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地回到星族人们的星舰上, 陆忻觉得这样的熟悉感并不赖。
他任由红弹用它那钢铁躯壳往自己身上猛贴，同时关注着四周其他人们的状况。
计鸣曜身为这支队伍的队长，现在在将人们救出之后，不得不承担起安抚众人以及安排后续计划的责任, 所以当陆忻朝那边看过去的时候, 正好看到计鸣曜认真回答某位被救出的女士的话。
他看起来少有的充满耐心, 回答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听着对方的话, 说出来的语气也不似平时对宇锐时那么默然冷硬，看起来相当可靠。
陆忻禁不住微笑起来, 他知道计鸣曜究竟是怎样的性格, 所以他当然也知道，计鸣曜本身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
正在这时候, 计鸣曜结束了和那名女士的对话，接着他抬起头来，视线左右晃去, 似乎正在人群中试图寻找什么。
不过刹那，他的目光就落定在了陆忻的身上。
于是陆忻意识到他这是在寻找自己。
计鸣曜接着朝陆忻走过来, 陆忻站在原地等待着他, 见他靠近后才开口道：“我们接下来要回去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计鸣曜却摇了摇头：“我已经向其他人解释过了, 我们暂时不会离开这颗星球，因为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还没等陆忻开口, 计鸣曜就接着问道：“我之前拜托你做的事情……”
陆忻点头应道：“放心，没有出什么问题。”
他们的对话到这里, 正跟在陆忻身边的红弹突然用机械合成音报起了警，它飞快说道：“警告！有人试图操纵星舰控制系统！已采取特殊措施, 封锁控制系统！警告！已封锁控制系统！”
计鸣曜和陆忻听到这警告声，视线互相交错，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两人对于这样的情况并不惊讶，倒不如说从他们把那个人带上星舰开始，他们就已经有所预料，而他们之所以不用紧张，是因为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艘星舰的状况——这是一艘完全由星族人们掌控的星舰，除了这群星族人，没有谁能够夺取这艘星舰的控制权。
所以在短暂的对视过后，两个人不急不躁地朝着主控室的方向走去。
紧接着他们在主控室里看到了已经被星族人们的好几条机械臂按住，整个人动弹不得的宇锐。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宇锐，而是由某位苒星人假扮的宇锐。
陆忻看着对方在机械臂下面挣扎的狼狈模样，颇觉得好笑地说道：“你比我想的还要好骗，让我猜猜你应该是阿岭吧，我想过你会选择离开苒星，却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这种方式，偷偷溜到星舰上来，并且还试图亲自操纵星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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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按住的那名不速之客愣了一下，稍微停止了挣扎，问道：“你为什么能认出我？不对，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不是本人的？”
计鸣曜代替陆忻回答道：“从你跑出来和我们汇合，说你打败了敌人的时候开始。”
那人不解地说道：“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是按照他的习惯和语气做出的回答吗？”
计鸣曜：“语气没什么问题，但你高估了他的战斗力，我就没有见他在战斗中赢过谁。”
那人：“……”
他好像到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有多离谱，他默然地低头片刻，等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身上的皮肤也霎时变得黑了许多，最终变回了陆忻所熟悉的那副黑皮肤青年模样。
陆忻没有认错，他的确就是那名叫做阿岭的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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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阿岭变回原貌，星族人们顿时吓一大跳：“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变身的？！”
陆忻瞥了红弹的机械外壳一眼，心说这群星族人明明还会附体，怎么现在看个变身还能这么大惊小怪的。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主要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只是几步来到阿岭的面前，继续解释道：“看出你是假冒之后，我和计队长就想到用将计就计的办法把你引过来了，我们没有揭穿你，计队长拖住你的行动，而我则偷偷找机会进房间里去查看真正的宇锐究竟是什么情况。
“好在你只是偷走了他的身份，并没有伤害他的性命，我把他弄醒后让他回伽拉镇等待，就回来继续演戏了。”
阿岭听到这里，不由得睁大眼睛张了张嘴，仿佛觉得不可思议似的：“你们明明从头到尾没商量过……”
陆忻挑眉笑了起来：“你就当这是默契吧。”
他看阿岭那副近乎不敢相信的表情，想了想又叹气道：“你们苒星人是不是也太单纯了，我们明明用计谋把你骗上星舰，但却实在感觉不到半点成就感。”
阿岭这次是真的有点说不出话了，他被机械臂们按在桌上，艰难地撑起脑袋去看陆忻：“你们是故意骗我上来的？”
陆忻但笑不言，计鸣曜则说道：“如果不这样，我们怎么能轻松地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相较于好交流的陆忻，计鸣曜说话要简单直接得多，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群星族人们，然后……
然后星族人们并没有反应。
计鸣曜顿了一下，才开口对星族人们说道：“先放开他。”
包括红弹在内的星族人们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说道：“啊，哦，原来你刚才瞪我们是这个意思啊。”
计鸣曜：“……”
他难得地被噎了一下，紧接着心里面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层想法，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像陆忻那样心思敏捷并对他如此了解，只需要他一个目光，就能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计鸣曜想到自己与陆忻的默契，神态变得柔和许多。
等到星族人们放开阿岭，计鸣曜才在他面前坐下说道：“来和我们聊聊吧，既然你在我们动手的时候没有与我们为敌，而且还有要离开这颗星球的想法，那么我想我们是有必要聊聊的。”
他说到这里，很快地给出了自己的诚意：“如果你愿意将苒星的情报交给我们，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不做联邦法律之外的事情，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送你去苒星之外你想去的地方。”
在机械臂们移开之后，阿岭终于得到了行动自由，他揉揉手臂直起身子，听到计鸣曜的条件不禁目光微亮。
但紧接着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态变了好几变之后，他露出认命的表情，说道：“我大概没办法离开这颗星球了，不过如果你们觉得有用的话，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
计鸣曜眉头微皱，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陆忻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阿岭说出类似含义的话了，他有些在意地问道：“为什么你要说自己无法离开？”
阿岭眨了眨眼，坦然说道：“因为时间不够了啊。”
陆忻：“时间？”
阿岭默然片刻，继而笑了起来：“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们应该是没有办法理解的吧，毕竟我刚见到外地人，听说外地人的事情时，也吓了一跳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的种族能够拥有那样漫长的寿命，可以有那么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陆忻和计鸣曜要是再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就是反应迟钝了。
陆忻迅速地开口问道：“你们苒星人的寿命究竟有多长？”
阿岭表情不变地答道：“一天，二十六个小时。”
苒星的时间和联邦标准时间并不相同，这里的一个昼夜比主星要长了两个小时。
可就算长了两个小时，那也只有二十六个小时而已。
陆忻心里微有些震撼，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震撼了，他和计鸣曜从来到这颗星球之后，面对星球上的各种怪异事件，就始终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推测。
关于苒星人每天性情有所不同的问题，他们也曾经想过许多种解释，包括他们换了人，或者换了身体，然而陆忻却始终没考虑过最简单的那种解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他以人类或者说异兽的身份，从来没考虑过生命的长短。
苒星种族，竟然是一个生命只有二十六个小时的短寿种族。
陆忻觉得震惊无比，但与此同时，很多的事情也就都得到了解决。
陆忻想到这里，迅速开口向阿岭求证道：“你们种族能够变成任何形象？那么你们的原形是什么？一个菱形光团？”
阿岭睁大眼看着他：“原来你见过。”
他在回答了陆忻的问题之后，身上立即产生了变化，陆忻和计鸣曜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体表面突然产生了扭曲的光芒，紧接着几乎只是刹那，他的模样就有了改变，变成了凌凌的样子。
接着又是一阵光芒扭曲，他又变成了红弹的小机器人模样。
最后那团光芒越来越小，它漂浮在空中，渐渐凝成了一块菱形发光体。
这东西陆忻是见过的，就在他刚来到苒星的那天晚上，他撞见了旅店老板被杀的事情，接着他就在那名旅店老板的旁边看到了这样子的光团。
现在一切都能够解释了。
当时陆忻看到的光团，其实才是真正的旅店老板，他在自己变化出来的身体被杀之后，恢复光团模样追上那两名动手的歹徒，亲手替自己报了仇。
所以当时留在旅店的尸体和血迹才都消失了，因为那身体本身就是虚假的，是由苒星人变化而成。
而他们后来遇到的苒星人，每天都和前一天有所不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已经不再是昨天的那个人。
计鸣曜忽地问道：“我们在这颗星球上遇到的苒星人，都是你们轮流假扮的？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你们如果真的只有一天时间，你又为什么知道昨天的事情？”
阿岭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是的，我们每个家族会继承同一副躯壳，这是为了迁就你们人类的习性，从大祭司决定要开放苒星，吸引人类前来，我们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说到这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毕竟如果你们发现，我们苒星人其实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种族，肯定会对我们充满戒心吧。”
六二章
阿岭只将自己的光团模样展示了片刻, 接着就迅速恢复了人形的样子。
接下来在阿岭的讲述中，陆忻和计鸣曜慢慢得知了这个苒星种族的真正面貌。
正如同他们所看到的那样，苒星种族本身其实是一团没有实体的发光体，他们的寿命只有阿短短的二十六个小时, 然而它们却拥有着特殊的力量, 可以变化成任何样子。
根据阿岭所说, 每个苒星人在生命自然到尽头的时候，都会对着碧苒母神祈求, 然后他们就会回归母神的神国。在碧苒母神的神国里，他们会凋零死去, 而新的生命则会从他们的身体当中被孕育而出。
新的生命会继承他们的本能和固定记忆, 继承他们现实中的身份，但毫无疑问, 他们是不同于过去的全新生命。
听到这里，很多疑惑其实陆忻他们也都明白过来了。
从来到这颗星球之后，陆忻他们就打听到了苒星人的习俗, 他们每个人都信仰碧苒母神，每家每户都摆放着碧苒母神的神像, 每个人会在早上向母神祈祷, 而且苒星人夜晚从来不会休息。
为什么他们不会休息，因为他们的生命只有短短的二十六小时, 他们不会将宝贵的生命浪费在睡觉这种事情上面。
而陆忻还记得，在提到苒星人的新闻里, 所有联邦人都惊叹于他们的热情好客乐观开朗。
以前陆忻总认为这是新闻的夸大，以及苒星人吸引游客到来的陷阱, 他本能地认为这不是种正常的现象，其中必然藏着某种阴谋。
但现在听到真相之后, 陆忻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或许苒星人的确是想吸引游客到来，但这份开朗和热情，却并不是在作假。
这是一个短寿的种族在珍惜每分每秒的时间去感受生命而产生的热情，他们永远不知疲惫，永远热烈而快乐，因为他们不愿将时间浪费在其他情绪上面。
陆忻心中有所触动，连带着看向阿岭时的目光，都不禁有了些许改变。
但阿岭却像是没注意到陆忻的目光，他在解释完自身种族的特性之后，又继续说起了其他的事情：“苒星人的生命对你们来说不算长，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有许多事情都是刻在本能里的，比如语言和常识，甚至某部分的记忆，所以我们生来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扮演什么形象，要忠诚于母神。”
计鸣曜听到这里蹙眉：“连忠诚母神都是本能？”
阿岭顿了下，随即笑着点头：“当然，是母神赐予了我们种族的延续，母神创造了苒星种族，而我们要延续自己的血脉，也需要在母神的神国庇护之下。”
陆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苒星人生命短暂，所以他们的繁衍并不靠男女相互结合，他们的后代都是从自己的身体中诞生，所以每个人只要在夜晚回到碧苒母神的神国，就能够延续自身的血脉。
当初他们遇到的那名旅店老板，在作为人类的身体被“杀死”之后，应该也是回到了母神的神国。
而关于苒星人每家灯笼的传说，大概挂上红灯，就是意味着他们的化形出了问题，需要回到神国进行修正。
到这里他们心中许多的疑惑，已经基本得到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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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最后的几个问题，陆忻问道：“那位大祭司呢？他为什么要让这颗星球暴露在联邦的视野之下？他的性命好像比其他苒星人更加漫长，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对么？”
计鸣曜要问的话都被陆忻先问了出来，所以他也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只是安静地听着。
阿岭配合地答道：“大祭司是苒星人中最受尊敬的年长者，他已经活过了三千多天漫长的岁月，他懂得很多东西，他也是苒星人们的拯救者，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对于阿岭的这种回答，陆忻和计鸣曜都觉得有些怪异。
苒星人似乎都很崇敬他们的大祭司，而且按照阿岭他们的寿命长短来说，他们不可能每天都接受一次洗脑，所以陆忻他们可以确定，苒星人对大祭司的崇敬，也是刻在本能里面的。
苒星人崇敬母神，陆忻他们可以理解，然而崇敬一位没有特殊能力，只是苒星人中一员的大祭司，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陆忻还有不明白的问题，他问道：“大祭司在苒星人里是特殊的存在？为什么他能够活过那么长的时间？”
阿岭认真思考着，说道：“具体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毕竟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记载了，我只知道大祭司似乎得到过某位特别的存在的帮助，所以他用特殊的力量炼化了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变成了某种和植物相生的状态，所以他能够活得比任何苒星人都要长。”
陆忻喃喃重复着阿岭的话：“和植物相生？特别的存在？”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那个特殊的存在，他是谁？”
陆忻想到了周乐叙，他确定周乐叙来到过这颗星球，但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没有任何关于周乐叙的线索。
他这位昔日年纪最小的弟弟，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接触到了苒星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非常可惜，阿岭面对着陆忻充满期待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我不知道，数千日的时间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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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忻霎时默然，他知道对阿岭来说的确是这样。
沉默了片刻之后，计鸣曜率先发问道：“那位大祭司想要做什么？”
阿岭双眸明亮，认真说道：“大祭司将要带领我们改变种族的现状，将来每个苒星人都能够拥有无法想象的漫长寿命，每个苒星人都可以肆意的享受自己的时间，可以用这些时间追求真理，探究宇宙的真相，亲眼看到苒星之外的世界。”
他说得情绪有些激动，但对于陆忻和计鸣曜来说，他们无法切身地体会到这些东西。
计鸣曜只是冷静地提取了关键信息：“他想要改变你们的种族基因，所以他故意让苒星暴露在联邦人的视线中，吸引其他游客到来，然后通过各种方式留下其中基因优秀的人，献祭他们给你们的母神，或者对他们进行某种实验？”
阿岭怔了刹那，随即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请他们留下一阵子，大祭司不会伤害他们，只是母神需要通过对他们的研究，他们改变苒星人的基因，完成生命的进化过程。”
计鸣曜目光微沉，显然并不相信阿岭的话。
阿岭有些着急，他从之前起就始终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但听到计鸣曜怀疑大祭司，怀疑他们的目的，他却顿时着急起来，似乎不愿被贴上恶人的标签，他接着飞快解释道：“大祭司不会骗我们，母神也没有恶意，我们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谁，每个苒星人都是这样想的。”
陆忻听到这里，忽地开了口：“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但你认为大祭司真的也是这样想的吗？”
阿岭目光有些迷茫地回过头，朝陆忻看去。
陆忻声音低缓轻柔，说道：“你所说的事情，都是被刻在你们本能里的常识，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常识是可以捏造的，大祭司可以让你们天然对他产生崇敬，当然也可以让你们天然就相信他的行动毫无恶意。”
说到这里陆忻没有给阿岭反应的时间，很快又继续道：“而且你真的能够确定，那位大祭司所做的一切，都是忠于碧苒母神的吗？”
这句话让阿岭骤然睁大了眼睛，他几乎是立刻就打算开口反驳，而且表情激动难以平静，可是在开口的刹那，他就艰难地停下了动作。
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有力的反驳证据，陆忻的假设就像是一根刺，毫无道理地扎在了他的心间，令他无法不去在意，甚至不光是现在，以后大概也没有办法不去在意。
最终阿岭还是出了声，只是肯定变成了疑问：“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大祭司他怎么可能背叛母神？”
陆忻笑了起来，说道：“因为他想要离开这颗星球。”
迎着阿岭疑惑的目光，陆忻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我没有见过你们那位碧苒母神，也不知道祂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毫无疑问，你们的血脉需要每天在碧苒母神的神国中进行延续，这是碧苒母神对你们的制约，也是祂宣誓权柄的方式。正因为这样，你们所有苒星人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颗星球，因为只要碧苒母神在这里，只要你们还想延续血脉，就不得不继续待在祂所在的地方。
“可是那位大祭司却提出了延长生命，提出了要让你们看到外面的世界，让你们探寻真理。
“他所要做的事情，本身就是和那位碧苒母神的意志所相悖的，所以他所做的这一切，必定是在背叛那位母神，他想带你们脱离母神的信仰，成为真正独立的种族，所以他一直在欺骗你们所有人。”
将话说到这里，陆忻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结论：“他现在所效忠的，恐怕是那位碧苒母神之外的某种东西。”
阿岭听到这里，已经彻底被震撼住了。
他甚至已经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该相信什么，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陆忻。
他的生命虽然不算长，但在这段时间里所塑造起来的所有信仰和观念，却似乎已经随着陆忻的话而逐渐走向了倾塌，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平定心情，最终才微微颤着声音问道：“那么大祭司他……他所效忠的究竟是谁？他想要做什么？”
计鸣曜同样正看着陆忻。
他没有想过，陆忻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他发现只要陆忻想，他似乎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一个人的信念。
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能力，而这对陆忻来说似乎并不困难。
陆忻迎着两人的目光，神色没有变化，他只是摇了摇头，用猜测的语气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大祭司是在计划什么，但我想那位碧苒母神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计划。
“可是如果碧苒母神知道这件事情，祂又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会不会是因为，祂其实已经被大祭司用某种方式限制了力量，所以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六三章
星舰的主控室里安安静静, 几名星族人维持着小机器人的形象，以红弹为首，现在每个机器人的脸上都显示着“@_@”这样的表情，代表着他们现在发懵的心。
而实际上, 坐在椅子里的苒星土著阿岭, 现在脑子里面的感觉也跟星族人没差多少。
就在刚才, 陆忻对他说了一番话，一番足以颠覆他所有信念的话。
他突然不太能确定, 自己究竟以为的真实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自己所坚持的东西, 究竟是否还值得坚持。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有点无奈地说道：“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假象了, 我分不清，但我相信你们不会毫无缘由地欺骗我，我知道我没有被欺骗的价值。”
他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已经站定了自己的立场，他选择帮助陆忻和计鸣曜进行后续的调查。
陆忻点了点头, 他的时间并没有白白浪费, 对他们来说，能够让阿岭成为助力, 是非常好的展开。
计鸣曜的目光也略有变化，听阿岭说出这话, 他立即将问话进行了下去：“那位碧苒母神究竟是什么模样？祂的神国在哪里？”
事实上计鸣曜对神明这种东西，并不存在太多的敬畏。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所谓“神明”不过是拥有着特殊能力的存在, 那些存在或许是力量强大的异兽，或许是幸运的人类, 但这必定都是有迹可循的。
阿岭仔细回想着，向他们说道：“母神的容颜是不可直视的，我们即便身在神国，也不可以轻易窥视祂的真容，我只能凭借我的印象告诉你们，母神很高大，我站在祂的面前，只能看见祂的脚尖，祂的身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充满强大的生灵气息，祂的身边还悬着无形的锁链，祂在以自身神躯，代替苒星众生承受生命的枷锁，祂是伟大的，无私的，唯一的存在……”
眼看着这番话最后要变成阿岭对神明的虔诚祷告，陆忻连忙制止了他：“神国，先说神国。”
阿岭眨眨眼，回神般点头：“母神的神国就在我们每个苒星人的心里，只要虔诚向母神提出请求，我们就能够进入神国，它在整个苒星无处不在，却只有我们苒星人能够见到。”
听到他的说法，陆忻不由得微微蹙眉。
计鸣曜也露出了沉思的神色，紧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了陆忻，问道：“你怎么想？”
陆忻若有所思：“也许这颗星球上存在不同的位面？一个只有苒星人这样的特殊生命体才能够接触到的位面？”
这只是个非常粗略的假设，但却似乎是最有可能的假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陆忻现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那位碧苒母神，根据阿岭的描述，祂的身上似乎还存在着某种锁链。
