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朔寒目光投向窗边,冲角落里缩着苏沅招手示意:“过来。”
苏沅小跑到他身边,麻利的躲到他身后,拉着他西装边边儿,看样子被吓得不轻,说话时声音低得都快听不到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傅先生会突然站起来。”
傅朔寒震惊转身,显然比他更没想到,声调不自觉提了几度:“小叔他,突然站起来?”
傅徊出狱后一直态度消极,自暴自弃,始终不配合治疗。腿伤恢复得很慢,这么多年过去,傅朔寒第一次听到他站起来的消息。
苏沅被他吼得一愣,无措地看着他:“我真不是故意的。”
傅朔寒望向傅徊求证,语气里包含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小叔,你今天站起来了?”
身为当事人的傅徊却一点不激动,愤恨地看着苏沅:“是啊,你的未婚夫伶牙俐齿,把我这个瘫子骂到站起来了。”
苏沅知道,傅徊这次受伤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待会还要手术接骨头,苏沅理亏,又乖又认真地道歉:“傅先生,你消消气,我在这守着,待会手术结束,我让你骂回来。”
听到待会还能见到他,傅徊激动地坐直身子:“你给我走,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
傅徊情绪过于激动,主治医生忙上前安抚,示意苏沅先离开,不要再刺激患者。
苏沅会意,耷着肩膀走出病房。
赶走苏沅,傅徊还没消气,把傅朔寒也一并赶了出来。
被赶出来的两人坐等候室的沙发上,苏沅知道自己闯了祸,安安静静地缩着,成了一只蔫头耷脑的小鹌鹑。
傅朔寒则一直盯着他看。
苏沅心里毛毛的,下意识地往一旁躲,躲来躲去就把自己怼到了沙发边儿。
他已经躲无可躲了,傅朔寒还在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苏沅挨着沙发边又挤了挤,埋着头喃喃道:“我待会去跟傅徊先生道歉,你别瞪我了。”
傅朔寒看着快要缩成一团的人,觉得自己再看他一会儿人就要哭出来了,开口问道:“今天小叔真站起来了?”
苏沅不安点头:“就这样,这样站起来了。”为了解释得更清楚,苏沅回忆着当时傅徊的动作,有样学样地比划着。
傅朔寒面色严肃,看得很认真,又追问:“他自己站起来的?”
“嗯。”
“没用人扶着?!”傅朔寒开始激动。
他的反应看得苏沅有些懵,一时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只能如实回答:“当时我们聊得很不愉快……”话说到一半,对上傅朔寒冷幽幽的目光,苏沅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停了两秒,放弃掩饰:“是聊得非常不愉快,算是对骂吧,骂着骂着,傅先生……没骂过我,他特别生气,挪到沙发边双手抓着一旁的造型墙突然站了起来。”
说到这,苏沅停了下来,观察着傅朔寒的神色。
“继续。”傅朔寒目色深沉,辨不出喜怒。
苏沅只好继续开口:“我当时以为他是气不过想打我,就躲远了些,其实傅先生是想坐上轮椅离开,但当时我不知道,就没扶他,他自己很费劲地挪了几步,摔倒了,肩膀硌在台阶上,伤了骨头。”
听完苏沅的话,傅朔寒视线炙热得灼人:“你还看见他自己挪了几步?!”
“嗯,大概是被我气得太狠了。”苏沅知道傅朔寒待会一定还会调查当时的情况,他干脆就把实情全说了:“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傅徊先生摔倒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我也愿意承担这部分责任。”
傅朔寒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看向苏沅,一脸严肃:“原来小叔刚刚说的不是气话,他真的被你骂到站起来了。”
苏沅双手指节交拢,不安地搓着指甲边,半是委屈,半是忐忑地望向傅朔寒。
傅朔寒这会儿没再盯着他,而是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电话接通以后,他起身出了等候室。
苏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傅徊是傅朔寒的亲叔叔,自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大约过了有十几分钟,傅朔寒重新回到等候室,坐到苏沅旁边。
苏沅正了正身子,将腰背挺直了些:“傅先生,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就直说吧。”
傅朔寒手撑在他身侧,身子向前探近,幽幽道:“以后你能不能经常骂他?”
