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我一点一点亲阿菀◎
周遭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红色。
屋中仅剩的、硕大的龙凤喜烛摇曳着暗红的光亮, 缓缓渗进红纱层层叠叠倾泻而下的雕花梨木大床之中,映在人面上,像是薄醉时肌肤上泛出的嫣红。
而谢锦安的眼中, 也似映入烛光,燃起暗沉的、不可告人的欲.念。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慢慢重合,也和曾经唇齿缠.绵的旖梦交融。
是细碎的、模糊的, 像被素手拂过的水面,泛着的光顷刻间就变得涟漪一样。
却在唇瓣相触的间,如同拨开云雾一般,清晰明了起来。
在清苦的焚木香气燃烧着、温柔地笼在自己面上的时候,顾菀已然知晓下一步是什么, 甚至下意识地扬起纤细的颈脖, 迎上谢锦安的薄唇。
但仍旧和游园宴一样,生涩又无措,如青涩含苞的玫瑰,在盈面儿的风中摇曳微颤。
唯一有长进的, 便是不再和初时一样,沉在温柔的侵占掠夺中,险些让自己无法呼吸。
他们的鼻尖轻轻相触。
蒸腾的热气带着合卺酒的香气,似雾气一样缠绕醉人。
伴着轻微的水声。
谢锦安起身时, 用唇和舌尖轻轻地抵住顾菀的下唇,极快地摩挲了一下。
让顾菀不由得抿了唇, 整张脸是要被融化了一样的殷红。
连带着那双红痣, 都染上了热雾, 在光影中朦胧而又显眼。
若隐若现间, 就像妖精的眼瞳。
勾人魂魄。
“阿菀, 你真好看。”谢锦安的俊面亦是微红,再次低面,双唇轻轻地触了触那双痣。
眼中泛起如星辰般明亮的光,语气认真得近乎带一种崇拜。
饶是沉稳如顾菀,在经历过方才面红心热的一吻,又闻得这样朴实却呢喃似情话的夸赞,也无法再维持平静沉稳。
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如同闯进了一只活泼的白兔。
要将她整个的身躯都跳成一捧带着余温的春水。
软软的,提不起来劲儿。
像是化在了谢锦安的怀中。
顾菀被谢锦安瞧得不好意思起来,抿了抿嘴中淡淡的焚木香气,轻声道:“王爷也很好看的。”
这回轮到谢锦安面色通红,只强撑着不偷笑,又低首俯身吻下。
他握住顾菀腰间手掌愈发滚烫,如同燃了的羽毛。
热意上涌间更见酥痒之意。
翻滚之间,嫁衣腰带上垂下的流苏络子缠住了谢锦安的指尖。
稍稍一用力,原先就被松过腰带就落在被上。
华美的嫁衣似花苞一样微微绽了一条小缝。
在游园宴时,一袭绿衣的顾菀是一颗嫩绿待剥的脆莲子。
而此刻层纱叠帐的雕花木床之上,身着正红嫁衣的顾菀,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妩媚动人。
花瓣被一层层地轻柔剥开,隐隐约约露出里面如雪山峰峦一样的蕊心。
外头的烛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昏暗。
谢锦安瞧不清顾菀的神色,但能感觉到指尖顾菀身躯的微微颤抖。
“阿菀,天色晚了,明日一早还要去请安,要不早些安歇罢?”他嗓音中带着几分忍耐,生生地忍住了动作。
此时回想起来,谢锦安才明白张瑞窃笑着塞给他、又被他随手塞给小时子的,必然是将新婚夜之事的书籍。
他便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抽个时间,将那书翻一翻了。
……阿菀,是很怕疼的。
现下这样颤抖,恐怕是因为害怕过痛的缘故。
顾菀却倏尔起身,拉住了要离开的谢锦安。
外头散散罩着的嫁衣随着动作全都落下,身上只穿着单薄轻透的里衣。
暗黄的光亮照得顾菀肌肤莹润,纤盈的身姿有如玉一般的春光盈盈。
细腰柔,轻笼有山峦。
骤然望见春色,谢锦安的耳畔、心间,像有烟花炸开一样。
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旋即,又从身上、心中升起许多不可直视的炽热盼望。
他的眸光微微暗沉下去,双手不自觉地用力。
手背上的青筋随之稍稍凸起,还略有跳动。
“王、王爷。”顾菀忙忙起身,此刻便觉身上微凉,也顾不得许多,如一弯柔软却韧的琴弦,附在谢锦安的身上,浑不知已是轻轻撩过,轻触之处如火一样滚热。
她隐在阴影中的面儿热得已经可以用来煮茶,说话时亦是难得的结巴:“我、我瞧了些书,知、知道有不大疼的法子……”
顾菀在方才用完晚膳等待时,就寻了个机会将琉璃和琥珀等人打发走,自己偷偷地去看老夫人给她的册子。
上头仔仔细细地写了女子新婚当夜,有哪些应对舒服的法子。
甚至还画了生动形象的画。
顾菀是羞红着一张面儿研究完的。
看完后还找了借口,让琉璃端了一盆冷水来洗面降温。
她觉得此时来实行她刚刚学会的理论,是再好不过的——一来灯烛昏暗,她有勇气大胆些;二来,适才那两吻的氛围极好,顾菀愿意试一试。
也有些速战速决、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在里面。
“王爷,我教你。”顾菀在昏暗中勾住谢锦安的颈脖,凑到耳边细声道:“你、你照着我说的做,好不好呀?”
谢锦安环住顾菀的细腰,指尖传来肌肤凝脂一样的触感。
白、嫩、滑,还有点微微的凉意,让谢锦安莫名联想起了宫中御膳房出品的牛乳冻
他颇为喜爱的牛乳冻。
谢锦安咬唇忍了忍嗓音中浓重的欲气,半搂住顾菀,乖巧回答道:“好……阿菀让我作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的眼眸轻垂,掩住眼底几乎和野兽一样的光亮。
“王爷,你、你先一点点地亲我。”顾菀见谢锦安答应了,立刻就教学起来,一边回忆着册子上看到的内容,一边亲自示范了一遍:
她的樱唇如一只轻盈的蝴蝶,掠过谢锦安的薄唇、下巴、喉结、锁骨……再到谢锦安肩膀上的伤疤。
小小的犹豫之后,顾菀就学着适才谢锦安的模样,用舌尖小小地舔了一下。
谢锦安的身躯也随之微颤。
顾菀便及时收手,小声道:“……就是像这样的。”
“王爷,我不怕痒的。”
所以……怎么到处亲她都是不怕的。
说罢,顾菀就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谢锦安搂着她腰身的手猛然缩紧,像火绳一样牢牢锢住她。
“好,我一点一点亲阿菀。”谢锦安的嗓音已然微微沙哑,眼中有连暗色都掩不住的亮光。
薄唇翕张,露出一点白洁的虎牙。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鸳鸯衾里挽春风◎
一开始, 谢锦安是仿着顾菀教的,有些含羞带涩地、笨笨拙拙地俯下身,一点一点地亲吻着, 从顾菀的额头开始,如刚出生的雏鸟一般,轻弱中带着柔软,并不让人抵触, 反而因为亲吻的柔软力度,更容易让人放松下来,心生爱怜,不由自主地对他的举动包容起来。
所以……即便随后谢锦安从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变成暗藏缱绻的舔吻, 甚至用尖尖的虎牙, 如猛兽衔齿一样,轻轻叼起一点玉白的冰肌时,顾菀亦不曾阻止。
而且,也不疼, 只是酥酥麻麻的,让人升起很奇怪的感觉。
她只扬起一截细长的雪颈,有些无力地被谢锦安双手捧腰,努力地用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瓣, 止住自己想要嘤.咛出声的莫名冲动。
披散的青丝像一朵盛开的暗花。
耳边响起谢锦安低低哑哑的轻笑声。
顾菀下意识地抬眸望去,望见的惟有谢锦安那一双如星如玉的桃花眸子。
似暖风拂过, 却又恍惚间含着数不清的暗流涌动, 带着一分让顾菀有些陌生的神色。
然而顾菀已经来不及去想更多。
随着谢锦安一点点的舔吻, 她的思绪便如肌肤上传来的酥痒感一样, 越来越不受控制。
眼神中泛起迷离的模样。
红帘微动, 顾菀眸光中的两汪秋水明亮水润,像是夏日里的浸了冰块的冰饮子。
谢锦安只是轻轻凝视着,就有沁人心魄的冰甜涌上心头。
他表现得如同一位勤学好问的学生,没有半点懈怠地做完了顾菀教给他的内容,甚至超额完成,让顾菀面红如潮。
而后俯身亲吻顾菀眼睑上的那一双红痣,认真好学地问道:“阿菀,我都做完了,接下来呢?”
