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天又闷又热。
甜喜老远就看到了站在事故现场抽烟的贺召。
他今天不像上班时那样把头发往后梳,只是简单吹了发型,就像个邻家的哥哥。穿着白色t恤,黑衬衫,运动鞋,多少比较符合他的年纪。左手夹着烟,腕上的表和她的是一对。神色看不清晰,但能感觉到语气不太好,不知道在跟小方说什么。
小方满脸愁容地看着两辆碰撞在一起的车,对自家的大g很心疼。
甜喜跑过去:“哥哥!”
贺召愣了一下,把烟改换到离她远一些的右手:“你下来干嘛。”
“我担心你,过来看看。刚才怎么了?”
贺召不想多说:“……没怎么,小意外。”
小意外?
甜喜仔细看向事故现场,一眼认出了那辆无辜被撞的奥迪。带她来的时候刚在路上剐蹭过,现在更好,屁丨股都歪了,这算哪门子小意外。
没几分钟,楼上的人全都赶了过来。
廖满满打头阴阳怪气:“哟,贺召你驾龄几年了?谁教的你倒车入库猛踩油门啊?”
贺召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小方刚才给奥迪车主打电话没人接,又打了一次,结果叶敛青的手机响了。叶敛青当着众人面挂断电话,表情复杂地承认:“这是我的车……”
小方尴尬:“你,你的车?这么巧。”
廖满满见话就接:“是哦,好巧……卧槽。”被廖盈盈一脚踹得闭上了嘴。
贺召没表现出任何意外,吩咐小方该怎么办怎么办,让人很难不怀疑撞车根本他是故意为之。可他是个疯狗的事实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别人才不会像廖满满那么作死地多嘴。
眼看着小方要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叶敛青说,“贺总是个大气的敞亮人,这点小磕碰还是不用走保险耽误贺总的宝贵时间了,车修完,再把赔偿金打我卡里就好。”
贺召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好。按叶大夫说得来。”
左右这顿午饭是吃不下去了,贺召让小方把两辆车都送去修,提议大家下午去他家玩。温跃正有此意,搭着廖满满的肩膀说待会儿再继续喝。
廖盈盈抱着廖大爷说:“那开我的车吧,小方不在,劳烦贺老板当司机,就你没喝酒,省得我叫代驾。”
贺召没意见,颇为赞赏地看了廖盈盈一眼。
她这话直接把同样没喝酒的叶敛青给排除在外了,意思是下午的活动不带他。
修车那点小钱对现在的贺召来说远没有解气来得重要,他摆明了看叶敛青不爽,绝不会憋坏了自己让敌人舒坦。
只可惜这一次,他低估了叶敛青在甜喜心中的地位。
作为一个高级工具人,叶敛青去不了,那甜喜当然也不能去,否则剧情走不完,人设立不住,功亏一篑!于是甜喜说:“我先不回去了,我送叶大夫去诊所,晚上约了看电影。”
空气一阵安静。
甜喜扯了扯叶敛青的衣袖。
叶敛青配合道:“嗯,我下午还要回诊所值班,各位慢慢玩,回见。”
顶着贺召身上散发的低气压,甜喜就这么跟叶敛青一起离开了。
附近难打车,两人在路边等公交。甜喜频频回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很不安:“你说,我哥对你满意吗?”
叶敛青哭笑不得:“你觉得呢?”
“我觉得?”甜喜蹙眉,非常认真地分析,“他一开始见到我们好像不太高兴,可我解释完他就笑了,撞了你的车也只是损失点钱,人又没受伤,所以……皆大欢喜?”
叶敛青满脸无语地推了推眼镜。
贺召那眼神就跟要当场刀了他似的,哪来的皆大欢喜。
委婉地说:“贺总跟外界传说的很不一样,我以为他会是雷厉风行少年老成,没想到他这么年轻,还……这么冲动。单就脾性来看,我们似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甜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他到底对你满意不满意呢?”
