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第一天,梁源异常激动。


    一大早背着他娘给他做的爱心小挎包,里头放着学习用品,蹬蹬小跑着去赶牛车。


    昨儿回来时苏慧兰就跟苏二石打了招呼,以后梁源每天都搭乘牛车往返。


    “二爷爷好。”


    苏二石坐在前头啃饼子,扭头露出一个憨笑,拍了拍腿上搁着的布袋,又指指饼子。


    梁源摸了摸肚子:“二爷爷不用了,我吃过了。”


    苏二石又指了指梁源的小挎包,握拳。


    梁源会意,跟着握拳:“二爷爷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福水村除了苏青云,就他一个读书的。


    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全村的希望了。


    苏二石咧嘴笑,这时天色已大亮,牛车渐渐坐满了人,他一甩鞭子,出发了。


    梁源抵达私塾,刚进门就看见站在廊下的季先生。


    季先生招手:“过来。”


    梁源小跑上前,作揖:“先生。”


    待梁源交了束脩,季先生带着他来到孔子像前,示意他拜见孔老夫子。


    梁源从善如流,恭立于孔子像前,深深作了一揖。


    随后,梁源又向季先生作揖,行拜见礼。


    季先生端坐于上,坦然受了。


    即日起,梁源便正式进入私塾学习了。


    后面季先生又说了些话,好好读书不要贪玩云云,才放人离开。


    梁源一出来,直奔丙班而去。


    课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他们都在埋头苦读,听到脚步声也只抬起头扫一眼,见是生面孔,只颔首示意,又低下头去。


    梁源一一回应,寻了张空无一物的桌案,确保桌肚里也没东西,方才落座。


    私塾的开课时间和现代差不多,约摸在辰时二刻。


    没一会儿,学生就多了起来。


    对于梁源这个生面孔,大多人选择了无视,也有主动上前攀谈的。


    “诶,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梁源侧首,见来人是一身着锦衣的小少年,不卑不亢回道:“梁源,家住福水村。”


    对方在梁源旁边落座,拿着毛笔转来转去:“我叫唐胤,就住在镇上......”


    唐胤十分自来熟,一个人絮絮叨叨能说很久。


    通过唐胤的介绍,梁源了解到丙班农家子在少数,大多出身商贾之家,好些都是被家中父母送来季先生这里镀金的。


    这时,有一人匆匆走入课室,身着布衣,模样清瘦俊朗。


    唐胤冲着梁源挤眉弄眼:“咱们班就数他学得最好,先生布置的课业也都是他完成得最好,先生每次都会夸他。”


    梁源秒懂,果然每个班都有个让大家羡慕嫉妒恨的学霸。


    就比如这位方东同学。


    梁源态度温和,唐胤自知是个话痨,唧唧歪歪说了半天,他也不曾流露出半点不耐,光这一点,就让唐胤对他的印象不错。


    唐胤同学兴致盎然,正欲与梁同学深入交流,交换一下对方家中有几口人,分别几岁了,季先生拿着书出现。


    季先生在教学方面素来严苛,不论学生背景如何,只要犯了错,一律打手板,打手板,打手板。


    在季先生的课堂上,是不允许说话交流的。


    因此一见到季先生,唐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噤了声,回到自己座位上。


    梁源暗戳戳松了口气。


    他性格还算好,不是那种没耐心,动不动就发脾气的人,但一直有个人在他耳边叨叨叨,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不过还是在心里给唐胤打了个分,归类到可以来往的那一类中。


    下面开始上课。


    原以为季先生为人刻板,教学同样也是如此。


    却不曾想,竟是这般生动有趣。


    季先生先带着他们读了一遍文章,再逐句讲解。


    念书时铿锵有力,讲授时绘声绘色,引经据典。


    就连最话痨最好动的唐胤,也都深深沉浸其中。


    梁源一边听一边记笔记,大脑飞快转动,自觉学到了很多。


    一节课结束,季先生留下课业,正打算离开,睨见埋头写着什么的梁源,心思一动,迈步走了下来。


    梁源正在整理笔记,忽然面前出现一只手,趁他不备将宣纸抽了出来。


    梁源:“诶你干嘛......先生?”


    季先生一目十行地扫过梁源的笔记,浓黑的眉毛皱起:“你这是什么字,鬼画符一样。”


    梁源:“......”


    尽管身在古代,梁源记笔记的第一选择还是现代的汉字。


    一是因为他写了二十几年的汉字,早已成了习惯,二是靖朝的文字虽与汉字大差不离,在书写时却要复杂那么一点。


    二者一比较,自然是汉字省时又省力了。


    梁源绞尽脑汁,思考措辞。


    思考失败。


    梁源垂首认错:“先生我错了,我一定改。”


    季先生将宣纸还给梁源,到底是他看好的学生,语气稍微温和了些:“读书之余,练字也要抓起来,你的字......着实不怎么样。”


    注意力都在梁源这边的学生们齐声哄笑。


    梁源胸口中了一箭,臊得耳根子都红了,强装淡定:“学生一定强加练习。”


    季先生颔首:“若实在艰难,可让方东指点一二。”


    梁源和方东两两对视,梁源率先释放善意,弯眼微笑:“学生知道了。”


    一切向学霸学习,努力向学霸靠拢。


    方东是个有点高冷内敛的小少年,只点头示意,继续做手上的事情。


    季先生知道少年人脸皮薄,也就放过了梁源,带着书本离开丙班。


    梁源狠狠松了一口气,吐气声略重,唐胤恰好捕捉到,笑得趴在桌案上,快要岔气。


    梁源郁闷。


    梁源不想说话。


    好在唐胤也不是完全不知人情世故的,笑了一会儿就停下了,转而安慰起梁源:“我一开始写得比你还丑,我爹说跟乌龟爬一样,现在不也好多了。”


    唐胤哥俩好似的,拍拍梁源的肩膀:“放心吧,只要你勤加练习,一定会有所进步的。再说了,先生不是让你去请教方东么。”


    梁源含糊应下,只说先练练。


    方东一看就是有远大抱负的,学霸都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不到万不得已,梁源想他还是不去打扰学霸学习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梁源出了私塾,正打算去找苏二石,却在门口看到了苏慧兰。


    梁源眸光一亮,几步上前:“娘!”