“我、我忘了……”顾菀眼眸被亲吻得迷蒙,软软的语调中带了点哭腔。
她努力地将逃走的思绪拉回,想去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王爷,让我想一想……”
谢锦安瞧着顾菀这模样,不由得轻笑起来,一双掌心滚烫的手轻轻触碰顾菀已然泛起嫣红的肌肤。
他薄唇弯起,语气中带着一点蛊惑,桃花眸中含情浓浓:“阿菀,我好像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我能不能试一试?”
便如游园宴那一日,他亦是无师自通。
盈面的焚木香气在纱帐中堆积,再清苦的香味也变得浓烈动人。
顾菀朦胧着双眼,很是信任地点了点头。
谢锦安的指尖勾上最后一点柔软的里衣,露出一团莹软琼酿。
他的发也早在方才的舔吻中披散,此刻俯身,发丝交缠,香影浮动。
彼此眼中都有一点带着旖旎的滚烫念想。
“阿菀,要是我动作重了,你觉着疼了,便告诉我。”谢锦安的眼中闪着最后一点明光,待看见顾菀咬唇颔首之后,眼底的浓欲,就似海浪一样翻涌而上。
烛光微动,分明是白日秋老虎过后、晚风带寒的秋夜,红帐锦被中,却如夏日一样火热。
他们似两块巨冰,在这样的滚热中缓缓融化、彼此交融。
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1】。
*
顾菀第二日早上醒得很早。
刚刚睁眼时,她看着映入眼前的一对金线绣的交颈鸳鸯,尚且有些懵懂。
等到腰间有几分酸软的感觉涌来,方才清醒过来。
顾菀略微动了动,就发觉自己的身躯被裹在一片温热之中——她被人像珍宝似的牢牢抱在怀中。
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由得在她脑海中缓缓浮现。
让顾菀在一刹那就变得面红耳赤,下意识地想挣出这个格外牢固温暖的怀抱。
可她不过是稍稍动弹了一下,耳边就响起一声闷哼。
而后有焚木清香从耳边拂过:“阿菀,你醒了?”
“嗯,王爷也醒了?”顾菀的耳尖红热,咬着唇低低软软地应了一声。
片刻后,她又小声道:“我、我想去沐浴一下,王爷要不要放开我?”
昨个晚上……她、她好像一半时,就撑不住先睡过去了。
想来身上必定是要清洗一下的。
谢锦安却是低低地笑了,手上不自觉地圈得更紧了些。
“昨晚我已经帮阿菀洗过了——中途阿菀还醒了,同我说些了话,阿菀都不记得了?”
他尾音压得有些低,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少年,汨汨清澈。
顾菀就微微停顿了一下,在哪些羞人的记忆中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最后发觉,自己是有在睡梦的朦胧中,感觉到泡在浴桶里的舒适的。甚至还有一点儿,谢锦安笨手笨脚帮自己穿好里衣的记忆。
只是自己说了什么,已经全然忘却了。
“我、我记得的。”顾菀嗓音温软:“只是真不记得同王爷说了那些话了。”
她在谢锦安的怀中微微转了个身,眼眸明亮中含着几分歉意地望去:“王爷介不介意同我再说一遍?”
他们二人彼此拥抱着,距离极近。
谢锦安不过是微微低头看向顾菀,鼻尖就抵住了顾菀的鼻尖。
只消再轻轻动一下,就能有一个绵长的晨起吻。
谢锦安望着顾菀轻笑了起来,一张俊面上洋溢着飞扬的神采。
他伸出手,将顾菀面上缠绕的青丝拨开,对着顾菀笑道:
“阿菀说,最喜欢的就是我了。”
顾菀听得眼尾弯起,问谢锦安:“那王爷是怎样回答的呀?”
“我当然说,最最喜欢的人是阿菀。”谢锦安几乎没有考虑,立刻就将这一句话说出了口。
顾菀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眉眼盈盈,看着谢锦安的桃花俊面,郑重道:“我定然不辜负王爷的喜欢。”
“我也是。”谢锦安绕了绕缠在指尖的发丝,细心问道:“阿菀今日怎地醒得这么早?可是还疼着么,要不要传医女瞧一瞧?”
这话闻得顾菀面颊泛红,垂下眼帘,小幅度地摇首道:“不疼的,只是有点发酸罢了。”
“今日进宫请安时,我就顺带去太医院问一问有什么能够速成的按摩法子。”谢锦安将一只手放在顾菀腰上,小心翼翼地揉动:“对了,阿菀也随我一起去罢——昨晚沐浴完热水,阿菀的手脚却都是冰冰凉凉的,恐怕是体虚的缘故,要让太医好生瞧一瞧才行。”
顾菀点了点头:这话老夫人从前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语,只是当时在庄子上,人手来往不便,她又要做最懂事的模样,因而回绝了。
但如今成了婚,身体上的康健问题就绝不能马虎了。
说话间,屋子外头就传来敲门声:“王爷、王妃,您们醒了么,奴婢们在外头听见了声响——膳房的人也在外头候着,就等王爷与王妃起身,立刻去准备早膳。”
是琥珀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顾菀心中一动,扬声唤道:“你先进来听吩咐。”
待琥珀一人进来,立刻就脚步加快地行至里屋,又在屏风旁站定,垂首回道:“王爷、王妃,宫中来了个神色凶狠的嬷嬷,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戴嬷嬷,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收元帕的,还捧着一个很是显眼的木盘。”
听完这话,顾菀立刻就拧起了眉头。
元帕是夫妻房中密物,虽是要按规矩呈交给太后皇后过目,却也是由皇子妃身边的仆婢瞧瞧带着入宫的,从没有这样大张旗鼓,要放在木盘上一路送进宫的。
这叫旁人如何看待?
但戴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自然是资历足的老人,颇具威严。
她刚刚新婚,即便不怕得罪皇后,可有点担心牵连肃王。
正当顾菀在心中思量一个万全的对策之时,她的眉尖传来一点热感。
……是谢锦安伸了手,一点点抚平顾菀蹙起的眉尖。
拂过顾菀眉间的不悦,谢锦安的眼底就骤然冷淡了许多。
他面上仍是带着清和的笑意,认认真真帮顾菀抚平眉毛,只在嘴中随口道:“不必管戴嬷嬷,她从我记事起,就是板着一副棺材脸——琥珀,你只出去告诉他,提起说看见太子殿下昨日带了个美人离开,她就没有耐心再呆在这里了。”
若不是不允许,他都想直接让惊羽将戴嬷嬷扔出肃王府。
省得阿菀一早听到了就坏心情。
琥珀听完这话,心中就有了底,含笑行礼:“奴婢知晓了,也会吩咐底下人做好该做的事情。”
说罢,就转身离开。
“阿菀放心,皇后她从来都奈何不得我的。”谢锦安抚平了顾菀的秀眉,转而捧起顾菀的面儿,扬起长眉,轻哼道:“阿菀也不必害怕皇后,她是最喜欢让旁人不痛快的,但是对皇祖母、靖北王妃都是有所敬畏的。”
“好,多谢王爷告诉我这些。”顾菀伸手握住谢锦安的手,蜜声道:“咱们也起来罢,既然都醒了,又要入宫请安,睡回笼觉倒是没意思了。”
“我服侍王爷起身穿衣罢。”
“皇祖母恐怕是要留下用午膳的,阿菀回来睡个午觉是正好的。”谢锦安先应了前一句,而后忙按住顾菀:“我不必阿菀服侍,自己来就可以了。”
“倒是我想服侍阿菀起身呢。”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一更◎
闻言, 顾菀眨了眨眼,望着很是期待的谢锦安,并未先说话, 而是望了望夜漏上显示的时辰,见时间还颇为宽裕,便点头答允了谢锦安。
她抿住唇角的笑意,用手指了指放在床边小几上的一整套的散花如意宫装:“那就请王爷帮我先理一理今日进宫要穿的装束罢。”
谢锦安盯着那一套看着就繁复的宫装瞧了一瞬, 随后就一脸轻松地应下,起身按照顾菀的话去做。
“王爷先将自己的衣裳穿好,小心着凉。”顾菀窝在软软的被子中,叮嘱了这一句。
刚入秋的里衣尚且单薄,谢锦安行动间, 顾菀就能看见一点紧实有力的腰腹。
她不觉偏过了头, 将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面。
等到消去了热意,顾菀才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了谢锦安手足无措的拨弄宫装上的金丝细绳。
俊美昳丽的眉眼间,端的是疑惑与懊恼。
察觉到顾菀含笑的目光落下, 谢锦安就更着急了些。
可挣扎半晌后,他还是叹着气将宫装放下:“今日先让琥珀和琉璃服侍罢,我在旁边观摩学习一下,等精进了再服侍阿菀。”
他不意宫装是这样的结构繁杂, 惟恐一点没有经验的上去,顾菀嫌弃他手脚慢不说, 许还会被他弄疼。
……早知道, 他成婚前就该研究研究怎样穿戴女子的衣裳。
“琥珀要去应付戴嬷嬷呢, 让琉璃和珍珠带着人进来罢.”顾菀蜜声笑道:“王爷不必着急, 我当年也是学了好久的。”
“我与王爷还有许多时间呢。”
谢锦安自然明白, 顾菀说的当年,恐怕是四五岁的小姑娘年纪,这样说是宽慰他呢。
心中还来不及有所小伤心,就被后一句话说得笑起来。
一双桃花目变作弯起的桃花瓣。
是呀,他与阿菀,新婚初成,来日方长。
*
琥珀从房中得了准话,面色平静地走了出去。
便见院子中,一种仆婢远远地围着一张黑脸,面上都有一种忍耐的陪笑。
“肃王与肃王妃还未起么?”戴嬷嬷坐在院子中间,脸黑如棺材,声音便如那丧钟一样,落在人耳朵里,直让人觉得有种晦气的害怕:“这放到后宫里面,已经过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了——不过这倒也是,肃王殿下从来都是没规矩的,也不听从皇后娘娘的管教,想来亦可窥见肃王妃的一二脾性。”
琉璃即便成长了许多,听见这话却也是气得差点跳起来,想和戴嬷嬷去理论。
“琉璃。”琥珀及时开口截断:“你和珍珠珊瑚一块儿进去伺候王爷与王妃起身、洗漱,小时子且去前院通知膳房和马厩,将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
说罢,她的目光扫过戴嬷嬷,勉笑道:“小间子,你去为戴嬷嬷奉上一盏好茶。”
“这倒是不必了,我在宫中跟随皇后娘娘几十年,什么好茶没喝过?”戴嬷嬷见琥珀的言行,就知顾菀和谢锦安已经醒来,一点儿都不客气地说道:“姑娘只管将元帕拿过来,我好带进宫,给皇后娘娘交差。”
戴嬷嬷身后的小宫女闻声上前,耀武扬威似的举了举手中的显眼大木盘。
戴嬷嬷则是趁着这说话的间隙,将“合韵同声”的院子细细看了一遍,就在心中暗恨:永福公主尚且被关在公主府中,不知身体情况几何,连她家皇后娘娘要几番求见,都被皇上训斥责罚。肃王却是没心没肺,在这儿热热闹闹娶媳妇,娶的还是同永福公主之事有所关联的、镇国公府的女儿,莫不是故意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心!
