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知县夫人

    “相公, 你睡了吗?”田恬出声询问。

    黑夜里,徐慕的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夫人,怎么了?”

    田恬回握住他的手:“我想和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

    徐慕顿了顿, 好似已经预料到田恬想说什么,过了片刻开口:“太晚了, 先歇息吧, 有什么明日再说也不迟。”

    这话显然是有意避开,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田恬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好好聊聊, 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他糊弄过去。

    “相公,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肯定不爱听,可身为你的妻子, 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徐慕沉默以对。

    田恬继续开口:“相公寒窗苦读十余载,我相信你定是一个有鸿鹄之志之人, 肯定也想过当官之后造福百姓, 富国安民,在史书上青史留名, 光宗耀祖。只是官场黑暗腐败,让相公大志难展,你不甘心默默无闻,所以才想着另辟蹊径, 往上升迁。

    可是相公,如果做高官是要用无数人性命堆砌上去的, 就算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真的有意义吗?

    百姓何辜, 他们淳朴敦厚善良, 他们势单力薄, 天灾人祸,他们除了看老天爷赏饭吃,当今陛下山高皇帝远,他们能依靠的便只有你这个父母官。

    这些话我本不欲对相公说,但今晚相公让我看到一个有情有义活生生的人,不是那个只为钱财折腰的奸猾阴毒之辈,所以才斗胆开口,希望相公能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有些话不当讲,我也要讲,贪官污吏从始至终就没有一个好下场,一个弄不好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非但不能光宗耀祖,更甚至会带来灭顶之灾,死后还会遗臭万年,被所有人唾弃,相公,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徐慕依旧未曾开口说话。

    田恬继续道:“相公,我不求你拨乱反正,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只希望咱们凡事心无愧悔,哪怕没有高官厚禄,哪怕就这样一辈子,至少我们安心,至少我们欢乐。”

    徐慕还是没有说话。

    田恬无奈叹了口气,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再继续说更多也无意义,一切都要看他自己如何抉择。

    田恬等了许久,徐慕依旧没有给她回复,有时候没有回复便是最好的回复,田恬失望至极,躺在床上一晚上未曾入眠。

    徐慕也没睡着,一晚上脑子乱乱的。

    翌日,田恬和徐慕刚起床穿衣洗漱,香兰焦急进来禀报:“大人,夫人,孕妇的婆婆快不行了。”

    田恬闻言大惊:“怎么会不行?昨晚给大人熬鸡汤时还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徐慕视线也落在香兰身上,似乎在等她说明缘由。

    香兰声音沉重:“婆婆她今晨吃了观音土,肚子疼的满地打滚,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大家都说她快不行了”

    田恬顾不得许多,连忙道:“走,我们去看看。”

    徐慕也道:“我也去。”

    田恬因为昨晚两人的僵持,没有过多理会他,他要跟着去便跟着去吧。

    一行人走到婆婆家里,远远就看见她的茅草屋门口,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话里话外都在谈论婆婆吃观音土的事情。

    村民们见到田恬和徐慕等人过来,连忙行礼:“见过大人,夫人。”

    徐慕微微颔首,田恬直接问:“婆婆怎么样了?”

    有人连忙道:“在屋子里疼的满地打滚,瞧着人脸色如纸,怕是快不行了。”

    田恬连忙问:“去请大夫了没有?”

    村民们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没有。”

    田恬急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不请大夫呢?”

    村民声音低落,似乎是认命了:“大夫来了也治不了,再说现在没有药材,大夫也无从下手。”

    “香兰,赶紧派人去请大夫过来。”大夫没有药材,只要确认人有救,她可以想办法弄到药材。

    田恬徐慕赶紧进屋去看婆婆。

    屋子里也有不少人,孕妇儿媳捂着肚子在一旁干着急,哭的伤心,婆婆老伴和儿子在地上蹲着安慰她,两个大男人泪眼婆娑,一行人见到田恬徐慕过来连忙行礼。

    田恬顾不得他们,见婆婆疼的在地上满地打滚,心疼不已,昨晚还满脸慈祥的老人,今日竟疼的不成人样。

    田恬连忙蹲下身子,试图搀扶她:“婆婆,您怎么样了?”