叶敛青欲言又止,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温跃说他们兄妹俩都是疯狗了,至少思维和正常人确实不太一样:“……这个问题还是改天你亲自问他吧。”
当晚,甜喜独自留在学校。
舍友都是本地人,周末的宿舍向来冷清。眼看着时间过了七点,八点,九点……她静静地坐在桌边看书。
根据她的观察,热恋中的女人大多喜欢黏在男友身边,没有心思关注其他人,她为了表演热恋已经做好了不回家的打算,却还是纠结为什么贺召不找她。
有温跃那个酒鬼在,他们八成是全喝醉了。难道就这么把她给忘了?
愣愣地又翻了一页书,上面的字是半个也没看进去。
与此同时,明月山海。
贺召跟廖满满坐在客厅地毯上拿着手柄打游戏,在廖满满第无数次被暴击而死后,终于忍无可忍:“……我有点儿困了。”
贺召面无表情,又开一局:“再来。”
廖满满苦着脸想找他姐求助,可是廖盈盈正跟温跃在阳台上喝酒看月亮,也不知道聊什么,都不过来关心他。
“……能不能不来了,我连败这么多把,说明我就是个废物啊。”
贺召瞥他:“不打游戏我可打你了。”
“……你大爷的!”廖满满委屈,“你不能因为阿甜妹妹夜不归宿就拿我出气吧!”
贺召没说话,目光短暂地落在时钟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甜喜主动回家。
沙发上的小方呼噜声震天响,廖满满扯了扯小方的胳膊:“方啊,方你快起来替我玩两把,我要被他虐死了。”
小方胡乱挥挥手,翻了个身抱着廖大爷继续睡。
可能是突然停下来觉得没什么意思,贺召扔掉手柄:“不玩了。”转头走进厨房拿了罐啤酒。
廖满满看他在餐桌旁坐下,守着一片无人收拾的狼藉,还真是有些说不出的落寞。这群人里他跟贺召关系最好,自然也最了解贺召。他们从小光着屁丨股长大,打幼儿园起,年年都是同班同学……甚至连高中辍学都同步,难兄难弟。
他家算是有钱,比贺召家的情况要好太多。
这归功于廖盈盈,从小就不一般,小时候第一次买彩票中了大奖,非要让爷爷给她买套房玩过家家,结果没几年那一片突然拆迁了,一套房变成好几套,廖家发财了。
后来廖盈盈自信地执掌起了廖家财政大权,也因此获得了廖总的名号,现在家里每个月单是收租的钱就够他们一家老小胡吃海喝随便挥霍,贺召之前的水果店也是从他们家便宜租的。
跟双胞胎姐姐的聪明比起来,廖满满无疑显得十分愚蠢。他学习不好,贪吃贪玩,要不是贺召带着他一起跑业务做生意,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汽修店里当学徒,混吃等死。
叹了口气,廖满满何尝不明白贺召在想甜喜呢。
认命地去厨房也拿了罐啤酒,坐在了兄弟的身边。
“既然这么惦记,打个电话就是了。”他说。
贺召沉着脸:“不打。”
“叶敛青的资料我发给你看过,是个挺不错的哥们,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对了,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撞人家车?我可不信你技术不好,再说刚来的时候你也没停他旁边吧?”
贺召不太想聊这个:“挪车的时候碰见一傻逼,正好换了个车位。”
“哼,我就知道你肯定认出车牌号了,幼不幼稚,你也不想万一把他惹急了,阿甜也跟着不高兴了怎么办,”察觉到贺召情绪不快,廖满满立马改口,“哎呀算了,我给阿甜打个电话吧。”
说着掏出了手机。
“用不着。”贺召坚持这么说,动作一点儿没拦着。
铃响了很短的几秒,很快就接通了。
“喂?”