再瞧瞧这院子,竟是比公主府修得还要精致仔细!永福公主是嫡长女,肃王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罪臣之后、好运气捡了好府邸的混不吝罢了!
咬牙切齿完,戴嬷嬷面上的神色就更加咄咄逼人起来,一扫周围的众人,隐隐露出几分不屑:都是年纪轻的下人,可见那肃王妃也是个没打算的,也不带一些老城的老妈子来。这等年轻仆婢,最是经不得吓的。她只要瞪一瞪眼,指不定都要下跪求饶。
琥珀却是一脸与戴嬷嬷想象中不同的沉稳,面上带起一副完美的微笑:“嬷嬷倒先不着急,肃王殿下醒来想起一件事情,要奴婢先告诉嬷嬷——昨日太子殿下和武王殿下各自带了一名姑娘回去,却都是王爷从京城孙氏梨园中请来的表演者。王爷答允了孙园主的,今日就好生地将各位姑娘给送回去,只好请嬷嬷告诉太子殿下和武王殿下此事,先将美人送回才好。”
听完这话,原先还自得不已、拿鼻孔看人的戴嬷嬷登时就僵住了,回首看向身后的小宫女。小宫女明显也慌了,只是小声说道:“嬷嬷,昨日太子殿下好似、确实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但彼时宫中正热闹,皇后陪着皇上与太后说话,这种小事情自然是没人上报的。
戴嬷嬷立刻急得一拍大腿,恨不得立刻就杀回宫去,告诉李皇后此事——旁人不知道,她们凤仪宫的心腹可是知晓得清清楚,根据李丞相的话来说,皇上看着对太子有所奖赏,实则对太子隐有不满呢。
若是让皇上知道,太子殿下在弟弟的婚宴上带了人回去……
虽然有武王在一块儿挨骂,但也是不妙的!
方才还稳如重棺的戴嬷嬷慌得一行黑脸都急红了。
思来想去,觉得让肃王夫妻丢脸是小事情,还是太子那边儿更为重要,于是立刻吩咐了一旁的小宫女:“我先回宫回禀皇后娘娘,你将皇后娘娘吩咐的事情做好。”
捧着木盘的小宫女登时愣住了:她不过是凤仪宫一个二等宫女,与戴嬷嬷这样的身份比不得的……她、她怎么敢指使肃王夫妻?
戴嬷嬷却不管这许多,对着琥珀勉强点了点头,讲了一句“莫约是那姑娘向太子殿下有所求助”,然后如同飞一般的离开。
琥珀对着小宫女也是客客气气的,让小间子照常奉茶后,就进屋去服侍。
一进去,就看见她家王妃已然是穿戴整齐,正由琉璃和珍珠挽髻梳妆。肃王则是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认认真真地看着,手上还一边坐着动作。
等她小声问过一旁的珊瑚,方才知道,肃王这是在学习如何为女子穿衣,又如何给女子梳妆描眉,准备先看着学一学,将来实践学会后,再服侍她家王妃。
“只看这一点,王爷就胜过不知道多少的男子了。”珊瑚语气中有一种欣慰,旋即又变成一点轻微的恐惧:“但是……不知道王爷怎样练手实践呢?”
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学描眉的时日,那眉毛化得和地上的爬虫差不多扭曲。
琥珀微微一笑:“怕什么,不是还有小时子和小间子么。”
与珊瑚耳语完,正好是顾菀打扮完的时候。望着容光熠熠、艳若玫瑰的顾菀,她笑着迎了上去:“王爷、王妃,早膳已经传来了,马厩也一早备好了马车,戴嬷嬷则是急慌慌地走了。”
顾菀眉眼轻弯,赞了一句极好,随后道:“琉璃随着我进宫,你在府中将大家的赏赐都一一发下,昨日都是辛苦了的。”
谢锦安早就已经候在一旁,见顾菀起身,立刻就上去搀扶。
握着顾菀的手儿去了膳厅,用完膳后又是如此地携了顾菀坐上马车。
因着皇上正在上朝的缘故,她们二人先去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敬茶。
靖北王妃与康阳郡主亦在。
看过元帕,太后笑眯眯地接过顾菀奉上的茶,亲手给顾菀塞了个鼓鼓的红封,又亲自扶着顾菀起身。
望见顾菀面上的红润颜色,她笑得愈发开怀,拍了拍顾菀的手。
人老了,就爱看子孙幸福的模样,要是再多一个重孙,就更好了……
“有了阿菀,皇祖母都不爱喝我的茶了。”谢锦安笑着嘟囔了一句,旋即扫了眼摆着茶盏的空位,含笑问道:“怎么皇后娘娘没来?”