“我经常什么?”苏沅心里特别忐忑,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傅朔寒郑重其事,掷地有声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以后你能经常骂他吗?”
苏沅这次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听得清清楚楚,但人却更懵了,怎么还有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苏沅僵着脖子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傅朔寒清了清嗓子:“我可以给你报酬。”
“报仇?你要报什么仇?”由于他的要求过于离谱,苏沅打脑飞速运转也没想清楚他的用意,觉得其中定然有诈,显得格外谨慎。
傅朔寒这边对他的理解能力有些无语,但是为了自己的叔叔,又不得不得努力解释:“报酬,钱,给你钱。”
苏沅神色恍惚,表情从开始的疑惑变为惊悚,一番激烈的头脑风暴以后还是不敢相信:“你花钱雇我骂你小叔?”
傅朔寒郑重点头。
说出这句苏沅都觉得离谱,可傅朔寒竟然点头了。
苏沅觉得自己见鬼了:“他知道了不会被气死吗?”傅徊的好大侄儿,花钱雇仇人骂他。
苏沅捋顺事情关系后甚至不敢细想,傅朔寒这番操作是让人想想就会心梗的程度。
心梗制造者脸上一片坦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你只管像今天一样骂他就行,其余的事都交给我处理。”
听他越说越离谱,苏沅始终没想明白他的真正意图,总觉得不踏实:“我能不能不骂他?”
傅朔寒眉峰上挑,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没有人能拒绝我!拒绝的话,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傅朔寒身子后倾,靠在沙发上,医院走廊里普普通通的沙发被他做出了龙椅的感觉,令人胆寒的威压在他周身环绕。
苏沅无声地打量着他,心里不禁感叹,这就是主角龙傲天的王霸之气吗?
但是他的王霸之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着自己显露?他要打脸自己?
苏沅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傅朔寒幽幽开口了:“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腿伤自暴自弃,我请了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医生对他的情况也很有信心,只要他积极配合,是有希望恢复的。
但是他一直十分抵触,从不配合治疗,每次康复训练都把医生骂走。”
苏沅静静听着,似乎有些明白傅朔寒的用意了:“你是想反向刺激他?”
傅朔寒双眼一亮:“反向刺激,这个词很准确。”
正确的开导鼓励对于他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你的辱骂似乎更能激起他的反抗意识,我刚刚联系了小叔的医生,他会和你一起定制一个治疗方案。
至于报酬方面,我会按次计费,如果你能让他恢复行走,我会出更多的钱。”
按次计费,更多的钱!
苏沅觉得自己简直在做梦,不过他向来谨慎,并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不忘打听:“你刚刚说的按次计费是多少钱一次?更多的钱,又是多少?”
傅朔寒从容地伸出一根手指:“一次十万,如果你能让他恢复行走,我一次性支付你一千万。”
一千万!!!
刚刚还保留着一丝神志的苏沅彻底被金钱击昏了头脑:“傅先生,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这边刚达成协议,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傅徊躺在担架上,被护士推向手术室准备手术。
傅朔寒毕竟是傅徊的亲侄子,他不会真正生他的气,担架路过傅朔寒身边时,傅徊示意护士停下,抬手拍了拍傅朔寒的胳膊,安慰道:“小寒,别担心我,小手术而已。”
傅朔寒反握住傅徊的胳膊:“小叔,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对了,苏沅也有话要对你说。”
突然被点名,苏沅一时有些慌,但看到傅朔寒不经意间竖起的一根手指,他立马镇定下来。
提起苏沅,傅徊脸上长辈的慈爱瞬间消散,放开傅朔寒的胳膊,愤恨道:“让他滚,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他!”
苏沅走到担架旁,提醒:“小叔你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傅徊的脸气得涨成猪肝色:“你在诅咒我出不了手术室?你怎么这么恶毒!”
