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的国家不同,这里的青少组全国联赛是不分男女的。
晏宝珠从小就习惯和各类高矮胖瘦的对手比赛。
好像是从五年级还是六年级开始,每次打到决赛,晏宝珠都会遇到一个左撇子的对手。
对方真的很强,晏宝珠有好几回都觉得自己要输了,那是在别人身上从未有过的体验。
要这是古时候,他们用的是真剑,这必须得死一个。
晏宝珠非常欣赏这位左手剑王,只是每次比完赛,对方只和她握个手,场下就算碰到,对方也只点头或者“嗯”,从不把面罩拿下。
好高冷哟。
不过这是小事,晏宝珠也没放在心上,快快乐乐地领奖牌去了。
厉害的是,左手剑王领奖牌也戴着面罩。
晏宝珠一度以为对方可能是青春期冒痘太厉害,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因此她按捺住了好奇心,没有非要去看别人长什么样。
再之后就是晏宝珠和晏彤离开苏家,晏宝珠也把击剑放下了。
她没有再回赛场,自然也没有再和那位左手剑王碰面。
难怪之前和闻星白对练的时候,老觉得他的风格有点熟悉,她那时候还以为闻星白可能师从击剑大师邵清肆,结果是左手剑王啊!
没想到他右手用剑也很厉害!
晏宝珠跑到前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比赛。
沈霁一如既往的沉稳,虽然他从没上过赛场,之前也说对比赛没什么胜负心,可是出剑的时候却很犀利。
他缺乏经验,没有畏惧感,因此也不害怕输,敢于近身。
可能是以前长期观摩,与晏宝珠对练的关系,他的闪避能力非常强。
晏宝珠看着沈霁,大约明白了他的路数。
池江现在是赢了,而闻星白为了挽回颜面,最后一场要动真格。
闻星白很专业,沈霁是业余,这场比赛是无法取胜的。
沈霁也没有要取胜的意思,只是多少要赢几剑漂亮的。
沈霁的剑尖突然不停格挡闻星白的剑尖,他一路冲了上去,逼得闻星白不得不往后退,在即将退出有效击剑区域时,闻星白立刻出剑反击!
闻星白经验实在太丰富,他绝不会坐以待毙,而沈霁只需要知道一点。
他堵在了闻星白面前,闻星白最直接稳妥的方式就是直接向正前方出剑!
在看到闻星白动手的刹那,沈霁立刻侧身闪避,执剑的右手绕过左肩,竟然在侧身时以这样刁钻的角度刺中了闻星白!
全场欢声雷动。
不管是懂剑的还是不懂的,看身法和速度瞧个热闹也够了。
闻星白也不由失笑,他对着沈霁点了点头,承认沈霁这一剑确实厉害。
但闻星白接下来没有再放松警惕,这一局也没有拖到九分钟,闻星白率先拿到了足够的分数,结束了比赛。
但没人觉得沈霁不像样,他的精彩剑招,大家都记住了。
两人脱下面罩,又友好地握了握手。
闻星白大步下台,没有往中京的休息区走去,而是走到了晏宝珠那边。
“我刚才在场上听见了,你记起我了?”
晏宝珠站起身,这次大方地伸出手和闻星白握手。
以前是礼貌,这一次则是和老对手的重逢。
“你好神秘,要是早点告诉我你是谁就好了。我们决赛年年都碰到,也是老对手啦!”
闻星白也笑着说:“是啊,我日夜苦练,就等着决赛和你一决胜负。你赢了我这么多次,可是后来你却突然不来了。”
晏宝珠的笑容在这时显得很成熟:“嗯,我不练击剑了。”
闻星白也没有追问,或者在这里不好追问,他只有做了个丧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俏皮。
“唉,好遗憾。那不当对手,能当朋友吗?”