说起这件事情,太后面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公务繁忙,皇后自然是去忙着处理宫务去了。”
一边的靖北王妃与康阳郡主都轻轻地笑了。
几月前皇后才被分了宫权,可以说是有不少空闲时间来休养了,哪儿会繁忙呢。
太后这样说,是对皇后格外不满呢。
也是,任哪一家的婆婆,准备一早接受孙媳妇的敬茶,儿媳妇却不管不顾地匆忙离开,心中都不会痛快的。
顾菀垂下眼眸,正准备轻笑开口,便听身旁的谢锦安认错道:“这都是孙儿多嘴的缘故。”
太后微微挑眉,隐有所思,但面上仍是平静一片,对谢锦安道:“不要多想这些,哀家知道你可从不是无故多嘴的人。”
靖北王妃开口转圜了一句:“皇后娘娘忙碌,你们等会儿一块儿去凤仪宫敬一盏茶,就算是全了心意了。”
太后闻言颔首,并不打算多提皇后,转而满面笑容地问起顾菀与谢锦安,昨日的婚礼可还满意,肃王府住了一晚还习不习惯,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二更(捉虫)◎
顾菀皆是一切应好。
最后含笑谢过太后、靖北王妃与康阳郡主:“还要多谢皇祖母、义母与姐姐的帮衬, 才能这样完满。”
太后与靖北王妃彼此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康阳郡主便对顾菀笑道:“其实咱们的帮衬算不得什么的——这一场婚礼呀,大到要宴请的宾客座次, 小到莞娘当日的膳食、嫁衣上的一粒粒米珠,都是肃王亲自择定的。”
“肃王当初还生怕哪儿有一点让莞娘不喜欢的,如今只看莞娘欢喜的模样,肃王也该放心了。”
对上顾菀含着惊讶的眼神, 谢锦安只是淡定一笑。
实则心中乐开了花儿:在阿菀面前狠狠表现了一回,真是令人欢喜。
太后望着谢锦安满意地点点头:“到底是成了婚,果然是变得成熟稳重起来,若是放在几年前夸奖他,他早就志满意得地继续闯祸、惹他父皇生气去了。”
见太后要说自己几年前的事情, 谢锦安连忙开口:“皇祖母, 孙儿算着时辰,父皇已经下了早朝了,孙儿便带着阿菀先去御书房请安。”
“好,去罢, 让你父皇高兴些,也记得提醒提醒你父皇,让他忙碌朝政之时不要忘了保养自己的身子。”太后并不多留,只欣慰欢喜地叮嘱道:“等过了五天的婚假, 你可千万不能躲懒,要记得照常上朝当差, 尽可能地为你父皇分忧才好。”
谢锦安一一应下。
太后的目光就转向顾菀, 说了许多“照顾肃王、管理府上诸事、多多进宫陪伴”等话。
顾菀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笑意盈盈地听着, 而后眼含感激地谢了太后指点。
太后就说得更多了些, 还与靖北王妃讲了一点管事算账的小技巧。
等到太后彻底嘱咐完之后,两人便一同起身告退。
靖北王妃一眼就看见了太后和李嬷嬷之间的眉眼交流,与自己女儿对视一眼,由康阳郡主起身告辞:“太后娘娘,算了算到了柔安下女课的时辰了,臣女与母亲答允了柔安要去陪她游御花园,就先告退了。”
太后和气应好,待靖北王妃母女离开之后,面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地褪去。
她转头看向李嬷嬷,平声问道:“旁的哀家倒是不晓得,但是今早来的时候,皇后可没有带着戴嬷嬷来——她是不是派戴嬷嬷去了肃王府。”
“禀太后娘娘,的确如此。”李嬷嬷整合了一下李公公打听到的消息,将戴嬷嬷前去肃王府的目的,和急匆匆回宫之后的行动:“……好似又是为着太子殿下的……房中之事。”
“哀家从前瞧着李氏还好,也勉强算是个端庄的性子,但如今越看,却越像个脾气急躁的,做什么事情都毛毛躁躁的。”太后听完后,不免有些厌恶地皱眉:“现今还这样不端自身,即便做不到几位皇子一碗水端平,也该做好表面功夫,不辱没皇室的名声才好!”
“她今日派戴嬷嬷去肃王府大张旗鼓要元帕这等羞物,是要给肃王一个下马威,还是要打哀家一个耳光?”
李嬷嬷见不得太后这样生气,当下就拍了拍太后的后背:“太后娘娘息怒,皇后她岂敢这样想?莫约是因为永福公主的事情烦心,这几个月才如此处事不当的罢?”
“恐怕不止永福,还有武王上进得了皇上赞赏的缘故,”太后眉眼间闪过一分冷冽:“也难为了李丞相,在前朝苦苦支撑,以至于想拉拢哀家的母家呢。”
李嬷嬷不由得噤声:太后早就决定好了,要让母家做着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角色。李丞相虽对太后母家送宝物送人情,但是是想拉着太后一块儿跳进朝堂的浑水里呢。
太后岂能喜欢?
“对了,你去遣人问一问皇帝,永福肚子中的孽种,到底该怎么办?”太后恍然想起这事,只觉得头痛欲裂。
*
御书房中。
皇上听闻谢锦安与顾菀前来请安后,立刻吩咐了罗寿将二人迎入御书房中,并送上好茶点。
看着相携而来的这一对新婚小夫妻,皇上面色微动,眼神中含了几分追忆,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甚至等到二人出声请安时,他才回过神来,神情和缓地叫起身。
转头看了看时辰,皇上颔首道:“比朕想的时辰还要早些,可见你未曾因为新婚而偷懒,很是不错。”
其实成婚时,皇上心中还有些担忧:肃王年轻精力旺盛,肃王妃又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他就怕肃王得了趣儿,将先前为成婚做起的上进样子给收回去。
“回父皇,这都是王妃早醒提醒的原因。”谢锦安拱手回答,眉眼间有从前未曾有过的坚毅成熟之色。
“肃王妃贤惠温婉,甚好。”皇上闻言,就将颇为赞许的目光投给了顾菀:“不枉朕在婚前许诺了肃王,从私库中给你添妆,你也是没有辱没朕的期待。”
顾菀起身谢过皇上,起誓不负皇上的盼望。
对于私库这件事情,皇上对谢锦安取走的宝贝们甚是满意:虽说是他的私库,但并非所有宝贝都是他亲自挑选过、觉得喜欢才放进去的。各个地方州府、京中无数世家,每年都有搜集珍宝送入宫,再由殿中省挑了最好的,放入私库。
谢锦安拿走的,都是皇上不大喜欢的——大气是大气,却太素简了些。
皇上还是喜欢亮晶晶、珠光闪闪的宝贝。
思及此,皇上对谢锦安就多了几分喜欢:他这个三儿子,先前瞧着是成年皇子中最没有出息的那一个。但自从入朝当差的这几个月来,事事都完成的不错,甚至有些是超乎预料的好。
想了想今早得知的消息——他昨晚参加完儿子的婚宴,回来勤勤恳恳继续批改折子的时候,太子和武王正与美人春风一度呢,皇上心中就多了几分恼火:太子自从回京后,做事情瞧着勤勉了许多,但是量上去了,质却是直线下降,甚至险些搞砸税收这样的大事情。
而武王呢,则是真好相反,对朝政上不如先前用心,有也是交给幕僚,自己冒名得功,反而专注与和京城中的官员们进行友好交流,还遣人偷偷慰问了景州周边的州府官员。
这一个两个,究竟是要做什么?是想提前气死他么!
于是乎,皇上看谢锦安就格外顺眼欢喜,甚至还后悔起来:嗐,怎么幼年时没多多注重三儿子,要是当时好好培养多好呀。不过还好,如今重视起来也不算是太晚。
“你等会儿给朕留下,朕可要好好考考你几件政事,看看你这几日婚假中,还记不记得朕曾经给你的提点。”皇上点着谢锦安威严道。
谢锦安就又一拱手:“父皇考校,儿臣不敢拖延,但请父皇允准儿臣陪王妃给母后请过安,再回来御书房受父皇考问。”
“好,你与肃王妃这样恩爱,是极好的。”皇上面带浅笑让二人退下,心中划过几分计较:照理说,皇后应当先去请太后安,然后与太后一块儿接受肃王夫妻的敬茶才对。
怎么皇后……自己擅自先回到了凤仪宫?
还有永福。
这个他曾经十分疼爱的、他与皇后所生的嫡长女,如今却成了一道棘手的难题。
*
凤仪宫的守门太监进来传报“肃王、肃王妃求见”的消息时,李皇后正满脸恼怒地将桌上的青玉瓷瓶扔到地上,口中怒喝道:“派人盯住太子的住处,一旦太子回来,立刻将他压着来见我!”
“他回京到现在,不说为他的姊妹求情想办法,反而有心情在这个档口四处留情玩乐——他难道不知道武王崛起,皇上对他考量么?”
“如今事情被本宫发现,不说主动来认错,居然还千方百计地找借口躲着本宫!”
戴嬷嬷率人看住里殿的门,棺材似的脸上浮现出心疼之色:皇后之位看着尊贵,但坐上去可是要顶着极大的压力。近年来,随着后宫新宠不断、德妃淑妃作妖,娘娘就有了摔东西发泄情绪的习惯。虽然听着吓人,也有些费瓷器,但是效果很好,就是娘娘摔完会被累着,真是心疼死她了。
正当戴嬷嬷准备上去安慰时,就听了守门太监的消息。
“吩咐人将这些瓷片都扫出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是猫儿不听话推下去的。”李皇后用手平复着胸口的喘息,快速道:“为本宫打一盆清水来浣面,先将他们两个迎到正殿里。”
说罢,李皇后微微停顿,似是想起了什么,问戴嬷嬷道:“那两个人可还在凤仪宫里么?”
“娘娘上回说有用,奴婢就给她们二人随便寻了个差事,留在凤仪宫中了,方便娘娘随时传召。”戴嬷嬷低声回道,旋即似想起什么,眼神一亮,对李皇后谄笑道:“……原来如此,皇后娘娘聪慧。”
李皇后轻哼一声,端正的面容显出几分阴冷:“本宫的永福受了天大的委屈,还在家离夫散的状态,他们一对庶出的夫妻,岂有资格欢喜幸福?”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李皇后兀自筹谋烦恼◎
出了御书房后, 谢锦安并未第一时间携着顾菀去凤仪宫。
而是不紧不慢地握着顾菀的手,选了一条路程较远,但景色优美的远路。
他低头望着顾菀, 一点点地给她讲述各处景色的妙处:现在皇后估计在对太子着急上火呢,吓着阿菀可不好了,倒不如慢一点过去的好。
顾菀妙目一转,问谢锦安:“王爷对这条路这样熟悉, 是不是从前在上书房逃课的时候常常走这条路走?”