    徐慕站在一旁,也眼含担忧凝望着,昨晚老婆婆还给他熬了鸡汤,他做不到毫无波澜。

    婆婆儿子痛苦说明实情:“娘实在太饿,忍不住吃了一些观音土,所以才疼成这样。”

    田恬十分不解,转头看向他:“按照人头分配的米粮,婆婆怎么也不能吃观音土啊。”她分配的米粮虽不能让人吃饱,但是吊着命还是可以的,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吃观音土的地步。

    田恬婆婆疼的实在难受,又是晨间才吃的观音土,连忙道:“快,打一大盆水来给婆婆灌下去,观音土现在还在胃里,只要催吐出来,也许婆婆还有一线生机。”

    徐慕连忙吩咐周南:“赶紧照夫人说的去做。”

    “是。”周南连忙领命,亲自去外面找了一个盆,端了一盆水进来。

    众人目不转睛看着周南一碗又一碗的把水灌进婆婆肚子里。

    “这能有用吗?”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问。

    “知县夫人说的法子,肯定是有用的。”

    不一会儿,婆婆胃里水太多,实在忍不住吐出来一大堆泥巴状的观音土,田恬见状有戏,让周南继续。

    半个时辰左右,婆婆胃里的东西总算全部吐出来了,直到吐出来的水变清澈了,田恬终于松了口气。

    婆婆因为太过虚弱,昏睡过去。

    田恬让人把她安顿好,开始寻找吃观音土根源。

    孕妇儿媳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夫人,婆婆吃观音土都是为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儿。”她抚着大肚子,一脸悲伤:“大灾之年,这个孩子本不欲在的,是公公婆婆一直省吃节食,才让这个孩儿留存至今。”

    孕妇丈夫跪在妻子旁边,神情悲戚:“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这个朝廷我们是不指望的,我们也知道大人和夫人为了我们这些百姓苦苦支撑,您们也非常难,夫人当嫁妆当衣裳首饰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一些,不到穷途末路,谁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爹娘想着春娘肚子里的孩子,平时舍不得吃粮食,饿了就拿观音土垫吧垫吧,只要不吃太多,也不会危及性命。爹是个爷们,娘有时还会省些吃的给他,以至于爹虽然吃了观音土,但没有娘这么严重。”

    田恬心中五味杂陈,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听不得这种伤感的事情。

    徐慕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也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听了这些焉能毫无波澜。

    孕妇丈夫继续:“其实我们村子里不止我们一家如此,几乎有老人的家庭都是这样,他们肚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观音土,谁也不想这样,但真的没有办法,为了自己后代子孙,他们不得不如此。”

    田恬哭了,在场众人都哭了,特别是在场那些老人,也哭了,谁也不想死,但为了后代,他们必须死,死了就不吃粮食了,把那些粮食给孩子们,也许他们就撑到开春务农。

    没一会儿,大夫被请来了,田恬赶紧让他给婆婆看病:“幸好胃里的观音土吐出来了,暂时不会危及性命,但没有药材,草民也没有办法,若老妇人再忍不住吃一次观音土,必死无疑。”

    “你说要些什么药材,我和大人会想办法。”田恬出声道。

    “草民即刻写个方子出来,但也只能慢慢调养,能不能撑过来,还是要看她的造化。”吃观音土太损害身子,哪怕有幸排出来,能活几年也不知道,而且排不排的出来,还要另说,主要是这老妇人吃了不少,如果吃的不多,用药也就慢慢排出来了,但她这种情状,实在让他不敢确定。

    “好,明白了。”田恬点头,表示了解。

    徐慕开口:“大夫,你给村里的其他老人都看一看,不,只要是吃了观音土的人,全部找过来看一看。”随即又吩咐周南:“你去协助大夫,他需要什么东西,尽全力满足。”

    “是。”大夫和周南异口同声。

    大夫要了一个房间,然后先让男的进去,全部捞起衣裳,露出肚子,他方便诊治,之后再是女的。

    周南则带着人去村子各处寻找其他吃了观音土的人,把他们全部带到婆婆家,一起诊治。

    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堆人,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老人和女人以及中年人居多,唯一没吃过观音土的,可能就只有少数壮年男子以及孩童。

    田恬和徐慕全程站在门口看大夫诊治,老人们骨瘦如柴的身子和凸起的肚子形成鲜明对比,田恬一看到他们的肚子,就忍不住想起他们的大义,呜呜呜哭起来。

    徐慕没比田恬好多少,他此刻内心也极为不平静。

    就在这时,香兰来报:“大人,夫人,婆婆醒了。”