阿岭似乎认为这是祂的常态，因为从他出生起，见到的母神就是这个模样，但……如果这不是常态呢？
那位母神会不会现在正在被某根锁链给锁着？
陆忻思绪越飘越远，随即他突然之间想到了某件令他在意的事情。
那样的想法突然从他脑海中冒出来，接着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将其甩掉。
说起锁链，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在某个地方见过锁链！
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在脑海里的想法冒出来的瞬间，陆忻还是飞快抬头，朝着计鸣曜开口道：“有件事情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高塔地牢里见到的那个人吗？叫傀崇的那个？”
计鸣曜听他突然提起这个，立即点头说道：“当然记得。”
他虽然没有立刻想明白陆忻提起这个的意义，但他相信对方提起他肯定有所缘由。
陆忻斟酌着言语很快又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但现在说起来大概也不算太晚，那天我们不是在高塔地牢里撞见了傀崇的尸体吗，还有从他体内生出来的那个怪物。其实那天在我们受到袭击，然后逃出那个地道的瞬间，我走在最后，看到了非常短暂的一幕画面。”
计鸣曜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到这时候才问道：“是什么？”
陆忻：“我看到那朵妖花的断裂面突然浮现出了一张脸，是那个傀崇的脸。”
计鸣曜皱起眉头，顺着陆忻的话慢慢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妖花的身上，浮现出了傀崇的脸，那个傀崇……”
他的话语至此停了下来。
其实说到底，他们对那个名叫傀崇的人始终没有看透，最开始的时候计鸣曜担心他身份有问题，所以没有选择立刻救他离开，结果当第二次到达地牢的时候，那人就已经成为了地上一团残缺的血肉。
计鸣曜也曾经因此心情难以平复，但事实上他的身份至今想来，仍然存在着许多疑点。
傀崇的飞船虽然失事，但后来又找了回来，而且遗体也早已经被确认回收，那地牢里的人真的是傀崇？
如果不是傀崇，他又会是谁？
计鸣曜顺着这样的思路继续想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岭的声音突兀地传来，打断了计鸣曜和陆忻的对话，他有些不解地看着两人问道：“等等，你们说的高塔地牢是什么？是神庙里那座神塔吗？它里面什么时候有间地牢？”
陆忻骤然回头朝他看去，问道：“你不知道？”
阿岭挠了挠头，他心思单纯地说道：“我该知道什么？那座神塔的最下方不就是一片星空吗？”
陆忻顿时明白了过来。
阿岭似乎只知道他们后来去过的那片高塔中的特殊空间，却从没去过真正的高塔内部。
不对。
陆忻想到这里，再次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开始怀疑另一个问题，他和计鸣曜曾经去过的那处高塔内部，曾经看到的高塔地牢，那里又真的是真正的高塔内部空间吗？有没有可能其实那片颠倒的星空和草地才是真正的高塔内部，而他和计鸣曜曾经去过的，才是虚假的空间？
就在陆忻脑海中升起这个猜想的瞬间，坐在他对面的计鸣曜也抬起了头，目光骤然与他相对。
陆忻知道他们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方向，于是他很快说道：“那间地牢的问题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计鸣曜也点了点头，同时说道：“照这样说下去，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把我们带到了那个地方，或许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所认知到的那些事情，都是那个幕后之人想让我们知道的。”
陆忻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的部分形状，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好几秒钟过后，他才再次睁开眼睛，开口说出了四个字：“碧苒母神。”
计鸣曜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听着陆忻的猜测，思考片刻后说道：“你的猜测应该是对的，我们在地牢里遇到的傀崇……不，遇到的那个东西，应该就是碧苒母神的化身。”
刚才陆忻和计鸣曜进行推测的时候，阿岭就始终呆坐在旁边，跟不上状态的懵着。
他几度想要参与话题，但却因为情报不够全面，反应不够快速，而根本无法融入其中。
但现在听见陆忻他们提起“碧苒母神”四个字，阿岭终于没有办法再保持安静了，他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禁不住惊讶地大声喊了出来：“母神？！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见过母神？”
陆忻没有把阿岭晾在一旁，他回头看向这位三观尽碎的苒星人，点头说道：“恐怕是的，我们见过祂。”
而且根据他们现有的情报推测，那位碧苒母神似乎是主动接触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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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崇就是母神，或者说母神的化身。
从阿岭之前透露的情报里，陆忻和计鸣曜就已经猜到，碧苒母神现在很有可能已经不再是在苒星种族间拥有绝对权柄的那个，祂的力量大概受到了大祭司和他同盟者的某种制约，所以现在已经陷入了虚弱阶段。
而通过这种推测，再带入到傀崇的状况，似乎就完全能够解释了。
计鸣曜在地牢中所见到的傀崇，被用粗大的锁链锁在狭窄阴暗的地牢里，被迫承担着生育繁衍的责任，被限制着自身的力量，在他被困的地方那墙面上，甚至还刻着某种力量强大的禁锢符文。
陆忻不知道那些画面和情景究竟是某种隐晦的象征，还是真实的场景，但毫无疑问它们都与碧苒母神的状况对上了。
事实上，陆忻还有更加精准的证据，能够证明地牢里的东西的确就是碧苒母神，只不过他没有办法说出来。
他记得自己当时在那个地牢里，感知到了某种极为强大可怖的力量。
那是足以和他的异兽体匹配的强大力量。
陆忻知道自己作为异兽02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所以他当然也就知道，当时在地牢里的那头怪物究竟强大到了什么样的地步，除了那位碧苒母神，陆忻想不到在这颗星球上还有谁拥有那样的实力。
陆忻很快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碧苒母神故意用“男性被改造怀孕”这样的事情来欺骗他们，祂这样做又是为什么？是为了让他们更加恐惧和重视苒星上所发生的事情吗？
祂在用自己的话语提醒众人，小心大祭司？
陆忻大概想到这里，很快将自己的猜测向计鸣曜说了出来。
当说完这些事情之后，眼前的局面就变得清晰了起来，那位碧苒母神与苒星大祭司，似乎已经走向了完全的对立面，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着某种对抗，并且很大可能已经走到了某种关键性的时刻。
而作为最近才出现在这颗星球上的外来者，陆忻计鸣曜他们的存在，毫无疑问成为了这争斗中最大的变数。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接下来，要站在哪一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章
陆忻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而他问话的对象自然是计鸣曜。
毕竟真说起来，陆忻现在一直是蹭着MSA的队伍，而这支队伍真正的领导者则是计鸣曜。
陆忻想知道计鸣曜真正的想法，也好奇着这位计队长面对某些事情, 究竟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毕竟这次苒星的内部争斗实际上是立场问题, 他们选择任何一方都可以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面对陆忻的问题，计鸣曜却没有立刻给出正面回答。
计鸣曜看了他一眼, 说道：“现在要做的决定并不是应该站谁那方。”
他像是早就做好了决定，或者内心本身就有着自己的判断标准, 他很快说道：“苒星的内斗谁才是正义不需要我们来评判, 我只关心这场战斗会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谁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我就要阻止谁。”
陆忻才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好像问了个没有必要的问题，以计鸣曜的性情，做出的决定肯定是在选择之外。
计鸣曜没有耽误时间, 在从阿岭这里了解清楚了情况之后，他立刻看向红弹, 开口问道：“能替我联络凌凌和瑞杉, 让他们现在赶来主控室吗？”
红弹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在MSA经受了什么样的训练，他现在表现得相当乖巧配合, 立刻点头举手道：“好的队长！”
紧接着他的显示屏上立刻变成了闪烁着的“Loading…”读条。
几秒钟后，他的显示屏上再次变成开朗的笑脸“OvO”, 同时说道：“队长，消息已送达！”
陆忻不由得多看了计鸣曜两眼, 他能够看得出来，计鸣曜对星族人们的训练效果相当拔群, 不管他究竟是靠武力值还是靠金钱的诱惑完成了训练，但毫无疑问星族人们已经完全融入了MSA的工作环境当中。
在消息传达出去之后，只过了不到五分钟，收到消息的两个人就推门走了进来。
凌凌他们对计鸣曜的紧急召唤感到十分意外，同时又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毕竟在他们的了解中，如果不是发生了非常要紧的事情，计鸣曜不会轻易做这种通知。
计鸣曜接下来的行为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这位MSA队长内容简洁地把苒星的内情和陆忻的推测告知了他们。
说完这些之后，计鸣曜朝两人道：“现在的事情比较麻烦，所以我需要你们先乘坐星舰把这里的人给带离这颗星球，去到F区空间站，那边会有我们的人接应众人。”
他的命令给得太快，其他两个人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隔了好几秒之后，凌凌才惊声说道：“什么？所以之前跟我们一起回来的人不是宇锐，而是那个苒星守卫变的？！”
瑞杉也瞪大眼安静，惊惧地喊道：“所以队长您之前遇到的那个叫傀崇的人，其实就是碧苒母神？！”
两个人完全沉浸在震惊当中，已经忘记了该有的反应。
计鸣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随后又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回到了陆忻的身上。
他开始仔细思考，为什么同样经历了这些事情，陆忻就能够飞快分析局势得出结论，冷静面对各种场面，而他带出来的这群队员却连接受真相都比别人慢上几拍。
是不是基地里的训练强度还有些不够？
一边想着回去以后加大训练强度，计鸣曜一边盯着陆忻，此刻忍不住在脑海里冒出个念头，如果陆忻能够经常和他一起出任务就好了。
陆忻并不清楚对方究竟都想了些什么，他只是感觉到计鸣曜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于是莫名其妙地回望了对方一眼。
在这之后，凌凌他们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紧接着瑞杉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我们一定安全把他们送到空间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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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凌也跟着应声，只是顿了下忍不住又问：“那宇锐该怎么办？他是不是还被困在那座塔里面？”
陆忻适时出声：“他应该没事，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清醒了，他知道怎么趁乱离开。”
凌凌稍微放心了点。
接下来陆忻简单交代了些细节，就算是做好了决定。
不过房间里面还有个人的存在相当的引人注目，瑞杉视线朝着阿岭的身上飘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那这个人怎么办，我们要把他也带走吗？”
阿岭眼睛微亮，正要开口说什么，计鸣曜却郑重地看向他，突然对他说道：“你有三个选择。”
阿岭没太明白计鸣曜的意思，但还是收回了话语，端坐身体满脸好奇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对自己的命运似乎没什么担忧，这或许是苒星人的性情使然，又或者是在这短暂的生命里，他对任何事情都有着十万分的兴趣。
计鸣曜默了片刻，说道：“第一，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艘星舰，回神庙高塔或者去找你们母神，你想做什么都行。第二，你如果想出去看看，我可以让你跟着这艘星舰一起离开苒星，之后你可以去主星，也可以去其他星球，F号空间站作为中转站，有很多到联邦各地的飞船，我的人可以安排你上去。”
在听到计鸣曜说的第二种选择之后，阿岭的表情变得相当丰富，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向往，但又隐约在为什么而犹豫着。
他等了会儿，又赶紧问道：“第三种选择呢？”
计鸣曜深深看着他，说道：“第三种选择，你哪里也去不了，你必须根据你所知道的情报，带我们去寻找那位碧苒母神，还有那位大祭司，我们去尝试解决那些苒星上面搁置了许多年的问题。”
毫无疑问，最后的这条是最不自由的选择，计鸣曜其实从最开始就没有指望阿岭会选这个。
其实他很清楚什么选择是这名苒星人最期望的，这根本没什么选择的必要。
但令人意外的是，在听过了计鸣曜所说的三种选择之后，阿岭却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并没有立即做出选择。
并且陆忻和计鸣曜能够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在拖延时间，而是真的陷入了纠结。
陆忻和计鸣曜都没有出声打扰他的思考，这两人相互对视，神色都显得有些复杂。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阿岭才终于舒了口气，抬起头用略带兴奋的视线看向两人，认真说道：“我决定好了，我选择第三条路，我要去解决问题！”
虽然刚才看到阿岭的反应，陆忻他们就隐约猜到了前者会做出什么决定，但当真正听到他这么说，两人还是感觉到有些惊讶。
作为寿命通常有着两三百年的正常联邦人来说，他们是很难和寿命只有二十六小时的苒星人感同身受的。
他们拥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各种方式度过自己的人生，所以没有办法理解苒星人的感受，所以他们只能通过思考和假设，去将自己置换成阿岭。
陆忻也想过，如果他像阿岭这样只拥二十多个小时的生命，他在这点时间里，会选择怎么度过自己剩下的时间。
他想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去别的地方，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但阿岭并没有这样选择，他竟然打算留下来，打算陪他们解决当下的问题。
计鸣曜还没有开口，陆忻已经忍不住率先出声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如果想去外面看看，我们可以替你提供帮助，甚至可以给你提供意见，联邦还有许多特色美食，有趣的科技产物，你都可以完整地体验到，我想这对你来说会是相当丰富的体验。”
阿岭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没有改变的意思，所以即便陆忻这样说，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们刚才对我说的那些是真的，那我就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离开，我想要留下来帮助你们，帮助母神和大祭司，也帮助其他苒星人。”
陆忻迎着他的目光，心里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话语是无法改变他的主意了。
计鸣曜默然了许久，终于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阿岭怔了一下，挠挠头思考半晌：“你们不要误会，我没什么崇高的理想，我就是觉得这样比较有趣，相比起享受着和平欢乐的旅程然后慢慢迎接死亡，我更想拥有一段冒险经历，能够参与到涉及神明的战斗，还有机会亲手改变苒星种族的命运，这样的机会不是更难得吗？”
计鸣曜终于愣住了。
就连陆忻也没有想到，阿岭在思考之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于是笑了起来，笑容变得相当璀璨明亮：“是的，你说得很对，我想这会是一段非常精彩的经历。”
旁边的众人也或多或少呆住了，凌凌听了半晌，到这时候终于才疑惑着开口道：“那我们……先带其他人离开了？”
计鸣曜回神，不知不觉唇畔也软和了几分，他点头道：“嗯。”
半个小时过后，庞大的星舰从苒星上空飞离，舰身投射下来的阴影在地面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变淡消失。
而在这同时，另一艘小型飞行器正在旷野中飞行，朝着山岭中的某个方向而去。
操纵着飞行器的正是陆忻和计鸣曜，而阿岭就跟在他们的身边，正好奇地睁大眼睛，打量这个对他而言相当古怪的机器盒子。
他时不时摸摸这个又碰碰那个，甚至差点拿出匕首想从飞行器舱壁上刮出一点金属粉末，看看它究竟属于什么材质，好在陆忻飞快地阻止了他，才没让这飞行器遭受太多奇怪的对待。
飞行器随着定位不断往前，计鸣曜紧盯着地图上某块被划上了红圈的区域，问道：“你确定目的地没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岭听着这话，赶紧咽下嘴里的奶茶，他边赞美着联邦奶茶这自己从未尝过的鲜甜味道，边点头认真说道：“不会有错，大祭司经常会离开神庙，去那片区域，这是记载里面有的，我想那片地方一定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六五章
陆忻和计鸣曜根据阿岭的指引, 一路朝着山岭深处那个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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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距离神庙稍微有一段距离，陆忻他们并不担心被大祭司派人找到，不过即使是被找到，他们也认为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毕竟苒星人在战斗装备方面和他们差了好几个世纪, 有飞行器作为载具, 他们根本不用担心被还在用原始战斗工具的苒星人追上。
不过他们也不会彻底放松警惕，毕竟苒星人虽然没有厉害的战斗工具, 却有着特殊的力量。
飞行器不断靠近指引中的地方，计鸣曜的表情逐渐显得严肃起来。
而陆忻则比其他人更加心细, 在等待到达目的地的过程中, 他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根据我们前面的猜测，每个苒星人出生时所携带的本能记忆, 应该是可以被大祭司动手脚的，所以他想让你们有什么认知，你们就应该有什么样的认知。”
这话他是对着阿岭说的, 见阿岭疑惑地朝自己看来，陆忻继续道：“按道理来说, 大祭司应该不会让你们知道他的计划, 可是他却在你们的脑海里留下了他经常去的地方这个记忆……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疏忽？”
听着陆忻的分析，阿岭满脸疑惑不解。
倒是计鸣曜迅速给出了反应：“你是想说,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陆忻点头，仔细思考着, 最终自己给出了解答：“我想他这么做，只能是因为他在为以后的事情做铺垫, 他先在苒星人们的脑海中留下这颗‘记忆种子’，以后等到计划真正开始, 苒星人们也不会对此产生太多怀疑和抵触。”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会牵动到许多苒星人。
他们的对话至此停了下来，阿岭没有听明白陆忻的意思，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透过飞行器的窗户，看到了下方的景象，他于是飞快来到窗边，两手趴在玻璃上激动喊道：“到了到了！这里就是我说的，大祭司经常去的地方……”
不过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就禁不住停了下来，因为随着飞行器逐渐靠近，他也真正看清了山脊后方的景象。
在郁郁葱葱的山峰后方，那个地方原本或许也是和周围相同的山峦树林，然而此时此刻，这地方却已经变成了一道深深的巨坑。
一道狭长却深到看不见底的深渊无声无息地横亘在三人的面前，它就像是一道锋利的刀痕，从地面直直剖入森林的心脏，在这颗星球上落下一道难以抹平的巨大伤口。
因为身在飞行器内，而飞行器又是正从高空俯视着这道深渊，所以此时此刻的阿岭等人，能够更加清晰和直观地看到这道深渊究竟有多么巨大，下方的深堑又有多么幽冷。视线无法触及它的底部，机器也无法测量它的深度，而从它的内部似乎正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森冷。
阿岭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两手覆在玻璃上，努力想要贴近看清楚那东西：“怎么可能，那是……在我出生自带的记忆里，这里应该是一片树林，可是……”
他话说不下去，计鸣曜则帮他说道：“从它周围的痕迹来看，它应该是在这两天内刚出现的，你没有印象也很正常，不过这两天我们都在苒星上面，如果有什么动静，我们应该都能发现才对，除非它是被某种特殊力量瞬间制造出来的东西。”
阿岭怔了一下：“特殊力量？”
计鸣曜点头：“比如说有什么东西吞噬了这部分的地面。”
阿岭仍然愣着没能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盯着那片深渊半晌没能出声，他忍不住去思考计鸣曜刚才提到的可能性。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够悄无声息地吞噬掉这么大的一片土地？到底有多夸张的怪物，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计鸣曜没有继续说下去，事实上他在看到这片区域的瞬间，就不自觉地想到了异兽。
这似乎是特级异兽留下的痕迹，不过这种事情不用对阿岭解释，因为要对生在苒星的阿岭解释异兽的概念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计鸣曜不喜欢麻烦。
想到这里，计鸣曜回头看向陆忻，想知道他关于这里的猜测。
这一路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和陆忻之间的对话，陆忻的反应总是很快，分析十分精准，仿佛对任何事都有着相当准确的直觉。
然而这次，计鸣曜回头看去，才发现陆忻竟然在盯着深渊发呆。
计鸣曜不禁蹙眉，这实在不像是陆忻该有的反应。
没有人知道，陆忻现在看着下方的那道深渊，心里想的却是更加遥远的事情。
早在在阿岭和计鸣曜的目光落在深渊上面之前，陆忻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这种察觉并不是因为外面的景象，而是因为弥漫在空气中的某种气息。
大概是因为自身已经与异兽融合同化的关系，陆忻对于异兽的气息，总是比其他人要感觉灵敏许多，所以在飞行器还没有到达深渊上方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那异常庞大又相当危险的气息。
而更加令他心情复杂的是，在感受到那道气息的同时，他还感受到了另一道异常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的弟弟，现在的联邦第四军团长周乐叙的气息。
陆忻之所以会踏上这座星球，最开始就只是为了寻找周乐叙，而后来这里莫名地发生了许多事情，周乐叙的行踪也始终没有线索，所以陆忻才不得不在这颗星球上为其他事情而奔波起来。
没有想到，最终在陆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感觉到了周乐叙的气息。
他的气息为什么会和那道极度危险的强大气息混合在一起？
他究竟要做什么？他到底变成了个什么玩意儿？
陆忻突然很想要当面问问那个家伙。
一瞬之间许多的想法从他脑海中浮现而过，他还没有理清头绪，就听见身旁传来了计鸣曜的声音：“你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陆忻闻言回头，才发现计明曜正在用相当认真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只要他说出什么不对劲，计鸣曜就会立刻采取某种行动。
陆忻回想起来，这一路上计鸣曜都对他的意见极为看重，每次行动总会听取他的意见，仿佛已经将大部分的信赖都给了他，这是他过去根本不可能想象的待遇，毕竟异兽狩猎小队的队长计鸣曜实际是个相当多疑且谨慎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计鸣曜所表现出来的信赖，陆忻心情稍微缓和了点，他接着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位碧苒母神之前主动见你，果然是在向你求助。”
说到这里，他笑着将目光投向那个深渊：“毕竟他的敌人好像比我们想的还要强大。”
计鸣曜点头：“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
阿岭对着下方的深渊打了个寒颤，接着他迅速扭头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为什么说事情很糟糕？到底是怎么回事？”
计鸣曜用眼神令他安静下来，开口解释道：“我刚才用飞行器的探测器进行了测试，深渊下方的异兽浓度非常高，里面很可能存在高级以上的异兽，如果是最严重的那种状况，那里面甚至可能出现特级……”
他话音顿住片刻，换了种阿岭能够听懂的方式说道：“反正那里面的东西，如果是我猜测的那种，它如果真的和你们那位碧苒母神打起来，不光可能直接毁掉这颗星球，还有可能把这整片星域一起污染甚至毁灭。”
