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瞬间息了声。


    他松开同伴,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袖:“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梁源你怎么还当真了。”


    梁源被他的厚脸皮给气笑了:“若我输了赌约,曹兄会觉得这是个玩笑吗?”


    曹安自然不会。


    可他跟梁源怎么能一样,他好歹也是富商之子,梁源如今只是个卑贱的农家子。


    唐胤是站在梁源这边的,可不惯着曹安,正要嘲讽一番,身后传来季先生严肃的声音。


    “愿赌服输,曹安你既输了赌约,言而无信可不是君子所为。”


    曹安想说君子可不会学狗叫,对偏向梁源的季先生也生出了几分怨怼。


    而这时,季先生径直走到他面前,眼神审视:“曹安,我且问你,你为何将试题的答案都写错了?”


    曹安瞳孔收缩:“什、什么?”


    季先生:“两篇文章,你将答案都写反了,前者的答案写到了后者上。还有那三首诗,更是张冠李戴,竟将山水诗写成了送别诗,怀古诗写成了闺怨诗!”


    “我就问问你,你下笔之前可曾读题?可曾动过脑子?”


    季先生目露寒芒,厉喝一声:“还是说你事先让人写好了答案,考核时连试题都不看,闭着眼往上写了?”


    学生们一片哗然。


    考前找人代笔......那岂不是曹安事先知道考题了?


    众人细思极恐,无比诧异。


    十数道视线落在身上,曹安如芒刺在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但在这件事上,他绝对不会承认的,梗着脖子:“先生我没有,我哪来的本事,能事先知道试题内容?”


    季先生冷哼,一甩袖:“我在存放试题的暗格上方放了一根头发,五日前发现头发没了。”


    诸人:嘶——


    梁源:哦豁!


    小时候他写日记,也喜欢这么干来着。


    “不、不是的。”曹安心脏缩成一团,结巴着为自己开脱,“我一开始是写在稿纸上的,后来誊写的时候不小心写错了......”


    季先生抬手,制止了他的自辩:“不必多说,今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留你了。”


    曹安脸色大变:“先生!”


    见他又故技重施,膝盖一弯,扑通跪下,季先生冷眼旁观:“我已经让人通知你爹了,今日他便来带你回去。”


    曹安眼前一黑,险些跪不住。


    “赌约的事,我也所有耳闻,前头那项惩罚就算了。”季先生轻咳一声,毕竟有碍观瞻,“第二项惩罚,也算兑现了,梁源你觉得如何?”


    梁源答应赌约,为的就是让曹安离开私塾。


    目的已达成,他自然不会紧咬不放。


    故而,梁源抿唇一笑,赧然道:“原本我也正有此意。”


    季先生颔首,对梁源的印象再次上升一个度。


    说话间,一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大步跨进丙班,手里拎着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大棒,直奔曹安而来。


    “孽障!逆子!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曹安被他爹打得上蹿下跳,涕泗横流,哭着求饶。


    梁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任曹安在私塾如何横着走,在老爹跟前,也要站着挨打。


    连着锤了二十好几下,曹父气喘吁吁地丢了大棒,满脸羞愧:“曹某教子无方,今日便将小儿带回去。”


    季先生淡淡颔首,心中不以为然,曹安混了几个一年,怎么才意识到自己教子无方。


    曹父带曹安离开,私塾内又恢复了安静。


    季先生沉声道:“曹安这样的,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众人忙应声称是。


    等季先生离开,大家纷纷就此事展开议论。


    唐胤感叹之余,又觉得畅快:“就为了赢这场赌约,自寻死路,曹安还真是个蠢蛋。”


    他平时在丙班也属于中下游,可从未想过作弊或者偷试卷。


    他宁愿考前痛苦一点,临时抱抱佛脚,多掉几根头发,至少那是扎扎实实学到的知识。


    “曹安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不必管他。”梁源掏出前不久季先生批阅过的考核试题,招呼唐胤,“唐兄,随我一道研究吧。”


    季先生可是过了院试的,写文章的水平肯定比他们要高,他得好好研究。


    唐胤一脸惊恐:“我不......”