这条路往前看去,能在尽头隐约看见一座大书房样式的宫殿,估计就是皇子们上课的上书房。
她每一回进宫陪太后说话时,总能听到些谢锦安幼年时的趣事,而这些趣事的开口, 基本上都是以逃课为开头的。
谢锦安一听便知是太后告诉的顾菀, 并不否认,只弯起眉眼,轻笑着握紧顾菀的手:“如今这可不是我逃课的路了,而是我与阿菀在皇宫中走过的第一条路。”
说罢, 他俯下身,对顾菀悄悄咬耳朵:“这条路还是要经过凤仪宫的,并不算偏僻,等下次入宫, 我带阿菀去走一走我发现的各种小道。”
“好,我还想再去看看王爷从前住的凌霄居。”顾菀笑眯眯地应下, 侧首望了望周边后, 话中的语调转为了疑惑:“如今已经能看到凤仪宫了, 怎么四周反而宫婢变少了?”
就算皇后近日地位低沉, 也不至于到连体面都顾不住的地步。
……不过瞧着皇后一早就派了戴嬷嬷欲行羞辱之事, 想来以这样的行事之风,不久之后就会自己将体面给弄没了。
倒是和蓝氏有些相似呢。
不知两人若有机会见面彻聊,会不会感觉相见恨晚?
“阿菀这两月都在镇国公府为婚礼准备,且这件事情被父皇下令封了口,旁人也少有知道的。”谢锦安扫了眼可以算是冷清的凤仪宫,将顾菀带到一僻静地方,然后挥退了后头跟着的众人,随后才说道:“你还记得先前永福公主,在父皇准备允准鲁国公世子与她和离的时候,突然闹起来说怀了鲁国公世子的孩子么?”
“当时太医还把不出脉象,就让人先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直到昨晚,太医才确认了,永福的确是有喜了。但着人询问了鲁国公府,推算着日子,算出的那十日范围中,偏有几日是鲁国公世子外出办事。”
顾菀瞬间就明了:“所以……现在是永福公主咬定所怀是鲁国公世子的血脉,鲁国公府却认定是永福公主与面首所生?”
难怪今日看皇上的面色是和和气气的,但底下总感觉是一种坏心情。
“拿这件事情岂不是很难办?”顾菀不由得出声询问。
一边是自己宠爱的女儿,一边是朝堂的肱骨世家,为着还未出生的血脉争论不休,却偏偏无从印证。要是传出去,就不是丢皇家颜面这样简单了,而是给整个皇室、乃至官宦世家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同时,必然会想:平日里遥不可及的公主世子,也会为了这等狗血事情撕扯头花,那引领他们的皇帝是不是亦是这般?而那些瞧着清清白白、公正贤明的朝臣家中,是不是也有这样荒唐事情?
这样想着,再结合永福公主卖官鬻爵、私收贿赂的事情,很容易就能挑起百姓的怒气,导致民心不稳。
可依着顾菀看,这并非没有完满的解决办法:为人君者,必然有旁人做不到的冷静毒辣,皇上大可以一碗汤药赐下去,然后再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毕竟,就算永福公主怀的是鲁国公家的血脉,鲁国公府应当也是不会认的。与其这样僵持,倒不如扔掉挡路的石子,然后照常处罚永福公主、安抚老臣之心。
谢锦安自然也明白皇上如今面对的困境。
他为顾菀小心翼翼地摘去落在头上的花瓣,神色的眼底划过几抹嘲弄,嘴上轻轻叹息道:“原也不是很难办……但是太医院院正说了,永福前三个月正是被禁足发落的时候,心绪不宁、情绪激动,又不好好休养吃饭,如今的胎像可以说是极其的不稳。要是用了干脆的法子,恐怕会危及永福的性命。”到时候就更加难看了。
他的父皇虽然能为皇权不择手段,但为自己的仁德,在子女方面很是宽容,只除了对他罢了。
“我明白了,那咱们早去早回罢。”顾菀扬起笑脸,对谢锦安柔声道:“皇后娘娘此刻必定是烦心的,咱们就不必多留了。”
说罢,她就主动带着谢锦安往凤仪宫走去。
等进了凤仪宫,顾菀眼风一扫,就发觉里头不见的宫人,多是做洒扫粗活的大力宫女或是大力太监。
倒像是……被派走捉人去了。
还未及细想,顾菀便被引进了凤仪宫正殿。
李皇后正凤仪威严地坐在上首的凤座之上,身侧最惹眼的不是棺材脸戴嬷嬷,而是两位风姿娇俏的姑娘。
身上穿的是普通宫女的打扮,但是从面容和身段看,可明显不是。
谢锦安望向她们二人时,眼中亦有些许的惊讶。
他立时就明白了李皇后想要做什么,心中除了冷然外,还格外多了点担心,有些忧心忡忡地盯着顾菀。
谢锦安不信顾菀会被李皇后轻易挑拨,却很是担心顾菀因着此事生出些不快的情绪。
他好容易才娶了阿菀,好容易才将阿菀从镇国公府那个泥潭中脱出。
接下来的每一日,阿菀都要开心才好。
偏偏现在,阿菀还要应付许多讨厌的人。
想到此,谢锦安微微拧起了眉头,在心中更见坚定了一种决心。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敬茶模式。
顾菀趁此机会近距离地看了看李皇后:唔,脸色是红红的,脖子上气起来的青筋还没有消退,看来是刚才发了好大的一场火气。难得这么短时间内能调整好,也是不枉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还是有些压箱底的本事的。
“你们的心意本宫都领了。”李皇后露出一个惯常用的完美假笑,让顾菀与谢锦安二人起身入座:“肃王,你可是诸位皇子中最先成婚的那一个,自然就要担当起为皇室绵延血脉的责任——今日早晨,是本宫操心急了些,才让戴嬷嬷去的,没想到肃王与王妃新婚,正是面皮薄的时候。”
谢锦安闻言,也露出个大差不差的笑容,答道:“母后的好意,儿臣与王妃是心知肚明的,亦在心中感恩戴德。”
“既然母后提起了早晨的事情,儿臣就不由多问两句,不知皇兄们可有将姑娘送还?儿臣出门时,正碰到孙园主上门要人,说是等儿臣出宫后就要归还歌舞班子,不然下午卢太师家的宴会就不能准时到场了。”他温声将话题引到太子身上。
“实在是孙氏梨园中的歌舞班子技艺高超,昨儿让你二皇兄欣赏不已。肃王放心,本宫已经命人好好地赏赐了一番那二位姑娘,再遣人送去肃王府了。”李皇后被提起糟心事情,描画精致的眉毛狠狠一跳,长长的护甲嵌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着平静,为太子携带舞女回来找了个借口。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手,眉毛舒扬,让那二位袅娜可人的宫女上前,对顾菀轻笑:“肃王妃从前可是见过她们?”
“回皇后娘娘,臣妾从前未曾见过。”顾菀倾身轻答,眉眼间流露出端和平静的笑意,见李皇后的面上流露出得意讥讽之色,才不急不慌地接着说道:“只是,臣妾瞧着很有些眼熟……”
她转身,拉过谢锦安的手,恍然道:“王爷,你瞧瞧,这二位宫女,是不是瞧着与昨日那位姑娘很像呢?”
顾菀话音未落,李皇后就神色微变,像是被噎住了一样。
谢锦安则是从桃花眸中流淌出几分温柔微笑:阿菀恍然大悟的样子,真是可爱。
不过阿菀的这一番话,也误打误撞给他提示了一个新的应对法子。
“是很像呢……都是那种俏丽轻盈的感觉。”谢锦安微微扬起眉毛,与顾菀一样作起恍然状,对李皇后道:“母后,不但如此,儿臣刚一进来,还觉得她们有些眼熟。如今儿臣却是想起来了——这是母后当年挑给儿臣的司寝宫女,但为着二皇兄,儿臣就将她们给退了回去。”
“只是不知母后为何将她们在面前伺候着,是二皇兄献给母后当解闷的宫婢了么?”
这几番话说下来,事情就已经大大超出了李皇后的预料之外,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额头上在一瞬间就落下了几滴冷汗。
戴嬷嬷在一旁听着,亦震惊于事情的脱轨发展,先给李皇后奉了一盏茶作为过渡,然后就平声开口询问谢锦安,语气中有隐隐的不客气:“肃王殿下缘何这样说?老奴记得当时拨下司寝宫女的时候,正是太子殿下最用功的时候,怎么会与肃王殿下的司寝宫女有关联?”