阿岭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他出生起就在这颗星球上，没见过太空中的景色，所以他没法知道计鸣曜话中所说的范围究竟有多大，没法知道这东西的破坏力究竟到达了什么样的地步。
但是他清楚地看到了计鸣曜凝重到近乎肃穆的表情。
而且在他的心目当中，会毁掉这颗星球的灾难，已经是他所能够想到最恐怖的灾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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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他而言，这颗星球就已经是他世界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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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岭心脏顿时狂跳起来，急促地开口问道：“我能够做点什么？要怎么才能够阻止这场灾难？母神和大祭司他们……难道真的非要斗到这种地步吗？”
计鸣曜表情紧绷，说道：“发展到这种情况，他们大概谁都不会让步了。”
他话音至此，已经迅速地低下头，拨通了自己终端上的某个号码。
那边大概是将他的终端号码作为了最优先的级别，所以计鸣曜的通讯刚刚拨出，那边就立刻接了起来，紧接着一道略带慵懒的老年人嗓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怎么回事？我不是都已经给空间站那边打过招呼，让你带着人过去了吗，你还……”
陆忻盯着那头，听通讯那边的声音，他能够很明显地分辨出，那边的人应该属于计鸣曜的顶头上司。
然而计鸣曜并没有耐心地等到他的上司说完话，他打断对方简洁地说道：“苒星可能要出大事了，你立刻通知你能通知到的部门，让他们立刻组织撤离，飞船到得越快越好。”
通讯那头的MSA领导听到这话，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边静默两秒，随即快速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计鸣曜沉声道：“这颗星球上大概率会发生特级异兽级别的战斗。”
那边的呼吸声似乎都顿住了刹那，紧接着对方追问道：“特级异兽？战斗？什么意思？”
计鸣曜用更加简单的方式说明了现在的情况：“有只特级异兽要和这里的神明进行一场权柄的争夺战。”
那边终于听懂了。
虽然这样的消息令人震惊不已，但对方显然有着良好的心理素质，在听计鸣曜说清楚之后，他立刻给出了反应：“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计鸣曜挂断了通讯。
陆忻从头到尾看着计鸣曜进行通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将目光再次转向那道深渊。
然而计鸣曜不知道的是，这恐怕不只是那两个家伙之间的战斗，如果到了关键时刻，发现周乐叙也在争斗的漩涡中，陆忻知道自己必然也会加入这场战局。
六六章
在发现了那座极有可能是大祭司折腾出来的深渊之后, 计鸣曜并没有带队立刻靠近查看，他操纵着飞行器悬停在深渊上空，开始不断在控制台前操作起来，试图先通过查探数据分析眼前的状况。
测试的结果非常糟糕, 计鸣曜在看到最终的测算结果之后, 表情就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陆忻心里虽然早就已经有了结果, 但看他的反应，还是问道：“怎么样？深渊里果然有东西？是什么级别的？”
计鸣曜默然片刻后吐出两个字：“特级。”
果然是计鸣曜所预测到的最糟糕结果。
所以那位传说中的碧苒母神, 真的要和那个不知名的特级异兽有一场战斗了。
阿岭守在旁边，本来脸色就白得厉害, 现在虽然听不懂陆忻他们的对话, 但看到他们的表情，也知道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好, 他禁不住小声说道：“我可以联络我的同伴们，我们多少能够帮到一点忙……如果还有用的话。”
计鸣曜并没有因为目前的情况而慌乱，只是认真看向他：“你们会帮上忙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忻继续问道：“你们MSA那边怎么安排的？救援多久能到？”
计鸣曜很快就说道：“这次的救援撤离行动太仓促, 但幸运的是这颗星球就在联邦最主要的航道附近，不远处还有空间站和两处大的交通枢纽, 所以在MSA发出通告之后, 救援的飞船和战舰应该会来得比较快。我刚才已经联络上瑞杉他们，根据他所说, 最快的飞船应该再过半个小时就能抵达这里。
“还有宇锐，我也联系到他了, 他现在已经回到伽拉镇，那边还有一座中型航空港, 里面还有不少客用飞船可以使用，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尽可能把苒星居民也转移出去。”
陆忻听着他说的话，在听到说他想转移苒星居民的时候，他眼睫微微抬起，多看了对方两眼，却没有太过惊讶。
他已经猜到以计鸣曜的原则，救人不会分游客和苒星人，在他的眼里都是联邦居民。
不过猜到是一回事，真正听到又是一回事。
陆忻笑了起来：“毕竟大部分普通民众都没有参与这场争斗，准确说起来那些苒星居民也是受害者。”
阿岭原本之前就想说什么，现在听到他们的对话，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连声向他们道谢起来：“谢谢你们肯帮助苒星族人！”
计鸣曜微微蹙眉，似乎在疑惑这种没有选择的决定，为什么会让阿岭感动至此。
而陆忻则在旁边说道：“还好这件事情我们察觉得比较快，还来得及调派人手过来帮忙，而且看样子那位碧苒母神应该还没注意到大祭司已经展开了行动，否则祂应该会立刻开始反扑……”
非常不巧合的是，就在陆忻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突然注意到侧方的玻璃窗口外，突然亮起了一束穿透天际的绿色光芒。
那道光芒骤然绽开，仿佛瞬间照尽世间，然而仅仅是刹那，它就迅速熄灭黯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毫无疑问，在场的三个人都看到了它。
陆忻话语霎时顿住，心底里冒出了不好的预感，他迅速回头看向计鸣曜：“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计鸣曜还没答话，阿岭就已经表情惊恐地喊道：“是神塔！刚才那光芒好像是从神塔的方向传来的，那边肯定是出事了！”
他的心情还没有从深渊带来的震撼中平复过来，立刻就又陷入了新的震惊当中。
计鸣曜操纵飞行器掉头，毫不犹豫说道：“我们去看看。”
深渊这边的状况他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他们暂时没办法进入其中查探，所以与其在这里僵持，不如去异状传来的地方看看。
两处位置相隔并不算近，但因为有MSA的特殊飞行器，所以这点距离也不会花掉他们太多时间。
当计鸣曜操纵飞行器朝着神塔的方向不断靠近，陆忻和阿岭守在窗边，已经死死将目光锁定在了那片区域。
飞行器绕过山岭，当视线里幽绿的树木逐渐消失，眼前再次变得开阔起来，陆忻和阿岭终于也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紧接着阿岭的呼吸骤然一窒，就连陆忻也神情有了变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看到了一株巨树。
那株巨树此时此刻已经有块接近周围山岭的高度，它有着深绿的枝干，无比粗壮的根须，还有着近乎巨大的树叶，它的模样有些怪异，却让陆忻感觉到有几分熟悉。
而这种熟悉感的来源，陆忻很快就想明白了过来。
这株巨树，就是他们当时在高塔内部那个特殊空间里看到的巨树，不过不同的是，当时那株巨树是倒悬在天上的，而现在这株巨树却是实实在在从地面扎根生长起来的。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一株巨树，它不会让陆忻产生如此剧烈的神情变化。
真正让陆忻在意的是，这棵树它凭空从地下冒出来，此刻却是已经将整座高塔从地面拔了起来，它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将整座高塔整个拔起，并用根须和藤蔓将其紧紧捆绕起来，并且那座高塔还是以倒着的姿态被捆住的。
这幅场景，这样的画面，就和陆忻他们在高塔内部那个空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是上下颠倒了过来。
而更加令人在意的是，那株巨树它此时此刻还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生长着。
它的树干越来越粗，根须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大，树冠也越来越夸张，仿佛一把遮天蔽日的伞，将整座神庙连带着周围的一片区域全部掩盖其中，并开始渐渐将周围的几座山也纳入自己的阴影范围之内。
它的生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不过是这两分钟，它就似乎比刚见到的时候高了近两倍。
在这瞬间，即使是陆忻也忍不住在心里面想，如果放任这棵树继续生长下去，它究竟会长到什么样的地步？
它的根须会不会遍布这颗星球的地底所有土地？
陆忻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考更多，他回头看向计鸣曜，迅速说道：“能够制造出这个动静的，恐怕只有那位碧苒母神了。”
计鸣曜紧绷着脸点头：“看起来我们的运气不太好。”
他们才刚庆幸碧苒母神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这位就展示起了自己的存在感，看起来这场高位存在间的战争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到了这个场面，这颗星球甚至都有可能立刻灰飞烟灭。
计鸣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专注地盯着那座被颠倒过来的高塔，看着那株巨树，再次拨通了MSA总部的联络方式，并将这里的影像资料传了回去，催促救援尽快到来。
到了这种时候，仅仅是几分钟的推迟，都有可能会有无数的生命被淹没在这场战斗之中。
陆忻当然也知道事情的紧要，他没有去打扰计鸣曜的行动，只是默然看着窗外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心里默然做出了判断。
碧苒母神本身是一直在大祭司的限制之下的，否则这位母神当初也不会想办法和计鸣曜见面，骗取他们的信任。
但从现在的状况看起来，这位碧苒母神的力量显然已经摆脱了桎梏。
从那天见面到现在，能够接触到碧苒母神的恐怕只有他们，看样子他们虽然没有真正出手帮助到碧苒母神脱困，但他们被骗踏进那座地牢本身，恐怕就是一种帮助祂脱困的行为。
看来他们是在无声无息间被碧苒母神算计了一套。
陆忻想到这里，心里略有不满。
但在这个时候，下方的地面再次剧烈震荡起来，烟尘霎时间被扬了起来，即使身在空中隔着遥远的距离，陆忻也能够听到高塔下方的人群间传来的恐惧呼喊。
是一道树藤突然伸出，朝着西方的位置伸了过去。
而循着那个方向看去，陆忻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道深渊里的气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方冲过来。
陆忻反应极快，在感知到这动静的当下，他就开口道：“他们要交手了！”
阿岭顿时惊住，望着下方喊道：“他们还在下面！树藤砸伤了好多人！”
他拼命地叫着，试图请求计鸣曜帮忙救人，或者放他下去帮忙，然而他才只叫了两声，他就发现飞行器的高度正在飞速降下，朝着巨树附近的神庙位置飞去。
阿岭顿时愕然回头。
计鸣曜正在专心操控机器，没有时间理会他，陆忻则朝他挑眉说道：“放心，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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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陆忻又看了计鸣曜一眼，毕竟经历过当初灿星的事情，陆忻很清楚计鸣曜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飞行器以极快的速度降落到地面，而令人称奇的是即便在这种速度之下，计鸣曜仍然挺得很稳。
等到飞行器降落之后，计鸣曜开启舱门，而还没有等他开口，陆忻已经带着阿岭冲出去救人了。
计鸣曜微微一怔，才想起来陆忻的双腿已经痊愈，并且他拥有着过去在军队里训练出来的极强战斗力，已经不是需要被照顾的柔弱形象，而是可以主动保护别人的人了。
从短暂的怔然中回过神，计鸣曜跟着用最快的速度走出舱门，开始组织众人避难。
飞行器并不算大，原本要装下神庙附近的人还有些困难，但因为周围的游客早就在之前星舰到来引起的混乱中逃走，所以这趟他们接走的，其实多半都是原本在神庙里的苒星守卫。
他们是被阿岭强行拉上飞行器的。
这群苒星人现在正满脸茫然，蜷缩着挤在飞行器里，不明白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幅样子。
六七章
“总而言之, 大祭司隐瞒了我们很多事情，我们可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都成了被他利用的人。”
“也因为这样，长期被他所压制的母神才会突然这样愤怒, 展现神迹惩罚周围的人……”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我也是刚刚才听计队长和陆先生分析, 才知道这件事的。”
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阿岭语言简洁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知了自己的同伴们。
而他的同伴们现在表现得都有些懵。
他们缩在飞行器的角落里, 面前是脸色认真严肃的阿岭，旁边的窗户外面是境况糟糕的神庙和神塔。
因为倒悬的神塔在巨树的力量之下现在就晃在他们眼前, 所以即便阿岭说出来的话语给他们带来了再多震撼, 他们也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和惶恐之下，终于有名守卫举起手, 小声地问了一句：“那，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大家茫然地左右看看，也都陷入了困惑和无助的心态当中, 有人说道：“是啊，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跪下请求母神的原谅, 毕竟大祭司对祂做出了这样不敬的事情。”
但听到这话, 立刻又有人纠正起来：“可是大祭司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苒星族人，难道你们不想拥有更长久的生命吗？”
“可是大祭司对母神不敬, 怎么能够亵渎母神！”
“大祭司是我们苒星知道最多的人，他不可能犯错！”
“不对……”
陆忻站在不远之处, 表情怪异地看着这群苒星人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慢慢变得暴躁, 然后甚至准备要厮打起来。
他突然觉得这群家伙果真不愧是才出生一天的小年轻，纯真愚蠢冲动任性在他们的身上展现得一个不少。
他抬手敲了敲桌沿, 打断了众人的争吵。
那群苒星人们立刻扭头朝他看了过来，在这种混乱的时刻，他们本能地寻求着别人的指引，然而在注意到出声的这人是谁时，他们又不禁怔在当下，他们记得这个人是刚才和阿岭一起帮他们撤离的人之一。
这时候阿岭主动走了过来，他赶紧向自己的同伴们介绍道：“这位是陆忻先生，就是他替我们弄明白了母神和大祭司之间的事情真相，他是从其他星球来的游客，曾经也见过大祭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知道。”人群里面有名祭司侍从打扮的女性站了起来，看着陆忻说道，“我的记录里面有他。”
陆忻抬头看去，认出了那名女性侍从就是之前带他进入神庙的祭司侍从。
不过这样说也不对，对方只是继承了她相貌和部分的全新生命，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了初次见面那天的强势蛮横，有的只是一种如水般的温柔沉静。
陆忻突然觉得这样的体验十分奇怪，他明明是在和相同的人说话，但实际上对方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
这边陆忻没说话，阿岭继续尴尬地介绍道：“是的，他见过大祭司，然后因为某些事情，他引起了误会，被我们给关起来过……”
“这个我知道。”这次开口的是另外一名守卫，他煞有介事地说道：“我负责看守他们，今天早上还吼过他。”
阿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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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守卫赶紧冲着陆忻挠头，认错认得相当迅速：“对不起啊，我今早刚睁眼就接到看守任务，还以为你们是犯了什么大事的恶人，所以才冲你这么凶。”
他说得相当坦诚，毕竟他不是昨天的自己。
陆忻有些无奈，摇头没去计较，从看到这群家伙因为两句话就内斗开始，他就已经明白这些家伙脑袋是什么构造了。
阿岭介绍得差不多了，赶紧转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陆忻。
陆忻先是看了眼计鸣曜，等看到对方轻轻颔首示意他自行开口之后，他才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这次的事情可能是苒星最大的灾难，一旦碧苒母神和大祭司的那位帮手真正开战，这整颗星球可能都会立刻毁灭，而现在放在你们眼前的有两种选择。”
他早就想好了要说的话，是以毫不耽搁，立刻将情况说了出来：“我们已经通知了周围能赶到的所有星舰，他们会在半个小时内陆续赶来，并协助大家进行人员转移，我们会尽全力把尽可能多的人转移出去，而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
众人安安静静地听陆忻说着，谁都没敢贸然开口打断他。
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陆忻的时候，他们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服从的感觉，仿佛他们没有办法抗拒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
而陆忻仍然保持着那副无害的样子，继续用并不强势的语气向众人说道：“但是你们应该也很清楚，苒星的居民很多，但飞船数量却有限，我们没办法在最快的时间转移太多人，所以你们必须要在人们当中做出取舍，比如先转移某个镇的人，或者先转移某些身份比较特殊的人。”
听到这里，苒星人们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
就连阿岭都怔住了，他先前并没有听陆忻说过这个：“你的意思是，还有很多人没办法离开，只能留在这里？”
陆忻点头，并纠正道：“是绝大部分。”
整个飞行器的空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陆忻表情也很凝重，他当然知道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场面，不光是身为同族的这群苒星人无法接受，即便是只是旁观者的陆忻，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负担这么多条人命，他接着说道：“所以我说有两种选择，第二种选择是，我们仍然会尽全力转移众人，但我们还会在同时组织人手，去阻止那两位之间的战争。”
他认真向众人说道：“如果真的能阻止，那么这颗星球就不会被破坏，谁也都不用再离开。”
他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相当明白，他们现在想要阻止这场灾难需要人，大概需要很多的人。
这两个选择就是离开或者留下。
这是个相当简单的选择，但在这种关乎生命的时刻落在人们头上，就变成了无比艰难的抉择。
陆忻没有想要强迫任何人，他也做好了众人做任何决定的准备，他说着要给众人一些思考的时间，接着就转身打算去窗边和计鸣曜商量安置流民的事情。
然而他不过刚刚转身，都没走出两步，就听见有苒星人开了口：“我们这点人应该还不够吧？我们等会儿能不能再去伽拉镇一趟，把那边的守卫也找过来？”
陆忻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下脚步，有些怀疑这群人没听懂自己的话。
而就在他回过头后，他发现众人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迟疑，他们只是相互低着头，开始商量起救援的事情：“伽拉镇可不只有守卫，还有那群假扮商店老板骗游客钱的守护者，别忘了他们战斗力也很强。”
“那我可以去负责通知朗雀镇的人，我的记忆里面有那边的路线图。”
“供德镇的那群家伙肯定也会很积极，他们比较擅长战斗！”
听着这群人的话语，陆忻忍不住看向他们，开口打断道：“你们已经决定好了？”
苒星人们点点头，没什么犹豫：“我们好像没什么选择了，如果要放弃其他人只求自己活命，我们就算活过了剩下的十来个小时又有什么意义。”
“是啊，离开母神离开这颗星球，我们都没有办法繁衍后代，到那时候所有苒星血脉都会在十多个小时后断绝。”
“说得没错，而且我们都活了过半了，也算不枉这一辈子了！”
“总不能让下半辈子十多个小时一直活在后悔和痛苦里面吧。”
陆忻：“……”
虽然这种话题十分悲壮，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苒星人们的对话，现场很难营造出这样的悲壮氛围。
在这时候，陆忻才似乎更理解了人们对苒星这个种群的定义，这里的人热情开朗，似乎永远不知疲惫充满希望，他们的生命只有二十六个小时，但似乎正是因为这种短暂，所以他们才活得格外纯粹热烈，连做选择都不需要任何犹豫。
陆忻之前以为阿岭是苒星中的特例，但现在才明白似乎每个苒星人都有着这样的特质。
他缓缓叹了口气，隐去脸上的多余神情，对众人说道：“我清楚你们的选择了。”
不过他话音刚落，又看到一名苒星人举起了手。
陆忻抬眸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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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苒星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们都已经决定要留下了战斗了，但我还不知道我们要打谁呢。”
其余苒星人们也都点点头，全部是一脸茫然。
陆忻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莽撞到连敌人都不知道就先做出了决定，还是该说他们赤诚单纯到盲目，总之这群苒星人热烈得好像有点过分了。
不过他顿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数落地笑了下道：“我们两个都要对付。”
他的话音落下，饶是承受力高的苒星人们，也都睁大了眼睛。
众所周知不管是神明还是异兽，只是其中一个，都已经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存在了，众人认为他们只会对付其中一个，并且身后还能有另一位作为助力，但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在陆忻的计划里，他们根本就是在同时与两者为敌。
陆忻大概也看出了众人的惊惶，他于是很快解释道：“这场战斗只要打起来，不管是谁赢下来，这颗星球都会变得千疮百孔，没人能够在这里活下去，所以我们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阻止他们真正打起来。”
六八章
飞行器在这时候真正开始移动, 朝着附近的城镇移动而去。
操纵飞行器的人是计鸣曜，从陆忻开始向那群苒星人讲述自己的打算起，他就没有干预过那边的对话，他始终在专注地和各方人员联络着, 以确保救援能够顺利地进行。
然而即便这样, 他也依然保持着对陆忻全然的信任, 似乎他早就知道陆忻会怎么说怎么做。
所以在苒星人们点头之后，他立刻启动飞行器, 朝着正确的方向赶去。
而也直到这个时候，陆忻才走到计鸣曜的身边, 看似放松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这群苒星人比我想的要好沟通, 他们还挺有意思的。”
计鸣曜同时也看了那边一眼，微微点头：“嗯, 他们对生命的理解和常人不同。”
陆忻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他本身作为一个怪物，很少对其他人产生这样的情绪：“希望他们不要太莽撞, 不过他们的生命形式非常特殊，也许换种方式战斗会有更好的效果。”
计鸣曜微微侧目, 思考着陆忻的意思。
陆忻笑了一下, 干脆对着那边的阿岭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阿岭正在跟同伴们商量着对策, 看到陆忻招手，他几乎是立刻就走了过来, 配合地问道：“陆忻先生？怎么了？”
陆忻沉吟一下，说道：“你们苒星人能变化自己的形貌, 那么可以变成人类以外的模样吗？”
阿岭有点懵，但还是很快答道：“当然可以, 我们本来也不是人，最开始被称为苒星人还是因为游客这样称呼我们，我们变成人类的样子也是为了不被当成异类。”
在阿岭的说法中，大祭司当初将苒星暴露在人们面前，就是为了招来大量游客，不让人们发现异常，所以才让每个家族每代人都扮演成同一个形象。
说到这里阿岭还有些感慨：“这个习惯转眼都流传数十代了，要不是还有记载，我都没法知道内情。”
听着阿岭把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称为数十代，陆忻还是忍不住有点表情复杂。
不过陆忻没有多说，他很快接着问道：“你最多能变多大的东西？”
阿岭眨了眨眼睛：“啊？”
陆忻指着他们现在乘坐的这艘飞行器：“这个可以变吗？”
阿岭顿时瞠目结舌，仔细抬头看着这艘足足容纳了上百人的飞行器，声音发飘地说道：“这个，得把我的能量体撑破吧，这也太大了！”
陆忻倒是没有失望，他点点头宽慰对方：“没事，我就是随口问下。”
虽然想也知道这很难实现，但如果能够做到，那将会成为他们极大的助力。
陆忻很快摆正神色，随后向计鸣曜说道：“计队长，能让我看看你的工具箱吗？”
计鸣曜听他这么问，已经大概猜到了陆忻的想法，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低头沉默地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箱子。
陆忻低下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忻箱子里面的样子，这个原本就巨大的箱子，里面竟然还有着许多层，它以相当科学的设计留出了相当充裕的空间，而在这片空间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枪械甚至是炸弹。