    “我去看看。”田恬连忙往婆婆那个房间走。

    徐慕也跟着走了进去。

    夫妻二人刚走进去,便听到孕妇坐在床边哭泣:“婆婆,公公,相公,我们把这个孩子打了吧,我不想要了,也要不起。”

    孕妇丈夫低着头不说话,孩子他喜欢,可娘也是亲娘,如果留下孩子,娘必然要继续吃观音土,左右为难。

    婆婆刚醒来,声音虚弱:“春娘,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家里的宝贝长孙,现在都快六个月了,如何说不要就不要了。”

    公公在一旁唉声叹气,也不说话。

    春娘哭道:“如今根本没有多余粮食,且之前多出来的粮食都是靠公公婆婆省出来的,春娘不想因为一个孩子,让二老吃观音土度日,最后葬送性命。”

    今儿婆婆疼的在地上打滚,真的吓到她了,她不能因为肚子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直接让二老接连丧命:“这个孩子虽然有六个月了,可知县夫人都已经沦落到典卖首饰嫁妆,定然已经穷途末路,可能过不久就会断了米粮,如此这般,大人都活不下去,更遑论一个婴儿,又退一万步讲,就算生下了这个孩子,没有好东西,又怎么养的活?”婴儿娇弱,需要奶水供给,但这种情况之下,连吃饭都困难,何谈奶水。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要这个孩子,至少能保住婆婆和公公。

    一家人都深知这个道理,忍不住哭作一团。

    田恬站在门口不停流泪,这种时候,她没法进去,就算进去也不知道怎样开口,因为根本没办法帮他们,他们说的对,她已经穷途末路,如果徐慕依旧不施以援手,过不了多久,就会断粮。

    就在这时,徐慕越过田恬,径直走了进去,掷地有声:“这个孩子必须要,这是长平的奇迹,他到这种地步还顽强活着,怎么能不要。”大灾已经持续了数月,长平各地孕妇要么早早便流了,要么在饥饿过程中,身子太虚弱,也没了,但他没有,他还活生生在肚子里汲取一线生机,这样坚强的孩子,怎能不要。

    孕妇一家人震惊的看着他。

    田恬的惊讶丝毫不下于孕妇一家。徐慕说这话,就等于变相接管了百姓生计,也就等于整个长平有救了。

    徐慕直接道:“你们放心,这个孩子我会负责到底,若是有什么短缺的,直接去徐府告知我夫人,她会为你们安排。”话落,又开口道:“以后你们不必吃观音土,我会尽我最大所能,让你们熬到春耕。”

    田恬激动的热泪盈眶,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了。

    孕妇一家感激涕零,齐齐跪下给徐慕行礼,就连床上躺着的婆婆也作势要起来,徐慕连忙拒绝,让他们不必如此。

    “夫人,你哭甚?”徐慕见夫人哭,连忙走到她跟前为她擦眼泪。

    田恬笑:“我是高兴,太高兴了。”

    徐慕把这里的事情交给周南全权处理,他拉着田恬快步往外走:“夫人,谢谢你,我想通了,彻底想通了。”

    “谢我作甚?”田恬偏头看他,眼圈红红波光粼粼,却褶褶生辉,耀眼如天上星辰。

    “谢谢你昨晚跟我说的那些话。”徐慕道:“今天我看到那些老人一个个腹胀凸起,甚至老婆婆差点因观音土丧命,我心里止不住难受,我不敢想象长平县还有多少这样的老人。特别是听到孕妇一家要流掉孩子,那一瞬我突然就恍然大悟了。如果升迁要以百姓性命为代价,就算当上高官又如何!百姓何辜!

    我自小生长在商人家,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也最被人瞧不起,小时候我就偷偷立誓,长大后一定要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当一个好官,让全天底下的人都不敢小觑商人家的孩子。

    只是官场迷人眼,慢慢的我迷失了,失去了最初的志向。今日看到百姓疾苦,我才恍然大悟,功名利禄皆浮云,我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帮百姓们做些实事,否则留在这人间的,只不过是一具了无生气的臭皮囊而已。”

    田恬听到徐慕的话,整个人就感觉像是做梦似的。

    “相公,你真的想好了,确定不会更改了?”