晏宝珠刚点头,就见闻星白让人递来他的手机。
得到晏宝珠的联系方式后,闻星白才挥着手和她告别,只是他边走边回头挥手,笑容甜得能淌出蜜,简单纯粹得让中京的同学都以为闻星白被夺舍了。
沈霁去换了衣服,等换好衣服过来时,就听晏宝珠和他科普闻星白是谁。
“我知道,左手剑王。”沈霁喊出了闻星白的外号。
路过的同学又忍不住噗了一声。
“天啦,虽然比赛的时候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同名的人也不少。过了这么久,我早就忘了。而且他以前一直戴着面罩,虽然隐约可以看到一点,可见面是认不出来的,他为什么总要这么神秘呀?”晏宝珠还是不大明白。
现在也是,明明闻星白先认出她是谁了,却也不肯说自己的身份。
“因为你没有问他。”沈霁却像是能够明白。
晏宝珠歪着头:“这么被动吗?看起来不像啊。”
但更具体的沈霁也没有多说了。
闻星白在更衣室里换好了衣服,周围的同学正在恭维他的比赛很出色。
但实际上他们的恭维,更多的是因为闻星白的身份。
中京学生的父母,互相做生意,或者官场上有关系的实在太多,父母之间的高低落差,也显示在学生之中。
闻星白谦虚了两句,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观众已经陆续离场,晏宝珠和自己的队友还在场馆里,大约是要等人散了,才会离开。
看着站在击剑馆灯光下的晏宝珠,闻星白觉得她既熟悉又陌生。
-
和晏宝珠同龄的闻星白,十岁那年才第一次参加全国联赛。
他的教练是特地从法国聘请的,一切设备场所当然也都是最优越的。
家里没有意向把闻星白培养成职业运动员,只是闻星白有一天看着电视上的击剑比赛起了兴趣。
闻星白是个聪明的小孩,可能因为过于聪明,总让大人对他产生过高的期待。
闻星白却全都完成了。
在日复一日的掌声和赞美中,哪个小孩不会迷失,变得傲慢自大。
闻星白是父母炫耀的谈资,是随时带出去也不会丢脸的艺术品,是被敷衍的拥抱和亲吻养大的孩子。
只有在练习击剑的时候,闻星白才觉得困难。
他打不赢教练。
这是当然的,毕竟教练是千锤百炼的强者,要混入富豪家庭吃饭,奖牌能挂满前胸。
不然你去和同龄的小孩比比吧?
教练向闻星白提议。
但臭屁的小孩只觉得,唉,同龄人哪是我的对手。
教练笑而不语,只想让这死小孩快点被人踩在脚底下摩擦。
闻星白一路从地区淘汰赛打进全国联赛,单人赛中他击剑的照片新闻刷遍了相关版面,都说他是未来的黑马,希望之星。
只是这些报道最后总会跟着一段话。
【期待闻星白与晏宝珠的碰面。】
闻星白搜索了关于晏宝珠的资料,这个人也曾经像他一样,一入赛场就说是未来之星。
可惜真正的未来之星只有一个。
闻星白对晏宝珠一直抱着期待,因此在场上也格外关注晏宝珠的一举一动。
从她每天毫无烦恼的哈哈大笑,再到她临上场前还想吃点心,休息时间看的书无关专业,居然是《笑话大全》!
她是想从战略上藐视对手吗!
哼!就算她在场上表现得再亮眼,也不过是因为对手水平太次。
闻星白觉得自己赢定了。
只是等到闻星白和晏宝珠终于碰面时,他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是会错的。
以前闻星白觉得自己可以赢晏宝珠,是因为晏宝珠展现出来的实力也就那样。
可是当晏宝珠的对手换成了自己,她的速度和技巧却提升了。
晏宝珠好像精于计算,对手是什么水平就使几分力。
当闻星白向晏宝珠挥出第一剑时,他在瞬间就察觉到对面那个女孩身上的气场变了。
之后的时间是怎么过去的?
闻星白只能看到那不断向前的剑尖,不停向上跃升的分数,以及女孩偶尔急促的呼吸。
头颅,腹部,手臂,小腿,所有在晏宝珠视线范围内的躯体,都是她的得分点。
不容许对手反应,不容许对手追上她的脚步,也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她的权威!