“喂阿甜!你在哪儿呢?”廖满满问,“什么时候回来,给你留着门呢。”
“满爷,我今晚不回去了,明天叶大夫休假,我们想去爬山……”
廖满满着急:“别啊,明天爬归明天的,你今晚得好好休息。快回来昂,乖。”
甜喜有些为难:“我……还是不回去了吧。”
“为什么,”廖满满猜测,“你现在跟叶大夫在一起?”
“没有,我在学校宿舍。太晚了,怕打扰你们。”
“哦,宿舍好宿舍好……”廖满满松了口气,要是甜喜大晚上还跟叶敛青混在一块儿,贺召不得气疯了,“宿舍周末有人吗?没人你就回来,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咱自家人,你不回来我还怪想你呢。”
甜喜坚持:“不用了,我明天得早起出发,你们在家好好玩吧,拜拜。”
电话匆匆结束,从头到尾她都没问一句贺召。
廖满满捏着手机无所适从:“……呃,人在宿舍呢,很安全。”
贺召不搭茬,闷头喝酒。
后半夜。
廖满满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贺召眼皮发粘,脑袋却清醒得要命,把廖满满送进他的卧室之后自己出来,坐在沙发上抽烟,一支烟抽完又一支,任烟雾缭绕在黑夜,渲染出一片朦胧的白。
睡在沙发上的小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贺召在空中挥了挥,散不去浓重的烟味。他很少在家里抽烟,偶尔有瘾也会去阳台。甜喜对气味很敏感,他早答应过她要戒了,只不过实行起来没那么容易罢了。
想起甜喜,又想起白天突然冒出来的叶敛青,贺召一阵心烦。
才刚宣布关系甜喜就不回家了,过段时间岂不是要上天?这房子是他们共同的家,可如今甜喜却不要了,只剩下被抛弃的他留在这里,还怎么称之为家呢。
贺召垂着脑袋,趁夜出了门。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只有一个幼稚的念头——他要离家出走!
没人要他了,没人要拉倒,他要去街上流浪。
随便吧,反正甜喜也不回来。
晕乎着找错了电梯门,他是顺着楼梯间走的,感应灯亮起又熄灭,他独自溺在寂夜中,蹒跚的步子差点栽个跟头。最后随便找了个倒霉的台阶坐下,烟灰如雪落了满地。
夏天的夜晚很短,不到五点,天色蒙蒙亮。
从学校打车回来的甜喜开门闻见扑面的酒味,捂着鼻子往里看,先看到了沙发上的小方。
悄悄走进贺召的卧室,廖满满在里面睡得四仰八叉。
又走进客房,是笔直躺尸的温跃。
不死心地去另一间客房看了看,门缝后的廖大爷激动地摇尾巴,看来里面是廖盈盈。
没找到贺召,她心急地打了个电话。贺召的手机向来不静音,屋里却没有动静。她推开门想去外面找找,没想到那穿透静谧的铃声竟然回荡在楼梯间。
循着声音往下走了两层,终于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
醉意未消,人有点懵。头发乱糟糟的……有点可爱。
甜喜在他面前蹲下,染着清晨凉意的手指戳了戳他结实的胳膊,没换来他半点反应:“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喝醉了吗?”
贺召头倚着墙,微微皱眉,目光涣散,估计是头疼。
她想要伸手扶他:“回家去好不好?”
贺召也不知道听明白没,反正是没拒绝。可就在甜喜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改了主意,臂弯毫无预兆地向里搂紧。
一瞬间甜喜失去平衡,被迫撞进了他的怀抱。
这……
会不会太近了点。
不是说……
要保持距离的吗?
酒味混着烟味不太好闻,但属于他的气息却犹如猛兽危险的信息素,充满了攻击性,野蛮地侵略着她防线脆弱的领地。心跳紧贴,莫名默契的节拍搅得她头脑一片空白,没由来的感觉自己面颊燥热,有些紧张。
“哥哥,你松手呀,我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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