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您好。”季颜先开了口。
电话另一端没有回应，空空荡荡一片寂静。
季颜等待许久，依然听不见回答,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您好？”季颜又问了一句。
不出所料，石沉大海。
季颜仿佛能听见自己动荡的心跳一点一点变得平静, 最后回到了无波无澜的平常样子。
犹豫片刻，季颜还是挂断了电话。
“很重要的电话吗？”薛书珩随口问了一句。
季颜低头想了一会, 摇摇头, “没什么重要的。”
薛书珩笑笑，没有说话。
手机修好，季颜也没有理由久留，借薛书珩的吹风机吹干头发就回寝室了。
这一整天，季颜感到非常疲倦。
情绪经历巨大变动后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空洞。
寝室里大家各自窝在座位上，姜琳琳和谢燃凑在一起看一部新出的恐怖片, 刘筱则躺在床上和网恋对象聊天。
季颜路过时, 谢燃顺手扔给她一包薯片。
“谢了。”
季颜答了一句，接过薯片爬到床上。
她现在不想吃薯片，她想再试试抽烟。
回想起上午抢谢燃的那根烟, 浓呛与不适感消弭后，她似乎隐约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愉悦。
季颜抱着薯片蜷在床上，眨眼看了看床边的栏杆，又翻了身。
“谢燃——”
话没说话, 身旁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季颜皱了眉, 只觉得烦躁。
“喂。”
“姐姐。”
“……”
季颜一惊, 匆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浓密的长发顺着动作铺洒在肩膀上。
“你好。”季颜悄悄呼了一口气, 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平稳。
电话那端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仿佛有什么动人的魔力, 引得人忍不住要去听。
“姐姐。”他静了片刻，又低低咳嗽几声，“你明天还会来吗？”
季颜有些懵，两腿屈在床上，一只手缓缓扶住自己的额头。
短短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回答，但上下嘴唇像打了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坚持了二十年的诚实。
“明天……我有课。”
“是么。”
宋南雪似乎有些失望，随意答了一句，还轻轻叹了气。
季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生平第一次体验到方寸大乱，而且是面临一个比自己更小的人。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不能收回来。
季颜的手指滑到自己脸颊，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脸颊正在滚滚发烫。
该死的，翘个课能怎样啊？
季颜在心里深深吐了一口气，为了避免尴尬，又答了一声：“嗯。”
宋南雪没有挂断电话，但也没有说话。
他那边比季颜这里安静很多。寝室里声音很杂，既有刘筱和网友交谈的声音，又有谢燃和姜琳琳因为看恐怖片而发出的惊叫声。
季颜可以想象到，此时此刻，他大概还躺在那大别墅里的狭窄房间里，或许还没有开灯，独自浸没在黑暗里听着电话。
“姐姐，晚安。”
他慢吞吞的说。隐约藏着几分笑意。
季颜兀自点头，“晚安。”
电话挂断，手机回到主屏幕。
季颜的手机桌面非常简单，是一张去公园玩时拍到的一片苜蓿草，正中间的一株有四片叶子。
季颜不忍心将它摘下来，于是把它拍做照片存在手机里。
可惜这四叶草似乎没能带给她幸运。
季颜仰头叹了一口气，缓缓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也没有听见手机铃声，直接错过了上午的课。
这是她个人的二外课，其他人没有，也不知道她有课。
谢燃跟她隔着一条过道，侧躺在床上冲她笑着，“怎么，你竟然也睡懒觉了？”
季颜盘腿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我翘课了。”季颜说。
“啊？这么稀罕？”谢燃震惊。
季颜摇摇头，打开手机闹钟设置才发现昨天根本没有设置闹钟。
她也懒得去管这些烦心事了，顺手扔开手机，爬下床找出一条黑裙子换上。
简单洗漱完，季颜又扎了一个普通的马尾。
季颜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年轻的女孩。
这一年的她，刚满二十岁。皮肤细腻白净、五官端正立体，虽然也不是活泼机灵的性格，但眉眼间处处写着青春的气息。
季颜静静看了一会。
其实，她大概也能算个美女吧？
季颜难得对自己外貌产生了兴趣，并且小自恋了一下。
今天下午没有课，季颜背着一个小帆布袋子来到东门门口乘地铁。
这条地铁线是整个仰城最长的一条线，几乎穿过了整个城市。
季颜从起始站坐到终点站，从城市南边来到了城市北边，从地铁站出来，感觉天气都大变样。
南边气候舒适，没有热烈的阳光也没有雨水，北边则是阳光明媚，晒得季颜眯起了眼睛。
“您好，我要一支白玫瑰。”
季颜仔细选了一支挂着晶莹小水珠的白玫瑰，握在手上慢慢向墓园深处走去。
今天不是清明，青安公墓的人很少，不过季颜对青安公墓十分熟悉，顺着园内最左侧的路悠悠绕了进去，来到一座小墓碑前。
仰城这里有个大家心照不宣的习俗，老人用大墓碑，年轻人用小墓碑。
眼前的这块小墓碑刚刚够到季颜的膝盖。
“好久不见。”
季颜把那支玫瑰放到碑前，又从包里取出一罐可乐。
“是不是还挺惊讶，我怎么突然来了。今天也不是什么日子。”季颜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墓碑上那张照片。
平平无奇的白底两寸照，但因为女孩那绝顶的容颜而显得不平凡起来。
她梳着高中时期流行的法式刘海，扎了一束高马尾，一双眼睛像星星般明亮。她还是十八岁时的样子。
“其实是我有事找你。”
“我最近，不，就在昨天……遇到了一个人。”季颜在墓前抱膝坐下，“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想了想还是只能跟你说。”
“可能你也会惊讶，但是确实，我好像喜欢上一个比我小的男生。”季颜两手捂住脸，“不，不是喜欢，只是好感。”
“我第一眼看到他，我的心就乱七八糟。”
“这算是一见钟情，还是算缘分注定？”
季颜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又无奈笑了一下。
“你应该也会奇怪吧，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还是周泠认识的季颜么。”
季颜仰起头，看向那一望无际的蓝天。
天气真好。
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地上，成了一个个细腻的金点点，只一瞬间就让季颜回到高中的盛夏午后。
那时候季颜和周泠是同桌，两个人家里是世交，从小学一直同桌到高中，成绩也差不多，原本也打算填一模一样的高考志愿。
与相对沉默的季颜的不同，周泠是远近闻名的活泼丫头，因为模样也好看，从小就很受欢迎。
她美丽、大方、自信、善良……全世界有关美好的词都可以出现在她身上。
关于恋爱这种事她也是无师自通，早早的就背着老师和家长早恋，还让季颜帮她保密。
书呆子季颜每次提醒她禁止早恋时，她还会笑着调侃季颜是“不会对雄性荷尔蒙产生任何好感的无敌女霸王”。
但谁也没想到，在她离开后的第二年，季颜竟然实实在在体验到了心动的感觉。
“我应不应该去当他的老师呢？”季颜两只胳膊撑在身后，与墓碑上的照片四目相对。
“如果当老师，我干不出喜欢学生这样的龌龊事。”
“但如果不当老师，我要怎么遇见他？”
阳光明媚，柔和的风缓缓吹起，吹乱了季颜脸颊两侧的碎发。
季颜看向碑后的参天大树，那树开阔茂密，由内向外歪曲，像一个巨大的怀抱拥抱着面前的墓碑。
季颜不禁低低呢喃：“周泠，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如果她还在，她们可以像从前一样凑在一起出谋划策，周泠这人鬼点子多得要命，一定会有解决办法。
太阳慢慢往西边走，阳光逐渐淡去。季颜在周泠墓前吃了两个面包，又喝了一罐牛奶，便要回学校了。
她每次来这里都要待足足一下午，把平日里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告诉周泠，一直到自己的心重回舒适自由。
“哟，小姑娘才出来呐？”
旁边卖玫瑰的老大爷跟季颜打了个招呼。
季颜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每次都买这花，下次换个别的？”老大爷说。
“不了。”季颜摆摆手，“就喜欢这白玫瑰。下次过年来，劳烦您备备货。”
“你这丫头每次就买一支，我还备货呢？”
季颜无奈笑笑，往地铁站走去。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黯淡，夕阳余晖。
季颜也不着急，从侧门旁的人工湖走进来。
学校这湖里也养了天鹅，两只黑天鹅、两只白天鹅，要是手里拿了吃的逗它们，它们老远就能飞扑过来。
季颜沿着湖岸走，偶一抬头，看见湖边有两个人。
一人站着，一人坐在轮椅里。
夕阳的柔光洒在轮椅上的人身上，他神情淡淡微微仰头，清晰的轮廓与精致的眉眼勾勒出一幅无与伦比的画卷。
22、东拼西凑的玩偶
宋南雪放松的靠着椅背, 腿上搭了一张薄毯，一手搭在扶手上，纤细的手指微垂下来。
看见季颜, 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浮出浅淡的笑容。
“你……”季颜疾步走过去, 手指不觉捏紧了帆布袋子，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乱跳。
“姐姐。”宋南雪笑着。
他的皮肤在此刻暗调的天色下显得尤为苍白, 嘴唇只需轻轻勾起, 便足以挑动季颜的心。
“你怎么来了。”季颜的声音有些小。慌忙中又抬头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人，是个黑衬衫黑西裤的陌生男人，看上去像是带宋南雪出来的司机或保镖。
还真是个小少爷啊。季颜不合时宜的想了一句。
“我想找你，所以来了。”宋南雪说。
季颜脑子懵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找我干什么”。
好在宋南雪并不在意, 他淡笑一声转头看向湖心, “这里的天鹅也很美。”
季颜略微低下头，瞥见他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木盒，盒子里放了一些面包碎。
“你要喂天鹅吗？”季颜问。
“我想喂, 但他不让。”宋南雪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人。
不允许他喂自然有原因，季颜也不会去多问。
宋南雪不知为什么来了脾气，低哼一声，两指拈住小盒子放到身侧, 丢到了草坪上。
旁边那人见状也没说什么, 立刻半蹲下来捡盒子。翻倒下来时盒里的面包碎洒了一地, 那人也一粒一粒仔细捡起来, 慢条斯理。
草坪上很快被他清理干净，他把面包碎连同盒子一起扔进湖边的垃圾桶, 又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
这人长了一张斯文瘦削的脸，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古怪，偶然瞥向季颜的一眼，像夹了刀子。
这家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季颜想着。
“姐姐，我想看看这个学校。”宋南雪忽然说。
“好……我带你逛逛？”季颜问。
宋南雪又笑了起来。
他们的关系很奇特，不是老师和学生，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
季颜没有任何理由答应陪他逛逛校园，但宋南雪像是有什么与生俱来的魔力，说出的话让季颜无从拒绝。
像是被灌了迷魂汤。