    “夫人都说贪官污吏从始至终没有好下场,我不想夫人跟着我担惊受怕,更不想把我的下一代也培养成奸猾之辈,庸庸碌碌当一辈子知县也无不可,至少在我的管辖内,尽量做到让百姓安居乐业,努力为他们创造出一方乐土。只是可惜夫人要陪我这等人吃苦受罪。”

    田恬笑颜如花,这一个月的坚持没有白费,她真的等来了柳暗花明:“相公,我不怕陪你吃苦,若你真能如说方才所说,哪怕跟着你一辈子,山高水长甘之如饴。”

    *

    夫妻二人没在刘家村多做停留,确认婆婆病情稳定下来后,一行人便回到县城。

    徐慕说到做到,回去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拿出一笔巨款派人去外地买米粮。

    有了徐慕的出手,整个长平县暂时稳定下来,田恬也被徐慕勒令回府歇息,她奔波劳累一月有余,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徐慕不舍她再出去操劳。

    田恬也确实有些累了,灾民的事暂时解决,她也乐的在府里休息几日。

    转眼半个月过去,这日,香兰急匆匆进来禀报。

    田恬顿时警惕起来:“香兰,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香兰笑嘻嘻道:“夫人,坊间有一则传闻,奴婢听了觉得甚是有趣,所以特意过来给您讲讲。”

    田恬松了口气:“你急急忙忙的吓死我了。”

    “大人最近不是一直张罗着捐款之事嘛,效果不理想,听闻昨儿个处置了一个富户,林林总总罗列了将近数十条罪状,直接把人下狱,今儿个长平县其他富户们几乎人手捐出大半身家,你说着稀奇不稀奇。”

    晚间徐慕回府,夫妻二人用晚饭时,田恬便把此事说了,徐慕笑道:“若不来个杀鸡儆猴,那些富户们是不会悉数捐出大半身家的。”

    光凭他一个人的银子,如何能养活数万长平百姓,最多撑个一两个月便不成了,毕竟除了管他们米粮之外,还有药材供应,每日花钱如流水。

    徐慕继续道:“这些年来我在长平辛苦积累,每个富贾乡绅犯过什么事儿,我都一一记录在案,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方便拿捏,如今大灾之年,那些富户们是不会愿意主动把银子捐出来的,且谁的银子得来也不容易,我若不出此下策,长平数万百姓便无米粮可食,无药材可医。”

    田恬理解,但还是不得不说徐慕阴险奸猾,但也正是这份阴险奸猾救了整个长平,他的手段可比她之前邀富户夫人们吃饭捐款厉害多了,让那些富户们憋着气捐出大半身家,且还不敢举家搬迁离开长平,一旦离开,徐慕手里的证据能让他们倾家荡产。这种手段幸好被他用在了正道上,否则难以想象他有多可怕。

    “相公这招高明,但也得罪了那些富户们。”田恬担心徐慕被报复。

    徐慕何尝不知:“如今大难当头,先救百姓吧,其他的日后再谈。”这已经是不得已的下下策,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

    田恬理解,贤惠给他夹了一筷笋丝:“相公,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多用些。”徐慕确实疲累,自从那日从刘家村回来,他便没有回过府中,一直在外忙碌奔波,直至今日,夫妻二人才算见了一面。

    徐慕前一秒还在为富户的事情淡淡愁绪,但见夫人小意温柔,他整个人瞬间火热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他的眼神太直白,田恬小脸羞的通红。

    “相公,你好生用饭。”田恬瞪了他一眼,但在徐慕看来,风情万千。

    两人也就年节那段时间有过一段甜蜜日子,之后两人吵架,便一直僵持着,算着日子,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亲热了。

    他想她,想的发慌。

    “好,我这就吃饭。”徐慕加快吃饭速度,一顿饭下来,竟是比田恬还先用完。

    田恬的脸已经红的没法看了,徐慕吃那么快,已经昭示了一切。

    “夫人,你真好看。”徐慕瞧着自家夫人杏眼桃腮,羞答答的一派春情,忍不住赞叹出声。

    “贫嘴。”田恬自顾自用饭。

    *

    夫妻二人用完饭,相继去洗漱,田恬今日多泡了半刻钟才起来,其实她也挺想徐慕的。

    “夫人,来了?”徐慕看到田恬进屋,第一时间放下书籍迎上去,这种时候还强迫自己看书等她,真是一件折磨人之事。

    田恬轻轻嗯了一声。

    田恬本就生的美,沐浴过后的她,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雪白亵衣亵裤,脸蛋红扑扑的,腮边秀发稍显湿润,天然去雕饰中更有几分淡淡春/情。