攻击像密不透风的网,四周像被抽干了空气,日光灯照得人眼前一阵眩晕,耳边响起像是小提琴崩坏时发出的悠长噪音。
闻星白在那段时间里,想起了以前出门,突遇暴雨时的情景。
他没有带伞,保镖急着一把将他抱起,躲入一旁的屋檐,可那上天的馈赠依然溅湿了他的鞋面和衣服。
闻星白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面对的是一场无法躲避的阵雨。
“咚。”
晏宝珠最后一剑落在了闻星白的左胸上。
比赛结束。
闻星白怔愣地看着跳起来欢呼的晏宝珠,她脱下了面罩,露出还有着婴儿肥的圆脸,眼睛发亮,笑容甜美,她蹬蹬蹬跑过来和闻星白握手,夸奖闻星白“很厉害”,随后又跳到台下,与她的妈妈和朋友抱在一起。
而闻星白只能抬手捂着胸口,像是逃跑一般离开了这里。
休息室里,教练看着脱下面罩的闻星白满脸通红,还以为他发烧了。
闻星白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样,至于心跳加速,他认为是因为刚才的比赛过于激烈。
之后的颁奖,闻星白都没去,他等待着下一次与晏宝珠的对决。
五年级,六年级,七年级,八年级……一共四年。
闻星白一直输,但他与晏宝珠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最后更是只一分之差就能获胜。
晏宝珠在场下和他说的话也渐渐多起来,不过大部分是晏宝珠说。
闻星白……那时正处于变声期,他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羞涩,只肯点头,或者用“嗯”来回应。
当然还有闻星白当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晏宝珠。
“你喜欢蟋蟀吗?”晏宝珠问。
闻星白刚一点头,就听晏宝珠笑眯眯地说。
“烤蟋蟀好可怕哦!”
闻星白:……逻辑关联是?
但让闻星白更抓心挠肝的是……为什么晏宝珠从来不想看他脱下面罩是什么样子?
晏宝珠好像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把他当做赛场上的一个对手。
闻星白想,也许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等他赢了一次就把面罩取下来,然后站在晏宝珠面前正式介绍自己。
算是他这个败将小小的骄傲吧。
可是在闻星白十五岁的那年,他没有再遇到晏宝珠。
她消失了。
闻星白十分气闷,难道是认为今年一定会输给我,所以就不来了吗?
这是幼稚的想法。
更有可能是晏宝珠突发了什么意外。
大多天才总会被恶意眷顾。
可是透过大赛的人打听之后,闻星白却只听到对方说“好像就是没兴趣了,没有报名”。
闻星白独自关在休息区里很久。
直到教练来敲门,问他是不是也要弃权。
教练说,我知道你会失落,毕竟努力了这么久,一直想要击败的对手却不在……
教练看着闻星白依然不为所动的表情,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了。
但在比赛开始前,闻星白离开了休息区,重新站上了剑道。
晏宝珠不参赛的那一年,闻星白获得了青少组的冠军。
晏宝珠不参赛的第二年,闻星白仍然是青少组的冠军。
在那一年的比赛结束之后,闻星白把玩着那块奖牌,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对教练说。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要拿到奖牌,才会期待来参加全国联赛。”
“拿到奖牌之后,却不是从晏宝珠手上得到的。”
“可就算我真的打赢了她……也不是为了这块奖牌。”
闻星白把奖牌放在教练手里,做下了决定。
“明年我也不参赛了。”
“到头来,我只是希望她知道我是谁。”
“以前明明有这么多机会,太傻了。”
……
那年比赛的一个月后,闻星白受学长相邀,前往池江高中进行校际交流。
一路上学长们都在说着池江高中是什么穷乡僻壤,里边的学生怎么让人瞧不上。
“我去年去的时候,见着池江那个邵氏集团的大少爷,居然在那个学校和那些特困生一起吃食堂!”
“……就算要表现亲和力也不用这样吧,吃得下吗?”
“他们还一起玩,一起做作业,听说那边的人,不分是谁,旅游都是一起的。”
“救命!难道要集体去住快捷旅馆?”
……
简单来说,中京的学生之所以群情激奋,是因为他们觉得放弃享受特权的人是疯子。
其中一个学长探头看向坐在一旁,正在看书的闻星白,问他是不是也觉得有病。
闻星白礼貌一笑:“嗯,是。”
是你们有病。
到了池江高中,这些学长们果然闹出了不少风波,有的甚至恶劣到动了手,这些当然都被池江高中的人强势弹压。
池江高中的学生不管有钱没钱,似乎都没有捧别人臭脚的兴趣。
学长们只好把自己的动作转为隐蔽。
幸好这该死的校际交流,在最后一次友好登山活动后就结束了。
闻星白心想,明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来。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去找晏宝珠。
只是他从没想过,会在这里,在那人为的危难之中……再次遇到晏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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