现在正是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季颜推着宋南雪穿过人工湖过来的林荫道，看见一大群的同学从附近的教学楼出来，往左侧去。
“待会再过去。”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男人走到侧面来，伸手挡在宋南雪面前。
“他们要去哪。”宋南雪问。
“食堂。”季颜说，“现在是饭点，往左边一直走是五食堂，那是全校最好吃的一个食堂。”
第一校区年代久远，面积也不算大，整个校区只有七个食堂，其中五食堂最受欢迎，一到饭点人山人海。
宋南雪轻轻应了一声，纤长的手指点在扶手上，他突然笑了一下，“我们也去。”
季颜愣住。
不是她不愿意带他去，而是她实在怀疑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去过人挤人的地方，万一挤到他了，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等季颜说话，男人先开口了：“不行。”
宋南雪仰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看了半晌，又说：“我要去。”
“不行。”男人说。
男人的脸自始至终没什么波澜，居高临下低头看着宋南雪。
宋南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两手搭在轮子上忽然用力往前推。
季颜没反应过来，但男人像是早就猜到，伸出一只手摁在轮子上。他看上去毫不费力，但轮椅无法向前移动。
宋南雪暗自跟他较劲，没一会儿后指节都隐隐泛起了白。
“放开。”宋南雪说。
“不行。”男人说。
“放开。”
“不行。”
……
片刻后，还是宋南雪认了输，手指缓缓松了力，从轮子上抬起。
他哼了一声。
他似乎——
沉默看他们争执良久的季颜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似乎有点可怜。
想去的地方，如果别人不允许，他就去不了。
季颜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现在操场上没什么人，我们去操场看看吧。”
轮子被推动起来，慢慢拐了弯，路过几栋教学楼，又穿过宽敞的文化广场，才来到操场上。
三个操场，季颜选了最小的一个推着宋南雪进去。
现在操场上人的确不多，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跑步，中间还坐着几对小情侣。
“这个操场有一个特色。”季颜推着宋南雪在塑胶跑道上慢慢走着，仰头看了看天边暗红色的彩霞。
“什么。”
“你看那堵墙。”季颜伸手指向操场后面的一堵孤单立起的墙。
墙面被彩色的喷漆完全覆盖，花花绿绿的一片，也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英文。
“涂鸦墙。”宋南雪说。
“嗯，外面是涂鸦墙。”季颜推着他往涂鸦墙的方向走，“但是你看它后面是不是有一排小竹林？那些竹林挡住了墙后的字，那个墙其实是仰城大学的表白墙。”
宋南雪阴霾的眼里瞬间有了一点光，微微挑起了眉头。
这招果然好用。
以前来操场跑步时，谢燃说如果要给别人介绍这个处处都无聊透顶的仰城大学，就介绍这表白墙。虽然方式老土，但至少还能有点意思。
季颜笑了笑，带他穿过操场绕了过去。
这墙立在草地上，草地旁只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轮椅上去会十分颠簸。
季颜心里一惊，自己竟然忘了这事。
“姐姐，你扶我一下。”宋南雪抬起头，伸出一只手。
季颜微愣，转头看了旁边男人一眼，他没反应。季颜只好伸出胳膊。
宋南雪扶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迈出轻飘飘的一步靠近了她。
原来这么高啊……
季颜需要仰头看他了。
“里面有没有虫子？”旁边的男人忽然问。
“里面……”季颜犹豫片刻，“可能有。”
头顶上传来宋南雪的冷笑声，他轻轻把手挪到了季颜肩膀上，自顾自的往前迈步子，“有没有，我都要进去。”
季颜急忙转头跟上他，但也不敢随意触碰到他，两只手试探了几次又放在自己身前。
宋南雪的皮肤冰凉，搭在她脖颈处的胳膊又细腻又冷，像是在跟这初夏的天气唱反调。
他走得很慢，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在努力挪动腿，如果没有季颜支撑着，一两步就能栽倒下来。
“要不我进去拍张照吧，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季颜说。
“为什么。”宋南雪兀自往前走，走到了小竹林前面，“觉得我走不了么。”
宋南雪很高，只需要略微抬手就能够到竹子的枝桠，只见他用力一挥，弯曲低垂的竹子全被扫开，与墙壁之间的小道也豁然开朗起来。
“小心。”季颜说。
宋南雪两条细长的腿支在地上，他很努力才能将它们挪动一点点，短短几米的距离愣是走了十多分钟，向来淡定的季颜都莫名紧张起来。
不过好在终于走到墙后面来，宋南雪应该也累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季颜身上。
“姐姐，有没有人跟你表白。”
宋南雪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他一定要逞强，季颜也不好阻止他。
“看看吧。”季颜打开手机电筒，把整面墙仔仔细细照了一遍。
墙面上字迹杂乱，有的用铅笔写，有的用马克笔，还有用粉笔，大家写的话也不一致，但大多都是表白信息。
“没有。”季颜说。
宋南雪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对竹林外的人说：“我要油漆笔，去给我买。”
季颜一惊：“你也要写字？”
“嗯。”宋南雪应了一声，又冲着外面说：“要金色。”
还在上高中的青春叛逆期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给他干活可不容易。
一直到外面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宋南雪才终于卸了力，松开挂在季颜身上的胳膊，直溜溜的往地上坐。
“怎么了？”季颜蹲下去，扶了一下他的背。
宋南雪笑了笑，“姐姐，刚才在路上、在操场，一直有人看我。他们为什么要看我？”
“……”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季颜问得懵掉。
还能有为什么？
一个皮肤雪白、模样俊俏的男孩坐在轮椅上，换谁不会多看两眼？
“不过没关系，我躲在这里，没人会再看我了。”
这里的光被身后的竹林遮挡，视线不算清晰，季颜看不太清宋南雪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掰住他的膝盖，像玩玩具一样玩着他自己的腿，好一会儿后才调整出一个相对正常的摆放方式。
“你这样，没事吧？”季颜问。
“怎么。”宋南雪两手撑在身后，手指从地上碎石划过去，轻微的刺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只是转头看向季颜，“会有什么事。”
“……”
“姐姐，我只是个被东拼西凑缝好的玩偶。”宋南雪语气淡淡，略微夹着笑意，“摆在这里、摆在那里，随便别人看、随便别人玩。”
“……”
季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觉得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凉飕飕。
“我还有一个负责照顾我的仆人，他心情好，就给我吃的，心情不好——”
宋南雪缓慢凑到季颜耳边，凉凉的呼吸落进季颜耳朵里。
“杀了我也行。”
23、四个坏消息
“杀了我也行。”
季颜被这意味不明的话吓了一跳, 手指稍稍蜷了一秒。
也不知道宋南雪是思维跳跃还是有意为之，总是在若有若无中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话里话外，还总透着一些不能深思的东西。
季颜不知道怎样接话, 只能低着头静静坐在幽暗中，听着彼此呼吸的清浅声音。
宋南雪也没有说话, 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季颜头顶。
很奇怪，季颜竟然没有感到尴尬, 只感到一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心跳砰砰的。
好在没过多久，外面递来了一支笔。
宋南雪修长的胳膊从季颜面前伸过去，他微侧着身体，长发扫过季颜的鼻尖。
他的长发柔顺细腻，还浸润了檀木调香水的味道，像一件被人精心打理的工艺品。
季颜实在没忍住, 脑子懵懵, 伸手摸了他的头发。
手感像丝绸，柔和、纯粹，让人想要用力蹭一蹭。
“姐姐。”
宋南雪接到笔, 缓慢坐回来，低头就看见自己的一束头发躺在她掌心。
“啊，抱歉。”季颜如梦初醒，赶忙放下他的头发。
宋南雪的眼睛是明亮的桃花眼, 笑起来弯曲而柔和, 卧蚕也被微微凸显出来, 越发显得精巧。
他不像是爱笑的人, 可他表现的十分爱笑。
“姐姐，我的头发好看么。”他笑着问, 那双黑眸里映出了季颜的脸。
“好看。”
“那……”宋南雪单指挑起一缕，又天真无邪的笑了笑，“全部割下来送给姐姐。”
季颜震惊，“不必！”
“姐姐不是喜欢么？”
“喜欢，但是你留着就好。”
宋南雪微挑眉头，随手放下头发，“好吧。”
在他面前，每句话都需要谨慎。季颜悄悄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哪根筋没有搭对，言语思维总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
宋南雪没太在乎这事，他拧开笔盖，凑到了墙壁前。
现在的光线已经十分黯淡，并且还有他的手指遮挡，季颜看不清他写了什么。
他写字很慢，撑在墙上写了很久才写完。
季颜问：“写了什么？”
宋南雪没有回答她，慢慢悠悠把笔盖套在笔头上，又随手将油漆笔放在墙下，半晌才转过头看向季颜。
“姐姐，你不可以来偷看。”他说。
季颜微愣，“好。”
“我相信你。”宋南雪笑着，松了力气懒洋洋的靠向季颜，“姐姐，我累了，我要回家了。”
他的脑袋斜斜倚着季颜的颈窝，一点也意识不到男女有别。
他是个任性骄纵的小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季颜也不推开他，一只胳膊从他手臂下穿过，扶住他的脊背，搀着他站了起来。
宋南雪的手搭在她肩上，往外面走时季颜感觉有什么微热的东西滴落在她手臂上。
走出小竹林，季颜才发现那是血，目光顺着手臂看去，看见宋南雪那苍白的掌心正在渗血。
季颜不由得呼吸一滞。
“怎么搞的。”外面久等的男人抬眉看了一眼他的掌心，也没有急着处理。
只是从季颜手里接过宋南雪，扶他坐回轮椅上，掀起毯子两角一抖，慢慢盖到他腿上。
宋南雪这人着实阴晴不定，季颜看不出男人如何惹了他不顺心，只见他面无表情抓起白毯子往自己掌心狠狠一擦，突然扔到地上。
但男人没说话，俯身将毯子捡起来搭在臂弯，推着他慢慢往回走。
季颜没有跟过去，看着他们的身影一点点走远，走到垃圾桶旁，男人把毯子扔了进去。
古怪。
处处都是古怪。
季颜一只手拽着自己的帆布包，顺着竹林后的路往寝室走去。
这一路上季颜的脑袋里像炸开了烟花，有时绚烂夺目，有时一片漆黑。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明明知道宋南雪是个性情诡异、疑点重重的人，但依然对他心怀好感，这算玩火自焚还是眼光独道？
这一年的季颜，永远不会明白-
回到寝室时天色已然黑透，穿过走廊可以听见各个寝室不时传出的声音，大学生们一到晚上全跟开了闸一样，又是笑又是闹。
季颜走到自己寝室门口，却没有听见声音。
今天似乎有些独特，室友们没有像之前一样凑在一起玩乐，季颜打开门便看见她们挤在一台电脑前，看上去十分紧张。
“在看什么。”季颜把包挂在自己座位上，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
“四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谢燃转头说。
季颜把纸巾折叠一次，覆在自己手臂，缓缓擦掉血迹。
“最糟糕的那个。”季颜说。
谢燃沮丧：“我六级挂了。”
姜琳琳垂着头：“我也挂了。”
刘筱附和：“Me，too.”