即便是早就有所预料，但看清这个箱子内部的刹那，陆忻还是忍不住感到震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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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从里面拿出了制作最为精细的那把枪，摆到阿岭面前问道：“这东西你能变吗？”
阿岭再次瞪大了眼睛。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点亮科技属性的星球，苒星的生活相当的质朴，平时战斗不是冷兵器就是咒术，根本没怎么见过这种东西。
阿岭在听到陆忻的问题后狠狠地愣住，又盯着那把枪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用弱气的声音道：“我不知道它里面是什么样子，能给我看看构造再试试吗？”
陆忻还没向计鸣曜提出请求，计鸣曜就已经先行打开终端，把武器数据资料调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种族优势，陆忻本来以为阿岭这种毫无基础的人，应该研究很久也不一定能看懂，但仅仅是五分钟过去，陆忻就看到了令人诧异的情景。
他看到阿岭在琢磨了一会儿过后轻轻点头，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在视线中变得透明，褪去人类的形态。
紧接着不过刹那，那道菱形光团漂浮着，又开始扭曲变形，最后整个逐渐拉长，在一片光幕中凝聚成了枪的模样。
等到光芒淡去，一柄和桌上的原型几乎完全相同的枪就这么躺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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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忻惊诧不已，忍不住抬手触碰了一下那把枪。
不过他的手才刚触碰到对方，就听见枪里传来了嗡嗡的声音，阿岭熟悉的嗓音传了出来：“啊，别碰那里，那里有点痒！”
陆忻：“……”
听到这声音就连计鸣曜也微微蹙起了眉头，忍不住朝刚才陆忻触碰的位置多投去了两眼，似乎正在纠结那究竟算是阿岭的什么部位。
陆忻没再乱碰阿岭，只是仔细研究起他变成的这把枪，戳了戳枪柄问道：“你能发射激光吗？”
阿岭：“当然可以，它本来有什么功能我就有什么功能。”
陆忻没忍住再次发出了惊叹的声音，虽然他早就已经见过了拥有奇特属性的星族人，但同样是非人种族，星族人和苒星种族又是完全不同的。
星族人擅长的是附身和对时间的掌控，他们是以精神体的形式存在的，没有真正的身体，只能依附于其他物品生存。但相对的，他们拥有近乎无尽的生命，在身体无法使用之后，他们只要再换一个附身的躯体，就可以永久地存在下去。
而苒星种族则是擅长变化，他们可以凭空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任何模样，如果这种能力使用得当，他们甚至可以是相当强大的战斗力，这甚至不需要他们自己学会什么战斗技能。
但苒星落后的科技和文化，却让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大。
陆忻认真思考着，回头朝计鸣曜说出自己的想法：“以苒星人的能力，这次行动好像能有更多机会了，不过造物真是神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种族，要是他们的时间能再多……”
话语至此，陆忻突然顿住，不再说了。
他想起了苒星人那近乎诅咒般短暂的生命。
陆忻之前从来没有仔细去计较，到现在与苒星人的交互多起来，他才蓦然意识到这个事情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等到明天，眼前的这群包括阿岭在内有说有笑，不知道该说是大胆还是冒失，热情到近乎心大的苒星人，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前，都会凋零死去，变成拥有相同躯壳的另一批人。
陆忻这才意识到这份短暂可能比他想的还要匆忙。
想到这些事情以后，陆忻顿时没有了说话的兴趣，计鸣曜默然看着陆忻，沉默许久之后，他突然抬起手，轻轻将自己的掌心搭在了陆忻的手背上面。
陆忻察觉到手背处的温热，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计鸣曜的行为。
计鸣曜似乎没想好该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于是就本能地做了，可当陆忻澈然的眸子注视向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有些唐突。
在这样略显怪异的氛围之下，计鸣曜思索片刻，终于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要难过，我会想办法。”
计鸣曜的行为总是出人意料，陆忻从刚才起就没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听他说话，终于才失笑起来，低声说道：“你这样说话就像是在哄骗无知小孩。”
计鸣曜摇了摇头，似乎还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接下来陆忻迅速收拾心情，不再去想苒星人的事情，说到底那些都是其他种族的故事，他没有资格插手，而在这方面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和计鸣曜带着阿岭又尝试了好几次变化，最后大概总结出了苒星人的变身规律。
苒星人的变身极限应该有一辆普通卡车那么大，在这个体积之下，任何拥有实体的东西他们几乎都能变化，这个变化甚至包括最精细的部件和各种特殊材料，只要是拥有图纸和材料的成分，他们就能够据此完成复刻。
这种能力已经相当可怕，陆忻最开始也没有想到，苒星人竟然能够强大到这种地步。
而在摸清楚了苒星的底细过后，陆忻他们重新制定了战斗计划。
与此同时，在他们进行商议的时候，MSA那边联络的飞船和战舰们也都陆续抵达了这颗星球，瑞杉凌凌他们替战舰指引路线，宇锐在城镇里面接应并提前做好调度通知民众，再加上MSA又特派了许多正在附近执行任务的成员过来，在这样的运作之下，整个撤离行动进行得也算十分顺利。
而在转移行动进行的同时，陆忻他们当然也没有闲着。
特地把去而复返的星族星舰叫了过来，众人转移到星舰之上，又迅速在各大城镇走了一圈，将大部分愿意参与战斗的苒星人吸纳到星舰上面之后，计鸣曜命令红弹操纵星舰，再次朝着神庙和山岭的方向赶去。
在这段撤离的时间里，整个苒星并不太平，地面不时传来晃动，神塔周围也逐渐被暗云笼罩，不时从其中传来声势惊人的雷鸣，整个星球上空雷云密布，一眼看去仿佛末日将至。
这两位强大的存在似乎已经从僵持阶段逐渐迈步到了下个阶段。
虽然对这场战斗早有猜测，但等到星舰赶到神塔近处的时候，众人看到这里的可怕情形，还是禁不住感觉灵魂被深深震撼。
六九章
星舰掠过巨树周围, 黑色的浓雾遮蔽了众人的大半视线，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看到了那座仍然被倒悬着的高塔。
塔身早已经破碎，无数石屑从其中被剥落, 变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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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没有在高塔周围停留, 只是有一艘飞行器从星舰中单独脱离, 朝着高塔的位置而去。
星舰上如今只留下了参与战斗的众人，其余人早在陆忻他们去其他城镇接人的时候跟随飞船离开了。但即便如此, 星舰上留下的也有整整数百人之多，全部都是从苒星各处城镇集结的作战人员。
这群苒星人从出生起就带着战斗记忆, 是整个苒星最精英的力量。
同时在赶来的路上, 陆忻又紧急给他们培训了一番，可以说到现在他们已经完全能够适应现代战斗了。
此刻作为指挥的几名队长陪同陆忻待在主控制室里, 其他人则在各自的位置进行着战斗准备。
待在主控制室里，众人看着那艘停在巨树旁边的飞行器，脸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其中阿岭表情最为担心，忍不住小声问道：“留他一个人在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那可是母神, 没有人能够阻拦母神的脚步。”
陆忻的神色同样有些凝重，不过那份凝重里虽然有担心, 更多的却是信任，他收回视线朝阿岭看去：“虽然敌人是母神, 但那可是计鸣曜，不用太担心他。”
刚才脱离星舰单独靠近巨树的那艘飞行器, 正是由计鸣曜单独操纵的，并且他没有带任何人, 只自己孤身留在了那个地方。
暂时限制碧苒母神的行动，这就是计鸣曜这次行动的任务。
他没有带其他的人，并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强烈的自信，认为他能够仅凭一人的力量完成这个任务，而是因为他非常确定，在这次行动中他不管是自己单独行动，还是带更多的人帮忙，对行动成功的概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陆忻没有弄懂计鸣曜究竟打算怎么做，但他相信对方这么说，必然有自己的理由，计鸣曜似乎打算采取某种特别的方式去限制母神的行动。
虽然其他人对计鸣曜的行动担忧无比，但陆忻却对他有着十足的信任。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亲眼看到陆忻从高级异兽的攻击下脱身，所以他知道陆忻还有特殊的底牌从来没有使用过。这位MSA的战斗小队队长在陆忻的眼里始终是个无法看透的存在，他明明只是个人类，但却似乎让强大的异兽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而与之相对的，计鸣曜要限制母神，那么指挥众人限制大祭司的任务就交给了陆忻。
这个任务半点不比计鸣曜轻松，而计鸣曜能够如此果断地单独行动，把指挥的重任交给陆忻，也非常直接地表达了计鸣曜对他的信任。
视线里的飞行器距离越来越远，陆忻忍不住想，在这次的行动里，计鸣曜对他的信任似乎越来越没有保留了。
他难道已经不担心自己和特级异兽02有关了吗？
虽然心里有所想法，但陆忻并没有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思绪，他接着向阿岭问道：“让你学变的东西，都学会了吗？”
阿岭迅速点头，眼睛微微发亮：“都学会了，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了，大家都觉得很有意思。”
苒星人从来没试过这种战斗方式，要知道在陆忻提出这种异想天开的战斗方法之前，苒星人们的战斗方法还停留在用人类躯体进行□□搏斗。
这么应着陆忻的问题，阿岭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已经身体发光，瞬间变成了某块巨大的特殊部件。
这块部件明显并不是完整的机械，只是其中的一块部分，但这机械精密度极高，金属的冷光在星舰内部的灯光下闪烁着漂亮的色泽。
陆忻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旁边的红色小机器人没忍住跑了过来，表情瞬间切换成瞪大的眼睛，惊讶地问道：“你们种族也和我们一样，喜欢住在机器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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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块头机器部件里面传来阿岭嗡嗡的声音，他似乎也很惊讶于看到红弹：“你是谁？你也会变身吗？”
红色小机器人：“变身？不是附身吗？”
阿岭：“附身？那是什么？”
眼前的画面实在有点诡异，宽敞的主控室里，一个大块头的机器部件正在跟一个小块头的红色机器人说话，两个金属块儿来自不同的种族，顶着类似的躯体，却说着彼此都听不懂的内容。
陆忻觉得自己要再不开口，这两个傻愣愣的家伙能相互把对方绕晕过去。
他轻咳一声，说道：“你们交流感情留到以后吧，我们快到那片深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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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岭顿时严肃起来，光芒闪过之后他瞬间变回人身，举目朝着窗外望去，这时候透过窗口，他们已经能够看到不远处下方那道如同大地伤痕般的深渊了。
不过是一会儿没见，这道深渊就变得更加巨大了，它横亘在绵长的山脉间，漆黑的崖底似乎能够吸收周遭的所有光线，这和神庙周围的巨树完全不同，但却有着同样令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和惊惧感，是站在力量的鸿沟面前无法撼动的无力感。
阿岭和他周围的苒星人们神情同时变得复杂，只有陆忻此时尚能保持冷静。
陆忻冷静地指挥着红弹把星舰停在深渊正上方，而在这时候，他已经留意到深渊延伸出去的某部分，已经与巨树延伸出的藤蔓交起了手。
这两股强大的力量之间的战斗，同样充满了毁灭般的气势，对撞处的地面完全面目全非，大地震颤一阵接着一阵，动静大到如雷声在嗡鸣。
陆忻没有给众人太多震撼的时间，他很快下令道：“立刻准备，十分钟内我们要进入深渊底部查看真正的情况，并寻找大祭司的踪迹。”
阿岭立即点头应下：“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苒星人队伍里颇有威望，现在他开了口，其他队伍的队长也都分别应声，跟在他的身后出了主控舱。
几分钟的准备之后，陆忻再次下令，紧接着一艘“飞行器”从星舰的轨道中滑出，朝着下方的深渊飞去。
那艘“飞行器”模样与计鸣曜刚才开走的飞行器形象完全相同，但事实上这艘星舰上只有一艘飞行器，就是被计鸣曜开走的那艘，而现在这艘则是凭空变出来的。
没错，这是由星族人们各自变化成组件，然后最终拼合而成的。
这是陆忻提出来的方法，在知道星族人可以由自己的意念轻松完成变身，并且可以变成任何物体之后，陆忻就想到了这样的方法。星族人的变身拥有体积限制，但这在陆忻看来并不是问题，他可以有很多种办法突破这种限制，比如把某个东西的每个部位拆分开来。
于是陆忻带着苒星族人们看过了各种东西的设计图纸，并帮助他们完成了这样的变化。
随着飞行器离开星舰，逐渐朝着深渊的方向而去，陆忻目光注视那处，从他的身后，也渐渐有一道虚影浮现而出，那是一根透明的触须。
在阿岭等人离开之后，现在的主控室中只剩下了陆忻一个人，所以他不需要刻意隐藏什么，这根触须就这样飘在空中，陆忻看了它一眼，它就轻轻摇晃身子，然后飞速从窗口穿出，追着那艘飞行器往深渊的方向而去。
这个过程没有人注意到，而陆忻也始终在认真地替那艘飞行器指引着，不断下达新的命令，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分离触须的事情。
转眼之间，飞行器已经下沉到深远的深处。
飞行器前方亮起灯光，苒星人们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飞行器不去触碰到嶙峋的墙体，继续不断往下而去。
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往下移动了多久，也没有办法通过时间去判断什么，因为到了这样黑暗的地方，他们的感官似乎都已经被模糊了下来，他们无法分辨时间，更无法确认周围的空间，四周的所有景象似乎都是相同的，他们眼前所能够看到的仍然只是一片窒息压抑的悬崖，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只有陆忻能够通过飞行器的探测功能，看清楚他们下降的高度，并不时向他们传达信息。
在这样持续下降了许久之后，前方的景象似乎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
苒星人们发现周围的石壁突然从漆黑变成了染着某种赤红的颜色。
更加浓烈的深红侵染着他们的双眼，苒星人队伍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阿岭通过自己身上的通讯向陆忻传达讯息，而陆忻事实上也早已经通过数据通讯上的前置摄像，看清了下面的场景。
在墙体变成赤红后大概又过了五分钟，苒星人的飞行器终于在下方的黑暗中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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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
陆忻认真地看着这幕，随即说道：“变化成第二种形态。”
他话音落下，阿岭立即应声，与此同时这艘飞行器凭空消失，苒星人们的身体化作光团后又重新组合，这次他们变成了一台联邦最新型的大型机甲。
原本应该体型巨大的机甲，此刻在这片深渊里却仿佛蚂蚁般渺小，这台机甲小心地踏足在地面之上，小心翼翼地在深渊的最底部探索着可能的道路。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陆忻的触须也已经跟随着他们抵达了深渊底部。
这触须在空中扭曲感受着空气中的气息，最后慢慢地得到了某种结论。
陆忻朝众人开口道：“往你们的左侧走，有东西在那里。”
七十章
深入地底的苒星人们都沉溺在黑暗笼罩的迷惘之中, 亲身所至的这片深渊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令人恐惧，他们只是看着前方，就仿佛能够感受到某种力量正在牵引着他们，要将他们吸入其中。
最终是陆忻的声音, 将他们从绝望的恐惧中惊醒。
清醒过来的瞬间, 阿岭只觉得脑袋仿佛被人泼了一头凉水, 他愣了瞬间后赶紧应声，同时应下了陆忻的话。
阿岭迅速向众人传达命令, 接着往左边深处走去。
同时他也禁不住疑惑又佩服，不明白陆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甚至没有亲临现场, 为什么能够知道正确的方向。
不过转眼阿岭就想出了缘由，应该是他们身上的探测器给了陆忻提示, 毕竟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接触，阿岭深深得意识到科学是非常厉害的东西。
陆忻并不清楚，阿岭对科学盲目的信任让他省去了解释的功夫。
此时此刻他正专注地盯着盯着前方, 而无人能够看到，他视网膜里投射的景象, 却并不是眼前的这间主控室, 而是深渊下方的情形。
陆忻的能力可以将自己的触须分离而出，而那些触须即便离开了身体, 也与他的本体有无法分割的联系，他可以轻易地感知到所有触须周围的状况,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被他留在灿星出租屋里的那截触须。
紧盯着触须那边的环境，陆忻由此指挥着苒星人队伍：“继续往前, 那边可能有一些较小的麻烦，它们应该伤不到你们, 所以你们直接走过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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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住刹那之后，陆忻根据自己的判断认真叮嘱道：“你们注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阿岭连忙小声地回应，紧接着就闭口不言了。
苒星人所变化的这台机甲动作霎时轻了许多，它放轻动作缓慢地走向前方，紧接着他们果然看到了陆忻口中所说的“小麻烦”究竟是什么。
说实话阿岭和他的同伴们根本不觉得那能够被称为“小麻烦”。
深渊最底部的岩壁全部是深红色的，在灯光映照下这些色彩看起来仿佛透着某种油腻的光泽，而随着阿岭他们渐渐往前，那些光泽也越来越明显，甚至从某个瞬间起，阿岭他们发现，机甲所踏足的地面，开始有了浅浅的凹陷，仿佛泥土变得柔软，变成了富有生命力的某种东西。
紧接着他们踏着柔软的红色地面，看到了一处洞口。
准确的说那不像是个洞口，因为它虽然开裂着豁口，但那个口子却像是在呼吸般微微地张合着，内部有尖利的凸起呈现在众人视线当中，腥臭的气息随着洞口的张合阵阵传来，夹带着令人恐惧的味道。
在看到这洞口的瞬间，苒星人组成的机甲僵立片刻，差点因为动作不协调而散架，还是阿岭赶紧回神安抚众人，才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阿岭通过内部通讯小声朝队员们说道：“陆忻先生说这只是小麻烦，伤不到我们，不用怕直接走过去。”
其他人显然不太相信这话，不过他们既然答应要加入战斗，就没有考虑过退路，所以即便眼前的场景惊悚骇人，他们在冷静后也跟随着指挥，缓缓走了进去。
就像是陆忻说的那样，在他们进入洞口的瞬间，原本胀缩的洞口突然用力收紧，那些洞壁上的尖刺朝着机甲袭来，就像是要将它吞噬碾碎。
苒星人变化的机甲材质相当坚硬，寻常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将他们划伤，所以除了瞬间的惊惶，众人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
等了好一阵之后，那尖刺才终于收回，不知道是放弃了进攻，还是认同了他们的进入。
阿岭觉得自己如果是人类躯体，他现在应该已经流了满身汗了。
从怪异的洞口进入之后，苒星人队伍才终于在照明下看清前方的道路，然而在看清前路的瞬间，阿岭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安心得太早了。这个巨大的洞口当中，四周的墙壁都在缓缓地起伏着，而在石壁当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张开的小洞，那些小小的洞口里面满是尖牙，利齿上纠缠着红色的血丝，在灯下泛着冷冽的光，看起来就像是一片血口的海洋。
阿岭头脑空白了刹那，无意识地说道：“我感觉我们就像是……像是在某种怪物的肚子里。”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阿岭恍惚明白了他刚才看着洞口为什么会产生奇怪的感觉，现在想想那洞口明明就像是一张巨大的嘴，而在他们进入那张嘴后，里面又是更多的，无法数尽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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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岭因为自己的联想而骤然发冷，他没有注意到此刻飘在机甲附近的透明触须，只是压抑着声音说道：“前面好像有两条岔路，陆忻先生，我们该往那边走？”
陆忻此刻也在盯着山洞里的画面。
他当然也看清了石壁上面密密麻麻的嘴，他本以为自己应该花点时间来安抚众人，但令人意外的是，苒星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他想的要好得多，只是片刻的僵硬过后，他们竟然又拥有了行动能力。
心里面感慨着苒星人的怪异特质，陆忻没有浪费时间，在感知片刻后继续说道：“左边。”
阿岭连忙应声，沟通着队员们继续往前。
这条通道对置身其中的人内心冲撞极为强烈，压抑扭曲的感觉遍布周身，但不论是阿岭还是他的队友们，大家彼此沉默着往前，没有任何人有退缩的心思。
这支队伍在通道中前进许久，渐渐地石壁和地面变得越来越柔软，下方的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积上了一滩粘稠的淡黄色粘液，腥臭的气息越来越浓，在不知走了多久以后，通道的最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咀嚼骨肉的声音，一下一下，在空寂的通道里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否是受到了刺激，石壁上的无数张嘴巴随着声音传来，也开始张合着发出生涩又诡异的呢喃。
数万道声音重叠交错，那些呢喃汇合成无法想象的嗡鸣，逐渐遮盖了所有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岭顿时慌乱，准备要在通讯中询问陆忻后续的计划，然而层叠的呢喃遮盖了所有的声响，阿岭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却发现就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
当然，他也瞬间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陆忻回答了他，他也根本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们该如何对付这声音？
阿岭慌乱刹那，瞬间没有了主意。
而就在这时候，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原本坚实的土地在这时候竟然自下方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竟似乎要把他们吞噬其中。
阿岭下意识地在这瞬间要命令众人变回飞行器形态，然而当他开口之后，他才发现根本没人能听到他的指令。
这支队伍最重要的就是指令，没办法服从指令，所有的变化和拼凑步骤都会出大问题。
所以在变故发生之际，整台机甲就骤然散架，有的人变成了飞行器部件，有的仍然维持着机甲零件，还有的甚至直接变成了鸟或者别的生物，就这么四散开来。
在这样的场景下阿岭毫无办法，他徒劳地呼喊着命令，却没办法让任何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数人跌落进下方深渊，而他自己也在危急中向下坠去。
身体一阵剧痛，阿岭发现自己似乎被利齿咬住身体，正被朝着深渊下方拖拽而去。
难道只能走到这个地方？他们想尽了办法，别说阻止一切，竟然就连接近大祭司都做不到？
阿岭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而就在这绝望关头，他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身边闪过了一道隐约的流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晃动，紧接着朝这边冲了过来。
在这瞬间，阿岭几乎认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是虚假的幻象，因为他清楚地感受到有某个东西用力圈住他的身体，把他从利齿中救了下来。
身体被无形又显得温柔的力量缓缓托起，一直到被送回重新变得平整的地面之后，阿岭才重新变回人类模样，接着他迅速回头，看向那救下自己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根怪异的白色触须，那是种泛着透明的莹白，那触须看起来略微细长，顶端撑开一颗深紫色的眼球，正用深幽的目光注视着他。
