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的梵兰,在他虫眼里有一种非常独特的、难以形容的气质。


    他当然拥有漂亮无暇的容貌,这是令诺澜杨等朋友初生好感的原因,但持续长久地接触下来,真正使大家收敛调戏轻慢的心思,变得珍而重之的,无疑是因为他的性格,或者说……灵魂。


    陇雅从小便开始熟悉接触影视行业,是他们之中最有艺术细胞的雌虫,相比于大部分雌虫来说,他也更加感性,他曾经说过,阿兰一定拥有最辽阔的灵魂。


    辽阔。


    像无垠的海,像天际的风。


    以莱斯特为例,他对梵兰的感情深度有目共睹,但这并非合该如此,这不是一个漂亮雄虫注定就要获得的“初始设定”,只是因为这个漂亮雄虫恰好是梵兰而已。


    “漂亮”放在梵兰身上,使“漂亮”更加可贵和耀目。


    若非如此,以莱斯特的眼光和心气,再好看的雄虫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盏花瓶,一尊摆件而已。


    莱斯特从出生开始,从卓越的等级与天赋被确定开始,就注定成为契拉索家族未来的掌舵者,而他也自有意识起,就以此作为最基本的自我要求。


    但他日后的能力与成就,并不能仅仅用一个轻描淡写的天赋,去当作理所当然的概括。


    莱斯特是梵兰见过的,目标性最强的生物。


    他们小时候其实并非成天腻在一起,相处时间没有外界想象中那么多,哪怕梵兰那时天天待在契拉索家宅,但莱斯特有太多训练和课程要完成,他不是那种甘愿躺在天赋和祖辈肩上,被扶着稳稳迈步即可的雌虫。知识,战术,策略,机械,管理,锻体,战斗技巧……


    学习,只有毫不间断的学习,他身上仿佛有一种不该他这个阶层的虫所拥有的紧迫感。


    像一头饥渴汲取的、不知疲倦的狼,也像一柄永远在将自己磨得更利的刀。


    极偶尔的时刻才会感觉到累。


    有一段时间他决定彻底掌控局部甲化的能力,不同于大部分雌虫追求的,选择某个身体部位甲化即可,莱斯特想要的是任意甲化身体的任一部位,这不是简单的由一到多,而是质变的区别,他必须要重塑每一处躯体,每一寸肌肉。


    他每一天都将身体和精神损耗磨榨至极限,接受无数次的失败,再绝不停止地重来。


    当结束一整天的训练,精疲力尽地躺在锻炼室的地上时,那双暂时失焦的眼对着明亮的天花板,手臂到指尖痉挛着。


    他的身体很疲惫。


    所以听到梵兰走近的声音,也难得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


    这个有些特别的雄虫弟弟似乎很感兴趣雌虫的训练课程,时不时会来训练室看莱斯特训练,抱着电子画板默默待在角落,不吵不闹,所以莱斯特也就无所谓地随他去。


    梵兰在他身旁盘腿坐下。


    “莱斯特。”


    他听到小雄虫轻柔的声音。


    “你今天看起来很累。”


    莱斯特嗯了声。


    这没什么不可承认的,他确实有些累。


    梵兰没说什么“多休息一下”、“别太拼了”、“你没必要这么累”。他观察这个异世界的养兄已经有了足够的时日,很清楚他骄傲的性格和旁人绝对无法撼动的自我追求,也清楚他背负的荣耀,以及荣耀背后的责任。


    梵兰很佩服这样的人。


    无关家世,莱斯特有骄傲的资本。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仅仅是安静地坐在莱斯特身边,他的手摸到莱斯特汗湿的红发,想表示一点安慰,又觉得不需要语言安慰,静谧半晌之后梵兰哼了两声略显生疏的音调,像是本已经忘记了调子,不过待他出声之后,流畅的曲调逐渐连贯飘散。


    他哼的是一首地球上的童谣。


    莱斯特静静听着,冷凝的训练室内仅有雄虫轻哼的声音,那调子很陌生,也很普通,但莱斯特觉得挺好听,因过度使用而痉挛的左手在歌声中渐渐止住了颤抖。


    很奇怪。


    明明是一只弱小的,娇贵的雄虫。


    此刻却让莱斯特获得了一种近似于安全感的……安宁。


    雄虫给雌虫安全感——听起来像一段逻辑不通的胡言乱语。但事实却是如此,这只看起来脆弱得可以轻易捏碎的小雄虫,分明给了莱斯特这一瞬间的安心,一种若非梵兰的存在,或许连莱斯特自己终其一生也不会察觉的需求,就这样被无声无息地满足了。


    那之后他们开始真正亲近起来。


    梵兰依旧经常来看莱斯特训练,但不再那么安静老实,他感兴趣那些器械和机器,莱斯特在那边锻炼,他就在一旁捣鼓,一些从安全性来讲,理论上雄虫也能使用的器械,他会调好数值上去试试,在莱斯特看来属于梵兰好奇瞎玩,实际上梵兰练得还挺认真的,毕竟长成四体不勤弱柳扶风的娇软雄虫可不太符合他的自我审美,有机会锻炼身体当然是好的,不求练出多漂亮的肌肉,好歹消除赘肉的可能。


    有时候他也会在莱斯特做俯卧撑这类简单运动时,跑去坐在莱斯特背上为雌虫增加一点难度,然后梵兰就认识到雄虫与雌虫的体能真的有壁,他那点重量对于莱斯特而言简直微乎其微。


    莱斯特也不再把他当作与自己关系不大的,契拉索庞大谱系中的一个记名亲属,而是真正将他划分为“自己虫”,带梵兰加入他的社交圈,为雄虫打开那片原本狭小的世界。


    一开始还隐隐担心过梵兰被诺澜杨那群熊惯了的臭屁小鬼欺负或挤兑,后来发现纯属想多了,这几个成天耀武扬威欺雌霸雄的二世祖,和梵兰相处之下竟然诡异的老实。


    哪怕裘恩那个同为雄虫的娇气病,都很喜欢找梵兰玩,说实话,他们还没见过裘恩面对同性不阴阳怪气眼含不屑的样子。


    如果让裘恩来说,他一定会搬出陇雅的说辞——因为阿兰拥有了不起的灵魂。


    他语言组织能力有限,无法准确形容,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或许会说“强大”,在裘恩的视角看来梵兰一直很强大,一种不以外表和外在条件为影响的强大,一种心灵上的……高度。


    如果只是他裘恩一个虫喜欢同梵兰交谈,喜欢和梵兰一起玩,那可能是他们脾性相投,志趣一致。但当诺澜杨,当陇雅,当柯克兰……当大部分有所交际的虫都爱和梵兰玩,爱找他说话,那么就不是梵兰和每个虫都脾性相投,而是梵兰具备兼容的能力。


    当你和一个虫总是相处融洽,交谈愉快,当你觉得他总能理解你的想法,持有一致的见解,当你说什么都能获得有效的回应……如果始终如此,如果一直如此,那就并非你们恰好投缘,并非你们天性合拍,而是他拥有比你更开阔的思维,更深广的思想。


    是因为他在向下兼容。


    虽然向下,却不会使虫觉得高傲,也不会使虫自卑情怯,因为他是包容的,不带优越感的,不曾轻视的。


    始终平视你的双眼的。


    裘恩觉得这就是强大,一种柔软的强大,柔软到可以溶解所有的力量。


    明明只是一只年少的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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