    徐慕一个刚成亲的壮年男子,哪里能抵如此美色,刚走过去便把人直接打横抱起:“夫人,咱们安置吧。”

    徐慕太急,田恬原本粉嫩的脸颊更添三分血色,不过此时此刻她亦不是扫兴之人,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无声的应答他。

    香兰耳根子冲血,连忙识相出去,顺便把房门关好。

    芙蓉帐内春意浓浓,柔情蜜意自是不用多说。

    翌日,徐慕舍不得起床,拉着夫人的手感慨万千:“想我徐慕也是尝过无数珍馐之人,而今方才明白何为世间美味。”视线牢牢锁住田恬。

    田恬哪里受过这等阵仗,原本还有七分睡意也被消磨的所剩无几,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相公,你不是还要去县衙吗?还不快起来,在这里浑说什么!”

    “其他事我都可能浑说,但唯独此事,千真万确发自肺腑。”

    田恬懒得理他,快速起来帮他收拾,又叫了香兰及其他几个丫鬟进来伺候。

    徐慕可能是吃饱餍足,丫鬟们伺候他穿衣洗漱时,脸上还有淡淡笑容。

    田恬看着他的笑容,就忍不住想起他坏的一面,简直不是人。

    “夫人,为夫今晚争取早些回来。”徐慕临走时叮嘱道。

    田恬:“”

    徐慕走后,田恬又去睡了一个回笼觉,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困的不行。其实不止徐慕想她,她也想徐慕,有些事情不由自主的便收不住。

    *

    徐慕做事很有手段,富户们捐了大半身家以后,长平灾情算是彻底稳住了,虽然大家依旧节衣缩食,但相比于渝州其他地界,长平已是人间天堂。

    大家都很知足,十分感激徐慕和田恬夫妻二人,百姓现在口口传颂徐慕是难得的好父母官,田恬是少有的贤良夫人。

    这天,徐慕回到蔷薇院,田恬见他眉宇间淡淡愁绪,忍不住问:“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最近灾情得到缓解,徐慕心情很好,几乎每日回来脸上挂着笑容,今日这般,实在奇怪,莫不成百姓又出事了?

    “相公,可是为百姓之事烦恼?”

    徐慕摇头,睨着最近被自己滋润的艳若桃李的小妻子:“夫人不过担忧,不是百姓之事。”

    “那是何事?”田恬不解,但也想知道,夫妻间没有秘密。

    徐慕索性直言:“岳父来信,大小姐不日便要出嫁,让我们夫妇去渝州观礼。”

    田恬点头:“出嫁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咱们合该过去。只是相公为何愁眉不展?”

    徐慕扯了扯嘴角,笑道:“夫人多虑了,我只是在想另一件事情。”怕夫人继续追问,转移话题:“晚饭可好了,今儿竟然有些饿了。”

    田恬笑道:“应该快好了,我马上让人传菜。”

    夫妻二人高高兴兴用了一顿晚饭,徐慕虽然全程笑着,但田恬身为他的枕边人,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

    晚上歇息,徐慕也破天荒没有碰田恬,若换做以往,不闹到半夜三更绝不罢休的。

    之后的几日,徐慕眉宇间愁绪越来越重,田恬有心问,但徐慕每次都巧妙圆了过去,就这样到了出发去渝州的日子。

    大姐成亲,田恬还是准备了礼物,只是如今长平刚刚稳定,她的日子也过的也不好,准备的东西都是很普通的,但对于大灾之年来说,田恬也算是尽心了。

    夫妻二人坐上去渝州的马车,田恬感觉越往渝州走,徐慕神情愈发不对劲,田恬之前已经开口问过他许多次,他不愿意说,如今她也不问他了。

    能说的,该说的,他肯定会说,至于他不想说的,肯定是她不能知道的,那她便不问了,左右问了也没什么用,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夫妻之间还需有自己的空间。

    夫妻二人到达知府府邸,两人依旧如上次来般,先是去正院给知府及知府夫人请安,然后田恬去找柳姨娘说体己话,徐慕则和王知府一起去书房议事。

    柳姨娘再次见到田恬,十分高兴,拉着她嘘寒问暖好半天,确认她过的很好,心里才放心:“最近渝州大灾,四处不太平,老爷几乎足不出户,显然不想过问此事,没成想女婿竟然拿出万贯家财帮助百姓度过难关,当真让人刮目相看。”说着又拉起田恬的手,欣慰不已:“灵儿如今也长大了,能大义帮助百姓,比娘年轻时强多了。”