感受到那瞳孔中无法言说的压迫性力量，阿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瞬间竟然有种被虚空注视的感觉。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应该是被这东西所救，阿岭此刻已经被死亡的恐惧侵蚀全身。
他对着这救下了自己的触须，张嘴犹豫许久，才不太利索地开口道：“你……您是什么人？是大祭司身边的那位吗？”
这时候周围的呢喃声已经渐渐小了，阿岭注意到周围地上还躺着其他许多苒星人，他们似乎都是被眼前的触须所救下的。
身上的耳机里传来刺耳的声音，刚才的状况似乎弄坏了讯号接收器，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听见陆忻的指挥了。
现在他们溃不成军，唯一能够倚仗的，似乎就只有面前这怪异的触须了。
阿岭再次看向触须，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触须突然眨了下紫色的眼瞳，接着晃悠一下须尖往右边指去。
阿岭顿时愣住，不太确定地说道：“您是想让我们往右边走？”
触须上下晃了晃，似乎是肯定了阿岭的说法。
阿岭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立即点了头，他从地上爬起来，正要集合周围其他人，而就在这时，看到阿岭行动的触须身形飘忽，突然朝着左边的深幽处而去，眨眼间消失了踪影。
阿岭还没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间，他目光惊愕地看着触须消失的方向，心里满是疑惑。
那位强大的存在，是要单独去某个地方吗？它发现了什么？
七一章
触须的身影瞬间消失, 无法再以视线捕捉。
阿岭低头又尝试了下，发现自己身上的内置通讯器已经彻底报废，看起来再也没有发挥作用的可能性。
到这种地步，他只能暂时停下脚步, 先将人们集合起来, 统计好伤亡再继续行动。
阿岭用了十来分钟, 统计好了周围的情况，刚才地面虽然出现了巨大的洞穴, 但好在触须及时出现救下了大部分人，掉落到洞穴中生死不知的只有三十六人。
剩下的人有的受了伤, 有的受到了精神刺激, 但好在大多数人都还有战斗力。
众人都知道他们来这趟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所以他们没有退缩, 短暂的修整之后，就改变了形态，拼凑成一台较小的飞行器后重新出发了。
他们这次没再换成机甲形态, 因为随时可能崩塌的地面可能会再次让他们陷入危机。
他们选择了触须提前指引的右边那条道路，这座地底深渊对他们来说, 还有很长的路需要探索。
而在这同时, 左边的那条道路中，触须脱离人群后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尽头而去, 最终抵达了一处怪异的红色大门前。
这扇门无比光滑平整，所有的力量和气息都在这扇门前被遮蔽住了, 然而触须在门前徘徊片刻，却竟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开启这扇门的方法, 这是扇没有缝隙的门，但门的那头明显存在着相当大的一片空间。
站在主控室内, 陆忻视线不在眼前的操作台和屏幕上，全都落在了那扇大门之间。
他现在已经清楚，光凭自己的触须，他是没有办法弄清楚门后究竟有什么的，除非他亲自前往查看。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陆忻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抬头朝着红弹看去：“我不在这里，你可以替我追踪阿岭他们，并操纵星舰接应他们吧？”
在苒星人队伍离开之后，这艘星舰上出了星族人，已经没有其他人，所以陆忻并不担心自己暴露什么。
红弹最开始没有意识到陆忻在和自己说话，不过当注意到陆忻的视线朝自己看来后，他顿时颤了一下，连忙保证道：“当然可以！老大您尽管放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没敢问陆忻要去哪里，他身后的机械臂们也都不敢问。
陆忻轻轻点头，接着他也没有多说，只是身前的空气就像是被搅动的水般突然扭曲起来。
不过眨眼之间，陆忻的身体就已经在主控室内消失，而随之出现在他原本位置的，是一条摇摇晃晃的莹白触须。
红弹他们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发出了惊异的机械合成叫声，紧接着好几个小机器人和金属探头朝这边凑过来，像看什么稀奇东西一样看向了触须。
“老，老大变成奇怪的触须了！”红弹震惊无比，忍不住伸出机械臂轻轻朝触须戳去，“老大？是你吗？”
它的机械手臂还没能够碰到那根触须，那原本看起来柔软无害的白色触须就倏地扬起，紧接着在红弹他们的注视之下，缓缓自顶端中间破开一道缝隙，缓缓张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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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深紫色的眼瞳，里面仿佛有深海般令人畏惧的暗流在不住涌动。
只是瞬间的照面，红弹和旁边的一众星族机械就瞬间僵住了。
接着只听得噼里啪啦地一阵金属落地声响起，星族人们畏畏缩缩地散落了一地零件。
陆忻没有分太多神在自己的触须身上。
他在宽敞甬道中站稳身形，在察觉到红弹他们安分下来之后，他就迅速地收回了心神，开始认真观察自己眼前的这道夸张的血红色巨门。
陆忻抬起右手，掌心轻轻触碰到那扇表面光滑的门。
与其说那东西是门，倒不如说它更像是某种活着的东西，它的表面看起来猩红一片，然而当陆忻靠近后仔细触碰，才发现它其中竟然遍布着无数血丝。那些血丝密密麻麻如同密网般织成了眼前这扇大门，并且仔细看去，那些血甚至在隐隐流动着。
掌心触碰之下，这东西甚至还微微泛着温热。
陆忻目光变化，到这时候已经从进入其中后的大部分异状判断清了眼前的情况，从他们进入的那个如同巨嘴般的洞口，到后来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嘴和牙齿，还有这不断胀缩的石壁，以及眼前温热的，由鲜血编织成的大门，陆忻已经再明白不过。
在这片深渊之下，埋藏着的应该是一只巨大的异兽。
一只体积超乎寻常，身躯恐怕足足占据了这颗星球有三分之一体积的巨兽。
它是活着的，大概早在不知道多少万年前，它就已经在这里了，又或者它根本和这颗星球同寿，直接从成型起就是这颗星球的一部分。它始终在这颗星球的地底下蛰伏着，等待某日有人发现它的踪迹。
毫无疑问，发现它的人就是大祭司。
陆忻不清楚大祭司究竟是如何找到它的，但大概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巨兽的帮助，那位大祭司才能够凭空得到力量，成为原本只有二十六小时寿命的苒星人中的长寿者，并因此拥有了反抗碧苒母神的勇气和力量。
只是不知道大祭司得到这些力量，让深渊中的怪物重见天日，究竟是成功完成了反抗，还是只是成为了被利用的工具。
陆忻目光沉凝，忽地又蹙起眉头。
虽然很多事情都已经能够说通，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深埋地底的巨大异兽，为什么能够被大祭司所发现，真的只是运气而已？还是说有什么别的人引导他做了这样的事情？
陆忻在这瞬间想到了周乐叙，他是为了周乐叙而来的，而周乐叙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陆忻没有在门前耽误太久。
既然眼前的这扇门没有缝隙，那么只要给它制造缝隙，这扇门就能够打开了。
当这个念头在陆忻的脑中升起，他双眸闭上复又睁开，眼瞳里的紫色似乎又深沉了许多，他的衣服下摆突然有无数白色触须伸出，在这片空间里无限延伸摇晃，转眼之间便蔓延着将整扇大门包裹其中。
而伴随着那些触须贴在大门之上，那原本坚固的鲜血密网突然之间就像是承受了某种惊吓般，那东西瞬间开始挣扎起来，然而它的挣扎并没有在触须们的抚摸下坚持太长时间，仅仅只是十来秒的功夫，原本看似坚固的大门就骤然崩坏，紧接着破碎成了坚硬的块状血肉。
大门霎时开启，从内部有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弥漫开来，与此同时从大门内涌出来的还有许多带着血块的淡黄色脓水。
陆忻早有准备，在大门被破开的刹那，他就已经闪身避开到了旁边，并且用自己的触须撑开屏障，护在了自己的面前。
稀里哗啦地流淌了好几秒，那些脓水才算是停止涌动，陆忻有些嫌恶地看了眼这场景，双脚离地飘在空中，迅速从血门中穿过，朝着更深的内部而去。
·
同时，神庙附近。
计鸣曜在操纵着飞行器绕巨树飞了两圈之后，终于完成了炸药的部署，他没有耗费时间，在检查确定一切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他按动自己手中的炸药控制器，一瞬间引爆了所有的炸药。
MSA为对抗异兽而特制的炸药，用在神明的身上也相当的有效，在这次攻击之后，那棵无比巨大的树木狠狠地颤抖着，枝叶和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起来，似乎遭受了相当严重的影响。
计鸣曜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神明”这种存在，在联邦里并不罕见，事实上虽然大部分联邦人并不盲目从信这种东西，但整个联邦范围极大，总有某些星球或者区域，信奉着那些拥有毁灭性力量或者特殊能力的存在。
对于这样的神明，MSA并不清楚应该如何对他们归类，祂们大多数是对人类友善的，甚至不断用自己的力量庇护信奉祂们的子民，而他们的力量自然也是无比强大和神奇的。
只是在这其中，当然也有某些失控或者危险的存在，作为专门处理特殊事件的组织，MSA当然也曾经处理过类似的任务。
而在这些任务当中，计鸣曜发现，对付异兽的武器，在对付神明的时候是很有用的。
这些神明和异兽，存在的形式不同，对待人类的态度不同，生命的形态不同，但似乎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所以在动手之前，计鸣曜就已经预知了结果。
而这也是他坚持自己单独行动，而不带其他人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投放炸弹和引爆炸弹，并不需要更多的人。
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对一位神明来说，想限制祂的力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用上了星舰上近乎半数的炸药，也只能限制对方最多两小时而已，而这还是在巨树正在和大祭司那边的力量战斗，没能够顾忌计鸣曜，或者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情况下做到的。
在这两小时中，他们必须要完成更多的行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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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鸣曜紧盯着树叶不断脱落，正逐渐开始暴怒的巨树，在脑海中轻轻唤了陆忻的名字。
为了预防中途出现变数，或者信息无法准确的传送，早在出发之前，计鸣曜就运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再次和陆忻建立了联系。
计鸣曜呼唤过陆忻的名字，朝着那边询问状况。
在原本的计划之中，现在的陆忻应该已经指挥苒星人们进入了深渊，开始寻找大祭司的踪迹。
然而他呼唤了好几遍，却并没有得到陆忻那边传来的任何回应。
计鸣曜微微蹙眉，目光逐渐变得沉冷。
他感受不到陆忻那边的任何联系，他们之间的感应，就仿佛被某种东西凭空切断了一般。
七二章
计鸣曜意识到不对, 几乎是立刻就拿起终端，朝着星舰里拨了过去。
几乎只在瞬间，星舰那头的红弹就接听了通讯，如今作为机械生物的红弹几乎就是个活的终端机器, 带领着星族人们负责整艘星舰的所有运作, 所以它处理任何事情的速度都极快。
然而似乎是在接下通讯之后, 红弹才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变得犹豫起来, 并没有立刻出声。
计鸣曜在它之前开口问道：“陆忻现在在星舰上吗？”
红弹的机械合成音过了几秒才从那头传来，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含糊：“当然, 他是星舰的指挥者, 现在正在指挥苒星人进行战斗。”
计鸣曜毫不犹豫：“把通讯接到主控室，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红弹：“……”
计鸣曜问道：“有什么不方便吗？”
红弹：“……”
计鸣曜面色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出了问题，于是继续说道：“MSA对待员工还算不错，但如果说发现员工有隐瞒真相导致任务失败, 后果将不只是开除而已。”
在计鸣曜听着冷淡无比的威胁声中，红弹终于再也扛不住, 用机械合成音模拟出了哭腔：“我不知道啊队长！”
它的回答令计鸣曜蹙起了眉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红弹卖惨卖得真情实感, 机械合成音竟然也被它哭出了委屈的感觉：“就是不知道啊，苒星人的队伍失去联系了, 老大去找他们，接着也失去联系了, 我现在谁都联络不到！”
计鸣曜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沉, 却并没有太多惊讶的感觉。
他对自己的特殊能力再了解不过，早在之前发现自己在脑海里呼唤不到陆忻的时候, 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联络红弹只是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出的事情。
没有给红弹太多时间去平复心情，计鸣曜心里担忧着陆忻，迅速说道：“你现在就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他们到底是在哪里失踪的？他们在深渊下面看到了什么？”
红弹见计鸣曜冷静理智，没向自己发怒，微微松了口气后赶紧说道：“是这样的，他们在深渊下面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洞穴，洞穴里面有很多张嘴，他们进去以后……”
红弹认真讲述着，计鸣曜也在认真地听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计鸣曜视线里忽地晃过一道黑影。
黑色的影子起初只是出现在飞行器的窗口之外，计鸣曜认为那是巨树的藤蔓，并没有过多在意，他急于知道陆忻和苒星人们的情况，没时间分散注意。
然而当红弹讲述到一半之际，他视线黑影再次出现，这次却不是在窗外，而是在自己的侧后方。
计鸣曜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道影子，他骤然回过头去，却没能够追逐到对方的身影。
只是在飞行器中，这艘飞行器的控制台就像是突然被某种怪异的力量所控制，面板上的操作按钮一个个被按下，屏幕开始跳跃起怪异的光芒，无数不知意义的数字也在其中浮现开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计鸣曜视线骤然凝住。
五秒钟后，苒星巨树之旁，小型飞行器轰然炸开，在空中绽开成一道壮丽的花火，浓烟和碎屑纷纷从高空如雨般坠落而下。
与此同时，星舰中的红弹也听到了从通讯器里传来的一声震天炸响。
它整个懵了片刻，等回神才赶紧喊道：“队长？队长？！”
它连着叫了好几声，但那头再也没有计鸣曜的声音传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无法接通的忙音。
红色小机器人呆呆立在空荡荡的星舰主控室里，机器人的屏幕上露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
旁边的十来条条机械臂慢慢朝它伸了过来，各自比划着各种各样的收拾，有的焦急有的缓慢，还有的只是单纯地表达了鄙夷。
红弹盯着看了十来秒后忍不住把扩音器的声音开到了最大：“你们一个一个来！我看不过来了！”
它用噪音攻击成功地让周围的十来条机械臂停止了动作，不过只静了片刻，大家就又担心地比划起来，红弹挑了其中动作最平稳的那个，盯着它看了半天才点点头，说道：“对，出事了，出大事了。”
红弹的心情和他的机械身躯一样麻木，它丧失感情地说道：“所有人都失联了。”
连最沉稳可靠的计鸣曜计队长，也在一声砰然炸响后彻底失去了音讯。
红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本来应该在旁边作为后勤的机械生命，实在是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责任。
它和眼前的机械臂们对视片刻，终于在其他星族人的提醒下想起了什么，赶紧回过头朝主控室中间座位上的那条触须看去，它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这位给忘了！
红弹：“老大！老大您能听见我说话对吗？”
它话音刚落，却发现那条原本恐怖无比的触须，此刻竟然已经软软地耷拉在了座位上，深紫色的双眼半睁着，似乎正陷入了某种困倦之中。
红弹顿时愣住：“老大的触须怎么不动了？”
它盯着机械臂，听着机械们奇怪的声响，它半天才喊道：“怎么可能是开了待机模式！老大又不是机器！”
机械臂们赶紧摇晃起来，大家都做出了无辜的手势。
红弹半天才妥协似的，无力地说道：“老大，您千万要好好回来……”
再不回来，这颗星球可能真的要炸了。
红弹在心里面默默补充道，而且到这种情况，他们再要跑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
深渊，光滑大门后的洞穴深处。
陆忻以自身最快的速度往里掠去，与此同时，他也在尝试着用各种方式联络外面的人。
苒星人那边的通讯器似乎坏了，要联络他们是不可能的，同时他和星舰上面的联络也失去了，这些其实都是陆忻在进入洞穴之前就能想到的事情，但令他真正在意的是，他和自己触须之间的感应也断了。
这几乎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情，他和自己的触须拥有着极为强烈的感应，能够随时知晓触须周围的状况，更能够通过和触须的转移调换位置，但现在这些都做不到了。
是这个地方的原因？
陆忻猜测着这个诡异的地方当中，大概有着什么能够干扰他能力的封印或者特殊能量场。
想到这里，陆忻又记起自己还有另一个联络外界的方式，于是他尝试着在脑海里呼唤起计鸣曜的名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任何回应。
这片地方不光切断了他和自己触须之间的感应，甚至还能干扰他和计鸣曜之间的感应，陆忻记得计鸣曜的能力是空间能力，那种能力会默认他与计鸣曜处于同一个空间里，即便相隔再远，他们也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而计鸣曜的能力唯一失去作用的时候，就是在星族人把他们送往不同时间线的时候。
空间能力会受限于时间。
所以眼前的这片空间，是在现实时间之外的一片区域？
陆忻心里面大致有了猜测，他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慌乱的情绪，这里的情况在他看来并不算糟糕，倒不如说，能找到这里，他觉得是件运气不错的事情。
这样一片特殊的空间，必定有着某种特殊的作用，大祭司既然会在地底深处弄出这么一个地方，那么这里肯定藏着什么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秘密。
陆忻觉得自己离他想要找的东西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速度不减，继续往尽头处赶去，随着他不断往前，这片看起来全是虚无，只能够看到一片薄薄血雾，笼罩着一阵腥臭气息的空间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亮。
陆忻循着光亮赶去，中途有无数蛛网般的血色丝线朝他袭来，仿佛活物般试图将他缚住，要将他变成这片空间中的一部分，然而这些力量对于现在的陆忻来说丝毫不是威胁，他连视线都没有多分去半点，每当那些血色蛛网靠近他的身体，它们就像是被火焰所灼伤，立即发出凄惨的叫声往后缩走了。
无数的攻击都落了空，陆忻在危险的神秘空间里仿若闲庭信步。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忻终于彻底来到了那片亮光面前。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楚了端坐在白色亮光之下的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浑身被红色的血线蛛网缠绕着，那些蛛网将他的姿势固定成了一个略显怪异的坐姿，他两腿盘起，双手却紧紧地被束在身前环抱着胸口，同时他的脑袋微微后仰，脖颈弯折得十分厉害，脊背也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朝后方弯曲着，看起来就像是一柄被拉扯到极限的弓。
他的姿势让陆忻瞬间想到了神庙广场外面那群姿态怪异的石像。
陆忻怀揣着复杂的心思，来到那人的面前，接着他神色凝重地看向那个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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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脖颈高高仰起，脑袋近乎折到了身后，陆忻也是拨开蛛网绕到他的后方，才从那张倒着的面孔中辨认出熟悉的模样。
那是个看起来面孔年轻的男人，头发是褐色的，皮肤偏白，五官柔和，眉梢处有颗明显的黑痣。
这个人就是陆忻在寻找的周乐叙，是他从小抚养大的弟弟。
可是和俞邬不同，周乐叙的状况看起来并不好，他在这里不知道已经沉睡了多久，身上的血色蛛网厚重到似乎要将他缠进茧里。
而陆忻仔细分辨着他身上的气息，更是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周乐叙的身上有着十分浓烈的异兽污染。
那污染遍布他的全身，几乎已经将他改造成了完全不同于人的存在。
七三章
陆忻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抬起手试图触碰对方，但在意料之中，他的手并不能真正地触碰到周乐叙，在即将靠近对方身体的刹那, 他凭空感觉到了一阵无形的阻力。
这阵阻力远不是普通的阻隔那么简单, 陆忻发现自己能够看到周乐叙, 但却无法准确地感知到他的位置。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明明就在自己的面前, 但却不在任何一处。
原来这就是这片空间的奇异之处？
难怪自己在整颗苒星寻找许久，却都没有察觉到周乐叙的任何踪迹。
要怎么才能把人放出来？
陆忻仔细思索着, 目光微沉尝试呼唤对方的名字, 可惜这样的呼唤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周乐叙双眼紧闭, 仿佛石像般定在那里，陆忻甚至难以辨认他究竟是死是活。
实在没有办法，或许只能把这蛛网给先弄破了。
陆忻双目之中的幽紫越来越深邃, 他的双腿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无数的触须，这些触须长长自衣摆下方伸出, 逐渐往空间深处蔓延。
在陆忻的触须渗进那些血丝当中时, 他听见整个空间里都响起了怪异的惊叫低吼。
那些声音全部交织在一起，像是从墙壁中透出, 从地面的缝隙里渗出，从高悬的天空中降下, 整个空间仿佛每个地方都充斥着这样的声音，它并不算刺耳尖利, 却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声音里的恐怖压抑足以令所有正常人脑海中产生诡异的幻觉，然而对陆忻来说, 那却只是毫无意义的吵闹。
他朝着四周瞪视一眼，甚至没有开口，那些声音就仿佛被什么所吓住，竟不再开口了。
这么胆小？
陆忻莫名觉得这片空间里的东西似乎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唬人，解决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收敛心神再次把目光落回了周乐叙的身上。
此时那些触须已经彻底控制住红色的蛛网，并逐渐拆解它们，要令它们松开。
然而就在他这么做的同时，陆忻发现周乐叙的肩膀和手臂上，平白出现了无数龟裂般的痕迹。
血迹从他的身体上滴落下来，他的皮肤犹如被怪异的力量所切割，伤痕深得可怕。
陆忻目光微凝，立即注意到，这些伤痕的模样，似乎和他切割那些蛛网时留下的痕迹相同。
光怪陆离的事情陆忻早已经看过不少，所以此刻他也瞬间明白过来，他的力量在作用到蛛网上的同时，似乎也会直接作用在周乐叙的身上。
陆忻微微蹙眉：“共生？”
他无法立刻得出结论，但这结论并不重要，他需要考虑的是就在这里直接杀死周乐叙，还是想办法把他给救出去，救人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恐怕会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在经历过背叛和伤害之后，他对自己所谓的这几位“弟弟”已经不再有感情，他当初可以毫不犹豫地朝俞邬下重手，现在当然也可以不眨眼地把周乐叙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
但真正令他犹豫的是，他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从周乐叙的嘴里套出来。
如果错失了这个机会，他或许永远也没机会知道当初的真相了。
他对自己的弟弟们很了解，所以他当然也明白，当初的事情不会是光凭他们四个就能够做到的，在他们的身后，必然还存在着某个家伙，那家伙如同戏耍般操纵了一切，轻易地改变了他所有的生活。
该记下的仇陆忻一个也不会少记，而也正因为这样，他现在得先留下周乐叙的性命。
而且以周乐叙现在的模样来说——
陆忻心中略有猜测，却没有深想下去，他现在不会去考虑那些东西。
他抬起头，打算尝试其他更加缓和的方式，但他还没来得及再有动作，耳中就再次听见了怪异的声音。
不过这次声音并不是来自于眼前这片空间的，那声音似乎是来自更深处的深渊里，同时又包围了所有，它像是从数十万人的口中同时发出，在某个瞬间竟然让陆忻联想到了某种诅咒。
但当陆忻认真去听时，他才发现那声音竟然是能够听懂的语言。
“深渊之中的伟大存在……”
“历史深处的古老神祇……”
“强大的诉说者与记叙者，苒星族人的拯救者啊……请您于黎明的深渊中苏醒归来吧……”
声音层层叠叠，从无数张口中发出，又以不同的速度抵达陆忻的耳中。
随着那声音传来，陆忻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力量如同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朝着血色的蛛网中渗透而去，那速度和强度竟然令陆忻也来不及阻止。
而当陆忻再要去斩断它时，它蛛丝和力量之间的联系已经无比坚韧，似乎再也无法被斩断了。
“这是……”
陆忻迟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那些声音里的力量逐渐有了形状，它们慢慢凝成扭曲的光海，整个将蛛网和网中的周乐叙包裹，其中竟隐隐散发出了某种近乎圣洁的力量。
