的眼睛带着不同的情绪。


    有人凝视看着沈迭心的脸。


    有人上下打量着沈迭心的身体。


    也有人只是若有似无地偷瞄。


    无数眼神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阻拦沈迭心前行的脚步。


    他停在校园布告栏前……


    一副漂亮的面容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细腻皮肤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更显白皙。


    闪着暧.昧色泽的唇轻启,配合地喝下一杯油别人拿着的酒。


    红酒顺着犹如天鹅般扬起的颈子滑下,沾湿了放进衣领的钞票。


    “这是什么?”


    “情.色电影的海报吗,这个女人看起来有些奇怪。”


    “那边还有……好多……好像都是一个人。”


    “像a.v似的。”


    “有点恶心。”


    “他怎么和这个女人长得这么像?”


    布告栏的玻璃反射出沈迭心苍白的脸,同那张被指指点点的面容重叠。


    他好像一直被困在twilight的卫生间,看着镜子自己陌生又疲惫面孔,在不堪地活下去和带南南早点解脱之间挣扎摇摆。


    照片可以烧掉,海报可以撕下来。


    但那段过往仿佛沉入海底的锚,死死拖着沈迭心想要上浮的身体。


    他以为自己伸手就是希望。


    却被钉在一步之遥的水面之下。


    等待他的,只有沉沦到底。


    -


    “怎么这么晚?”


    谭臣的语气有些不悦。


    “没时间也不早说,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


    冬日的黑夜来得很早。


    沈迭心全身都凉透了,嘴唇也没有血色,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灵魂的空壳。


    谭臣刚把南南接回家,发现小丫头可能是在学校等了半天有些失落,一路都不太开心,他也跟着生气。


    可见到这样的沈迭心,谭臣胸口的火瞬间就小了许多。


    “去干嘛了,怎么这个样子?”谭臣把僵在门外的沈迭心拉进家,“手也像个冰块……不会又在弹琴吧。”


    他的问题没人回答。


    沈迭心步履缓慢地走进房间。


    “到底发生什么了?”谭臣追问,忽然又停下,黝黑的眼底闪烁烦躁和嫉妒,“连南南都能忘了,总不能是遇见你念念不忘的那个白月光了吧。”


    沈迭心的神经钝得厉害,等到谭臣已经快要爆发,他才缓缓明白谭臣在说什么。


    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沈迭心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反驳也只能轻轻说出“没有”两个字。


    这样敷衍的回答自然不会平复谭臣的怒火。


    但沈迭心太累了。


    他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耐着性子和谭臣解释。


    从学校回来的每一步无比艰难。


    任何人的眼神都会让他惶恐。


    他像个不能见天日的幽灵,躲藏在世间的角落,却还是要被人揪出来剖析审问。


    也许人真的命有定数。


    他就不配有什么光明未来。


    他现在也不想要了。


    他可以像以前一样,穿裙子、化妆、站在台上被人打量、喝酒喝到胃出血、被排挤、被泼脏水、被人骂是又贱又贪财……这些都无所谓。


    这就是他的命,不接受也得接受。


    房间的暖气应该非常热,但沈迭心穿着外套也觉得寒意彻骨。


    南南从卧室里探出了身,但看到沈迭心的下一秒,她又躲似的藏了回去。


    沈迭心想和她道歉,但房门却直接从里关了起来,“咚”地一声让沈迭心愣在原地。


    沈迭心抬起僵直的手,努力让敲门声听起来温和。


    “南南,你不想和爸爸说话吗?”


    “……对不起,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迟到,对不起南南,是爸爸错了。”


    “爸爸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一遍一遍对着紧闭的房门道歉,直到声音哽咽。


    谭臣让沈迭心躲开身子,自己上前敲了敲门。


    “南南,是我,把门打开。”他想要直接打开门,但被沈迭心拦住。


    沈迭心知道南南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生气。


    错的是他,不该再在这个时候让南南觉得委屈。


    谭臣深呼吸,在训斥沈迭心过分溺爱小孩和继续劝沈图南之间选了后者。


    沈迭心的教育问题以后再说,先把小丫头哄出来要紧。


    “南南,你今天受了委屈就可以生气,但是你不能把你爸爸和我关在外面,我们一起聊聊怎么解决问题,好吗?”