“……”
季颜眯起眼，视线从她们缝隙中透过去，落在电脑屏幕显示的分数上。
她们寝室成绩常年全专业垫底，全靠季颜一个人把平均分带的不那么难看。
不过尽管如此季颜也相信她们只是一时贪玩，无论怎样都有高中的底子。
但依照她们现在这六级分数来看，应该是要一路红灯到大四了。
“距离下次考试还有一两百天，现在开始每天背50个单词，至少能及格。”季颜把纸巾扔到垃圾桶内，顺手取下头上的发圈，长发立刻散落下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谢燃耷拉着脸，“六级考场上把你的脑袋借我用一下。”
“我也很需要颜颜的脑袋！”姜琳琳说。
“快别贫了。”季颜拉开凳子坐下，“现在开始背单词吧。”
“我明天开始，今天我答应了小默陪他玩游戏。”刘筱说着，转眼便钻到床上去。
季颜一听她这么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还没和这人分手？”
“我警告你别瞎说啊，我们感情好着呢。”刘筱盘腿坐在床上，一张素净冷淡的脸上全是与之不符的笑容。
寝室四个人中属刘筱最毒舌冷酷，报道第一天时穿一身黑背个大吉他，见谁也不打招呼。
原本大家都以为寝室里来了个道上的姐姐，没想到她从大一下期开始就进行了一场稀里糊涂的网恋。
她口中的“小默”已经劈腿五次有余，次次都能得到她的原谅。
大家对此早已忍无可忍，纷纷劝说她分手，但无奈她始终听不进去。
“别管她了，等她哭的时候我摆五十桌宴席庆祝庆祝。”谢燃随意摆摆手，走到季颜桌边来，“说说你吧，季大美女，今天干什么去了？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和一个男的……”
季颜不禁瞪了眼睛，手指也握了起来，“你也别瞎说，那是个女生。”
反正宋南雪是长头发，脸也长得精致，她只要一口咬定他是女生就不会有人发现什么。
谢燃也睁大了眼睛，饶有趣味的说：“哟？还真有事呢？”
旁边的姜琳琳正在关电脑，转头说了一句：“颜颜你别被她骗了，她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寝室里看乡村爱情。”
“……”谢燃无语，“我看的是唐顿庄园。”
但无论是乡村爱情还是唐顿庄园，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季颜上当受骗了。
大家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绝顶好机会，话茬子全部绕到了她身上。
“你不对劲，就一女生和你一起玩了一天？那你刚才那么紧张干嘛？”谢燃说。
“是啊是啊，你紧张什么？”姜琳琳说。
“我没有紧张。”季颜面色不动，淡然的眨眼看她们。
“你刚才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谢燃哼了一声，“我就差去找个盆儿来给你接着！”
季颜略微低头，一只手放在桌上，一只手在桌上悄悄捏着自己的衣摆。
“你随口造谣，我当然得瞪你。”
“看看，还在装呢！”
“颜颜快别装了，告诉我们吧。”
季颜不愿多说宋南雪的事，脑子暗自飞速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了刚进门的事。
“你们说有四个坏消息，但是刚才我只听到三个不算坏消息的消息。”
“那三个是天大的坏消息！”
“是啊，今年最坏的消息了！”
可算是把话题绕远了。季颜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身把手搭在椅子上，微笑也慢慢浮了出来。
“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
谢燃摊摊手，从桌上抽了一片薯片，施施然坐在椅子上。
“我们上次选了一个抽签式专业选修课你还记得吗？”
季颜点头，“记得。”
“今天发布选课通知了，我们寝室只有刘筱被抽中了，我们三个全落选了。”
“为什么？”季颜疑惑，“我们这学期少一节课？”
“当然不可能。”谢燃又吃了两片薯片，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们被随机分配到其他课程了。我是矿物晶体培育课，琳琳是普通宝石分级课。”
“我呢？”季颜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你的是一门格外有趣课——钻机的运用与实际操作课。”
季颜：“……”
“我申请换课。”季颜起身推开凳子，飞速走到柜子旁取出自己的电脑。
“没用的年轻人，你回来晚了。”谢燃一只手摁在她的电脑上，“现在已经进不了系统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准备好接受林教授的鞭策吧！”
听到这话，季颜眼前却忽然一亮。
那个狐狸眼睛——薛书珩。
24、“从小就是个疯子”
钻机的运用与实际操作课——这门课的第一节课季颜翘课了。
倒不是季颜有意翘课, 而是那天刚从正门回到学校准备前去上课时，看见了几辆豪车停在门口。
当然，豪车并不值得注意, 季颜注意到的是那车上下来一个面熟的男人。
是上次去试讲时遇见的那位疑似宋南雪长辈的男人。
距离上次宋南雪突然来学校玩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里他们没有打过电话, 没有提过家教的事，更没有任何来往。
这让季颜的心一直不算太平。
她倒不至于被那高中生小子搞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主要是他那天手上划了个大口子。
虽然“因为划了个口子就一病不起”这种事实在过于夸张, 但主角是宋南雪，似乎就显得比较合理了。
人是因为来找她玩不慎弄伤的，但她也不能擅自去他家里找他，只能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他的近况。
男人下车后就一直被几个校领导簇拥着，他们脸上都挂着和蔼可亲的社交微笑。
估计是学校合作之类的事，季颜对他们的谈话完全不感兴趣, 只想等他们忙完再凑到前面去问几句话。
“你好, 请问教师公寓怎么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季颜坐在长椅上，转头看见一个笑吟吟的男生正俯身看着她。
“顺着左侧湖边走，一直走到最后有个十字路口, 往右转过后往左转，看到有五栋很高的教学楼后再往左转……”
季颜话没说完，那男生已然面露难色，无奈笑说：“虽然有些冒昧, 但是, 你能带我去吗？”
“你这是非常冒昧。”季颜说。
刚才校领导那行人下车后径直往行政办公楼走, 季颜一路跟了过来, 在附近的长椅上坐着等了有一会儿了，她可不想现在离开。
“是的, 不过我真的很想去，但是找不到路。”男生笑起来，露出一颗浅浅的虎牙。
他长得还挺可爱。
季颜仔细看了一眼，男生头发微卷脸蛋白净，个子不算太高，穿一身超过十个颜色的运动服。
看上去阳光开朗。
“你把手机拿来，我帮你下载一个地图，你跟着地图走就可以。”季颜说。
“可是我不会看地图啊。”
“不会看地图？”季颜眉头微皱，“那种地图不需要看，你跟着指令走就好，地图让你直走你就直走，让你转弯你就转弯。”
男生插在衣兜里的两手伸出来无奈摊开，“可是我真的不会看地图。”
“那不需要看，你把它打开揣在兜里，跟着声音走就好。”
“为什么打开了又要揣在兜里？”
季颜深吸一口气。
这小子是来找茬的吗？
“拜托拜托，美丽的女士。”男生弯着腰笑得比花还灿烂，“你带我去，我不会把你一路跟踪我爸爸的事说出去。”
“……”
季颜仿佛听见自己心脏骤然紧缩的声音。
“你爸爸是谁？”
“我爸爸叫宋世梁。”男生伸手指了指门口的豪车，“诺，刚才从中间那辆车下来的。我看见你一直跟在他们旁边，鬼鬼祟祟的，他们进去过后你就一直在外面等。”
“好了你别说了。”季颜起身，“我带你过去。”
“真的吗？谢谢你！美丽的女士。”
季颜并不太怕他到处说她跟踪的事，而是这男生的爸爸正是那位宋南雪的长辈。
或许不需要去问那位长辈，问平辈的人可能会问出更多东西来。
是的没错，她的确对宋南雪的事感兴趣。
“你认识宋南雪吗？”季颜领着男生在河边走。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暖暖风清气爽，男生两手插在兜里，走路有些蹦蹦跳跳的不老实。
“谁？我不认识。”男生说。
“不认识？”季颜微挑眉头，“如果你跟我撒谎的话，我就不带你去教师公寓了。”
“别！”男生紧张的摇摇头，微卷的头发微微弹起，“我说实话，我认识一个叫宋南雪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这名字虽然没有生僻字也不惊艳夺目，但重名的还真不算太多，再把性别换成男，那就更少了。
何况他爸爸认识宋南雪。
“就是我说的那个。”季颜一口咬定。
“好吧。”男生点点头，走着走着突然站住，弯腰从位于膝盖下的裤子口袋里取出一盒口香糖，打开盖子递给季颜两颗。
“……”
季颜接过来吃了，味道还不错。
“你知道宋南雪最近怎么样吗？最近半个月左右。”季颜问。
“不知道，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男生嘴里含着口香糖，吐词不太清晰，“我爸爸偶尔会去他家，我不去。”
“噢？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爸爸是他叔叔，我爸爸的姐姐是他的妈妈。”
季颜应了一声，缓缓点头。
果然是亲戚，不过看那大别墅的样子不像还有其他长辈在，难道宋南雪平时都是独居吗？
“他父母不和他住一起吗？”
“不，当然不。”男生单手拿着口香，拇指一撬打开盖子，又吃了一颗。
“为什么？”
“这还能有为什么呀？”男生瞪大眼睛啧啧摇头，“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宋南雪，那么你也知道他是个疯子，谁敢跟他住一起啊！”
季颜愣住。
的确，宋南雪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也不像个正常人。但是别人怎么看怎么做都可以，难道父母也一样吗？
“他怎么疯了？”季颜问。
“他从小就是个疯子，一天到晚自己躲在角落里，不跟任何人说话的。”
季颜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就算疯吗？”
“这还不算，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去他家吃年夜饭，当时我看上了一个玩具，我也没说要抢他的，我只是摸了一下，他直接就疯了，冲进厨房拿刀把那个玩具砍得稀烂！他比我大，我爸爸还让我叫他哥哥呢，我哪敢有这种疯哥哥。”
季颜得眉头深深皱起，明明还是夏末，但莫名感到一些寒意。
听这个描述，宋南雪得控制欲非常强，并且是病态的强，像是某种精神类疾病的常见症状。
男生又倒给季颜几粒口香糖，但她已经无心吃，脑子里不断想着那可怕的画面。
坦白来讲，她很难相信那样一个温柔的人会干出这样的事。
“那他父母现在，不管他了么？”季颜问。
“不管。”男生两手合十放在脑后，走得悠闲自在，“前几年我还见过姑姑他们，这几年他们只待在国外了。”
季颜又是一愣。
听到这话，她已经大概能想象到宋南雪家的氛围和生活。一个疯儿子、一对远隔重洋的夫妻。
这和季颜认知里的家庭并不一样。在季颜的世界里，如果孩子生了这样的病，父母不是应该抛弃他，而是应该带他去治疗。
不过别人家的事她也不敢妄下断论，这男生断章取义也是可能的。
“他自己住也好啊，那么大个房子随便他发泄，想干嘛都没人拦着他。”男生又说。
“但是……”
季颜突然想到宋南雪那天的样子。
他的脸上看不见任何孤独的影子，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冷僻。
仿佛天生就不需要任何人陪伴，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亲人，甚至不需要父母。
但这会不会是个恶性循环呢？越是没有人关心他，他越是疯狂。