这些力量令陆忻产生了某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也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从刚才他隐约听到的那些祷词来看，这些力量似乎与祈愿和信仰挂钩。
陆忻仔细思索着，慢慢在心里面理出了个大概的头绪，大祭司身为苒星的神族祭祀，原本应该是碧苒母神最忠诚的信徒，然而因为某种原因和某段奇遇，他认识了某位与母神同样强大的存在，并掌握了对抗母神的方法。
那个强大的存在，看起来应该就是刚才那些呢喃里提到的存在，也就是此刻深渊里面的这个东西。
但它似乎正处于某种特殊的状态，还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而大祭司所做的事情，就是要把它彻底唤醒，让它成为苒星种族新的神明，彻底取代那位碧苒母神。
可是想到这里，陆忻仍然有所不解。
虽然他不清楚大祭司所信仰的东西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可他知道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它只是一只面貌狰狞丑陋的异兽，纵然它在MSA的力量体系划分中大概能排上特级，但它总归也只是一只异兽。
异兽在大多数时候和人类都是敌对状态，也有少部分不会造成破坏，但它们也多半不会和人接触。
可是现在，陆忻却看到那位大祭司发动仪式，利用无数人的祈求和信仰，将某种类似愿力的东西灌注到了这片空间里，给了这捆束着周乐叙的蛛网。
而在陆忻的视线当中，蛛网内部的周乐叙身躯和脸颊正在一点点被蛛网覆盖，渐渐看不清原貌，仿佛即将与这片诡异的空间同化。
陆忻难以明白，眼前的这一幕究竟代表着什么。
为什么异兽能够接纳人类祈愿的力量，为什么这些力量正在让眼前的这片空间产生难以想象的改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忻的心里逐渐有一个更加疯狂怪异的念头产生，这让他禁不住有种错乱的感觉。
他的心神处于震惊的旋涡中，但此刻的场景却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去细想，周乐叙的身形很快就要被血色蛛网彻底吞噬，这些蛛网已经逐渐变成了粗壮的血管，它们难以被斩断，更无法被理解，所有的事情都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摆在陆忻眼前的似乎只剩下了两条路，杀了周乐叙，或者眼看着这场仪式完成。
陆忻目光微凛，触须在身后狂舞，毁灭的力量逐渐凝聚于他的触须尖端。
·
正在此时，深渊里的另一条隧道中，阿岭重重倒在地上，身上散发出点点破碎的光芒，机械形态眼前要无法维持，他在地上翻滚两圈，顺势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呛咳两声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战场，阿岭的表情已经有些绝望。
就在刚才，他们的队伍遭遇了大祭司身边的精锐卫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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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位置原本是属于阿岭他们的，按照基因里的记忆，阿岭他们从自己的先祖许多代以前开始，就是大祭司身边最忠诚的守卫，然而就连阿岭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大祭司身边的位置，早已经被取代了。
大祭司偷偷地培养了一批新的忠诚者，他们暗中做了许多的事情，而这些阿岭他们统统毫无察觉。
不，阿岭突然想到，或许他们的先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他们的生命只有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当他们死亡之后，新的生命诞生，对大祭司的行动依然一无所知。
大祭司能够改变他们的记忆，控制哪些记忆该留下，哪些该被清除。
到了现在，一切终于迎来了最终。
阿岭看到自己的同伴们被那群祭祀卫兵所击败，而他们即使已经用上了变化的能力，利用机械身躯去战斗，也依然很难突破眼前的防线。
那群卫兵的身上披着一层血色的铠甲，铠甲上面仿佛有血光流动，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抵挡所有的攻击。
通道中不断传来奇怪的声音，无数人的念诵合成了如有实质的力量，正在不住地影响着所有人，令阿岭他们更弱，而卫兵们更强。
阿岭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恍惚地看着这幕，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从出生起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短暂，所以他好奇于外面的世界，羡慕着拥有漫长生命的人类，他主动和那个叫陆忻的人接触，听他讲述自己的故事，相信他并跟着他离开高塔。
最开始他只是想过和其他同族人不同的人生，他想在生命结束之前，至少能从高空俯瞰这颗星球。
但随着和陆忻计鸣曜他们不断接触，听到更多关于这颗星球的真相，知道更多或怪异或令人震惊的事情，他心里的愿望也渐渐有了改变。
他逐渐不满足于走得更远，看得更多。
他想为自己短暂的声名留下更多痕迹。
比如在死前做一件改变世界的大事。
阿岭笑了起来，他迟缓地眨动双眼，撑着手慢慢站起身，他支着破损的身躯，拼命地朝通道尽头奔去。
七四章
阿岭不知道自己能走出多少步, 他只是不愿意留在原地，不甘心就此结束，所以在力尽之际忍不住使出了最后的力量往前而去。
而不出意外的，在他跨出步履的同时, 几名祭司守卫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并以最快的速度拦截了他。
阿岭没有力气闪躲, 脚步却不曾停下。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 一道激光从他的身后飞射而来，将那道攻击拦在了他的面前。
直到这个时候, 阿岭的表情才终于有了变化, 他侧头看去，发现刚才出手的是自己的队友之一。
对方应该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了, 阿岭记得他不久前还吐血倒在地上，眼看着已经没有战斗的能力，却没想到只是一眨眼, 他竟然又变回了战斗机械的形态，替阿岭阻拦了攻击。
看阿岭转过头来, 那名队友晃了下自己的身体, 大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去, 去找大祭司问清楚！阻止这一切！”
阿岭怔住刹那，与此同时其他队友也迅速拿起武器, 或者干脆自己化身成武器，开始疯狂扫射前方, 一条沾着血的路从人堆里被开辟了出来，温热的鲜血溅落在阿岭的脸上, 他看到有的人甚至没多说上什么，就在混战中被撕碎了身躯。
而那些人冲撞拼杀，脸上甚至还带着亢奋的笑。
阿岭呆呆地看着这幕，心里面突然有些不明白。
这也是他设想的结局吗？
作为短生的种族他不甘平静地死去，所以想要在仅有的时间里追逐真相，改变这个星球，可是热烈的代价就是要燃烧吗？这值得吗？
阿岭困惑于自己的选择，可没人给他困惑的时间，其他人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算是什么，他们只是急切地想要完成这次的任务。
怔然之间，阿岭听见其中一人喊道：“赶紧，再不过去可就来不及了，你忘了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了吗，肯定还有很多人等着咱们去救呢！”
还有人等着……
阿岭瞬间像是被一盆凉水浇过头顶，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时间去想别的，他得尽快赶到通道的尽头，尽快见到大祭司，只有阻止了一切，他才有能力再回来救人。
紧咬着牙，阿岭感觉自己的双足似乎再次恢复了力气，他再次赶往前方，这次脚步明显比之前要坚实了许多。
身侧的攻击全数被人挡下，前方的进攻也都被他避开，他拼尽全力冲破守卫的阻隔，终于在耗尽力气之前成功地脱离了包围，一头扎进了前方那扇金色的大门之间。
令他意外的是，在他身体穿过大门的瞬间，他发现身后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刚才那激烈无比的战斗声，武器和弹药交错的声音，这些全部都不见了踪影，而阿岭入眼所见的，竟然是一片昏暗沉寂的宽阔空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忻很难相信，在这片深渊最深处的地方，竟然还有着这样一片宽阔空荡的区域。
不对，阿岭紧盯着这处地方，突然间发现这里其实并不空荡。
他在地面看到了无数立着的石碑。
这些石碑密密麻麻以规整的排序立在这片空间中，放眼望去阿岭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估算它有多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阿岭根本无法相信苒星上面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这些石碑全都是坟墓。
阿岭认出来了，因为他走过去，在某几块石碑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名字。
阳光照耀下的苒星生机勃勃，人们欢歌笑语，崭新的生命们会以最好的面貌，期待每个清晨的到来。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颗星球地底的深处，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它静静地竖立着苒星上所有人名字的墓碑，安静沉默地祭奠着每天逝去的所有亡魂。
所有的苒星人都只有一天的寿命，他们从出生起就带着记忆，带着传承自先祖的名字，他们本没有墓碑，因为在苒星人的观念中，凋零就代表着新生，所以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当然死亡也不需要祭奠，因为他们的后代会继承他们的一切，继续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下去。
是谁替他们立了碑？
阿岭无声地看着这些石碑，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
他表情凝重几分，穿过层层叠叠的墓碑朝着静谧深处走去，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前方的雾气也渐渐地从浓厚到稀薄，最后他数不清自己穿过了多少列石碑，他终于在墓地的尽头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大祭司就站在墓地的最前端，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再穿那身代表着碧苒母神忠实信徒的祭司长袍，他只穿着件非常朴素的白色袍子，模样仍然看起来十分年轻，但目光却已经历尽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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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岭到来的时候，他的手里面正端着一个酒杯，杯子里盛满血红色的液体，里面正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他的神态很平静，他应该是没有预料到有人能闯进这里，但对于阿岭的到来，他却也并不惊异。
他只是仍然保持着那副温和模样，对着阿岭浅浅笑道：“你来晚了，仪式已经开始了，不过你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在旁边看看吧。”
阿岭沉默不语，定定地看着这位让所有苒星人都敬重的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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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大祭司那句话的刹那，他的心几乎是立刻沉到了谷底。
然而他仍不死心，即便对方那样说了，他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大祭司的酒杯上或者身上，思索着自己是否还能做点什么。
但大祭司很轻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随即说道：“不要白费力气，在我面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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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的夙愿正在等待实现，大祭司的语气比往常轻松了许多，甚至隐含着浅淡的笑意。
阿岭无法理解大祭司的心情，他只是不能接受，他缓慢地靠近对方，刻在基因里的习惯令他想要向对方行礼，但他以理智强行压制了这样的习惯，硬挺着脖颈笔直站立着问道：“大祭司，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您明明知道真正交手过后，很多人都会死，甚至连这颗星球可能都会彻底湮灭。”
大祭司脸上的表情仍没有变化，他轻轻地应声，过了两秒才回头，看向那片黑压压的墓碑，问道：“你刚才从那边走过，你看到那些墓碑了吗？”
阿岭身形微顿，随即点头：“看到了，那是先祖们的墓碑。”
“不是的。”大祭司摇了摇头，纠正道：“那是我们所有苒星人的墓碑。”
阿岭蹙起眉头，没办法理解这句话：“先祖们虽然故去，但我们作为他们生命的延续，每天都在好好地生活着，他们的意志并没有终结。”
他这番话说得认真笃定，没有半点犹豫。
大祭司却专注又若有所思般盯着他，看得他心里生出了无法形容的怪异感。
几秒过后，大祭司才敛着眉宇，用复杂地语气开口道：“你说错了，你先祖的意志不在这里，不在任何地方，他们早就消失了。”
他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有种凝滞的感觉，他目光仍然没有放过阿岭，眼神似乎要将后者洞穿，片刻后才悠悠地说道：“因为某些奇遇，我活的时间比你们都要长，长了很多，所以我见过的东西也比你们多了很多。
“我看到每个生命在朝阳初升的时候诞生，也看到他们在晨昏交界时死亡，紧接着他们的后代又从那具身体里复苏。
“这样的轮回我看了很多遍，我也看到了昨天性格暴躁的朋友，次日成了温柔内敛的样子，看到他们明明顶着相同的皮囊，拥有相同的名字，却在太阳升起后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或许是血脉传承，但却绝对不是什么意志传承，因为我们的生命流逝太快，所有人的模样都还没有成型，就已经被时间给抛弃了。
“所以我给他们立了碑，我记录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想记得他们，把他们存在的痕迹留下来，可是这很难，到了现在，连我都快不记得每个皮囊下面的人最初的样子了。”
阿岭原本是要反驳的，他已经准备好了许多话，去针对大祭司所有的观点进行反驳。
可是在听到这番话之后，他那些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大祭司忽地笑了起来，他随即换了种语气，又说道：“你知道这个宇宙有多大吗？”
阿岭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大祭司点头，接着阿岭的话继续说道：“没错，没有人知道。”
他紧接着又道：“这个世界上有着无穷无尽的秘密，那些知识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在我们头顶的星空里，在我们呼吸的空气中，可是我们盲目短暂地活着，却对它们一无所知。
“我们甚至连离开这颗星球，从上空俯瞰它的权力都没有，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就是我们短暂的寿命。
“阿岭，你想过为什么吗？”
阿岭的心神已经在大祭司的言语中受到了无数的震撼，他无法回答大祭司的问题，在被问到的时候，只能双目失神地摇摇头。
大祭司直视着他的眼睛，似悲哀似愤怒地说道：“因为我们的母神。”
“祂需要虔诚的信徒以维系祂的力量，祂需要勤劳的人们为他修建庙宇殿堂，祂需要可以任祂驱使的力量，为他做任何事情，而这样的种族，是不需要好奇心和探知欲的。”大祭司字字句句如同钢刀般凿进阿岭心底，“所以祂制造出了我们，一个短暂到来不及探知任何知识的种族。”
七五章
阿岭所承受的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
在这瞬间他愕然到找不出言语作为回应, 他只是莫名地在心底里生出了一个有些好笑的想法，他想大概从他这代往上数，大概他的祖先们没有的人生能比他更跌宕起伏了。
他的确做到了比任何人活得都要精彩，但这种精彩却让他感觉到了茫然无措。
是母神创造了他们, 但也是母神, 给了他们注定短暂的未来。
这对他们来说, 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
阿岭带着劝阻大祭司的心思赶来，然而当他真正来到了大祭司的面前, 他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能力说动对方，甚至还隐隐被对方所说的话语牵动了心神。
他甚至无法否认大祭司的说法, 如果他的推测是对的, 那么反抗又有什么错呢？
他也想要作为健全的种族，活得长一点, 再长一点，能够有时间触碰那些未知的事物，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去看清楚世界的模样。
如果母神不肯让他们如愿,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反抗？
阿岭头脑里某种思绪正在上涌，他竭力地令自己保持平静, 令自己不被莫名的冲动影响情绪, 过了好一阵他才干巴巴地眨了下眼睛，用和平时比滞涩了很多的声音问道：“您刚才的意思是, 母神他创造出我们，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目的的, 而他之所以只给予了我们如此短暂的生命，只是因为他认为我们不需要活那么久？”
大祭司的目光温和, 唇角的笑容却显露出了几分自嘲，他点头说道：“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阿岭张了张嘴, 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任谁知道自己的先祖们信奉了多年的神竟然是这幅样子，心情大概都会变得无法言说。
阿岭闭了闭眼睛，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但他却奇异地跟着这话继续说了下去：“您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事情，那么您现在要做的事又是什么？您作为母神创造出的子民，是如何活了那样长的时间……又是怎么反抗他的？”
大祭司的目光深邃几分，他以一种格外冷静的表情看着阿岭，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吗？”
阿岭茫然了瞬间，随即说道：“是苒星平原的地底，是深渊之下……”
大祭司摇了摇头：“不，这并不全是地底。”
阿岭仍然没明白大祭司的意思，他眉心微微蹙起，正要询问就听见大祭司继续说道：“如果我不说出来，你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在苒星的地下沉睡着一位真正强大的存在，祂的躯体占据了小半颗苒星，不，应该说祂就是苒星的一部分，这颗星球就是祂的身体，我们正活在祂的身体上。
“祂出现在这里，比母神早了许多，或者可以说，其实祂才是这颗星球真正的主人，是我们的神灵。
“阿岭，那次我因为一场意外跌入地底深渊，我遇见了祂，而某位先知告诉我，想要改变我们种族的命运，我们需要唤醒祂，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解除母神对苒星人的诅咒。”
阿岭双目蓦然睁大，他只是个普通的苒星人，在他传承下来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故事。
他无法想象，在他们的地底，竟然住着一位如此庞然大物。
阿岭喃喃道：“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
大祭司点头，目光柔和了许多：“我们就在祂的身体里，祂沉睡了太多年，现在很难调动力量帮助我们对抗母神，不过没有关系，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用那群外来者的恐惧供养祂，将苒星人对母神的祈祷转嫁给祂。
“还有很大一部分苒星人，他们已经理解了我的目的，也真诚地信奉着祂，祂很快就能够重获力量，真正自沉睡中苏醒，祂将带领苒星人寻得真正的黎明，带我们找寻真理和未来。
“阿岭，你现在还想要阻止我吗？”
随着他们的对话，阿岭突然发现四周的景象不知何时起已经有了改变，无数泛着红的光芒从身后的墓碑间涌出，它们带着怪异的气息升上高空，在头顶上方凝聚成血红色的阴云。
那些阴云缓慢地糅合，接着又变成了一团鲜血般的球状体。
阿岭怔然地看着那东西，忽然又觉得它像是一颗心脏，无数密密麻麻的血丝自它的后方延伸出去，朝着昏暗的空间深处而去，不知道究竟指向了何方。
在这瞬间，阿岭恍然意识到这就是大祭司所说的仪式。
仪式的确已经开始了，凭着他的力量，似乎根本也无法阻挡。
阿岭回过头，注意到大祭司一手握着杯子，另一只手朝他伸出，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无数的念头自心头闪过，阿岭想到刚才大祭司说的那些话，想到他继承而来的记忆，想到母神，还有眼前的怪物，最后想起了拼尽全力送他进入这里的队友们，还有信任着他的陆忻和计鸣曜。
阿岭木着脸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大祭司的手。
然后他右手忽地用力擒住大祭司，右手迅速探出，夺向对方手里的酒杯！
大祭司的反应很快，他在阿岭出手的瞬间就将拿着酒杯的手缩了回去，然而阿岭身为前祭司护卫，身手远比只精通神术的大祭司要快了很多。
他左手用力扣住酒杯，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把杯子里的红色液体倒了出去。
那些液体洒得很远，霎时之间地面全被染红，与此同时“叮”地一个声音响起，阿岭注意到在被洒出的液体当中，有一个泛着银的戒指般的东西也落在了地上。
阿岭精神瞬间一震，与此同时心里面也稍微松了口气。
眼前的画面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他从来到这个地方，见到大祭司起，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大祭司不是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人，他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却莫名地端着一个杯子，这怎么都不合常理。
排除掉大祭司在故作姿态，那结果就只能是因为他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祭司眼下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举行仪式，那么他手里的东西肯定也和举行仪式有关。
在看到戒指从杯中掉落出来的刹那，阿岭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准备拿着东西立刻离开。
然而大祭司被他暗算一次，却不会再被得手两次，他只是淡淡瞥了阿岭一眼，阿岭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顿时如木头般僵硬，再也没有办法挪动半分。
这种感觉令他几乎没办法再呼吸，他艰难地趴在地上，抬手想要再去触碰那枚戒指，可却已经没法完成这么简单的动作。
白色的布鞋踏过他身旁，大祭司从他身旁经过，弯腰重新捡起了那枚戒指。
紧接着他嘴里喃喃念动几句什么，他将戒指重新放回杯中，红色的液体已经重新盛满了杯盏。
大祭司做完这些之后，才低下头，用略带冷冽的目光看向动弹不得的阿岭：“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在得知真相之后，还是选择阻止我的行动，你认为这是错的吗？或者你认为母神做的事情才是真理？”
阿岭默然片刻，艰难地眨动了下眼睛，才低声说道：“您没有错。”
大祭司仍然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后半句话。
阿岭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但为达目的牺牲别人就是不对，我知道您想要的结局，但我认为或许……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或许不用引发这种程度的动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话音落下，却听见大祭司笑了起来：“阿岭，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信奉自然，而在自然法则之中，只有将蚕食养料的野草烧尽，来年才能在那片土地上开出灿烂的鲜花。”
阿岭瞪大眼睛，显然并不接受这样的说法。
他没什么大智慧，不懂得大祭司说的话，只知道认定了一条路，就不能轻易动摇。
大祭司直视着他，良久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有用的，你就算发现了这枚戒指的秘密，也没办法阻止我，刚才那下也只是让仪式暂停两秒而已，接下来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阿岭听着这话，喃喃道：“两秒……”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外面帮自己进来的同伴们，想到了陆忻和计鸣曜，他的同伴都有着极强的行动力和信念，他选择闯进这里，就是选择相信他们。
阿岭想到这里，忽地抬起头，目光微亮地说道：“也许……两秒就够了呢？”
大祭司闻言动作微顿，蹙眉道：“你在说什么？”
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们所在的这片空间里，地面骤然开始剧烈震颤。
·
同一时间，深渊尽头的另一处空间当中。
陆忻不断地尝试着要将周乐叙从血色蛛网中抽离，这件事异常困难，蛛网和周乐叙似乎已经融合成了整体，伤害蛛网就等同于伤害周乐叙。