顾菀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如何,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嘴。
想一想太子如今四处撷芳留情的模样,便可知当年太子的最用功,怕不是在司寝宫女的身上罢?
“回母后,儿臣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谢锦安的眼眸睁大,昳丽俊美的面上是一种格外让人相信的无辜神色:“是二皇兄亲自寻了我,好生夸赞了儿臣的司寝宫女,还说什么‘得此佳人,人生无憾’。”
“二皇兄既然如此钟意,正好儿臣觉得她们吵嚷,就退回了殿中省,好让二皇兄带回去。”
李皇后正喝完一口茶,一时间陷入沉默,不由端起那盏茶再喝上第二口。
知子莫若母,她是有点相信太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只是她一直不愿意直视,并用自己的意识进行美化。
甚至感染了皇上,一同达成了“太子能力不错、做事认真、为人孝顺、只是有点喜好美色、但也无伤大雅是男人的普遍爱好罢了”这样的认知。
“母后要是不相信,可以宣召二皇兄来询问一番。”见李皇后久久不出声,谢锦安就起身拱手,垂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这下是将李皇后顶在了南墙上,轻易下不来:她本人正找不到太子呢,甚至派了人去蹲守,如何现在就将太子宣召来询问?况且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必问,十有八九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这两名司寝宫女,就在名义上沾了太子的名号,她又如何能理直气壮地按照原计划,塞进肃王府给肃王夫妻添堵?
若是皇上太后问起来,原先还能说是将肃王原先的院子中人送过去,也算还是有交代,但现在却是不行了。
李皇后在上边兀自筹谋烦恼。
顾菀在底下以手支颐,含笑望着谢锦安。
第85章 第八十六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时至今日, 顾菀见过谢锦安许多的模样。
她瞧过谢锦安温柔地垂眸关心她,记得谢锦安从上跃下的潇洒,看过谢锦安暗戳戳的吃醋, 亦不忘红帐下谢锦安耳尖泛红、薄汗满额的样子。
但是这委屈无辜、顶噎旁人的谢锦安。
顾菀却是第一回 看见。
她以手支颐,面上不显,但眼中的笑意似泛起涟漪的小渚,盈盈动人。
难怪太后总是和她说, 从前谢锦安在学习上不大热衷,兴致缺缺,可在与皇上皇后说话这方面,却是让旁人望尘莫及。
原来是这样望尘莫及的法子。
“王爷。”顾菀含笑望着谢锦安片刻,而后眼角扫过要将一盏茶都喝光也没想到该如何接话的李皇后, 轻笑开口:“现今距离下朝已经有段时间, 想来太子殿下还要忙于朝政,皇后娘娘也不好贸然宣召的,恐怕耽误了朝政。”
今日晨光尚好,在凤仪宫中浪费时间是不好的。
回头回了肃王府, 她还想着清点府中的资产,并亲自见一见府中的管家与其他的管事。
要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保全自己,最主要的,就是巩固自己的栖身之地。
肃王府的人到底都是由殿中省安排的, 纵有太后娘娘看着,却也怕有怀了坏心的人, 偷偷塞了不忠之人进来。
李皇后自以为得了台阶下, 立时就放下了茶盏, 微笑道:“肃王妃说的极是, 还是朝政要紧——更何况, 本宫自然是相信肃王的,肃王倒是不必这样任性,和小孩子一样。”
谢锦安眼睫愈加低垂,放下拱着的双手,越加显得腰脊挺直。
他心知阿菀心善,又不了解李皇后素来毒辣狠笨的为人,自然会为李皇后寻个方便推脱的借口。
反正他今日来的目的只为走一个过场,适才种种,并不是真的想为难皇后。
只是想让皇后知道……不要做些挑拨他与阿菀关系的事情。
与其“关心”他人,倒不如看一看自己如烂泥一样的一对儿女。
至于李皇后那明显含着阴阳怪气的话,谢锦安并不打算理会——这样的话说的越多,便有人在皇上枕边传得越多,只能将她自己从凤座上推下去罢了。
他微微张口,正欲行礼告退,却听顾菀开了口,声音婉转:“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但勤于朝政,还着意于歌舞韵意,实在是让臣妾与王爷敬佩——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可是千万不能少了的。”
“这两位宫女不但生得可人,还曾经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想来是服侍太子殿下的最佳人选。”
“臣妾会同太后娘娘提及此事,让太后娘娘为太子殿下安排。”
顾菀满面笑意的说完这一番话,就动作优雅地起身,趁着李皇后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立刻带着谢锦安行礼告退,拉着谢锦安地手走出了凤仪宫。
她原本是不打算多说的。
但在李皇后说出那一段“肃王任性”的话时,顾菀心中生出隐隐的刺痛,霎时就改了主意。
祈国寺中,她与谢锦安曾经互诉往事。
他们是一样的:幼年丧母,早失父爱,惟靠着祖母的怜惜生存。
从没有任性的资格。
李皇后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想暗讽谢锦安罢了。
顾菀眼中映入谢锦安无言未动的身影,心底有如寒冰一样的冷意蔓延。
当真是和蓝氏一样,总爱敬酒不吃吃罚酒。
*
出了凤仪宫,走了好一段路,谢锦安都不曾说话。
顾菀以为谢锦安是因着方才李皇后的话伤心,用自己的指尖勾了勾谢锦安的指尖,用带了点轻快俏皮的语调说道:“王爷今日午膳想吃些什么?我等会儿回去让膳房做,顺便也看看他们的手艺如何。”
“阿菀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谢锦安的指尖微微一颤,捏住了顾菀灵巧的食指,低头露出一张灿烂的桃花俊面:“阿菀适才说的那一番话,真是漂亮极了。”
他想起李皇后惊愕又吃瘪的嘴脸,忍不住赞了一句。
“我是想着太子殿下合该放松放松呢。”顾菀轻轻皱起芙蓉面,眉眼间浮现出一种令人怜惜的娇弱后怕:“但我现在想起,这话说得有些逾矩了,幸好皇后娘娘不曾怪罪。”
不过,她还是要寻机会告诉太后的,毕竟要将李皇后添的堵还回去才好。
“阿菀放心,皇后她生性宽仁,见你这样关心兄长,高兴还来不及呢。皇祖母与父皇知道后,也定然是夸赞的。”谢锦安按了按掌中顾菀的手,以作安慰。
谢锦安望着顾菀轻拧的眉尖,不由心疼:阿菀最是善解人意,今日这番话误打误撞怼过了皇后,可往后却不一定如今日这般好运气,恐少不了被李皇后挤兑。
他最好还要和皇祖母打一声招呼,让李皇后少见阿菀才好。
“嗯。”顾菀则仰面盯着谢锦安如春风拂过的俊脸,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看今日,就知道李皇后极不待见谢锦安,谢锦安虽有时可凭着事实反驳两句,但必定会有被李皇后冷嘲热讽的时候。
往后进宫,若是谢锦安要去拜见皇后,那她要紧紧跟着才好。
可不能让皇后欺负了肃王去。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路后,顾菀就主动道:“皇上先前还说要考王爷,此刻应当还在御书房中等着,王爷就先去御书房,我呢就回到府上,清点清点东西人员,可好?”