“算了。”季颜不再刨根问底，叹了口气摇摇头。
“嘿嘿，你们学校还挺大的嘛。国内的学校都长这样吗？”男生说。
季颜瞥了他一眼，“你还是个留学生？”
“是啊是啊。”男生又笑了一下，“但是我不会说英语。”
“你去哪留学？”
“美国。”
“你不会说英语？”季颜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啊。没办法嘛，我实在不懂怎么学英语，而且我只是个高中生。”
“……”季颜无奈。
他们宋家的孩子，学习成绩都这么好么？
一个国内上学的宋南雪，门门亮红灯。
一个国外留学的这小子，不会讲英语。
“你叫什么名字？”季颜问。
“我叫宋喻。”
“宋玉？”季颜笑了笑，“你爸妈希望你成为‘阳春白雪美男子’？”
“什么啊！比喻的喻！”宋喻急忙说。
季颜又笑了几声，莫名感觉这个高中生小子也似乎挺有趣。
两个人从主路过来，绕着艺术大楼走了一圈，掰开楼后面一个小铁门一起钻了过去，终于来到了教师公寓。
“咱们这叫走后门吗？”宋喻问。
“这不算，这顶多算钻狗洞。”季颜说。
“你怎么能这样形容咱们……”
季颜拍拍衣服上的灰，“先别管了，你要去哪一栋？”
“我也不知道，找找看吧！”
季颜震惊，他不知道他要找哪一栋？这可怎么找？
虽然这小子看上去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但这比季颜想得还不靠谱。
第一校区的教师公寓一共十几栋楼，他们一起挨个找遍，但无一例外都是走进单元楼门口宋喻就说不对。
季颜实在忍不了了，直截了当问他要去哪里。
“喏，这是照片。”宋喻把手机递了过来。
季颜打开一看，看见照片里拍了一只小流浪猫。
“你看看照片里这楼下的装潢，像是哪一栋？”
季颜仔细一看。
宽敞光滑的大理石台阶、高耸阔气的金色廊柱——这显然不是教师公寓，倒像是之前去过的薛书珩家。
25、“薛老师，这……”
“我去过这里, 这小区管理很严格，你不联系房主我们是进不去的。”季颜说。
“那怎么办？我没告诉他。”宋喻一脸懵的眨眼。
季颜真服了这小子。
“你都不先联系对方，你就来找人？”季颜说。
宋喻点点头, “是啊，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有联系方式吗？打个电话吧。”
“没有, 我联系不到他。”
“……”
季颜想劝他直接死了这条心，准备把他带回刚才那行政楼前面。
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虽然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 但我还是想说, 你要找的人是薛书珩吗？”
话音刚落，宋喻一双眼睛猛然瞪大，欢天喜地跳了起来，卷翘的头发抖得像波浪。
“是他！是他！你连我学长都认识吗？”
不难看出此时此刻的季颜在宋喻心里已经是神仙一样的存在，不仅认识他那疯子堂哥，还认识他仰望已久的学长。
但季颜还真不是纯乱猜的。
和教师沾边、住那个大平层、认识美国留学生, 每个线索都指向了薛书珩。
“美丽的女士！”宋喻两手抱在胸前, 一双眼睛像小狗一样天真单纯。
不难看出——他想让季颜带他去。
季颜拍拍衣服上的灰，拎着自己帆布袋子轻轻叹气。
“这个忙吧，不是我不帮你。”季颜淡淡开口。
“求求你了！Please！”
季颜瞥他一眼, “你不是不会讲英语吗？”
“这么简单的我还是会啦！”
季颜笑了一下，一只手托腮思索片刻，“实不相瞒，在我陪你来教师公寓的这段时间, 正是我有一门课的时间。”
“你翘课了？”
“是的。而且这门课的老师恰好是你的学长薛书珩。”
宋喻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嘴巴微张着,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我现在带你去找他, 他肯定骂死我，搞不好还会给我扣分。”季颜细长的手指轻点着下巴。
宋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低着头绕着季颜来回走了一圈，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帮你求他，一见面我就抱着他的大腿帮你跪求他！”
“……”
季颜再次服了他。
“求他也不必了。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季颜说。
宋喻点头如捣蒜，迅速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季颜把他的手机号存到通讯录，又顺便添加了他的微信。
“今晚你去宋家替我看看宋南雪的情况，好或者不好，都要告诉我。”季颜合上手机，顺手扔进帆布袋子里。
听到这话，宋喻顿时如临大敌，一张白净的小脸立刻皱出无数条艰难的褶皱。
“我，我真的不敢去啊，他万一又冲去厨房拎把菜刀出来……”宋喻可怜的眨巴眼睛看季颜，“拜托了，我还想多陪陪我爸妈的。”
季颜摆摆手，“你可能确实太久没见过他，他现在走路都很困难，不会提刀砍你，可能骂你都费劲。”
说完，季颜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领着他往薛书珩家的方向走。
一起走出几十米忽然意识到不对，季颜又带着宋喻往实操基地方向走。
第一校区位置偏僻，在教学楼区域外划出很大片地设置了实操基地，好些工科专业的大型器械都搬去了那边。
季颜今早出门前看过，钻机的运用与实际操作课位于基地F区109。
他们俩穿过两座天桥，又顺着马路走了很远才到达基地。
季颜一抬头，远远看见那地方只有钻机孤零零的等待他们。
“是不是走错了？”宋喻问。
“没走错。”季颜皱起眉头，拿出手机翻了好几次课程表，确定他们没有走错地方。
时间也没弄错，难道是课上到一半换地方了？
季颜犹豫片刻，拨通了课程表上林教授的手机号。
嘟——嘟——
电话另一端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林教授您好，我是选了您的选修课的季颜。”季颜说。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半晌才传来一个低沉年轻的声音：
“季颜。”
是薛书珩的声音，温柔清冽中还夹杂着几分倦意，听上去脑子也不算很清醒。
季颜的眉头不自觉的缓缓抬起。
“薛老师，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里。”薛书珩似乎翻了身，季颜听到一丝丝布料摩擦的声音。
“老师，今天有课。”季颜脑子一转笑起来，故意逗他，“我们等了你一小时了。”
“什么？”
薛书珩完全是还没睡醒的样子，呆了片刻才猛然起身。
“抱歉抱歉！我的课表设置出错，我忘记了今天有课，我马上过来！实在抱歉！”
虽然没亲眼见到，但也能猜出他现在那慌张不堪的样子。
或许是顶着鸡窝头、穿着白t恤。
也不知道薛书珩干了什么，季颜和宋喻两个人坐在钻机下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他急匆匆的身影。
大约是赶时间，他没西装，只穿了一件白t恤和黑长裤就出来了。
看上去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脸上戴着白口罩，额前的刘海被吹得纷乱，t恤领口歪着，露出了一截锁骨。
他手里还夹着一本讲义，跑到钻机面前便两手撑住膝盖弓着身体喘气。
“学长！”宋喻激动的叫他，但薛书珩快累趴下了，也没力气回应他。
在季颜印象里薛书珩应该是个博学多才、优雅得体的富家子弟，今天偶然看见他这副模样，比见了鬼还稀奇。
薛书珩缓好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
“嗨……抱歉，久等了。”薛书珩向他们招了招手。
“学长学长！我回来啦！”宋喻眼睛里像装了星星，满眼期待的看着薛书珩。
“噢？”薛书珩笑了笑，顺手把讲义递给了季颜，“终于退学了？”
“当然不是！只是有事耽误还没回去上学而已！知道你在这里当老师我就来啦！”宋喻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好，那你今天跟我们一起上课吧。”薛书珩说。
“嗯！都听学长的！”
旁边的季颜把讲义粗略翻了几遍，大致知道了今天课程的主要内容。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了，但老师既然来了还是要把课讲完。
季颜合上讲义，“我看好了。薛老师，需要我去把其他同学都叫来吗？”
“谢谢，但不用了。这门课只有你一个人选。”
“……”
啪嗒，讲义掉在地上。季颜赶忙捡了起来。
薛书珩那对温柔狐狸眼又笑得弯弯的，不像是在开玩笑。
“什么！”旁边的宋喻也叫了一声。
这一学期开了许多专业选修课，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宝石鉴赏课，轻松有趣考试简单，而最不受欢迎的便是实操类课程。
好几门实操课都几乎没人选，系统自动分配时便把抽签落选的季颜分了过来。
原本这种一个人的课程院里是不会开的，但偏偏前些天某位老师工作出了漏洞，竟把名额录了进去，好在林教授也同意开课，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单人精品课”。
“薛老师，这……”季颜不懂自己这是什么绝顶运气。
“嗯，我们开始上课吧。”薛书珩笑着，领着宋喻一起来到钻机下，“这节课你来讲给我们听。”
“什么？”
“我的专业偏向纯宝石类，没有学过这门课。”薛书珩说。
“……”
季颜彻底懵住。
她自认从小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好学生，从不跟老师顶嘴，更不会忤逆老师。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么荒唐的老师，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该不该叛逆。
季颜缓慢咽了口水，徐徐翻开讲义第一页。
薛书珩虽然没有学过这门课，但学习能力极高，查找整理的资料都非常完善，季颜只需要通读一遍就能讲出来。
第一节课，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混过去了。
课代表是她，她甚至不用给自己记迟到。
临走前薛书珩还在跟她道歉，说下次一定不迟到。
季颜说：“其实还好，我准备翘课的。”
薛书珩说：“你要翘课？翘课不行，太恶劣了，回去给自己扣几分吧。”
说完就领着宋喻回去了。
最近新认识的这几个人，有谁是正常一点的吗？
季颜摇了摇头。
回到寝室吃完晚饭后季颜看了一会书，但因为今天心里有事，到底还是早早洗漱完钻进了被窝里。
辗转反侧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宋喻的消息。
这小子一直在半路磨蹭，中途还软磨硬泡恳求季颜，但架不住季颜威逼利诱，终于还是去找了宋南雪。
季颜点开消息：
宋喻：哇你果然没骗我，他没有去厨房提菜刀！
季颜：他怎么样。
宋喻：好？又不好？
季颜：什么意思，说清楚。
宋喻：他现在好像比以前正常多了，还会主动开口说话。但是他怎么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季颜：是生病了吗？你问问别人。
宋喻的消息停止，季颜又等了很久。
季颜一贯的好耐心好脾气在遇到宋南雪的事上屡屡失效，她几乎想给宋喻打电话过去，直接听现场直播。
好在没一会儿终于又是一声——叮咚。
宋喻的消息：问到了！阿姨说他半个多月前出门一趟，回来过后一直在发疯，乱砸东西、不吃饭、大闹天宫。我要收回我刚才的话，他没比以前正常多少。
看到这消息，季颜不禁面色一沉。
下一秒，季颜从床上坐起来，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26、不能多看的狼崽子
季颜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坐上出租车后她的脑子都是懵的。
