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那个……”
他转过头，是一只面生的雌虫，长得有几分清俊，此刻正垂着眼，似乎很紧张，仿佛向他开口便已经用了莫大的勇气。
只听雌虫嗫嚅地说：“梵兰……阁下，我想请您用餐……在日落之后。”
“我，我准备了……”
他吞吞吐吐，似乎说不下去，只抬眼期盼而又小心翼翼地偷看向梵兰的表情。
梵兰耐心等待着对方说完，见没有了后续，方才歉意道：“抱歉，今晚不太方便。”
雌虫脸色一白，定定看着他，几秒后回过神来，慌里慌张起身后退，嘴里说着“对不起”、“打扰了”之类的，随后便逃跑似的匆匆离开了。
梵兰歪了歪头，从对方急促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继续回复终端信息。
【德礼芬：我在你们学校c2门】
【德礼芬：还没下课？】
【德礼芬：快点，再晚进场没好位置了】
【to徳礼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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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梵兰走在校园路上，被一名突然出现的雄虫拦下了。
雄虫看向他的目光透露着一种不太友善的指控和不平，梵兰回忆了一下，确信印象中不认识这只雄虫。
“梵兰阁下，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有些冒犯，但作为安陌的朋友，我认为有必要让您知道。”
梵兰再次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确认也没有“安陌”这个名字。
雄虫见他没有答话，自顾自继续了下去。
“安陌他——”
“喜欢您两年了。”
啊……我明白了，梵兰想。
“从您入校的那一天起，他就在默默关注您了。”
“或许围绕在您身边的虫有很多，您从未在意过一个默默注视着您的安陌，但是，每一次校联会，每一次节日，每一次您的生日，或休假日……他都费尽心思准备了礼物，安排了最用心的约会。”
“而您。”
“一次都没有应约过。”
“哪怕交给您的礼物，您恐怕连拆开看都没有看过吧？”
说到这里，雄虫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
“您的好朋友……呵，就是那个傲慢刻薄的塞尼亚·塞尔维迪，找到安陌说，让他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上个月，那是最后一次，那是他……算了，您大概也不感兴趣这些。”
“从他回来时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就知道，您一定又一次没有应约。”
“那天之后，他报名了远航特队。”
远航特队，条件最为苛刻的特种巡航部队之一，起航前会经历生死堪忧的魔鬼集训，起航后未满十年，不得返航。他们将要深入宇宙最无垠的深空，探索开拓虫族至今尚且一无所知的区域，他们可能遇到乱流，黑洞，遇到无法解释的未知造就的灾祸。而结束十年任务的远航特队成员，最低也可以获得少尉的军衔。
远航特队的成员，都是无畏生死的英雄。
或者说，远航特队的成员，都是心存死志的死士。
安陌申请了加入远航特队，无疑说明了他的心如死灰。
“今天，就是安陌去往集训基地的日子了。”
陌生雄虫看着他，想看出他的反应。
梵兰终于似要开口说话了。
雄虫发现他的表情还是那样该死的平静。
梵兰并不是完全的平静，实际上，他感到一点困惑。
在确定对方没有后续之后，梵兰作出了回应，他的眼睛看进雄虫的眼睛，语气是八分认真，和两分颇为单纯的疑问：
“所以，您想表达的是……”
“我该为您朋友的喜欢负责吗？”
……
雄虫表情一怔，半晌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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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兰获得过很多虫、很多人的喜欢。
他从不曾轻视过他者的喜欢。
但他也无法做到回应每一份喜欢。
如那位陌生雄虫所提到的邀约、礼物、表白之流，或许站在对方的视角，是一出生活中的重点细节。然而对于梵兰来说，他的每一天都在经历着多样的邀约，来自终端列表、来自线下、来自不认识的陌生虫、来自泛泛之交、来自刚上完同一堂课的校友……
略带歉意的拒绝对他而言如同喝水一样自然。
也如同喝水一样必不可缺。
要让他在经年累月的，不计其数的婉拒里，去注意到其中一道安静沉默的视线，去判断其背后是否蕴含着不同寻常的深刻浓重的情谊，未免就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至于礼物，日常他不会收陌生虫的礼物，除非一些合花节之类的节日，其习俗就是礼物赠送，那一天他总是会收到很多礼物，由于数量太多，他确实基本没有去拆开查看内容。
这个“数量多”并不是十几、几十意义的数量多。
虫族遍布宇宙，种族数量之大，单单一个首府高等学院，这所集精英之精英的金字塔顶尖学府，在招生数量上已因苛刻而压至一所学院的最低值，即使如此，每一届虫数也多达百万。
在如此基数之下，在可以任意送礼的节日之中，梵兰收到的礼物数量……
是以万为计数单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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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阿兰——”
陌生雄虫看见远远招呼的塞尼亚，又看了梵兰一眼，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匆匆离开了。
塞尼亚奔过来，抱住了梵兰的胳膊。
“……那是谁，好像有点眼熟。”
塞尼亚盯着离去雄虫的背影，逐渐眯起眼睛。
“是被你警告‘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虫的朋友。”梵兰淡然道。
“……”
塞尼亚瞬间脸色爆红。
“我、我没……好吧，我有，阿兰你别生气，我下次不会了嘛……”
梵兰笑了笑，不置可否。
“阿兰阿兰，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西门有一家新开的旋转餐厅！”
“今天不行。”
“那后天？”
“唔，也不行。”
“我猜大后天也不行。”
“真聪明。”
“哼……那我下周再问。”
“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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