    屋内还是沉默。


    过了许久,才传来南南微弱地回答:“我不想见我爸爸……”


    “你说什么?”谭臣眉头紧皱,以为自己没听清。


    “让我爸爸走,我不想和他说话。”


    这次的回答足够清晰。


    沈迭心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惨白,心里仿佛有把锋利的刀在搅,顺着伤口流出来的血,都是过去对南南的爱。


    “南南,为什么?”沈迭心干裂的双唇彼此触碰,牵连出针扎似的痛。


    “为什么我爸爸是你?”


    南南稚嫩的声音穿过门,却像把带着刺的锤子,敲得沈迭心摇摇欲坠。


    “我不要你做我爸爸……我不要……”


    谭臣再也没办法忍耐,直接打开房门。


    关上门的南南哪也没去,就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她总是笑着的小脸已经哭花,咬着嘴唇止不住地抽泣。


    “爸爸,他们说你不是好人,他们说你坏,还说我是你的孩子,就和你一样……”


    南南攥紧拳头,娇小的身体颤抖不已。


    “你不来接我,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是这样,爸爸……我不是坏小孩,你也不是坏人,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


    她仰着头,努力憋回眼泪。


    但倔强的眼中还是流出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


    “我和爸爸不是坏人,为什么大家都说她笑我,为什么?”


    她的梦想是成为厉害的警察。


    她想保护爸爸。


    可是为什么是这样。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沈图南哭得止不住发抖,扑进沈迭心怀里,声泪俱下地向沈迭心道歉。


    “爸爸我错了,我不该这样,但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


    沈图南张大嘴哭泣,但她的询问没有人能回答。


    为什么会这样,从什么时候算起呢?早就无从追溯了。


    上学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忽然之间,同学对她就变成了这样。


    沈迭心紧紧把她护在怀里,用冰冷的手抚摸小姑娘委屈发抖的后背。


    “不是你的错,爸爸不怪你。”


    错不在南南,错在他。


    他没关系,他没所谓,他什么都可以。


    但是南南不行。


    是他的过去拖累了南南。


    如果不是南南,他早就在得知负债六百万的那个清晨吞药死了。


    那日太阳出现的时候,沈迭心抱着南南默默发誓,无论做什么都要守护好她。


    只要南南不受影响,他可以牺牲一切。


    可最后,还是没有守住。


    -


    沈图南哭了许久,像是一次性把积压在心里的不安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了。


    看着她睡着也藏不住红肿的眼,沈迭心连呼吸都是痛的。


    但他的眼眶干涩无比,连落泪的能力都在麻木中被打磨殆尽。


    谭臣皱眉把沈迭心拉出卧室。


    “让她哭吧,哭完了就好了。”谭臣感受着手中人冰冷的体温,“怎么这么凉?”


    好像从回家开始就一直这样,凉得像个冰块。


    “沈迭心,你这个比赛要是不能比就别比了。南南在学校里被欺负你也顾不上,非要不自量力去和林听比,到底是想要什么?”


    谭臣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


    沈迭心到底想要什么?


    和林听一较高低?


    还是用这种方式和他较劲。


    谭臣眯着眼看向眼前这个苍白疲惫的人,忽然觉得沈迭心仿佛快要消失了那般。


    他握紧沈迭心的手,却好像怎么也捂不热。


    “你要是听话,想要什么都会有……但你要听话。”谭臣说。


    合同里也这样写。


    需要沈迭心履行的最大职责就是听话。


    谭臣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无论是明示还是暗许,谭臣给的所有,沈迭心都要受着。


    但沈迭心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少。


    或者说,沈迭心的极限将至。


    他就像谭臣手中被操控的蝴蝶标本,死一般地沉默听话。


    可死物也有破碎的时候。


    沈迭心不是完美的蝴蝶标本。


    他没办法掏空内脏,把自己关进谭臣准备的玻璃罩子里。


    “我想和你谈一谈。”沈迭心轻声说。


    这是沈迭心第一次提出沟通的要求。


    他心里装着太多事。


    像一个外观漂亮饱满的布偶娃娃。


    但拉开身后拉链,只会“卟”一声掉出满地垃圾。


    他已经被无限拉开,薄地马上就要断裂。


    “我们谈谈,好吗?”沈迭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想说什么?”