深更半夜，不打招呼直接去一个不算熟的男生家里——这是她有生以来干过最出格的事。
半路宋喻又发来消息：
天呐他又要开始发疯了！我得溜了！
季颜赶忙回复：
你先別走，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季颜又催促了司机一句：“师傅, 麻烦尽量快一些。”
“好，好。”司机无奈从后视镜瞥她一眼, 加力踩了油门。
别墅区因为建筑距离远，虽然路边有灯光线依然不算太好。
司机说这边每一栋房子都有名字, 但季颜不知道宋南雪那栋叫什么, 只能凭着感觉指路。
可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出租车绕着高尔夫球场开了三圈，季颜才终于找到那灯火通明的大房子。
今天果真不太对劲，别墅门口花园前的大铁门都没有关。
季颜没有按门铃，直接跑了进去。
跑过花园后季颜正要推门，突然听到一声大叫：“哎呀！”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季颜低头, 看见坐在门口的宋喻。
“我不敢进去啊。”宋喻站起来, 鬼鬼祟祟凑到门边悄悄透过门缝看里面。
季颜的手搭在门上，犹豫片刻还是一把推开了门。
宋喻猝不及防险些栽倒进去，转身就想跑, 但慌乱之中又被季颜抓住了兜帽。
客厅里没有人，但长条餐桌上摆了两份饭菜，一份几乎没动，一份被泼在餐桌上, 洁白的餐盘裂成好几片。
“呜呜美丽的女士, 请放我走吧！我不敢在这里多待！”宋喻被季颜拎着, 被迫跟在她身边。
季颜皱眉, “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宋喻无奈撇嘴，左右看过确定周围没人才把情况告诉季颜。
宋喻今天在家提出要来看望宋南雪, 宋叔也非常高兴，要不是因为需要处理一下海外产业的事他也会一并跟着过来。
出门前宋叔把家里一堆东西都塞到宋喻手上，还交代他务必好好和宋南雪相处。
宋喻刚过来时宋南雪表现得相当正常，感谢了他送来的东西，还问宋喻是谁。
“太可恶了几年没见竟然直接把我忘了！”
宋喻虽然气愤但也老实完成了任务，把那一大包东西都递给了照顾宋南雪的人。
那人出于礼貌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在家里吃饭，正好宋南雪也还没吃饭。
想着这位堂哥好不容易变正常，宋喻便答应下来了。
厨房给两个人做了十分清淡的竹荪汤和意面，原本一切都好，但宋南雪喝了一口汤便突然发脾气，直接把汤碗扔到地上。
照顾宋南雪那人又让厨房盛了一碗汤来，这下彻底将宋南雪激怒，他顺手把意面碗也砸了。
越闹越烈，后来宋南雪直接从轮椅上翻倒下来，抓起地上的瓷片乱扔乱砸，还险些误伤了准备开溜的宋喻。
“吓人吧，够吓人吧！”宋喻啧啧几声，“跟以前真是一点没变。”
季颜想象不到那疯狂的场景，只是皱眉头问：“你伤着了吗？”
宋喻摇摇头，“没有，我躲得快！”
季颜缓慢点头，拉着他一起往楼上走，“他的手肯定划伤了。”
尽管这样强拽着宋喻跟她一起去找一位疯子不太好，但如果没有宋喻，季颜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的突然拜访。
季颜在心里编了一套理由：因为和宋喻是朋友，宋喻吓到了，所以她热心肠来看看情况。
不过事实是，他们根本没问理由。
宋南雪房门口站着那天陪他来学校的黑衬衫男人。
他仍然穿着黑衬衫，看见季颜和宋喻上来，神情也没什么变动。
季颜也没想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您好，我想见见宋南雪。”
季颜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再跟他商量的准备，谁知他也很直接：“好。”
说着便伸手帮季颜开了门。
还是那窄小黑暗的房间，但这一次不同，刚打开门就有一个东西直直朝季颜的脸飞过来。
季颜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男人手肘一弯，直接替季颜挡住。
啪嗒。
东西掉在地上。
是一袋输液的药水。
“你没事吧？”季颜转头问男人。
男人依然面无表情，“没事。”
“谢谢！”季颜点点头，快步迈进房间里。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季颜对这房间很熟，三两下摸到墙上的开关开了灯。
宋南雪蜷缩在床上，厚厚的被子蒙住了脑袋，只露出一只苍白纤细的胳膊。
几圈绷带从他的手掌缠到手腕，洁白中还隐隐透着红。
这一刹那，季颜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被钉在了地板上，脚步无法向前挪动。
他吃饭发脾气、乱砸东西、还向她扔东西，这一桩桩他干的事都该挨骂。
但是她实在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她甚至有些心疼。
白天听了宋喻的话她就有这样的感觉。
她总觉得，没有人生下来就想过这样的日子。
“南雪。”季颜试探着唤了他一声，缓慢挪动脚步靠近他。
听到这声音，他的胳膊颤抖了一下。
季颜走到床边蹲下，思索了片刻，把自己的手掌盖在他的手臂上。
冰冷的手臂、温暖的手掌。
这短短的一瞬间，季颜的脑袋里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宋南雪不再是前些天那个神秘阴暗、诱惑迷人的男人，他只是个不开心就要躲进被子里的孤独孩子。
季颜还沉浸在不可名状的情绪中，下一秒宋南雪忽然掀开了被子，扑上前一把抱住季颜。
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季颜的身躯被牢牢锁在他怀里，几乎不能呼吸。
他发了狠，声音沙哑且颤抖，紧咬着牙：“你为什么来！”
砰。
季颜突然睁大了眼睛，睫毛也微微颤动起来，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我不应该来么。”季颜说。
他没有半点前些天的温柔样子，也不说话，全身力量都用在了拥抱季颜这件事上，仿佛要把季颜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还是那熟悉的雪松与柏树味道，这一次浓烈了太多，季颜几乎要陷在这个味道里。
片刻后，宋南雪终于没了力气，松开手跌回床上，偏头枕在碎花枕头上，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姐姐。”宋南雪轻轻咳嗽一声，“谢谢你。”
“谢我什么？”
季颜低头，看见他两只手上缠绕的绷带都被血浸透，犹如玫瑰开在掌心。
“谢谢就是谢谢……哪有为什么。”宋南雪叹了一口气。
“流血了，我帮你上药，好吗？”季颜问。
“好。”
季颜很欣慰他没有犯倔，起身走到门外要了一只药箱。
宋喻又恳求让他走，这次季颜没再阻拦。男人给司机打了电话送宋喻回去。
虽然季颜什么也没做，但宋喻就是莫名听她的话。
就像宋南雪也没做什么，但他只要出现，季颜就挪不开眼睛。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突然不高兴吗？”
季颜一点一点拆开他手上的绷带，看见那不慎被瓷片划出的长长口子。
他好像没有痛觉一样。
“不喜欢。”宋南雪说。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萝卜，不喜欢虾仁。”
季颜微愣，又笑了起来，“你还是小孩子么？这么大了还挑食？”
宋南雪没说话，转过头看向她。
那张脸仍是俊美异常，他深邃的眼睛里只装了她。
波澜不惊，笑意浅浅。
季颜感觉自己的脸又要红起来了。
“姐姐，我一直以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宋南雪的嘴唇勾了起来。
还真是个不能多看的狼崽子。
季颜慌忙低下头，把药洒在他掌心，不小心手抖了一下药洒得有些多，宋南雪疼得吸了一口气。
“姐姐，你今晚不要回学校了。”宋南雪说。
季颜怔住：“什么？”
“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宋南雪竟然还懂这些？
真正疯了的人，还知道什么叫安全吗？
虽然现在季颜已经分不清是谁疯了。
半夜来陌生男人家、还要留宿一晚。这样荒唐的事，季颜竟然还答应了——
疯的人其实是她吧。
不过也不全是因为宋南雪，现在的确太晚了，寝室已经闭门宵禁了，这附近也不像是有酒店的样子。
房间外的男人领着季颜去一楼，让季颜随意挑房间。
季颜也没任何特殊要求，随手选了一个最小的。
保姆阿姨特意为季颜更换了粉色的床品，还把浴球和牙膏牙刷也换成了HelloKitty式样，甚至抱了一盆粉玫瑰来。
“阿，阿姨……我只是暂住一晚。”季颜尴尬的说。
“我知道呀。”保姆阿姨把一篮小零食放进房间，终于布置完毕，“南雪没什么朋友的，以后欢迎常来玩啊。”
季颜一愣，点了点头。
一旁的黑衬衫男人准备上楼，季颜叫住了他。
“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季颜说。
男人转头盯了她一会，“蔺安。”
季颜震惊，什么小说男主名。
眼前这人长相冷峻身材高挑，当小说男主也不是不行，只是可能要换个剧本……
季颜回过神来，赶忙问：“请问你了解宋南雪的饮食喜好吗？”
“当然。”
“但今天的菜他很不喜欢，是厨房会错意了吗？”
“不是，我是故意的。”
27、“我失眠了。”
“你是……”季颜以为自己听错了, “故意的？”
“是。”
蔺安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事。他长得很高，居高临下看着季颜，处处都写着“高高在上”。
季颜莫名想到, 最近接触的这些人里好像只有这人有那么强烈的“有钱人”感觉。
“你是他父母派来照顾他的吗？”季颜问。
“不是。”
“那你是谁派过来的？”
“与你无关。”
“……”
季颜很少吃瘪，但今天撞上硬茬了也没有办法。
这事的确与她无关。
季颜转身走进房门, 胳膊刚搭在门把手上，又忍不住多嘴一句：“希望你可以对他好一点, 我相信他本性不坏。”
蔺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一手不屑的挥了挥，低笑一声转头离开。
季颜垂眉。
也是，她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她才认识宋南雪几天？
夜幕下沉，黑暗一点点变得浓烈。
季颜躺在大圆床上, 枕着蕾丝花边枕头, 盖着浅粉色天鹅绒被。
房间里是柔和温馨的暖色光，但窗户外是一望无际的黑，四周都宁静祥和。
逐渐冷静下来, 季颜越发觉得自己做的事荒唐。
虽然学校回不去，但再不济她也可以拜托蔺安开车帮她找一家酒店，即便这儿附近没有，难道偌大的仰城还缺酒店吗？
她只是, 想要更接近宋南雪一点罢了。
想到这里, 季颜的脸忽然又红了起来, 慌张的摸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 但不知道该找谁。
这种事她能跟谁说？
她敢跟谁说？
季颜的手微微发抖，正要关了手机, 忽然一条消息弹出。
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季同学你好，明天的实验课请提前十分钟到求实楼F208来协助我搬实验材料，非常感谢。
季颜沉默的看这条消息，想象着那说话人的语气。
季颜回复：薛老师，有时间吗？
薛书珩回得很快：有。
季颜思考了很久，缓慢打字：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女生，晚上因为有事来了一趟你家，你出于礼貌建议她留宿，她同意了。你会怎么想？
这一次薛书珩回得很慢，好一会儿才发来一句：你要来我家？
季颜无奈：可能么？这只是个假设。
薛书珩：那我明白了，你现在在一个男人家里。
季颜突然有点后悔找他说这事。
兴许是薛书珩能感受到到她的无语，又迅速发来一条消息：抱歉抱歉，这只是假设。
极少使用表情的季颜发了个笑脸过去。