    柳姨娘出身不好,是个地地道道农家女,她知道百姓不易,女儿女婿能做出这样大义的事情,她虽然有些心疼银子,但也骄傲。

    母女俩说了会子话,田恬又去找大小姐王若雪道喜,二小姐王玉芳也在,三姐妹你来我往又互相恭维了一番。

    王若雪不愧是嫡女,王知府对她十分大方,陪嫁的嫁妆塞满了她的院子,入目所见通红一片,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田恬心里感慨万千,外面百姓和这院子里的东西形成鲜明对比,用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形容也不为过。

    王玉芳羡慕极了,眼红的不行,但她却不敢直接说出来,王若雪嫁的是京中顺天府尹公子,身份尊贵,她虽然和唐子澹定亲了,但以后需要仰仗王若雪的地方多着,还需打好关系。

    田恬倒是心里平静,徐慕散出万贯家财时,比这十里红妆可夸张多了,且她不巴着王若雪,以后山高水远,这辈子还能见几次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急匆匆跑过来禀报,打破三姐妹的嬉笑:“不好了三小姐,三姑爷出大事了。”

    田恬脸色骤然一变,立即站起身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三姑爷不是和父亲在书房议事吗,怎么会出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王若雪和王玉芳也很惊讶,视线齐齐落在下人身上,等待他下面的话,徐慕才来渝州,且这里又是知府府邸,他一个姑爷到底能出什么样的事?

    下人跪在地上,把当时的场景说了一遍:“三姑爷在书房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触怒了老爷,老爷雷霆大怒,命人直接把三姑爷丢出府去,奴才见三姑爷被丢出去时,额头上还不停冒着鲜血”

    田恬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发抖,脸色煞白:“爹爹为何对徐慕下手,你可知晓?”

    王若雪和王玉芳闻言大惊,谁也没想到徐慕会被爹爹丢出府,他一直深得爹爹喜欢,这直接被丢出府门,算是奇耻大辱。

    香兰也不敢置信,惊讶异常。

    下人摇头:“奴才不知。”

    “三姑爷现在何处?”田恬连忙问,她不敢想象徐慕那么高傲,他被岳父当众丢出府门她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

    “现在还在府门口跪着。”

    下人话音刚落,田恬顾不得出言告辞,连忙快步往府门口走去。

    王若雪和王玉芳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也赶紧往府门口而去。

    得到消息的人不少,知府夫人,柳姨娘,府内众人都知道了此事,府内传的纷纷囔囔。

    柳姨娘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想去查看究竟,但知府夫人派人及时阻止了她,她老实惯了,哪怕担忧的厉害,也不敢过去。

    田恬几乎一路小跑过去的,还未到府门口,便远远看见徐慕长跪于大门前,脸色惨白的可怕,周南跪在旁边帮他处理额间的伤口,地上扔了不少染血白布巾,看着很是吓人。

    府门口的下人依旧规规矩矩站成两排,没有一人敢帮他们。

    “相公。”田恬带着哭腔跑过去,这次来渝州她就感觉到了徐慕的不对劲,只是没想到这种不好预感竟然来的这么快。

    “夫人,你来了。”徐慕许是失血过多,说话都有气无力,但还是对着田恬笑了笑。

    周南连忙给田恬行礼。

    田恬微微颔首,跪坐在徐慕跟前,视线凝望着他,心疼的厉害,一个时辰前还大好的人,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特别是看着他额间深可见骨的伤口,田恬扶着徐慕,说话都哽咽起来:“相公,是不是很疼?”

    徐慕笑着摇头,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不疼。”

    “周南,给大人请大夫了没有?”田恬连忙问。

    “回禀夫人,已经请了,正在来的路上。”

    田恬点头,扶着徐慕,作势让他起来:“相公,你伤的这么严重,别跪着了。”看他那个样子,随时随地都有晕厥的可能,哪里还能跪着。

    徐慕拒绝了她:“夫人,让我跪着,别扶我。”只有跪着,才有可能让岳父消气,他不能没有夫人。

    田恬不解:“相公,你和爹爹到底在书房说什么了,他为什么雷霆大怒?”田恬看着他额头上的伤,眼泪扑簌掉落:“为什么砸破了你的头还把你赶出府外?”

    田恬不管怎样也想不通,徐慕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王知府也不至于如此折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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