谢锦安自然答应,但想先送顾菀出宫,然后再回去面见皇上。顾菀却道“皇上的事情是第一要紧”,坚持不让谢锦安相送。
“今日忙乱,都忘记说好要去找太医瞧瞧了,我回府的时候请一位可靠的太医回来。”谢锦安拗不过顾菀,只好有些无奈地看着顾菀,低首在顾菀耳边道:“马车坐垫底下的箱子里,我吩咐人放了许多松软的引枕进去。”
“若是阿菀觉得路上颠簸腰酸,就垫上,也能好受些。”
顾菀刚听时有些懵然,听到后头“腰酸”二字,才猝然明白谢锦安的意思。
脑海中登时闪过许多昨夜旖旎红浪似地场景,腰上十分应景地传来几分隐约的酸软,顾菀一张俏面从春日的芙蓉变作粉红可亲的蜜桃。
她嗔了一眼谢锦安,眉眼流转间有动人的羞恼,道了一句“我知道”后,便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手从谢锦安的捏按中抽出,转身朝着出宫的方向走去。
等到走过拐角,顾菀才停下脚步,垂眸对琉璃道:“咱们再去一趟寿康宫。”
今日事,今日毕,下回再找话提起此事,倒是有些刻意。
离宫前再去拜别太后,是正好的。
谢锦安则是唇角上扬,笑容和煦地望着顾菀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才转身离开。
及至到了御书房门口时,他的面上已经没有半点笑容。
取而代之的是拘谨、惶然和一点点的伤心。
御书房的木门开合间,在门口站岗的罗寿隐约听到一点皇上的声音。
“锦安,怎么去了一趟皇后那儿就变了模样……”
后头谢锦安的回话已然是听不大请。
罗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口,好似一座没有思想的雕像。
但他知道,皇上年轻时斗得太狠,如今年纪稍稍一大,身子就垮了。
上回太医院院正看诊时,曾经说过准话:至多让皇上继续亲政半年。
半年之后,若皇上还想继续享乐,就要好好退下来休息了。
可如今,太子虽在,局势却仍然混乱,
年老的皇帝忽然怀念起旧情……
*
顾菀坐上了肃王府的马车。
马夫是顾菀从镇国公府庄子上挑选好了带来的,不论容貌还是品性都十分憨厚,见到顾菀还一时不能改口,仍唤了一句小姐。
琉璃上车后立刻将引枕都拿了出来,给顾菀搭出了一方看着就柔软舒适的座位。
“王妃别逞强,适才和太后娘娘说话时,揉腰好几回了。”琉璃笑着道了一回,不由感叹道:“王爷对王妃真是细心体贴,往后定然是和和美美的。”
顾菀在柔软的引枕上伸了伸酸软的腰身,像一只伸懒腰的猫儿,眉眼间渐渐显露出一种困顿的慵懒。
她轻声应了一句“嗯”,唇角有一些浅浅的笑意。
等在午膳前补完一点昨天晚上缺的觉之后,顾菀就唤来琉璃琥珀,安排起今日要做的事情:“中午忙碌时瞧一瞧府中人手是否做事利落,下午将管家和府中的记账本都拿来,还要去看一看仓库里的物件,分配一下重要钥匙掌管……”
琥珀与琉璃一一应下,随后琉璃下去安排人手布置,琥珀则是说起这一天一夜的观察情况:“府上的人手基本上都是安安分分的,昨日和宾客们有接触交流的,奴婢都将名字记在了单子上,是后头的重点观察对象。”
见顾菀流露出欣慰的笑意,琥珀也不由得笑了,顿了顿后继续道:“管家上午来回,问三日后的归宁礼王妃预备如何?”
顾菀听后,弯起了眉眼,露出一个恬淡的笑:“让他按从前的旧例准备罢。”
镇国公府中,怕是有人等不及想她回去呢。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肃王原该是位少年君子◎
谢锦安是赶在午膳前回来的, 顺道带了个看着就经验丰富的太医回来。
一番介绍后,竟是太医院的副院正,预定好的下一届院正。
“父皇听我说了, 就执意要指一位好太医给你,说往后有事情只管传召夏太医就好。”谢锦安执着顾菀的手道。
旋即又转头和夏太医说起顾菀的身体情况:“王妃总是手脚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可怎么调理才好?”
夏太医仔仔细细地为顾菀把了一次脉, 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说道:“肃王妃脉象有些虚浮紊乱,兼之王爷所说的手足冰冷,应当是小时候就受寒受热颇多,没有受过精心的抚养, 长成时也不曾多多调养, 反而颇为忙碌,故而有些气血不足。”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平日里注重调养、佐以汤药膳食调养便好。”
说罢,夏太医就将忌口之物、该如何调养、推荐的药膳都一一讲了一遍。
谢锦安在旁边记得格外认真, 甚至让小时子拿来了笔墨,动手记了满满的一张纸,让夏太医过目,颇有在上书房用功时的劲头。
因着谢锦安的格外积极, 顾菀未曾有开口的机会,只负责在旁边含笑点头、温声道谢, 而后轻轻凝视着谢锦安眉眼间认真的神色。
心中莫名就变得温软一来, 像是落入一汪浸着蜜糖的温泉之中。
有久违的舒服与放松, 恍惚间一瞬间就变得惬意一来, 一应的烦恼杂事都有人帮你分担。
是一种被人全心全意照顾的甜蜜舒心。
“王爷已然是记全了。”夏太医看完谢锦安的笔记, 就笑道:“往后微臣每一旬来为肃王妃请个平安脉,看看有无要调整的地方,”
谢锦安瞧了瞧时辰,就要主动送夏太医回宫——马上就是用午膳的时候了,他还想着与阿菀两人共用呢。
夏太医微微一笑,和气告退,行至门口时到底没撑住,小小的幽怨了一下:“王爷,微臣辛辛苦苦、毛遂自荐来看诊,怎地连午膳都没有一口。”
他方才经过膳房时可是清清楚楚地闻见了,有他爱吃的糖醋酥肉,那糖醋味老地道了,一闻就知道是御膳房中的刘大厨做的。难怪近日没在御膳房闻见这味道,想来是被皇上指去肃王府了。
谢锦安扬眉一笑,仍是从前意气张扬的模样,口中低声说话时却涌出几分寒意:“副院正想早日升职,便要废寝忘食些,不好贪图口腹之欲的。”
“王爷放心,微臣自然如此。”夏太医颔首,旋即压低了声音:“方才王妃在场,微臣便有一句话未曾说出来——王妃气血不足,也有月事不调、不时腹痛绵绵的症状。若是王爷不着急,微臣想在王妃调养身子的药膳中加两味温和的草药,等王妃的身子调养好后,再考虑绵延子嗣之事。”因不知道顾菀的态度如何,他就没有问出来。
“我回头小心地问问阿菀,再告诉你。”谢锦安捻了捻指尖,好似还残留着女子手上的凉意。他是要尊重阿菀意见的。
夏太医点点头,将声音压得更低:“王爷,您要的东西,微臣放在小时子拎着的药箱暗层中了。”说罢,他就在小药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离开。
等到谢锦安回到正厅时,红木大圆桌上已经是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碟子。
顾菀坐在大圆桌的中间,对着谢锦安展眉一笑,恍如一朵迎风盛开的玫瑰,让人一见便心中攒动摇曳。
“王爷快来。”她给谢锦安舀了一小碗冒着热气的清炖牛骨枸杞汤,抬首望见谢锦安眼底有几分愁绪,不免开口询问。
谢锦安接过汤碗,为顾菀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不动声色地回道:“没有什么大事情,就是送夏太医出府的时候,他同我说,父皇吩咐他想早点抱孙子……”
“只是,我觉得不到时候。”谢锦安俊眉拧起,眼睛悄悄地看向顾菀,烦恼道。
他便见顾菀眉眼舒展:“我同王爷想的一样,咱们往后时间还久呢。”
她正烦恼如何与谢锦安提及子嗣之事,不想谢锦安自己先开了口,还带着点少年心性的烦恼。
京城中隐有风云将起,自身的变数自然是越少越好的。
“好,那我回头拜托一下夏太医。”谢锦安见顾菀小口小口地将自己夹的菜认真吃下,不由得双眼轻弯,露出几分欢喜。
彼此和谐地用完午膳,都记下了对方爱吃的菜色。
谢锦安要去前院书房处理皇上额外布置的婚假任务,顾菀则是召见了管家等人,预备清点资产。
肃王府的管家是由太后亲自挑选的,与太后身边的李嬷嬷和李公公一样,同姓李,生得面有福相,回话时条理清晰,气度端方,几番话一问,就让顾菀心生好感与信任。
不光如此,这位李管家做事还格外勤奋,等到顾菀说要清点彩礼嫁妆时,李管家就将一方厚厚的册子递上:“回王妃,老仆昨晚就已经将所有清点并记录在册,王妃只消对着宫中的彩礼嫁妆单子查看就行,不必多花费精力。”
“李管家辛苦了。”顾菀口中赞赏了一番,随后便带着琉璃琥珀等人一块儿清点。
彩礼是一分不少的,但嫁妆单子中,却是多出来了十余张地契,瞧着地契所在地,有老夫人的,有靖北王妃母女的。
顾菀心中是纯然的感动:这些地契并不在原先的嫁妆单子之上,便是交给她私下处置的意思。若是往后出了意外,要将所有的嫁妆都抵出去,那她还能存有些许的支撑。
还有几张却是在距离京城颇远的地方。
见顾菀疑惑,李管家就上前解释道:“王妃,这几张地契,是昨日木氏商行的掌柜派人送来的,说突发疾病,不能受王妃的好意前去赴宴,就送了这些给王妃添妆。”
顾菀眼前便浮现出那个语气温婉、眼神热切的女子。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实在让人记忆深刻。
“这些地契原是单子上没有的,许是当时拿错了,便先划去,我回头问一问。”顾菀心知老夫人、靖北王妃与木掌柜的好意,准备先好生收起来,等到合适的时机还回去。
譬如老夫人的大寿、康阳郡主的婚礼、木府的喜宴。
总归是有机会的。
她已经受了许多的好意,实在不必更多了。
*
清点完府上的资产,顾菀执笔誊抄了两份。
一份连同府上各种钥匙一块儿,被锁在顾菀的首饰盒暗层中,一份由顾菀前去书房送给谢锦安保管。
去之前,她还特意找来了小时子:“王爷从前下午茶爱吃些什么,好吩咐人下去做好。”
小时子只嘿嘿笑道:“王妃放心,王爷在吃食方面没有什么偏好,但只要是王妃您带过去的,必然是王爷喜欢的。”
顾菀思虑片刻,让膳房的人做了两碗核桃酪并两碟子不同的咸甜点心前去。
因小时子跟在顾菀后头提着食盒,故而书房是由小间子在站岗。
许是昨日今日两天繁忙,小间子身上还穿着昨日红艳艳的喜童衣裳,配上残存着婴儿肥的脸,活脱脱像个长大的年画娃娃。
见顾菀前来,小间子立刻站直身子,要进去向谢锦安汇报。
顾菀对着小间子轻轻摆了摆手,自己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
向前屏息凝神地走两步,就能通过镂空的多宝阁,在雕花刻木的缝隙间,窥见谢锦安伏在案前提笔的模样。
——和在皇宫中的谢锦安截然不同。
在第一眼瞧见的时候,竟然让顾菀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坐在书房中的肃王,与上午陪着她入宫敬茶的肃王,是两个人。
谢锦安俊眉平缓、眼眸沉静、薄唇轻抿,挺直鼻梁在轩然面容上映出优越光影。
眼睫随着目光的移动不时轻颤,却掩不住他提笔时眼中的光亮。
是那种遇见了自己拿手活儿的自信光亮。
并不是太后担忧的那样,在面对朝政时抓耳挠腮、逼迫自己的情状。
顾菀望着望着就不由得弯起了明眸,将心里的那一点儿错觉抛诸脑后。
看呀,她一点儿都没看错人,肃王才不是骨子里就纨绔懒散的人。
若是成长环境良好,他原该就是位神清骨秀、鲜衣怒马的少年君子才是。
还未及顾菀绕过多宝阁、开口轻唤,谢锦安就像察觉到了什么,眉尖轻微地一皱,抬起眼睛向顾菀所在发方向望去。
方看见顾菀,那双原先深如沉潭的桃花眸,在下一瞬就绽出晨光初升的光彩:“阿菀?”