薛书珩又回：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如果他的品行够好，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他也不会胡乱臆测你。
季颜赶忙问：如果不够好呢？
薛书珩答：不够好？你会去到一个品行不端的男人家里吗？
看到这条消息，季颜不禁愣了一下。
是啊，她为什么这样问？
不过薛书珩没有在意，继续说：如果对方不够好，或者对对方不够了解，那么锁好门窗，拨打一个电话给紧急联系人，通话保持一晚上。
季颜舒了一口气：谢谢你，薛老师。
薛书珩回：不客气。作为半个老师我还是需要提醒你，以你现在的社会身份以及婚恋情况，不到万不得已请不要单独去任何男人家里留宿。
季颜想了想，还是老实回复：明白了，谢谢薛老师。
放下手机季颜翻过身，眨眼看着那棕色的房间门。
圆滑精巧的拱形门，点缀着几条弯曲的金边，配着暖棕的墙布，给人一种小精灵房间的感觉。
这感觉很美好。
季颜闭上眼，不打算关灯，也不打算拨电话给紧急联系人。
静谧的夜晚，温和的灯光。窗前轻轻摇曳的小树枝，天上高悬的一弯明月。
这一夜，季颜睡得很沉。
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门口传来低低的敲门声。
“你好。”是保姆阿姨的声音。
“请进。”季颜说。
保姆阿姨轻轻推开门，手里抱着季颜昨天穿的裙子。
她笑着说：“衣服已经清洗烘干了，睡衣待会儿放在床上就好。早餐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让厨房随便做了一些，记得出来吃哦。”
“谢谢您。”季颜接过衣服，闻到了一阵浅淡的香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南雪的脾气太差了，所以家里聘请的保姆阿姨服务这样周到。
季颜猜测着，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宋南雪也下楼了。
蔺安抱着他从旋转楼梯下来，把他放到餐桌前的轮椅上。
今天的宋南雪照例穿了一身白净衣裳，领口小刺绣的白衬衫、柔和宽松的白色长裤。
但与之前不同，他今天的头发被扎了起来，束成一个洒脱飘逸的高马尾，小巧的脸蛋和脖颈都露了出来，越发显得他清俊非凡。
“早上好，姐姐。”宋南雪笑着说。
果然，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样子。
“早上好。”季颜拉开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姐姐昨晚睡好了么？”
“挺好的。”季颜转头看向他，“你呢？”
宋南雪白皙的侧脸近在咫尺，几缕黑发散落在纤细的脖颈上，他一转头，头发便扬到背后去。
“不是很好。我失眠了。”宋南雪说。
季颜诧异，仔细看了看他才发现他那双桃花眼下的确有些发青。
“为什么？”季颜问。
宋南雪低着头，微微笑了笑，“没有原因。我每天失眠，但反正也白天也躺在床上，没事做就睡。”
“……”季颜犹豫着，厨房已经把早餐端上来了。
十分丰盛。
从各式各样的广式小点到各类面包，该与不该出现在早餐里的都有。
季颜的脑子抽出了片刻空闲来怀疑保姆阿姨是不是不明白“随便做”的意思。
“或许你可以试试发掘一些兴趣爱好么？”季颜问。
宋南雪笑了一下，慢慢将一杯椰奶和一个菠萝包推到季颜面前，“什么是兴趣，什么是爱好？”
“就是喜欢做的事。”
“是么。”宋南雪垂头看着桌面上的食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说：“我没有喜欢做的事。我都是想到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样也很好。”季颜笑了笑，慢慢把黄油抹到菠萝包上，“只要开心就足够了。”
宋南雪点了点头。
他好像没什么食欲，看着满桌的早点也没反应，只是端起椰奶喝了两口。
“这些，你都不喜欢么？”季颜问。
宋南雪放下玻璃杯，摇摇头，“没关系，我不吃饭他们会直接给我打针。”
季颜一愣，低头看向他的手。
因为他昨晚发脾气把手掌割伤，今天还缠着纱布，但手腕侧面也扎着一只留置针。
小小年纪，不吃饭、靠打针？
这过得什么生活。
季颜叹了一口气，又笑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不好么？挺方便的，我也喜欢这样。不用麻烦吃饭了。”
“……”
季颜一时间被惊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懒得吃饭直接打营养针这种事，只是网络上随口编纂的笑话而已。
“你尝尝这个。”
季颜拿起他面前的勺子，舀了一只小小的云吞放进他的碗里。
小小的云吞在宋南雪碗里转了一圈，圆圆滚滚，白净中透着丝丝粉红。
宋南雪难得听话，认真的舀起了云吞。
季颜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转头盯着他的唇。
宋南雪吃东西很慢，几乎看不见嘴在动，半晌他才低下头说：“里面有虾。”
季颜倒吸一口凉气。
他家这厨房是不管他的喜好吗？
季颜真想去厨房找厨师问问，聘请他们是为了更好的折磨宋南雪吗？
“抱歉，我不知道。”季颜说。
“没什么。”宋南雪微微笑了笑，“我习惯了。”
季颜微怔，心里莫名浮出一个猜测。
或许是因为厨房总做他不爱吃的菜，所以他越来越不爱吃饭吗？
“南雪，你有爱吃的菜吗？”季颜问。
“有的。”宋南雪笑着，“那种圆形的，蓝莓味的小点心。”
虽然季颜连这点心具体是什么都还不清楚，但点点头说：“好，下次我买了送给你。”
“好啊。谢谢姐姐。”
季颜也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和宋南雪说话，总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快乐。
虽然他有时说出的话古怪奇特，但季颜并不讨厌，只有一种想弄明白他究竟在思考什么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喜欢吧？
季颜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宋喻发来的信息：
美丽的女士，今天你有学长的课吗？
季颜回复：有。
宋喻：太好了！我想来蹭课。
季颜笑了一下：今天的课是实验课，枯燥无趣，并且实验器材应该不会有多的，你可能会面临在旁边待着无事可做的情况。
宋喻：没问题！
季颜一直有些疑惑宋喻和薛书珩关系为什么那么好，按理说宋喻应该是薛书珩高中的后辈。
对高中学长那么崇拜吗？
想了一会儿，季颜回：好，那待会儿你可以来宋家这边，我们一起去学校。
宋喻：什么！你该不会胆子大到在那鬼地方待一晚上吧？
旁边还配了一个满脸震惊的小黄豆人。
季颜微挑眉头：这可是你姑姑家。
宋喻：好吧，只能我来表演英雄救美了。
28、“你不是那谁吗！”
季颜放下电话没多久, 就看见宋喻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黄色运动服，脑门上还戴着一个红色运动发带。宋喻跟他那学长一样，脸上随时都是笑容。
“嗨, 美丽的女士。”宋喻挥挥手走到季颜旁边拉开凳子坐下，又偏过脑袋看向宋南雪, “嗨，南雪哥哥。”
季颜听到这称呼, 手里的菠萝包差点打了个滚儿。
宋南雪这人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 都很难和“哥哥”两个字结合起来。
好在宋南雪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平静的脸上随意浮起一个淡笑，“你好。”
“你吃过早饭了么？”季颜问。
“没呢，这不赶巧了吗。”宋喻也没跟他们客气，随手扯了几张湿巾擦擦手便开始吃饭了。
宋家这厨房做的虽然不是宋南雪喜欢的味道，但却非常符合宋喻的口味, 他尝出味道不错后连吃了三颗金丝虾球, 又喝了一碗杨枝甘露。
“真好吃啊！”宋喻手里还拿着一个鲍汁腐皮卷，兴奋的说：“我小时候就觉得姑姑家的饭最好吃。”
季颜也认同，“确实很不错。”
宋家厨师们的烹饪技艺相当娴熟, 这桌上的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足够资格出现在大酒店中餐厅里。
“喜欢的话，以后要常来玩呀。”保姆阿姨过来端走盘子，温和笑着看宋喻和季颜。
季颜点了点头, 宋喻也答应得很爽快：“好！”
保姆阿姨很喜欢他们俩, 又去厨房端了几杯椰奶出来, 甚至邀请他们的晚餐也来。
“好好好一定来！”宋喻满口答应。
这一瞬间, 季颜忽然感到有些奇妙。
这屋子里蔺安像主人、保姆阿姨也像主人，但唯独宋南雪不像。
他更像是住在这里默默无闻的小宠物。
想到这里, 季颜转头看向宋南雪。
他低垂着脑袋，缠着纱布的手上握着一柄小瓷勺，缓慢搅动着面前的椰奶。
他的眼睛很空。
季颜想了想，将自己面前的一只小奶黄包递到宋南雪面前，“再尝尝这个吧。”
宋南雪转头看向她，长发垂落扫在耳侧，他又笑了一下，拿起奶黄包轻轻咬了一口。
“嗯，好吃。”他说。
季颜也笑起来，“你喜欢甜一点的食物，是么？”
“嗯。”宋南雪点点头。
不出所料。
季颜悄悄笑了笑，低头喝自己的椰奶。
宋南雪慢吞吞的吃了半个奶黄包便再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但他也不急着回房间，在旁边静静等着季颜和宋喻。
季颜吃东西斯文，不疾不徐吃得也不多，但是正在长身体的高中生宋喻非常能吃，一桌饭菜很快就被他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宋喻吃得心满意足，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学校了吧？”
“嗯，该回去了。”季颜点点头。
宋南雪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听见他们说要走了才抬起头来。
“我们要去学校了。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哦。”季颜起身看向宋南雪，顺手接过了保姆阿姨递过来的包。
宋南雪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睛缓慢眨着，看了看她的包，又看向她的脸。
“要去哪里？”宋南雪问。
“回学校。我上午还有一节课，得回去上课。”季颜说。
宋南雪应了一声，微偏脑袋看向宋喻，淡淡问：“他也要去么？”
不知道为什么，单是宋南雪抬眼看过来的样子便让宋喻感到浑身不舒坦，他悄悄往季颜身后挪了挪。
“嗯。他要去找他的学长玩。”季颜解释。
“我可以去么？”宋南雪问。
季颜愣住。
宋南雪想要出来玩是好事，但季颜和宋喻需要去教室，谁陪他玩？
总不可能把宋南雪带去教室吧？
暂且不提薛书珩会不会认为季颜把上课当成了朋友聚会，万一宋南雪在教室待到一半突然发起脾气来，这也是十分棘手的。
季颜不认为他精神上有什么问题，但也不希望他被其他事物刺激到。
或许是因为季颜久久没有同意，也或许是气氛太过尴尬，宋南雪静静看了她片刻便浅笑一下。
他的眼睛里没什么光彩，整张脸苍白瘦削，只有额边几缕碎发稍显得一丝活力。
“我不去了。”宋南雪说。
他最后扫了季颜一眼便低下头，两手搭在轮子上，缓慢转动轮子。
季颜赶忙伸手拦在他面前，“等等，让蔺安来推你好吗？”
季颜转头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蔺安。似乎是刚才把宋南雪带下楼后他就莫名消失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不需要。”宋南雪随意抬手拂开季颜的胳膊，径直往后厅方向去。
他丝毫不在意，也感受不到手掌上的伤口，但季颜知道，过不了多久那鲜红的血又会浸透纱布。
下沉式客厅周围是一圈两级的台阶，为了方便轮椅经过，中间一截做成了小小的缓坡。
宋南雪看上去没什么力气，但轻轻一一推就上去了。
他的背影非常消瘦，两只苍白细弱的手缓慢推着轮子，宽松柔软的衬衫与高高扎起的马尾都微微晃动。