    苏慧兰上来就塞给他两个包子:“学了一天,饿了吧,娘一直揣在怀里捂着,还热着呢。”


    包子皮薄馅大,梁源咬一口,发现是肉馅儿的,满口生香:“谢谢娘,对了,娘您怎么来了?”


    “上午我在家里试了试你那个点心方子,还真给娘做出来了,这不想着早点把方子送去铺子上,顺便来接源哥儿回家。”


    梁源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上辈子他是个孤儿,没体会过父慈母爱,穿书后虽然有个渣爹,可娘对他是真的好。


    梁源心有所感,面上难免带出来一点。


    苏慧兰见梁源孺慕地看着自个儿,心中欢喜,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梁源吃完一个包子,硬是把剩下那个给了苏慧兰:“娘我要是再吃一个,回去就没肚子吃晚饭了,你吃吧。”


    苏慧兰无法,只得吃了。


    两人往牛车那边去,路过书斋时,梁源买了一套字帖。


    他握笔的姿势没问题,只是下笔不如苦练多年的人那般,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梁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照着字帖练。


    照着临摹,多写多练,肯定会有进步。


    梁源暗暗握拳,给自己打气。


    回到家已经傍晚时分,天色朦胧黑。


    苏慧兰把昨晚没吃完的肉热了一下,又烧了一锅菜汤。


    吃完后梁源要帮忙收拾桌子,被苏慧兰撵回屋里去了:“就几个碗,娘很快就收拾好了,你忙你的去。”


    梁源回屋点了油灯,就着油灯散发出的微弱光亮,闷头练字。


    练了一个时辰,略有成效,只是梁源觉得手腕快不是自己的了。


    这时苏慧兰过来敲门:“时候不早了,源哥儿早点睡,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明天再练。”


    梁源想也是,老在油灯底下看书写字,对眼睛也不好。


    上辈子他轻微近视,就是因为高中在宿舍里打着手电筒学习。


    古代可没有眼镜,若是近视了可一点法子都没有。


    到时候五十米外人畜不分,麻烦可不小。


    梁源扬声:“知道了,娘您也早点睡。”


    熄灯上床,支起耳朵听动静。


    估摸着苏慧兰睡下了,梁源探出一只爪子,按在字帖上,心神一动,来到自习室。


    自习室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自然光,安静又没人打扰,可是学习的最佳场所。


    梁源将笔墨纸砚摆好,吭哧吭哧磨好了墨,继续练字。


    好在他心中自带一杆标尺,知道凡事过犹不及,顾此失彼反而不美。


    为了明天能有绝佳的状态,还是得早点休息。


    梁源又练了一个时辰,字迹已略显锋利棱角。


    拿远了欣赏一番,还算满意,就出了自习室,安然入睡。


    ......


    五日后,结束了一天的课业,梁源收拾书本准备回家。


    唐胤在一旁拖长了嗓音,哀嚎:“怎么又要背书,为什么又要背书,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背书!”


    梁源嘴角抽了抽,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除非你想被先生打手板。”


    唐胤脑海中浮现起季先生手持戒尺,啪啪啪打得他手心肿成包子的场景,立刻打了个寒颤,讷讷道:“我背,我背还不行么。”


    梁源喂给他一颗甜枣:“才几百字的文章,你若是一字不错背出来,先生可是有奖励的。”


    是的没错,季先生作为一方名师,深谙奖励式教育的重要性,在私塾成立之初就定了下相应的奖励规则。


    一次不错地背出文章,集满十次者,奖励毛笔一支。


    月度考核中成绩优异者,奖励砚台一方。


    如此这般,大大提升了学生们的积极性。


    当然了,也有像唐胤这样的老油条,躺平摆烂,只求不被罚。


    唐胤气哼哼:“我可不是你,一篇文章读两遍就背出来了。”


    梁源但笑不语,背上小挎包就要离开。


    却被方东叫住了:“梁源,你这几日字练得如何了?”


    梁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唐胤从他桌肚里掏出练字专用的宣纸:“有进步,进步还不小。”


    梁源轻咳一声,这可是他每天狂练两个时辰,手腕都要写断了的结果。


    方东接过宣纸,细细察看,边点头边说:“唐兄说得不错,的确有进步。”


    方东都这般说了,证明他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梁源嘴角不禁上扬,正要拿回宣纸,又听方东道:“只是在某些方面略有不足,梁弟何时有空?”


    梁源心得意会,看了眼天色:“眼下正有空闲,还请方兄指点一二。”


    方东连称不敢当。


    两人并排坐下,方东悬腕执笔,左手轻拢宽袖,一边说着注意点,一边落下笔来。


    方东不愧是季先生亲自点名过的,他的字有颜精柳骨,遒劲而不失秀美。


    梁源自觉不如,连声赞叹。


    方东始终浅笑,不缓不急地放下毛笔:“梁弟执笔悬臂没有问题,只是在腕力方面有所欠缺。”


    梁源正要回答,门口传来一声嗤笑。


    “方东你不知道吧,梁源以前可是个痴儿,活了十来年估计连毛笔都没拿过,你跟他说什么腕力,他听得懂么?”


    梁源循声望去,一身着蓝袍的少年人正满脸讥诮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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