眼看仪式即将完成，陆忻甚至已经做好了做出最后决断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将要行动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这片空间的一丝松动，这场仪式中间似乎出了点问题。
这只是个很小的问题，似乎只是能量的输入暂缓了那么两秒，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两秒的停滞并不会带来任何问题，但对于陆忻来说，这却是值得利用的时间。
两秒已经足够。
无数触须漂浮在整片空间之内，深紫色的巨瞳骤然在陆忻身后浮现，狂乱恐怖让世间生物无法理解的蛮横气息瞬间自瞳孔中逸散而出，这片空间仿佛就在他的力量之下瞬间静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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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片静止当中，陆忻伸出手，将沉睡在蛛网中心的周乐叙轻易拔了出来。
七六章
地底动荡不已, 所有的能量都在向着某个地方涌去，无数的石碑仿佛承受不住眼前的动静，竟然凭空产生了无数道裂痕。
而在这些裂痕产生的同时，大祭司直视着阿岭, 在这瞬间像是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
大祭司当然听清了阿岭的话, 只是他不理解阿岭的乐观。
两秒钟能够做什么？
阻止他耗费了无数时间计划的仪式, 阻止某位神明的复苏，改变苒星今后的命运？
大祭司用悲悯的目光看着阿岭, 摇头说道：“不要将希望寄托在那些无法掌控的事情上面，如果你想靠你的那群队友, 他们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 我没有想杀他们的意思，我只需要他们安静一会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大祭司这样说, 阿岭眼眸更亮了几分：“谢谢您留手。”
但在说完这句之后，他立刻又开口纠正道：“可我在等的不是他们的，我新结交了两位很可靠的朋友, 他们答应过我，必然会阻止苒星被毁灭。”
大祭司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他问道：“朋友？”
阿岭轻咳了两声, 他被大祭司的能力压制得呼吸有些困难，身体也没法动弹,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所以现在除了说话, 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
于是他干脆放松全身，笑了起来：“是啊, 他们是我的朋友。”
大祭司视线凝注在阿岭的身上没有移开，按照计划他现在已经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将仪式布置到万无一失，进展到这一步几乎已经不用担心有人破坏一切。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阿岭提到他那位朋友的时候，他的心底却蓦地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相当强烈，大祭司很清楚，到了他这样的地步，接受过神赐的祝福，他不可能只是因为巧合与惊吓就产生糟糕的感觉。
所有的预感都是有缘由的，大祭司是真的察觉到了危机。
他神色倏地凝重起来，在盯了阿岭许久，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猜测之后，他眼睛张开的弧度忽地有了微妙变化，他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忽地开口问道：“那几名私自闯进神庙的外乡人？”
事到如今，阿岭没什么否认的必要，他点了点头：“就是他们。”
大祭司曾经见过陆忻和计鸣曜，其中对于计鸣曜，他只是远远地见过，但仅仅是短暂的远远见到一面，他就感觉到对方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息，令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排斥。
而对于陆忻，他则是真正和对方交流过的。
在他的印象当中，那是个令他完全看不透的存在，他笑容温和谈吐得体，知识又相当渊博，而且那绝对不是停留于书面上的渊博，而是真正经历过许多事，见识过无数场面才能够拥有的渊博。
大祭司对陆忻的印象很好，甚至如果不是他们偷偷擅闯神庙，大祭司根本没想过要囚禁对方，因为他自心底里欣赏这个人，希望他能够远离苒星注定到来的纷争。
可是后来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计划——
如果说这群外乡人里谁最有可能破坏这次的计划，那么大祭司认为这两个人就是最有可能的家伙。
大祭司眉心霎时紧皱起来：“难道说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仿佛是要验证他的猜测，周围的空间再次开始了剧烈震动，紧接着更多的石碑崩坏碎裂，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但最让大祭司心生惶恐的，是原本凝聚在他们头顶的那颗像是心脏般的血色巨物，竟然在这动荡的力量中骤然胀大，然后仿佛充气过头的气球般猛然破碎开来！
砰然一阵巨响，那颗红色的“心脏”在强大恐怖的力量中被撕扯开，化作血块从天而降，仿佛在这幽幻空间里下了一场淋漓血雨！
仪式的过程，因为这刹那的变故而中断了！
大祭司表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急匆匆奔上前去，声音沙哑大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
纷纷扬扬的血雨洒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素白的衣服染成了斑驳的红，他脸色苍白任由雨水浸透身体，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地面散落的血块碎片。
看到这场景的瞬间，他就知道一切结束了。
他所耗费的所有心血，那么长时间以来做出的所有准备，全部都落了空，一切似乎仅仅因为那两秒的疏忽。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心里无比的愤怒，抓狂，痛苦，但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解释，在这瞬间他感受到更多的，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排解的不甘和空寂。
难道苒星人注定无法仰望星辰？
难道苒星人庸庸碌碌，拼了性命也只能活在这方寸的天地之间？
难道他们注定无法拥有完整的生命，伴随晨露出生，在星夜里死亡，一辈子只能看一次日月轮回？
追逐知识和真理，对于其他种族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对于苒星种族来说，却艰难到望不见半点未来。
只是踏出一步，都不可以吗？
大祭司狼狈地跪在地上，双手捧起那些散落的血块，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点点聚拢，然后俯身捧于怀中，动作虔诚，仿佛这不是丑陋的血块碎片，而是苒星人无法抵达的前路。
忽然之间，有人蹲在了他的面前。
阿岭直视着大祭司的脸，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
就在刚才，大祭司急匆匆去看那些血块的时候，他对阿岭的禁锢就已经解除了，所以阿岭现在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而在恢复行动力之后，本来准备逃离的阿岭，在看到大祭司的反应之后，沉默片刻突然无法再挪动脚步了。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大祭司的面前，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小声说道：“抱歉，就像您有您的理由，我也有必须阻止您的理由。”
大祭司并没有理会他，只低着头拢着血块不开口。
阿岭抿了抿唇，突然把声音提高了些，认真说道：“但是请您相信我，我也是苒星人，我也有对星空的好奇，我向您保证苒星人踏出这颗星球的脚步是不会停下的，只是我们需要更温和的方法，更好的计划。”
他紧盯着大祭司麻木的脸，在对方视线向自己投来的刹那，认真重复道：“请您相信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神庙，巨树。
苒星今天出现了太多次剧烈的动荡。
从地底的深渊出现并迅速延伸，到巨树拔地而起，将高塔倒悬于天际，再到地底发出震天吼叫，仿佛有无数张嘴正在同时呢喃某段祷文。
整颗苒星在一天之内，出现了太多过去上千年都不会遇上的动静。
而此时此刻，计鸣曜坐在一片翠绿的特殊空间里，却只能隔着零星的缝隙看到外面的动静，并不能亲自体会到那些动静传来的末日般的压迫感。
计鸣曜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外界的通讯被彻底断掉了，他的飞行器也被炸了，他现在被困在这里，除了能够看到点外面不太具体的画面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但现在被困在这里，他却并不着急，因为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位存在。
他将目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收回，重新看向自己对面的那位。
那是一道绿中泛着金色光芒的身影，那在计鸣曜的眼里只是道由能量汇聚而成的影子，根本看不清真正的面目，但计鸣曜却莫名地能够肯定，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就是他们想要阻止的那位碧苒母神。
既然碧苒母神在他的面前，那么祂就暂时没有空去制造更多的混乱，虽然这和最初的任务计划稍微有点差距，但计鸣曜认为他的任务目标也算是达到了。
这位碧苒母神似乎的确没有了反扑的意识。
计鸣曜仔细盯着对方，正要开口，忽地察觉到这片密闭的空间里突然有风拂过，紧接着四周的叶片发出了簌簌声响，计鸣曜就在这片朦胧的树叶响动间，听到了那位存在模糊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和神沟通是件种相当奇异的体验，纵然是任何时候都表现冷静的计鸣曜，也难免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对方并没有发出类似“语言”的声音，但在树叶晃动之间，计鸣曜却仿佛从其中听见了母神的“话语”。
只是眨眼之间，他就理解了对方的“话语”。
计鸣曜思索着说道：“他们成功阻止了仪式？”
因为母神的话语只不过是传入脑海中的念头，所以这场发生在人和神之间的对话，更像是计鸣曜在自言自语，他难得唇角泛起柔和，低声继续说道：“远远超出我的预料，比计划的要快了很多。”
“我当然知道他肯定会顺利完成这次任务，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他担心人们的安危，总会用出全力。”
“是的，他当然很温柔，不过通常人们会忽略掉它。”
“实力？我当然清楚他的实力还没有完全让我看到，不过没有关系，我需要确定的是他是否对联邦有危险，现在证明他更愿意帮助我们，那么他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没有说错，我很信任他，并且经过这次我会更加信任他，我不会让怀疑干扰到我们的感情。”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求他。”
“神明也会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吗？这很难看出来吗？”
“不对，你不能这样说他，他并不可怕。”
“这个话题就先到这里，我们还是先来说说你的事情吧，你既然故意把我拉到这里，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单独告诉我吧，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择我？”
七七章
神庙巨树的特殊空间中, 正进行着一场特殊的对话。
这场谈话的是一个人类和一位神明。
而这场特殊的对话，只能听见计鸣曜一个人的声音。
如果此时此刻有其他人在旁边，看到这幕场景，大概会觉得相当惊奇, 不光惊奇于这种看似“单方面”的交流形式, 还会惊讶于计鸣曜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平常人遇到神明, 大概都会诚惶诚恐，首先就被神明的力量压迫到难以呼吸。
但计鸣曜却并不会这样, 他不光不会感到惶恐，甚至还能够以一种相当自然的姿态, 和这位至高无上的神明进行平等的交流, 仿佛压根不清楚这位的身份究竟代表着什么，有怎样的强大之处。
更令人费解的是, 这位神明似乎也并不在意计鸣曜的失礼，祂甚至相当愿意与之进行交流，并且展现出了十分强的倾诉欲。
计鸣曜并不排斥这场交流, 但他也因此产生了好奇：“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话，而且当时我在高塔下方的地牢里看到的傀崇, 应该就是你吧, 你为什么会在那时候选择和我见面？”
要知道那时候母神没有见过计鸣曜，也根本不清楚他MSA队长的身份。
祂当时应该不清楚朝计鸣曜示警能够让他查清苒星的情形。
计鸣曜是真的有所怀疑, 所以在问过这话之后，他安静地等待片刻, 认真听起树叶轻响。
片刻之后，计鸣曜在沙沙声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过这个答案让他感觉更加奇怪：“因为气息？我在你看来是特殊的？哪里特殊？”
一人一神继续交流起来, 不过出声的只有计鸣曜。
“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个人类。”
“虽然你这么说, 但我的确是人类，从小到大没有过任何特殊的地方，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体能和战斗能力比别人稍强一点。”
“亲近感？”
“抱歉，你这样的说法很奇怪，而且我没有朝你释放过任何亲近感，我喜欢的人是陆忻，我不会随便招惹其他人，神也不行。”
“我刚才的话有问题吗，揍我？为什么？”
“我明白了，你说的意思是，我的身上有种令你觉得熟悉的气息，所以你认为我可以帮到你？”
“你对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偏见，陆忻是很好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恐惧感？陆忻？”
“你应该是弄错了，他的身上或许的确沾染过一些特殊异兽的气息，但他并不是出于自愿，而且他在我的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任何异常，我曾经用无数种方式试探过他。”
“在这样的试探之下还能够滴水不漏，他就是没有问题，如果非要说有问题，那他只可能是计划周密伪装能力极度强大心机深沉到令人无法捉摸的可怕家伙。”
“我曾经也很怀疑他，但他的行动从来都是在帮助别人，或许他从来不会说出口，或者看起来就像是被卷入麻烦，所以被迫帮忙，但事实上他有无数机会可以抽身离开，可他都留下来帮忙到了最后。”
“是的，我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他，并且喜欢上他。”
“你觉得他不会喜欢我？”
“我当然知道，不过只要他不会因为我的追求而感到困扰，这就不是问题。”
“嗯？你刚才是在咂嘴吗？神明也会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奇。”
“好吧，回归正题，所以你当初之所以会被大祭司控制，是因为你对他没有防备……在你的眼里，他们都只是孩子吗？你是用这样的身份去看待自己和他们之间关系的吗？”
“你的意思是，当初你是因为重伤来到这颗星球的，为了替自己疗伤，你才利用自己的特殊力量，用草叶和阳光制造出了特殊的生命体……”
计鸣曜听到这里，话语变得缓慢下来，他仔细地倾听着神明的回忆，逐渐知道了许多数千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按照碧苒母神所说，祂曾经在广阔的星域间游动，长久以来并没有和人类有过接触。
但在某日，祂突然听见了从宇宙深处传来的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究竟是什么，是谁发出的，就连碧苒母神这样的存在都无法得知，但祂却清楚地从那声音里听出了暴戾和狠厉。那声音犹如掀起战争的号角，当它出现的时候，整片宇宙里所有的强大生物都开始躁动起来。
于是祂的邻居们开始控制不住力量，朝祂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在这场战斗中，毫无防备也并不精通战斗的碧苒母神，当然毫无意外地落败了，并且还因此受了满身的伤。
在听母神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计鸣曜心里其实觉得有些怪异，因为在这位神明的讲述中，他丝毫看不出对方身为神明的身份和地位，听起来更像是个可怜巴巴的家伙，在家里好端端待着，却突然被人端了窝，被迫离开原来的地方，流落到陌生的星球。
碧苒母神那时候还不叫碧苒母神，祂没有具体的名字，在重伤之后，祂随着能量涌动而漂流到了现在所在的这颗星球。
这是颗非常原始的星球，星球上没有任何的生命，碧苒母神为了能够好好养伤，于是用自己的力量改造了它，让它能够抵抗危险的阳光，让它生长出了绿树和生物，同时为了能够更好地养伤，替无法移动的自己寻找更多的能量，祂从自己的本体中分裂出了许多的傀儡分身。
在最开始，这些分身都只听从祂的命令，日复一日地完成祂交代的任务。
但渐渐地，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他们开始学会思考，并开始尝试主动和他们的母神进行交流。
碧苒母神因为养伤动弹不得，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相当无聊的，而这群拥有意识的分身，让他觉得十分惊喜，祂当然愿意和他们交流，祂认真地教他们文字，教他们知识，教会了他们许多的东西，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但非常可惜，祂创造这群分身，用的只是草叶和阳光，还有自己的一些特殊基因。所以在制造出他们之后，他们继承了母神特殊的变化能力，但却没有办法长久地存在下去，最多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们就会崩解消散，然后在阳光中诞生出下一代。
因为能力的禁锢，碧苒母神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生命形式，所以祂只能在基础上进行优化，比如赋予他们保存部分本能记忆的能力。
时间很快流逝，这群生命慢慢地茁壮起来，他们虽然生命短暂，却在无数代的累积之下，慢慢地发展出了庞大的规模。
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了自己的村落，也有自己的信仰。
碧苒母神成为了他们的神明，被他们放在至高无比的位置供奉起来，他们会在夜晚死去，然后在晨光时接受母神的祝福，新生命从祂的神国中苏醒。
然而万物没有永恒，在长久的时光之后，这个短寿的种族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那位本该是母神最忠诚信徒的大祭司，开始不满足于短暂的生命，不满足于脚下的土地，开始尝试反抗。
事实上在漫长的时间里，曾经也有过许多人怀疑他们的生存方式，不愿意安静地迎接死亡，可是他们的生命过于脆弱，往往才刚产生这样的念头，就不得不陷入永眠。
在这么多人当中，只有大祭司成功了。
他得到了特殊的际遇，和一群不明身份的外来者接触，然后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这颗星球最大的秘密，知道这星球的地底还埋藏着一个足以对付母神的强大存在。
于是在那群外来者的帮助下，大祭司以承受非人痛苦为代价强行延续了自己的生命。
他进行了缜密的布局，成功欺骗母神，限制祂的力量，把祂囚禁在了神庙当中。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计鸣曜所知道的了。
母神被囚禁后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祭司踏入深渊，因为知道大祭司一旦唤醒地底深渊里的存在，这颗星球很可能就会不复存在，所以祂在思虑之后，主动找到了计鸣曜这个拥有独特气息的存在，并让他察觉到异样，因此展开详细的调查。
事实上让祂察觉到存在的并不只是计鸣曜，还有陆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祂觉得陆忻的气息十分危险，所以祂并没有去见陆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之后，事情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这都应该算是个不错的结局。”计鸣曜听过这些讲述，终于认真地开口道，“地底的生物并没有活过来，阻止这一切的并不是只有我和陆忻，还有你的苒星子民。”
树叶再次沙沙作响，计鸣曜随即应道：“你很喜欢称他们为孩子。”
听着母神的回应，计鸣曜有些惊诧地抬起头，盯着自己面前那道有些模糊的人影，随即目光和缓许多。
两人的交谈到了这时候，陆忻突然从树叶缝隙中瞥见了熟悉的星舰，他侧头看去，低声说道：“他们回来了，我也该离开了。”
说到这里，他又朝面前的模糊人影点头道：“很荣幸能听你说起这些，你刚才说到的故事，我可以向他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话语至此，突然被叶声打断。
顿住两秒后，他抬头问道：“你想和阿岭说话？还有那位大祭司？”
接着他很快应道：“好的，我会带他们过来。”
在这么说过之后，他突然又想起什么，继续问道：“陆忻呢，也许你对他有些误会，我可以把他也带来——”
他话还没有问完，陡然发现眼前景色变幻，他已经置身于碧苒母神的空间之外了。
不知道为什么，计鸣曜觉得母神在听到陆忻的名字之后，送他出来的动作有点着急。
七八章
陆忻和阿岭他们乘坐着星舰回到巨树旁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计鸣曜独自站在倒悬着的高塔底部，若有所思盯着巨树枝干的样子。
见到这样的计鸣曜，陆忻心里有些疑惑，他总觉得对方似乎在不久之前有过什么特殊的经历。
在和对方打过信号之后, 陆忻让红弹放下升降梯, 将计鸣曜给接了回来。
计鸣曜回到星舰上面之后, 看清了此时星舰内部这群人的模样。
有小半的人集中在星舰的主控室内，其中包括陆忻和阿岭, 还有几名苒星族的队长，他们大部分人看着都有些狼狈, 不过陆忻仍然是衣服干净的样子, 看起来似乎根本没踏出过这艘星舰。
计鸣曜看过众人的情况之后，最先问的还是陆忻的事情：“我之前通过特殊能力联系过你, 但没有得到回应，你们刚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陆忻听他这么说，立刻猜到计鸣曜说的是他在那片特殊空间的时候。
不想让计鸣曜知道自己曾经进入过那片空间, 陆忻迅速地编织出了话语：“是的，阿岭他们在地下的时候, 刚好遇到了大祭司的仪式开启, 我担心他们出事，所以跟着进去看了看情况。”
他故意暴露出自己离开过星舰的事实, 因为早在他刚回到星舰上面的时候，红弹就告诉了他, 计鸣曜曾经用通讯联络过它的事情。
陆忻对红弹的如实告知很满意，但同时也微笑着让它为自己的墙头草行为付出了代价。
于是直到现在, 红弹都没敢再出声。
计鸣曜听陆忻说起，有心要打听他们在深渊当中遇到的状况, 不过在这之前，听到说起大祭司，他也没忘记那位碧苒母神向他交代的事情。
计鸣曜于是问道：“大祭司也在这里是吗？”
阿岭在旁边点点头，表情有些苦涩，他似乎在这几个小时中成长了很多，眼睛里也涌现出了更多名为忧愁的情绪：“是的，我们在阻止仪式之后，担心大祭司再有其他计划，就把他带上星舰了，现在他正被关在星舰上的某个房间里，星族的朋友正在看着他。”
计鸣曜盯着阿岭说道：“正好，有人要见你和大祭司。”
阿岭闻言顿时愣住，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见我？谁？”
有人要见大祭司他倒是不怎么惊奇，但有人见他，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毕竟在他的心目中，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苒星人而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计鸣曜点了点头，没给他发呆和自我质疑的时间，回头透过窗户看向那座倒悬的高塔，以及仍然无比粗壮的巨树：“那位碧苒母神想见你们。”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计鸣曜相当有行动力地把呆若木鸡的阿岭打包，把他和沉默而表情复杂的大祭司一起，送到了星族人操控的小型接引船中，将他们送到了巨树周围。
而在那艘接引船靠近巨树的瞬间，它就被白色的光芒所包围，应该是被接入了碧苒母神的特殊空间里。
其他苒星人们从没听说过母神会单独接见谁，所以表情都相当惊讶，纷纷趴在玻璃窗户旁张望。
没过多久，计鸣曜就把这群凑热闹的家伙打发出去了，让他们处理自己身上的伤，或者好好休息。
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主控室才终于只剩下了陆忻和计鸣曜两人。
事实上这样说来也不准确，因为主控室里还存在着某位星舰的意志。
计鸣曜面无表情，在开口之前转过头无情地对红色小机器人说道：“你可以出去一段时间吗？”
红弹显示屏上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它刚刚才被陆忻教训过，现在显得十分乖巧：“当然可以，不过我想说的是，其实我出去没有太多用，因为我现在用的这个机器人身体只是我为了行动方便分出来的意识，其实我本体就是这艘星舰，这个主控室应该就是我家，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我都能听见……”
陆忻默默地看着红弹没说话。
计鸣曜则很是冷静地反问道：“你会闭眼和关闭听觉吗？”
红弹：“呃？”
计鸣曜无声地看着他。
红弹在这时候莫名感觉自己的机油似乎都要变成冷汗从机械表面渗出来了，它很怂地立刻回答了计鸣曜的问题：“当，当然会的！我可以什么都不听什么都看！”
它边说着，边操纵着小机器人飞速离开了这间主控室，同一时间就连主控室里的监控摄像头也都纷纷扭开镜头，关闭了电源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的模样显得有点委屈，有种自己的窝被霸徒侵占了的感觉。
计鸣曜对他表现出来的委屈视若无睹，他在确认红弹不在之后，才回头去看陆忻。