“你——”
季颜还想说话，但忽然被宋喻拉住胳膊外往走。
“走啦走啦，去学校玩啦！”宋喻没心没肺，十分高兴-
车子从别墅区平稳开出，一路向仰城驶去。
季颜斜倚着后座，眼前是快速流转的街景但脑袋里还映着刚才宋南雪的样子。
她应该答应他的，他这两天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办法总比困难多。
“对了。”季颜突然想到什么，“宋家那房子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宋喻问。
“昨天打车司机说这边的别墅都有名字。”
“哦名字啊……”宋喻一只手挠挠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叫松林苑！”
“松林苑？”
“不对不对，松林苑是我家。”宋喻又想了很久，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忘了。”
季颜无奈，也不再为难宋喻。
索性下次直接问宋南雪好了。
季颜心里有事，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车子抵达校门口才回过神来。
现在这个时间门口人不多，但偏巧宋家司机今天开的车实在拉风——
加长版黑色豪华轿车，在学校门口转上一圈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季颜突然有些紧张，默默祈祷着这里千万别有认识的人出没。
等到司机停稳车，季颜推开车门一分钟也没敢耽误，带着宋喻一股脑往求实楼方向跑去。
现在距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他们早早来到了F208门口等待。
“学长今天不会再睡过吧？”宋喻问。
“不是没可能。”季颜缓缓点头，“要给他打电话吗？”
宋喻的眉毛也拧了起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复杂。
“那万一学长记得呢？会怪我们不信任他吗？”
“他既然已经有先例，也不能怪我们不信任吧。”
季颜说着，直接打开背包拿出电话，迅速找到薛书珩昨晚的短信，对照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季颜想也没想，直接送到宋喻耳边。
宋喻吓了一跳，大惊失色想要把电话推回给季颜，但季颜非常坚定，几乎要把电话粘在他耳朵上，他无从拒绝。
宋喻战战兢兢接了电话：
“学，学长早啊。”
“嗯嗯，是我，我和她一起来的。”
“噢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来旁听。”
“嗯……我们只是想提醒你，今天不要再睡过了……”
宋喻低下脑袋，似乎有些难为情。
但下一秒，他又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向季颜。
“啊，好好好！我们等你！我们在实验室门口等你！”
季颜见他这样开心，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挂断电话，宋喻迫不及待的告诉季颜：“学长说他给我们带了早餐！”
“……”季颜的脸顿时跨了下来，“就这件事？”
“是啊是啊！”
“你不告诉他我们吃过早饭了？”
“当然！那可是学长准备的早饭！”
“……”
季颜眯了眼睛看他，总觉得这小子有些不对劲。
“你该不会是喜欢你学长吧？”
宋喻大惊：“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崇拜学长，而且我有喜欢的女孩！”
“你早恋。”
宋喻的脸肉眼可见瞬间红了起来，他惊慌的别过头，“你别瞎说！我还没有追求她！”
季颜哼笑一声，也不再逗他。
直脑筋、单纯可爱、阳光帅气，宋喻其实是个挺不错的男孩。
季颜很好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两个人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终于看见走廊另一端有人影出现。
等到那人靠近，季颜看见不是薛书珩，而是室友刘筱。
刘筱今天穿了一身黑衣裳，一头长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晚上没见就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碎短发，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
“刘——”
季颜准备给她打招呼，但她的视线从季颜身上掠了过去，直直落到一旁的宋喻脸上。
刘筱的眼神从疑惑逐渐变得锋利，在短短几秒的静默里像发生了一起海啸，下一秒突然爆炸：
“你不是那谁吗！”刘筱说。
29、他不可能和你谈恋爱
“我怎么啦？”宋喻压根儿不认识她, 瞪大了眼睛，又转头看看季颜。
季颜也是一头雾水。
不难看出刘筱心情极差，虽然不明白原因, 但季颜还是走过去拍了拍她，“冷静冷静。发生什么了？”
刘筱拿出手机一顿翻找, 终于在聊天记录中找到一张照片，递到季颜面前。
“你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他！”
季颜凑近一看, 原来是张聚餐的照片：
照片里一共六个人, 坐在背景豪华的酒店圆桌旁，最右边的人就是宋喻，他笑得露出几颗大白牙，看上去十分开心。
宋喻前面是他爸爸宋叔，宋叔旁的卷发女士想必就是他妈妈。
在他们一家人旁边还有三个人，看上去也是一对夫妻和孩子。
那对夫妻面容温柔, 母亲身材窈窕, 穿一袭墨绿丝绸长裙，配着祖母绿项链与耳坠，父亲则是一身深灰色西装, 梳着整齐大背头，英俊非凡。
而旁边那孩子——毫不夸张的说，季颜的视线从扫到他身上开始便再也没挪开过。
贵气十足的衬衫套在纤细修长的身体上，肤色白皙, 每一个五官都是上帝得意之作。他神色淡淡下巴微仰, 一双眼睛里装着毫不掩饰的尊贵与骄傲。
“这……”季颜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你是谁？你怎么有这张照片？”宋喻惊讶。
“我是被你哥哥甩了的前女友！”刘筱双眼发红情绪激动, 齐肩短发挡住了脸颊两侧, 显得她似乎消瘦了几分。
季颜听她这么说，立刻明白她是又被那名叫“小默”的网恋男朋友甩了。
这半年里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我哥哥？”宋喻问。
“就是照片上这个人啊！”刘筱愤怒的指向照片上那位帅到惊为天人的男生。
季颜震惊, 没想到刘筱那花心大萝卜前男友这么帅气，难怪能游走在众多女孩之中。
“刘筱，没——”季颜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宋喻打断。
“你撒谎。”宋喻沉下声来。
他一贯笑容满面的脸突然变得严肃无比，眉头深深皱起，双眼如刀盯向刘筱。
气氛瞬间变得浓重起来。
“怎么了？”季颜赶忙问。
“我撒谎？我撒什么谎了！他还跟我说过你是他弟弟！”刘筱越来越激动，季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宋喻黑着脸，站在一旁微微咬着牙，“照片上的人叫许颂言，是我姑姑的孩子。他不可能和你谈恋爱，更不可能甩了你，因为他已经过世两年了！”
“……”
此话一出，刘筱立刻安静下来。
季颜也像被泼了一桶冰水，惊到说不出话。
长长的走廊骤然变得空旷寂静，只剩下他们三人呼吸的声音。
“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宋喻先开了口。
他像一只生了气的小豹子，面目发红，忽然伸手抢走刘筱的手机，迅速翻看聊天记录。
刘筱下意识伸手要夺回来，季颜也不知道为什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脑子里能想到的竟然是拦住刘筱。
“放开我！那是我的手机！”刘筱大喊着，用力推季颜。
“放开！放开我！”
“放开啊！”
一直到刘筱的声音炸开在耳边，季颜才回过了神，急忙放开刘筱，“抱歉抱歉。”
刘筱猛地抢回自己的手机，但宋喻已经大致看完了聊天记录，他气得手指发抖，一把抓下自己头上的发带，根根青筋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有人冒充他！用他的照片、编故事编背景、骗你！”宋喻说。
“不可能！”刘筱一口咬定。
“不可能？”宋喻更加来气，“照片上是我和我父母以及我姑姑一家，我会不清楚他们吗！你说甩了你的人是许颂言，但是你可以从搜索引擎上看看他是什么人！”
他们吵得十分激烈，一旁眉头紧锁的季颜也逐渐了解了整件事。
刘筱的网友“小默”不知道从哪里偷来很多张那位名叫“许颂言”的男生的照片，因为许颂言绝佳的长相和家境，他轻松骗到了刘筱，还骗了不少别的女孩。
为了同时谈多个女朋友，他总是假装自己很忙，这张照片就是他编纂自己出去和亲戚聚餐时发送的。
在他们争执的间隙，季颜抽空迅速搜索了许颂言的名字，短短几分钟内甚至开始怀疑起刘筱的智商。
资料线上许颂言是个于两年前因车祸意外去世的天之骄子，家里的企业赫赫有名，而他从小就天赋异禀、聪明过人，一直作为继承人培养，在业内业外都十分有名。
首页的照片就是他站在聚光灯前接受媒体采访的图片，一双深邃的黑眸宛如世间最纯粹的宝石，夺目耀眼精彩绚烂，神情中藏匿着执掌一切的孤高冷漠。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每晚和女孩在网上一口一个“宝贝”、“亲亲”。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季颜无奈站在中间，伸长了胳膊劝架，“错是那个小默犯的，你们俩之间没有任何仇。”
他们两人停下来，但都像小学生一样瞪着眼，试图用视线把对方烧穿。
“你，今天就别找你学长玩了。”季颜转头看宋喻，“回去让你爸爸查查这事，你们私下聚餐照片都能被陌生人偷走，应该好好重视了。”
宋喻冷哼一声，“等我把这人狠狠揪出来，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一听这话刘筱又有些激动，季颜赶忙按住她，“好了好了，你待会儿跟我去搬器材吧。”
现在走廊里只有他们三人，也不知道薛书珩为什么还没有来。
实验室的门锁着，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待。
宋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因为事关许颂言的声誉，宋叔提出要严肃处理，立刻派了司机来接他。
“这件事我也会通知姑姑他们，他们对许哥的一切都很看重，可能会亲自回来解决。”宋喻收起手机，刚要转身离开又回头看了季颜一眼。
他神色复杂，季颜问：“怎么？”
“这件事先不用告诉南雪哥哥。”
季颜一愣，“跟他有什么关系？”
“许颂言是他哥哥。”宋喻的眉头皱起，“同一对父母，亲哥哥。”
季颜怔住。
虽然刚才宋喻一直说“姑姑”，但因为一个姓宋一个姓许，季颜便下意识以为是其他姑姑。
没想到这世界还是那么小。
她室友网恋对象冒用的名字，是宋南雪的哥哥。
他竟然有哥哥？
季颜沉浸在惊诧中难以自拔，借刘筱的手机仔细看了很久，发现宋南雪的眉眼的确和照片里那对夫妻很像。
她刚才的注意力被许颂言吸引了大半，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季颜又记起刚才宋喻说他的姑姑和姑父可能会亲自回来处理这事，那么应该会和宋南雪见面吧？
可是宋南雪最近……
“你在想什么，有没有听我说话？”刘筱不满的看向季颜。
季颜连忙回过神来，“抱歉。”
刘筱对她这个行为十分生气，加上刚才没来得及宣泄的怒火，更是怒上加怒，“你不仅不听我说话，你还吃里扒外，帮着别人抢我手机！”
“对不起。”季颜急忙低下头，“为了平息你的怒火以及你失恋的心情，待会儿下课我请你去云朝轩大吃一顿吧。”