苏沅细心地替傅徊掖好盖在身上的毯子,好脾气地解释:“我是在担心你,不是诅咒,小叔你不要以己度人。”
掖好的毯子被傅徊一把扯开,他用自己仅剩的一只好手挣扎着想要从担架上起来,护士见状急忙将他摁住。
傅徊一路骂骂咧咧被推进了手术室。
傅朔寒和苏沅远远跟在后边,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傅朔寒不确定询问:“刚刚小叔的右腿是不是动了?”
看到傅徊刚刚快疯掉的模样,苏沅觉得这钱自己赚得丧良心,满含歉意:“他太生气,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刚刚右腿动了估计是想踢我。”
得到确切回答,傅朔寒拿出手机:“扫码。”
苏沅收起歉意,拿出手机:“好的。”
手机响起提示:到账十万元。
苏沅看着收款弹窗一阵恍惚:“谢谢老板!”
赚钱的喜悦淡下去以后,苏沅又隐隐生出些担忧:“傅先生,我以后这么骂……这么反向激励傅徊先生,他心脏和血压受得住吗?”
傅朔寒盯着门上的手术灯,平静道:“每年我都会让医生给小叔做几次体检,他心脑血管都很健康,没事。”
“您对傅徊先生真是关心。”
他的话令傅朔寒很受用,难得地语气变得和缓:“他是我的长辈。”
苏沅:“……”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心里默默为傅徊有这么个孝顺的大侄子捏了把冷汗。
傅徊的手术顺利结束,身为龙傲天的傅朔寒每天需要去商界叱咤风云,接到秘书的紧急电话,匆匆离开医院。
苏沅也没多待,紧跟着离开。
前几天生病住院,苏沅已经有几天没回傅宅了,刚一进门,拖鞋还没来得及换,一道黑影嗖嗖几个起落从二楼直冲他跟前。
因为跑得太急,一楼大厅地板又滑,船长刹车不及时,漂了个飞移,径直跌向苏沅。
好在苏沅正在弯腰解鞋带,顺势捞住了它。
船长似乎觉得自己刚刚有些丢面,冲着苏沅喵呜一声后从他手里跳出来,尴尬地舔了舔它的秃毛爪子。
张管家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啧啧感叹:“这猫真是奇怪,苏先生你这几天不在家,它见谁都躲得远远的,碰都不让碰,今天您一回来,它就撒着欢往你怀里扑。”
苏沅笑笑:“它这几天乖吗?”
张管家点头:“除了不让人靠近以外其他的都好,没有打翻东西也没捣乱。”
苏沅换好鞋,把船长捞进怀里,顺带察看它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大概是几天没见到他的原因,船长身前身后围着他才,不停蹭蹭贴贴,苏沅给开了盒罐头,它才安生下来。
今天在医院守了那么久,苏沅体力有些跟不上,累到不想动,趁着船长吃罐头的功夫,去浴室放了一池子水。
这些天住在医院,只能淋浴,他总觉得身上的药膏没洗干净。
这会天快黑了,苏沅没什么胃口,打算泡个澡吃完药以后就上床睡觉。
他放好水,船长的罐头还没吃完,苏沅担心它一会儿找不到自己,就给浴室的门留了条缝儿。
苏沅躺进浴缸,浑身被暖洋洋的温水包裹,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约莫过了几分钟,浴室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船长出现在门缝儿处,并没有进门,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昂着它的小秃头,扬着尾巴走了。
苏沅被它不屑的表情逗笑,听到他的笑声,船长又折返回来,依旧站在门口望着,似乎想进来,但又嫌弃苏沅泡在水里,在门口附近绕几圈就又回到门缝儿处看看苏沅洗完了没有。
如此反复几次,苏沅泡得时间也差不多了。
船长听到他起身时哗啦的水声,小跑着走了。
苏沅从浴缸出来,擦拭身上的水珠,门外又传来声响。
苏沅知道是船长没走远又回来了,勾了勾唇角,边擦水边叫它:“我洗完澡了,你进来吧。”
船长没回应,门外的声音也消失了。
苏沅继续擦身体,笑着逗船长:“我身上的水都擦干啦,不会弄湿你的,你不信的话,进来看看。”
门外彻底安静下来,苏沅转身裹好浴袍走出去:“你不进来,那我出来找你吧。”
傅朔寒站在浴室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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