他此时的目光和往日相比显得柔和许多，他就这样站在陆忻的面前，仔细打量着后者的模样，等确定陆忻没有半点受伤之后，他才终于开口说道：“这次的事情你有很大的功劳。”
陆忻从刚才起就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计鸣曜打量自己，他耐心地让对方打量着，没有率先说出什么破坏气氛的话。
一直到听到计鸣曜开口，他眼底的笑意才终于染上眉眼，说道：“你故意支开其他人，又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个吗，我还以为你会说点别的什么话。”
然而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面前的人突然超前踏出了一步。
陆忻有些诧异地收了声，接着就见计鸣曜抬起双手，拥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很短，几乎只有刹那，而且计鸣曜用的动作很轻，似乎是怕把他给吓到般，在这瞬间陆忻都忍不住怀疑，计鸣曜其实只是根本没碰到他，只是轻轻用双手勾勒了一下他的轮廓，然后就把手缩了回去。
这样的动作，让陆忻一时间没法界定，对方这究竟算胆小还是胆大。
陆忻被他这动作弄得在原地怔了两秒，紧接着他就笑出了声，盯着对方说道：“刚才的算是什么？”
计鸣曜像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立刻说道：“情不自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忻：“……”
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计鸣曜像是看出了他的无言以对，于是立刻收起那点不自然，用看似正经的表情说道：“的确是这样的，我支开其他人，其实是为了和你交换一些比较秘密的情报，这些情报不适合被其他人知道，即使是MSA的成员也不行，但在开口之前，我突然想抱一下你，然后我就这样做了，因为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其实在这次行动中，我很担心你的安全，看到你平安无事的回来我的确松了口气。”
他说得似乎有理有据井井有条，然而细想之下却根本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陆忻顿时哑然，他现在开始相信计鸣曜是真的情不自禁了。
不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费尽心思支开其他人，脑袋里最开始想的，竟然真的只是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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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宽容地点头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他这么说着，突然也抬步上前，回抱了计鸣曜一下。
计鸣曜这次是真的愣住了，愣成了一尊石像。
这真是难得能看到的场景，陆忻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松开手后退两步，唇角噙着笑欣赏起来。
过了好几秒计鸣曜才回过神，用难以理清情绪的目光看向陆忻：“你刚才是为什么……”
陆忻语调轻快地说道：“你觉得呢？”
计鸣曜没能够回答上来，这是他第一次没回答上陆忻的问题。
陆忻装出无辜的样子，没再给对方深究这问题的时间，紧接着开口说道：“你刚才不是要和我分享一些私密情报吗，我们现在来说说吧，那位碧苒母神竟然亲自见了你？祂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真的要把这些秘密告诉我？”
计鸣曜虽然看起来还想再说什么，但长期养成的习惯让他在进入工作状态后就不再耽误时间，所以他很快板正神色，点头说道：“是，祂说了很多，其中也有和你有关的，我想这些没必要对你隐瞒。”
花了半个小时，计鸣曜向陆忻说了自己和碧苒母神交流时听到的那些内容。
陆忻听得有些惊讶，尤其是当他听说母神创造苒星人的过程之后。
他蹙眉思索着，过了会儿才说道：“所以根据你听到的说法，祂最开始其实并不能算是神。”
计鸣曜对这件事情也很在意，他点了点头说道：“按照祂说的情况，的确是这样没错，祂是在拥有苒星族人的信仰之后，才渐渐拥有了神明的特性，而在那之前，祂的状态在我听来，其实更接近于……”
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而陆忻则代替他把那几个字说了出来：“特级异兽？”
计鸣曜默然片刻，点头。
陆忻的神情比计鸣曜还要显得复杂。
这个发现有些颠覆他的思想，虽然说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有过类似的猜测，当初他和计鸣曜一起进入地牢，他在那里曾经和那位苒星母神有过短暂的接触，不管当时他遇到的那玩意儿是母神的本体还是分身，又或者只是一缕力量碎片，但他的确在那里察觉到了和自己类似的气息。
在那个时候，他就产生了怀疑，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和苒星的神明是非常相似的。
而到了现在，他脑海中的猜测真正地得到了印证。
这个宇宙中许多文明眼中所谓的神明，就是特级异兽，只不过这些强大的特级异兽似乎得到了人们的信仰力量，所以产生了某种改变。
但不论如何改变，他们本质仍然是特级异兽。
按照这样推论，事实上陆忻也拥有成为神明的资格。
七九章
陆忻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了, 他很长时间没有出声，心里却不由得产生了某种排斥。
异兽？神明？
片刻之后陆忻心里面有了计较，就算是特级异兽真的拥有成为神明的资格，这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仅仅是拥有资格而已, 并不意味着他必定成神, 他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说到底他从地狱中爬回来，要的只是真相和复仇罢了。
陆忻的沉默引起了计鸣曜的注意, 后者看着他，低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陆忻收回注意力, 用自然的表情盖过心底的波澜, 用玩笑般的语气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特级异兽真的能够和神明划上等号, 那么我们要是以后对上它们，是不是就是在以人类之躯和神明作对？”
计鸣曜的表情看起来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你说得没错。”
只是顿了刹那，他就又说道：“按照已知资料, 拥有前十编号的异兽，比某些神明实力还要强上许多, 其中就包括你曾经遇到过的特级异兽02。”
陆忻：“……”
他还没出声表示什么, 计鸣曜就蹙着眉头，继续兀自分析道：“结合母神的情况, 我猜测大部分特级异兽都拥有获得信仰的能力，他们可以人类的信仰为食, 以此增加自身的实力，所以很多异兽都会选择找个固定的区域安定成神, 但是为什么包括特级异兽02在内的很多异兽，他们都没有这么做。”
陆忻听他还在分析这个事情, 不由得表情古怪。
事实上虽然他是当事人，但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尝试着猜测道：“也许这样做对他们会产生某种限制？”
虽然陆忻只是随口猜测，但计鸣曜听过之后，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很有可能。”
两人说到这里，计鸣曜才突然想起来说道：“你刚才说，阿岭他们除了大祭司，还从深渊里带回来了一个人？”
早就预料到计鸣曜会说起这个，陆忻没有隐瞒，很坦然地说道：“是的，而且这个人和我还有些联系。”
听他这么说，计鸣曜立刻问道：“周乐叙？”
陆忻曾经向计鸣曜说过，自己来这颗星球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那位联邦第四军团的团长，既然如此，能够出现在这颗星球并且和陆忻有联系的，也就只有这位了。
陆忻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酝酿好的苦笑：“我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来这颗星球的，又在地底待了多久，但他现在还在昏迷当中，我没有办法询问他的详细状况。”
计鸣曜仔细思索着地底深渊里的状况，蹙眉说道：“按照你们所说，大祭司在举行仪式的时候，那个仪式本身应该就是作用在周乐叙身上的，如果我猜得没错，大祭司似乎是想让周乐叙吸收那头地底异兽的力量，将他转化为新的异兽。
“地底异兽的躯体虽然是活着的，但它的意识早就已经消散，我想所谓的复活，应该只是在异兽的体内填入另外一个意识，也就是周乐叙的意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他这样做，也就代表着人类可以转化为异兽，或者与异兽进行融合……”
计鸣曜明显对自己这样的猜测还有些怀疑。
但听到这里的陆忻，心里却已经产生了异样的情绪，事实上他也想到了大祭司的所作所为代表了什么，猜到了大祭司想将周乐叙和那头异兽进行融合，可是他这样猜测，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异兽与人类融合成功的范例。
但作为与特级异兽很难有接触的普通人，计鸣曜竟然也能立刻想到这些，这是陆忻没有想到的。
当然，对于计鸣曜是普通人这个结论，陆忻还有些存疑就是了，毕竟也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够在和神明见面之后，还面不改色宠辱不惊的。
两人谈到这里，主控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突然动了起来，接着它闪烁起红光，主控室扩音器里突然传来了红弹小心翼翼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到两位了，就是，那位正在医疗舱里接受治疗的病人醒了，预计醒来时间只有五分钟，接下来他估计就得陷入很长时间的沉睡治疗了，所以两位要过去看看吗？”
计鸣曜目光转向陆忻。
陆忻没有犹豫，他早就在等待和周乐叙交流的机会了，他点头说道：“我去看看。”
说完这话，就迅速朝着外面走去。
周乐叙苏醒的时间很短，陆忻没有耽误任何时间，出门之后直奔医疗室而去，他注意到计鸣曜始终跟在他的身后，他也没有任何阻止对方的意思，任由对方跟着，很快就进入了医疗室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医疗室里，治疗舱内的液体已经被清空了大半，躺在其中的周乐叙浑身湿漉漉的，半身还泡在水里，他此时脸色白得可怕，身体颤抖四肢无力，眼皮微微撑开，似乎是竭尽了全力才勉强将视线掀开一角。
而看着这幕，陆忻走过去，静静停顿在了治疗舱前。
隔着三步的距离，陆忻没有再上前，他盯着里面狼狈躺着的人，出乎意料地最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出事之前被指控被污蔑，最后被押送上飞船，远远与周乐叙对视时的画面。
他想到的，是他小时候清早打开院门，在孤儿院的门口，看到那个小小襁褓时的情景。
那天似乎是刚下过雨，陆忻推门的时候地面是湿漉漉的，小小的婴儿裹着襁褓躺在纸箱里，身体湿透小脸憋得发白，整个身体都凉得可怕。
当时只有几岁的陆忻被吓得不轻，赶紧抱着小孩找到了院长。
经过两天的抢救，小孩才终于脱离危险，能够离开医院。
孩童时期的陆忻经常照顾孤儿院周边的猫猫狗狗，偶尔也会捡受伤的小狗回来，但这还是第一次，陆忻捡了个小孩回来。
孤儿院的院长抚着陆忻的头，告诉他每做出一次选择，就意味着要肩负起某种责任，不管是对猫狗，还是对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陆忻认认真真地记着这话，于是在婴儿从医院回来之后，几岁大小的陆忻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的样子，认真照顾起小孩，每天给它喂奶，哄它笑，在它稍大以后教他站立和说话。
那个小孩当然就是周乐叙。
周乐叙可以说是由陆忻一手带大的，但正因为如此，陆忻才更加地无法理解，他不理解自己遭受的背叛，更不能理解周乐叙做出的选择。
今天他终于可以亲自和对方进行交流。
陆忻长久地盯着周乐叙浸泡在治疗舱里的身影，目光并没有太多对过去的怀念，更多的是对现在和未来的思考，对某些计划的考量。
几秒过后，陆忻用微冷的声音说道：“周乐叙，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他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感情。
因为几个弟弟的性格相差很大，所以陆忻从小到大对待弟弟们的方式是有很大差别的，比如其中俞邬十分胆小，他需要训斥和严厉，才能够激发心底的那点心气，从封闭的空间里走出去。又比如周乐叙，他从小到大身体不好，但又十分顽皮，所以陆忻通常会用更加轻松的语气和他说话，连惩罚都会比较温和。
可是现在，陆忻的语气是冰冷而没有情绪的。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这样的语调，所以周乐叙的眼睫微微颤抖，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他迷茫地轻轻眨动眼睛，艰难异常地抬起手，试图去揉自己疼得快要发疯的脑袋。
然而几秒之后，他忽地僵住了动作，他回想起那道声音，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竭力张开眼睛看向治疗舱外的那个方向，接着他清晰地看到了那道熟悉中透着陌生的身影。
周乐叙两眼发直，几乎是瞬间定在原地，接着他像是疯了一般，拖着毫无力气的身躯拼命扒住治疗舱的舱壁，想要往陆忻所在的方向爬去。
他手脚并用，动作怪异扭曲，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只会冲撞般的模样。
看到他这疯狂的一幕，陆忻却禁不住微蹙起了眉头。
周乐叙的状态不对劲，他这样的反应，和陆忻最开始设想的所有反应都不同。
在看清自己面前站着的陆忻之后，周乐叙没有表露出像俞邬那样的惊讶和恐惧，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因为愧疚而做出的反应，相反那双眼睛里只有异常纯粹的关切，他在拼命的想要靠近陆忻，眼睛里的情绪复杂急切到仿佛要溢出其中，他的喉咙似乎因为被困太久没办法发出声音，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紧紧地扒着舱壁，试图靠近陆忻。
陆忻似乎能够读懂他眼里的情绪，他好像是在拼命地想要向陆忻示警。
为什么是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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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忻看到这里，不自觉地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他仔细地看着周乐叙的反应，虽然不确定后者真正想要做什么，但凭借他的观察，周乐叙的反应不像是作假。
陆忻已经确定周乐叙是刚刚才苏醒过来的，一个刚沉睡很长时间苏醒的人，是很难做到完全伪装自己的情绪的，所以在陆忻看来，周乐叙对他真的没有半点愧疚，看到他回来后也没有半点惊恐。
会在见到他的时候有这样的表现，事情只可能有两种情况。
一是周乐叙根本没有参与过对他的背叛，二是周乐叙已经失去了背叛他时候的记忆。
陆忻暂时没有办法确定周乐叙究竟属于哪种情况。
但就在这时候，周乐叙剧烈喘息着，终于能够勉强发出声来，接着他努力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向陆忻靠近，无比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小心……大哥，要小心梦境……”
八十章
陆忻意外地从周乐叙的口中听到了“梦境”这个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梦境”是什么？
他心里泛起疑惑, 然而没等他去细想，周乐叙就趴在舱壁那边痛苦地呛咳起来。
陆忻默默看着对方的难受模样，并没有上前帮忙，他的表情算不上冷淡, 但也已经没有了熟悉的温柔, 此刻他的表情对周乐叙来说, 更像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周乐叙咳得眼泛泪花，表情卑微到近乎小心翼翼, 然而当他看清陆忻的神态，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摇摇晃晃地咬了下嘴唇, 苦笑道：“我明白的, 大哥……我明白你不会再轻易相信我……
“伤害大哥不是出于我的意志，我知道大哥你不会相信, 那时候我已经被那东西附体。
“看到你平安无事，我真的很高兴，发生了的总不会都是令人绝望的事情, 这就够了……大哥你不需要原谅我，不管原因如何, 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就没有资格被谅解, 但我只想让你知道，不要相信其他人, 他们都被宁彦所蛊惑了，还有……
“小心梦境！”
在说话的整个过程中, 周乐叙的状态看起来都相当的糟糕，但即便是这样, 他依然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态, 强撑着说到这里。
直到最后“小心梦境”四个字说完，他才终于在疲惫与痛苦中闭上眼，再次陷入深眠。
周乐叙紧闭双眼，胸口微微起伏，却不再有动静。
旁边有台绿色的小机器人走了过来，在他身上扫描片刻后，用机械合成音说出了检测结果：“身体极度虚弱，陷入深度沉眠，恢复时间预计三个月。”
直到听见这句话，陆忻才迟缓地眨了下眼，收回原本已经往前踏出半步的脚。
周乐叙的状态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事实上这人的状态原本就不可能醒来，是因为陆忻有话要询问周乐叙，所以他才特地命令星族人，强行将人唤醒了几分钟时间。
而周乐叙似乎也相当配合，在醒来后甚至没等陆忻询问，就自己说出了许多情报。
在周乐叙昏睡之后，陆忻没有再出声，不知道是在分析情报还是在平复心情。
而站在他身后的计鸣曜则开了口：“以你对他的了解，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他这句话问出口，前方的陆忻回头看向了他。
在对上陆忻目光的刹那，计鸣曜的心神竟然有些失守，即便是他和陆忻已经认识了那么长的时间，但他依然没有见过对方现在这样的表情，疲惫中带着说不清的痛楚，就像是溺水后睁眼的人，从生死中刚挣扎出来时那瞬间的眼神。
计鸣曜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而陆忻的表情很快恢复，他揉了揉眉心轻笑一下，自嘲般地笑了起来：“很久以前，我每天要考虑的事情，就是怎么在战乱中让自己和几个弟弟活下去，但很可笑的是，现在我需要思考的事情，却是我最亲近的弟弟，说出来的话究竟有几句是真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嘴角扬着笑意说道：“真是好笑对吧？”
计鸣曜从不认为自己是嘴笨的人，他在任何场面都能够毫无顾忌地开口，但现在他却觉得，有些话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安慰到自己最在意的人。
他于是上前两步，尝试着轻轻拍了拍陆忻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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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宇锐犯错沮丧的时候，他这样安抚，宇锐很快就能振作起来，计鸣曜不清楚这对陆忻是否有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忻感受着抚在自己后背上的手，禁不住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你把我当宇锐那种愣头青吗？”
计鸣曜：“……”
好的，他知道这方法没用了。
不过就在他继续思索还能怎么安慰人的时候，陆忻却已经自己调整好了心情，他视线重新回到趴在治疗舱壁的周乐叙身上。
周乐叙的右手仍然固执地伸在外面，似乎是想触碰眼前的陆忻。
陆忻刚才冷漠以对，并没有让对方碰到自己，现在他却主动走过去，拎着周乐叙把他整个重新放回了治疗舱里。他看起来动作毫不讲究，甚至显得有点粗暴，但实际却半点没有磕碰到对方，直到把人关回舱内，重新开启治疗，陆忻才转身走回计鸣曜的面前。
吐了口气，陆忻语调平静地说道：“我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不过他提到的‘梦境’，的确是需要注意的东西，我想之后好好调查一下。”
周乐叙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东西，就算那“梦境”真的是欺骗，那它也必然代表着某种特殊的东西。
陆忻说完这个，不再看周乐叙一眼，只抬眸对计鸣曜说道：“我们出去吧，把这家伙留在这里，他以后就留在这艘星舰里让星族人照看就好了。”
周乐叙现在所在的那间治疗舱，现在就是某位星族人的身体，所以把他丢在这里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计鸣曜听他这么说，也点头应道：“也好。”
他没有多嘴地去分析周乐叙等人的情况，只简单地回应了陆忻的话语，他很清楚这些事情都是陆忻的事情，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插手。
不过还有些事情，却是计鸣曜可以去过问的。
两人离开治疗室后，陆忻就要先回到房间休息了，他们今天从早上忙碌到夜晚，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么长时间没有停歇，现在的确也到休息的时候了。
一路送陆忻往房间走去，计鸣曜在这过程中看了陆忻好几眼，最后终于在到达房间之前，主动问道：“你前段时间在灿星过得还好吗？”
陆忻停下脚步，因为这话题而有些不解：“还不错，基地里其他人都对我很照顾，陈祺之类的队员经常来找我，甚至连魏博学也在百忙里抽空来了好几次，怎么了？”
计鸣曜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说道：“这次能够阻止苒星毁灭，阻止两方的战斗，你立了很大的功，如果不是你分析出了真正的情况，带领苒星人找到深渊，可能事情会朝着最严重的情况发展下去。”
听到计鸣曜这么说，陆忻摇头好笑地说：“我还不会自大到因为这种事情居功，这次能阻止灾难每个人都有不小的功劳，缺了谁都没办法，我做的事情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计鸣曜固执道：“但你的功劳是不可或缺的。”
听到这里，陆忻要是再听不出计鸣曜话里有话，他过去独自拉扯四个孩子的流浪经验也就白经历了，他挑起眉峰，抱着双臂问道：“所以计队长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计鸣曜于是没再废话，单刀直入地问：“这次的事情之后，你会回苒星，还是回到主星？或者继续去其他星球进行查探？”
陆忻不过怔了瞬间，很快就说出了心里早就想好的计划：“我暂时不会马上开始查探，我的那几位弟弟行踪不好找，我还需要收集一点情报，另外周乐叙提到的梦境，我也会先留意一下。所以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应该会先回到灿星，主星那边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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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朋友，我也不打算去打扰他们，所以我……”
“灿星地处偏远，不是调查的好去处。”
陆忻的话还没有说完，计鸣曜已经开口打断了他。
陆忻眨了眨眼睛，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
计鸣曜于是正色说道：“如果你想调查事情，又不想回到主星主城里，你可以来我们MSA，我们有最好的情报系统，位置也还不错，你也不需要接触自己过去的圈子。”
陆忻听到这里，神情软和下来。
他猜得果然没错，不过即便是事先猜到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不可思议，像计鸣曜这样原则为先的人，竟然会邀请他这样和异兽关系不明不白的家伙去MSA。
陆忻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MSA当客人吗？”
计鸣曜摇头，抛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话：“我想邀请你加入MSA，成为我的队员，这次的事情你功劳很大，有我的推荐你应该很容易就能成为正式队员。”
陆忻：“为什么？你不担心我的身份有问题吗？”
计鸣曜摇头说道：“经历过两次事件，我已经肯定你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你身上也早就没有异兽污染痕迹，而且你的实力和分析能力很强，能够做到大部分队员都做不到的事情，我邀请你加入MSA其实……”
陆忻听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不由得顺着问道：“其实？”
计鸣曜表情更认真了点，继续说道：“其实不只是为了能够和你有更多接触，而是真正替MSA考虑，想要吸纳像你这样可以感知异兽气息，作战能力极强的成员。我相信有你的加入，今后的行动会变得更加顺利。”
陆忻没想到计鸣曜竟然考虑了这么多。
更没想到的是，陆忻竟然会选择邀请他这个特级异兽中排名第二的存在，来加入MSA这个以狩猎异兽为目标的特殊组织。
一时之间陆忻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狩猎自己？MSA如果知道他们邀请了特级异兽02进了基地，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在这瞬间就连陆忻都感觉到了有些荒唐，为了替MSA的首领考虑，他没有立刻点头答应计鸣曜，而是表示自己还要再想想才做出决定。
经过这番谈话，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屋休息，就听到红弹传来消息，说是阿岭回来了。
大祭司没有回来，他似乎是留在了母神的空间当中。
得到阿岭回来的消息后，计鸣曜和陆忻也顾不得休息，很快找到了阿岭。
天色已经黑了。
苒星人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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