    正要跑路,被方东按着肩膀坐回去:“正好,我也有此打算,咱们一起吧。”


    梁源暗笑,邀请方东坐下。


    唐胤无法,硬着头皮,与他们一同研究。


    *


    曹安狼狈离开,梁源一整天心情都极好,也迎来了第二次休沐。


    这一天季先生早早就放大家回去了,梁源回到铺子上,甚至笑吟吟同两个帮工打招呼。


    等梁源跑回后院,两个帮工忙中偷闲,说起话来。


    “东家这儿子生得可真俊啊。”


    唇红齿白的,不笑时自带清冷气质,笑时又让人觉得温和亲近。


    “谁说不是呢,我听东家说,他现在在季先生那儿读书呢,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


    “翠桃妹子,前段时间你不是说也要送你大儿子去私塾的么,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肤色稍白的妇人,也就是王翠桃笑容淡了淡:“我男人伤了腿,花了不少银子还没看好,哪来的钱读书。”


    另一妇人赵荷花自知失言,讪笑:“我家里有点药酒,明儿拿来给你。”


    王翠桃道声谢,做事去了。


    后院里,苏慧兰喜上眉梢:“源哥儿考了第二名?”


    梁源昂首挺胸,嗯嗯点头:“季先生还表扬我了。”


    “真好,源哥儿真厉害。”苏慧兰拍了拍身上的面粉,“不行,今儿娘高兴,得去买肉。”


    在苏慧兰看来,源哥儿背书背得好,要买肉,考试考得好,更要卖肉。


    梁源笑眯眯地跟在后头,进了厨房:“娘,我不想吃肉,我想吃排骨。”


    古代人都觉得肥肉吃着好,要不是梁源坚持,前几次苏慧兰都买大肥肉回来烧给他吃了。


    自打梁源穿书,还没吃过一次排骨呢。


    有点馋,想吃。


    “那东西有啥好吃的,便宜不说,还都是骨头,吃不到什么肉。”不过既然源哥儿发话了,苏慧兰只管买就是,“成,娘这就去买。”


    晚上,梁源吃到了久违的排骨,浑身充满了干劲,回屋一头扎进自习室。


    练字,背书,写文章,三件套缺一不可。


    这次梁源也给自己放了个假,只学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在床上打几个滚,抻长了四肢,仰面睡去。


    ......


    翌日,梁源晨起坐在屋檐下,捧着书早读。


    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


    让梁源有种已经彻底融入这个时代,成为古人的感觉。


    吃过早饭,苏慧兰开了铺子,将早起做好的点心按照顺序摆放好,整理一下包裹头发的头巾,坐着等客人上门。


    梁源摸了几个点心,尝尝味道,确实不错,也难怪在镇上小有名气。


    就算其他点心铺陆续出了仿品,生意也只是稍微淡了些。


    梁源在私塾见人买点心,也多是杨河点心铺的。


    梁源当场给点心来了几句夸夸,哄得苏慧兰合不拢嘴,才溜回后院。


    刚把季先生留下的课业完成,梁源听到前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有种不祥的预感,忙收了课业,直往前跑。


    一对二十来岁的男女坐在铺子门口的地上,旁边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


    梁源眼皮一跳。


    那两人一边拍地,一边拖长了声调,哀哭痛嚎,引来许多人驻足围观。


    “爹啊,你怎么这么命苦,一辈子没吃啥好东西,好不容易吃上一口点心,却送了命!”


    “爹您就放心吧,儿子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大家快来看啊,这杨河点心铺害人不浅,在点心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害死了我公爹!”


    “我们找了大夫,大夫说我爹是被毒死的,你们简直丧尽天良,今儿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要报官了!”


    白布盖在老人身上,看不清到底是何模样,苏慧兰皱眉:“我家点心铺开了十几年,我敢打包票,点心里什么都没有。镇上也有很多人吃过我家的点心,他们都没事。”


    男子粗俗地“呸”一声:“我家老爷子死前就喝了一碗粥,吃了你家的点心,难不成是我在粥里下毒?”


    原本大家对于此事半信半疑,听男子这般说,不少都倒向了他们那边。


    “多半是点心有问题。”


    “是啊,哪家做子女的会害自己的爹娘。”


    “我就说她家点心怎么卖这么好,怕是在里面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慧兰扶着门框,强装镇定:“报官就报官,我倒要看看,是谁想给我家泼脏水。”


    趴伏在担架前,嘶声痛哭的男子眼神微闪,有一瞬间的泄气,不知想到什么,又挺直了腰板:“行,那就报官......”


    “等等!”梁源疾步上前,拦住想要往人群外跑的女子,“先不要报官。”


    女子一把挥开梁源,凶相毕露:“咋,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晚了!”


    梁源无视被女子划出的血痕,收手:“我有几个问题,问过之后你们再去报官,可好?”


    夫妇俩相视一眼,男子先开口:“什么问题?”


    梁源反手指向陈放着点心的柜台,从左到右:“我家所有种类的点心都在这里,你是何时买的点心,买的又是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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