“你——”刘筱的脸色变了一下，又仰起脑袋，“那，那给你一个机会吧。”
毫无疑问，这一整节课季颜和刘筱都上得心不在焉，实验操作和数据记录都交给了不靠谱的姜琳琳和谢燃。
一直到下课铃响起去讲台交实验册，季颜才发现薛书珩今天竟然没戴口罩。
薛书珩今天也穿了整齐的西装，外面套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因为没有戴口罩，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不出意料，他的五官和他那双笑眯眯的狐狸眼十分搭配，立体深邃且细腻温和。
这节课好几个女生的眼睛几乎没从他脸上挪开过，姜琳琳更是在学院群里和大家闹开了锅。
“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了？”薛书珩站在讲台上低头看向季颜。
他那眼睛仍是笑弯弯的，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实验册。
“没什么事。”季颜摇摇头，把自己的实验册递到他怀里。
“让我猜猜，不会是昨晚发生什么了吧？”薛书珩微挑眉头，“今天的早饭也不吃，我可是一早起来特意给你们做的。”
“你自己做的？”季颜有些惊讶。
搬实验用品时薛书珩递来一个纸袋说是早餐，不过当时季颜满脑子都是宋家的事，加上出来前已经吃饱，道谢过后便直接给了刘筱。
印象里刘筱似乎赞不绝口，但季颜甚至记不起那早餐具体是什么。
“是啊，还好另一个同学给面子，否则我这一腔烹饪热情真是无处安放啊。”
薛书珩笑起来时瘦削俊气的脸颊左侧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抱歉。下次我一定用心品尝。”季颜诚恳的道歉，“如果有下次的话。”
薛书珩又笑了两声，“好。”
季颜的目光落在实验册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薛老师，你认识宋南雪或者许颂言么？”
30、“我跟踪你。”
“听过许颂言这个名字。”薛书珩点头, “大学校友，家里生意上好像也有来往。非常耀眼的一个人。”
季颜应了一声。
看得出来他们并不熟，薛书珩大概也不清楚宋南雪的事。
不过这些事再怎么复杂, 也跟季颜无关。
“走吧。”刘筱从背后拍了季颜一下。
季颜回头，看见谢燃和姜琳琳也在。
云朝轩是学校附近很不错的一家川菜餐厅, 人均七百往上，大学生们去得不多。
不过季颜家里给的生活费向来偏多, 加上那次宋叔给发的十倍工资, 请她们吃饭绰绰有余。
季颜挥挥手，“来吧，今天我请客。”
走出一步又回过头来，“薛老师，一起来么？”
薛书珩低笑一声，没跟她客气。
云朝轩位于学校北侧门外两公里, 薛书珩直接开车带她们过去了。
季颜习惯和家里长辈来这种餐厅, 也不怎么会点菜，只能随意点了一些云朝轩的招牌菜。
黄金鱼头、黑松露百合、贡椒乳鸽、牡丹虾球、梅菜胶肚，以及几份小凉菜。
“不错。”
薛书珩坐在季颜旁边, 三位室友去卫生间了，现在只剩他们两人。
“什么不错？”季颜问。
“点的菜不错。我以为你会先来几份甜点。”薛书珩笑说。
季颜无奈，“虽然但是，我可能是少数不那么喜欢甜食的人吧。”
“好吧。看来只是我对女孩的一些错误印象。”薛书珩说。
季颜笑了一下, “薛老师, 或许我对你也有一些错误印象, 比如我觉得你应该是很懂女孩的人。”
“此话怎讲。”
“直觉而已。”
薛书珩笑哼一声, 两指托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我尽量成为这样的人吧。”
季颜笑了笑, 没有说话。
其实薛书珩看上去的确不是轻浮的人，可能只是因为他的优秀，让季颜觉得他身边不缺女人。
室友们很快回来，菜也陆续上桌。
云朝轩这里的服务十分妥帖，既不会过分打扰也不会怠慢，大家对此都很满意。
谢燃这个自来熟借着吃饭的机会就差把薛书珩户口本都给问出来，薛书珩倒也没有老师架子，桌上笑声不断，一顿饭吃得十分开心。
吃到一半时，季颜放下筷子擦擦手起身，“我出去一下。”
包厢外的走廊空空荡荡，偶尔有一两个服务员来往。
季颜背靠墙站在走廊上，打开了手机。
手机里没有任何新消息过来，宋喻大概还在忙着追查，也没时间联系她。
季颜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宋南雪的名字。
不过十分不巧，许颂言的消息很多，他们父母的消息也多，但宋南雪的名字没在任何媒体上出现过。
明明是一家人，但如果不熟悉他们，或许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个宋南雪。
他似乎是独立在他们一家之外的存在。
“姐姐。”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颜大惊，手机直接砸落到地上。
转头一看，宋南雪本人竟然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身边。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这里，还是早上那番装束，但马尾被解开，头发披散下来。
“你，你怎么来了？”季颜一度以为自己产幻，慌忙俯身去捡手机，迅速关闭了搜索界面。
“来吃饭。”宋南雪说。
季颜转头看了一圈，没看见其他人，“蔺安呢？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宋南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抬头看着她，淡然的双眸缓缓眨动，突然又笑笑，“姐姐，要和我一起吃饭么？”
虽然见色忘友这种行为十分令人不齿，但在绝对的美色面前季颜也实在无法抵挡。
因此她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你在哪个包厢？待会儿我来找你好吗？”
“嗯。”
宋南雪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包厢，季颜打算悄悄去付钱然后找借口先溜。
大堂里没什么人，季颜找到前台，拿出手机准备结账才被告知已经结过了。
“什么？”季颜惊讶，“是一个高高瘦瘦、穿西装的男人吗？”
“是的。”前台点点头，“您可以和您的同伴核实一下。”
“好的，谢谢。”
季颜有些无奈，薛书珩怎么动作这么快？明明说好是她请客。
季颜转过身，突然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抱歉！”季颜捂着额头先道了歉，抬头才看见笑眯眯的薛书珩。
他像一只运筹帷幄的千年狐狸，耐心十足的等在后面吓季颜一跳。
“薛老师啊。”季颜微挑眉头，“你可真没意思，我想请你吃个饭，还要被你抢先付账？”
薛书珩那张俊脸慢慢浮出惊讶，一双狐狸眼也瞪大了。
“虽然我的想法被你猜中了，但是我才刚来，可没有机会先付账哦。”薛书珩说。
季颜一愣。
不是薛书珩？
那还有谁？
一个名字在脑海中时隐时现，季颜悄悄在心里哼了一声。
“薛老师，我家里刚才打电话让我回去一趟，急事，我可能得先走。”季颜说。
薛书珩脸上微讶，“这么着急？我可以送你。”
季颜摆摆手，“谢谢，不过不必了，我家离这片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好。麻烦你跟我室友们解释解释，我去说她们会骂我。”
大概是她的谎言太拙劣，薛书珩甚至没有拆穿的兴趣，随意笑了笑便点点头。
季颜心里舒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悄悄回望薛书珩的身影，像做贼一样刻意从大堂后门绕了一大圈，避开他们走进了宋南雪的包厢。
相较于他们包厢里不间断的谈笑欢乐，宋南雪这边明显安静了不少。
偌大的十人圆桌只坐了宋南雪一个人，一身黑西装的蔺安立在旁边一言不发。
满桌美味佳肴，但都只是平静放在桌上，一口没动。
“姐姐。”
宋南雪坐在主宾位，与季颜隔了一整张圆桌䧇璍。
在他背后是黑底鎏金的墙绘，左侧留声机里播放着典雅的古典乐。
他支起一只纤细苍白手轻托着精致的脸庞，看见季颜来，他的嘴角勾起了浅淡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季颜感到古怪。
宋南雪仿佛一个在黑暗中期待已久的猎人，等待那自投罗网的猎物。
季颜的裙摆宽大轻盈，随着步伐摆动，一步步走到他身旁。
“怎么，在等我么？”季颜拉开他旁边的凳子坐下。
“嗯。”宋南雪应了一声，将一碟锦鲤形状的小糕点推到她面前，“尝尝。”
季颜不明所以，拿起来尝了一口。
是块椰香绿豆糕，松软柔滑，细腻可口。
“好吃，不甜。”季颜说。
“不甜也是优点么？”宋南雪不解。
季颜笑笑，“当然，你没有听过这个说法吗？不甜是对一个甜点的最高评价。”
这显然超出了宋南雪的理解范围，他静静笑了一下，“好。”
宋南雪点的菜很多，但看上去他只是随心所欲一通乱点的。
他也不像有胃口的样子，帮季颜倒了半杯红酒便默默等在一旁。
季颜刚才已经吃过午饭，但是为了不扫兴，又盛了一碗枇杷鸭汤。
“你们平时也会出来吃饭么？”季颜两指握着瓷勺，转头看了看宋南雪。
“会。”
“是吗？”季颜笑了笑，“那还真是挺巧的。”
“姐姐，你不怀疑么？”宋南雪淡淡抬眼看向季颜。
“怀疑什么？”
“我跟踪你。”
季颜手里的勺子停住。
她不是傻子，常年不出门的宋南雪与她在大学城外的餐厅相遇，一桌菜没动，还帮她付了账。
这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我没有怀疑。”季颜喝了一口汤，笑说：“我是肯定。”
宋南雪静静看着她。
“才分开几个小时又突然出现。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季颜放下勺子。
“没有什么事。”宋南雪慢慢低头，“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季颜微愣，“你想见我。”
“嗯。”
“为什么？”
“没有原因。”宋南雪看着面前的茶盅，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
“不对。”季颜摇摇头，“告诉我吧，发生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今天有人告诉我，我父母最近要在国内出现了。”宋南雪轻飘飘瞥了一旁得蔺安一眼，又看向季颜，“所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
季颜已经好奇很久了，他与他父母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可以为了已故长子的名誉千里迢迢回国，但把残疾次子单独留在国内多年。
这绝不是正常家庭中正常父母会干出的事。
宋南雪虽然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但也绝对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否则身为亲戚的宋叔不会细心关照他。
从云朝轩出来，一直到坐上车季颜也没猜明白这个问题。她不敢轻易问宋南雪，万一这事刺激到他就不妙了。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宋南雪斜倚着车窗，目光落在她身上。
尽管这件事没有一点点靠谱，但季颜只有片刻犹豫便决定——
收留一个认识不足一个月、没有任何关系、浑身迷雾重重、精神不太好的男高中生。
“我室友谢燃认识仰城大学附近所有房屋中介，今天之内就可以找到合适的房搬进去。”季颜说。
宋南雪可以找个酒店长住，也可以随手买几套房，虽然他没有朋友，但他毫不缺钱。
可是他偏偏要让季颜收留他。
他不说原因，季颜也不问。
向来稳重成熟的季颜，就那么稀里糊涂、草率至极的，做了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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