    谭臣天生凉薄的眉眼凝重地盯着他。


    一段手机铃声突兀闯入他们的对话。


    沈迭心撇眼看去。


    林听两个字那么明显。


    谭臣眼神闪烁,看着沈迭心时有些犹豫。


    “接吧……”沈迭心心里的一些想法不需要再印证。


    有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怎么了?”谭臣皱眉问。


    沈迭心想,原来谭臣对林听也是这样。


    那他也不算太难堪。


    谭臣听着那边的声音,不知听见什么,焦急地站了起来。


    “你在哪?”谭臣问林听。


    他站起身,目光带过沈迭心,直接拿起外套。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你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谭臣没有停留,连头也不回地打开门。


    房间瞬间被开门的冷风灌满。


    沈迭心定定地站在原地。


    谭臣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


    “你……”谭臣的话卡了壳。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他应该多看几眼沈迭心。


    但沈迭心站在他面前,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看谭臣的眼神空洞地像看陌生人。


    他想,自己和沈迭心还有很多时间能用来说话。


    今天不行就明天。


    明天不行就后天。


    总有一天能和沈迭心把话说清楚。


    但林听那边没有等的机会……


    谭臣抿唇,轻声说:“不要乱跑,在家等我。”


    沈迭心点了点头。


    看着谭臣消失在视线中。


    -


    比赛最后一次彩排,沈迭心一个人去的。


    林听身边有数不清的朋友老师,热闹地令人羡慕。


    谭臣没有出现,从那晚离开开始,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沈迭心。


    沈迭心听见有人问林听起谭臣。


    林听怎么回答的,沈迭心没听见,只感觉到林听若有似无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


    也许谭臣早就忘了和他说的话。


    也可能是谭臣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理会沈迭心。


    总之……


    沈迭心是无需在意的。


    口中的歌词越唱越觉得可笑。


    “漆黑空心也想被释放,奈何思念比恨更顽强。”


    “你也不用把我当做家,把我当成一棵树吧……”[注1]


    -


    从彩排现场离开的道路一片漆黑。


    几个道路都仿佛twilight后面的巷道。


    幽暗灯光下,他看见几个极长的影子从脚边冒了出来。


    沈迭心放轻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加快。


    再快一点……


    再有两百米就能到街上了。


    只要到街上,他就安全了。


    明天还要去比赛。


    赢了奖金,他就把钱给姐姐,然后再努力赚钱,把钱还给谭臣。


    他要带着南南走。


    一只手从后捂住了沈迭心的口鼻,然后是更多手把他拉回无人幽暗的巷道。


    他要带南南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再也没人能认出他来。


    “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沈迭心被按狠狠按住,跪在被人围起来的地面上。


    吉他摔在地上,发出闷响。


    只要走出这两百米,只要他能赢了明天的比赛……他就能拿到钱带南南走。


    狞笑的男人扯着他的头发,逼他抬头。


    “看看是不是他?”


    模糊的照片在他脸边对比了几下。


    “是他,不过照片上穿的是裙子……”


    “少废话,做该做的事,然后快点走人。”


    一个暗色的瓶子递到沈迭心面前。


    瓶子里的酒精混合着一股更辛辣的味道。


    “老实点,你不喝,那就让你女儿喝……你自己选吧。”


    沈迭心眼眸死寂一般,被捏着脸打开嘴。


    烈酒混合着辣椒水强势灌进他的口中。


    液体流入喉咙,仿佛正在吞下无数被烧红的刀片。


    沈迭心躺在距离巷口两百米的地面,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瓶子咕噜噜滚到他眼前,里面的东西一滴不剩。


    “别装死,睁开眼看着我,还有句话要带给你。”


    施暴的男人蹲下,不屑地拍了拍沈迭心的脸。


    “听着,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惦记了,能早点退出何必这样鱼死网破。”


    男人像挑拣货物一样掰着看沈迭心的脸。


    “谭家不是你能高攀的,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让我们轮你都嫌脏啊。”


    今晚夜里的星星特别亮……


    沈迭心怔怔地看着犹如海面的夜空,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活在水里。


    两百米,这就是他浮出水面最后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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