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掐着玉蝉的咽喉,烙开嘶哑。
楚引歌只觉此时的自己就像那隐在斑驳树影后的夏蝉,早被人扼住喉颚,难以声辩。
这热销书属实是热得烫手了。
令她的指尖炽灼,放下也不是,不放下更说不去。
为何每每碰到这人,总会有还不如去寺庙青灯古佛过一世的脱俗想法。
僵持半瞬。
那骨节分明的修指将她掩在面前的书往下扯了扯,她的杏眸就这样暴露在他的面前。
她弯弯眼眸,见礼:“世子爷。”
很是乖巧甜柔。
“这么久才注意到我,这是.......”白川舟低笑了声,修指点了点书封,“看入迷了?”
他的唇角含笑,眼尾微敛带着漫不经心,长睫翦翦,如云锦晚霞起,散尽重重雾霭。
如果是个哑巴就好了。
楚引歌很是后悔,为何那晚没更狠一些,将他一剑割喉。
身边还有个很没有眼力见的书肆小厮,一听世子爷说有人看书看得入了迷,马上凑过来问她:“此书跌宕起伏,字字珠玑,姑娘也是品味非俗,好书遇伯乐,小的这就去给您包起来?”
她从他的眼神中览尽金钱迷醉,世俗腐朽,明明他之前只会冲她翻白眼。
但他能不能看一下书名再陈道推介?
这书字字珠玑她是信的,但跌宕起伏......这恐怕是做不到罢。
楚引歌看到面前人的笑意已是藏不住,她轻咳了两声,将书放回书架:“不必了。”
候在楼梯边等世子爷上楼的主事站在一边也看了许久,自觉察出了点门道,世子爷对此女不一般。
世子爷那可是一高兴就掷千金的主啊,虽说那些人私底下对他总是百般嗤笑,堂堂六城将军的孙辈竟是个纨绔,可明面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让他高兴,就是让自己的荷包高兴。
主事忙上去献殷勤:“姑娘别见怪,这小厮是新来的,这书自然....”
他看了眼书封,嘴角一抽,想不到此女子的品味这么独特,但话都开了头,总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将书重新塞回楚引歌手上,笑道:“姑娘既和世子爷是故交,就是我们东巷书肆的贵客,这书自然就赠予姑娘了。”
楚引歌手握荡手山芋,看着那扉页上还有一行看似不起眼又难以忽视的小字,“古法补肾论评注”。
可真是谢谢这帮二百五了。
世子爷看着她的耳根愈来愈红,似绯胭落霞,更难掩笑意。
他从她的手中抽走了书,修指提着书脊随意往边上一放,道:“快到日中了,楚编修若是无事,赏个脸陪爷用个膳?”
楚引歌手一空,看出来他在替她解围,自是接了话茬,颔首浅笑:“卑职恭敬不如从命。”
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白川舟回头对那主事说道:“和你们家的掌柜说,爷午后再来逗鹦,今日不喝峨眉竹叶青,换成......"
他敛了眼边上垂眸的乖顺姑娘,扯了个淡笑:“换成东方美人。”
主事应声道是,点头哈腰将两位送至门口。
可这时乖顺姑娘心里却在轻哂,世子爷的日子真是悠闲,夜间风花雪月,白日提笼逗雀,连泡个茶都饱含柔情。
她一出了书肆,便欠身道:“多谢世子爷相助,卑职就不扰您用膳了。”
虽然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到来,她也不会陷入那般窘境,但该有的客套答谢,她还是得做足。
她手握白纱帷幔,刚转身,就被堵了个严实,生生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蓄满沉雄张力。
楚引歌早发现了这点,这人的肌理线条并不和他表面看上去的懒散,反之,极其紧致,像张蓄势待发的弓,富满生命力。
这在揽月楼时她就感受到了,他的臂膀修长,胸膛结实,只不过在早间的马车上时,更证实了这一点。
她并非要偷看,谁让他衣衫松松垮垮,那禅衣下的蓄满力量的肌腹,不想注意到都难。
楚引歌退了几步,抬眸,不解地望向他,为何要拦住她。
白川舟的眉目低垂,睫毛纤长,眼尾含笑上翘,像只狡黠的狐狸,眸中倒影着小小的她,清澈的瞳仁里绿衫如蝶翼般飞舞。
“我饿了,陪我。”
他用了自谦,没有用“爷”,语气很是认真,这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以为他刚刚只是帮她解围,原来他真是想找个人陪他用膳。
“世子爷,这恐不合礼数。”
楚引歌垂首,算起来,他若日后和阿妍成了婚,她还得尊称他为一声世子妹夫。
头晌马车的那出已是逾矩。
“可楚编修,你还欠着我银两,九十七两……”白川舟顿了顿,慢斯条理地说道,“六钱。”
他算得还真清楚,有零有整。
她第一次才知原来壕掷千金的富家子弟也会这么斤斤计较九十七两.....六钱。
败家子对欠债人倒是精打细算。
楚引歌敛眸,不卑不恭道:“是,世子爷放心,卑职会如数偿还,但这与午膳并无干系。”
“怎会无关?”白川舟走近一步,“本来那两盒膏药就是送你的,可你非得要跟我见外,丢下碎银打发我就跑。”
“你得补偿我。”
足尖相对,日光照彻,两道影子在地上陨落交缠,楚引歌眼睫轻颤,还是不明白为何她还要以陪他用膳一事补偿他,赔他钱不就好了。
他好像有点赖皮,又有些不讲道理。
但她的肚子倒是先明白了,早膳未食,又东奔西走了半晌,终在此刻偃旗息鼓,空鸣声在两人之间悠悠回转。
她怔愣,脸可见得红了,从脖颈直漫到耳后。
楚引歌忙冠上帷幔,此等窘迫,她也顾不上礼数,逃为上策。
可那人却想到了她空空的钱袋,娇颜泛血珠的五指印,旁人休沐都在家中歇息,她却宁愿流连于书肆,她的小郎君还在宫中上值。
想必即便是饿了,怕也没个填饱肚子的去处。
他轻拽住了她的衣袖,莞尔道:“楚编修,赏个脸,好不好。”
语气温润如玉,没有取笑她的腹鸣,也没有挑破她的困窘,而是以她的官职之名,这是她身上最引以为傲的头衔,放低姿态,对她说,
——赏个脸。
是他在几近讨好,摇着尾巴,哄求她一起用个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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