他欣喜地站起身,想迎上去,又觉得桌上颇为杂乱,就极快地收拾了一番,然后才上去接下顾菀手中的食盒。
谢锦安低首望向顾菀,眼角眉梢间都漾着喜悦。
“阿菀怎么来了?”他扬起眉梢,语调轻快,清清朗朗的嗓音似从高山涧淙淙而下的明溪,直流淌进人心里:“是因为阿菀想我了么?还是阿菀知道我想你了?”
这样直白的喜欢想念,他曾与顾菀说过许多回。
顾菀已然能从最开始的羞涩无措,变成现在一边面颊泛粉,一边自然大方地巧笑:“王爷猜猜是因为哪个?”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我可让王妃娘娘满意?◎
谢锦安扬起的长眉微微拧起, 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模样,“哎呀,是哪个呢?”
他低首沉思半晌, 微微抿起的薄唇变作弯起的弧度,含情的眼儿盯着顾菀,恍然道:“应该是阿菀想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眨了眨眼睛, 对顾菀征询道:“我猜得对不对,阿菀?”
随着眼前人俯身的动作,有细藤一样的焚木苦香自周围缠绕而来,清苦中带着一点温柔,无声无息地将顾菀圈住。
顾菀面上的浅粉倏尔变得艳了些, 像是天边飘着的飞霞。
她并不急着回话, 只是仿着谢锦安的模样,蹙起秀眉,好生思考了一会儿,旋即摇头道:“王爷猜错了。”
谢锦安闻言并不失落, 反而眼中愈发如星籽般明亮起来:“那便是阿菀知道我心中所念了。”这不就说明他与阿菀心意相通、心头灵犀嘛!
“两个都不是。”顾菀轻哼一声,尾音带着软调,绕过谢锦安,将手中抄录的资产册子放到谢锦安的桌上:“是膳房的人多做了一碗核桃酪, 我嫌弃一个人都吃了会撑着,就来找王爷了。”
“正好将府中的资产点明, 顺便带了一份交给王爷保管。”
身边绕过一阵香风。
谢锦安闻言一笑, 先上前颇为殷勤地将自己坐的正椅拉开, 扶着顾菀坐上, 又打开食盒, 将里头的点心在顾菀面前一一摆放好,捧着核桃酪笑得有些傻气:“阿菀果然关心我,知道我最喜欢吃的点心便是核桃酪。”
桃花眼中是纯然的少年欢喜。
“王爷既然喜欢,那我便每日都备下,专等王爷有闲暇时去享用。”顾菀温然一笑,见谢锦安看也不看那册子,不免出声道:“王爷可要将这册子收好,不能轻易被旁人拿去看的。”
她真有些怕谢锦安在管理之事上不大懂,反倒被人哄骗了去,糊里糊涂就将家底透给了别人。
“阿菀放心,这册子我自己小心放着,除了阿菀亲自来问我要,其他人我定然是一眼都不给看的。”谢锦安舀了一勺香甜的核桃酪入口,眉眼轻弯,桃花眼中显出几分认真郑重。
顾菀放心地点了点头,又说起归宁之事与老夫人之事:“归宁之事,我吩咐了管家,一切按照从前的旧例办……除了这件事情,我还想同王爷商议一件事情。”
谢锦安见顾菀眉眼间闪过几分犹豫,便轻言安慰道:“阿菀尽管说便是,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一定都帮阿菀办到。”
“王爷可还记得,先前在祈国寺中,我与王爷曾说起幼时的经历。”顾菀软声道:“因我这些年都是祖母照顾着长大,如今府中事务渐多,我不忍祖母年纪颇大还要管辖府中,故而想等了年节,接祖母来王府中小住一会儿,不知王爷可否同意?”
年节后,是顾菀精打细算出来的一个时间节点。
她如今刚刚成婚,立时接了老夫人来,镇国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生怕外人觉得是他不孝,才让女儿刚成婚就将祖母给接走。
但拖到明年春末,也是不好的。
一来,顾莲恐怕是等不及,二来……顾菀准备在年节时,送镇国公一份大礼,好以此感谢镇国公与蓝氏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谢锦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这自然是可以的——老人家应当喜欢阳光充沛的地方,就将后罩楼前面向阳的那个院子给老夫人住,既距离花园不远,也靠近咱们的院子,方便时时探望。”
“若是老夫人来住后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你也尽管告诉我,我都安排好。”
在他看来,镇国公府就是一团污秽聚集的地方。镇国公老夫人既然对顾菀有恩情与亲情,那想来是个品行高尚的好人。要是想好好地安度晚年,在镇国公府可是不行的。
二人商量完事情,桌上的点心也就吃得差不多了。
“皇上布置的事情多么?”顾菀见谢锦安要继续写桌上的文章,口中不免欣慰道:“王爷如今虽然勤勉上进,可也要主意自己的身子,每写半个时辰,最好起来转一转,放松放松。”
“父皇不过是丢了几本奏报的折子给我,让我按照上头奏的事情,每件事情写三份不同的对策,在重新上朝那天交给他便是。”谢锦安应下:“阿菀若是不放心,回头叫小间子与小时子监督我便是。”
说罢,他顿了顿,对顾菀叹道:“我想着今日就将它写完,估计晚膳不能陪着阿菀一块儿了。”
“好,我嘱咐膳房的人按时将晚膳给王爷送过来,王爷可要吃完才能继续。”顾菀似是想起什么,目光绕着书房看了一圈,隐有疑问:“王爷没有在书房设置内间?”
她看过镇国公的书房,也进过皇上的御书房,无一不是设了内间,在里头放了一张床,方便宵衣旰食、彻夜批文。
谢锦安的书房却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藏书室。
“没有。”谢锦安答得格外干脆坦荡,下一瞬眼中流露出几分委屈可怜:“若是阿菀哪天生气了,不让我回‘合韵同声’睡的话,那我就只能在这儿睡冰冷冷的地铺了。”
“若真有那天,那必定是王爷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顾菀眉眼微挑,心中虽被谢锦安的眼神看得一动,面上却毫不动容,轻哼一句:“王爷到时候就自己受着罢。”
说罢,她动手收拾起食盒,在谢锦安如桃花池水荡漾的眼神中起身离开。
行至门口时,顾菀回了首,嗓音温软,轻笑道:“王爷今晚莫要用功太过,我会按时让琉璃来催的。”
这话让谢锦安眼中的一池柔光愈泛涟漪,似被初阳笼罩,闪起星星点点的光。
顾菀是含着笑离开书房的。
小时子与小间子立刻热情地送顾菀回院子。
回院子后,顾菀与谢锦安一样,立刻就投入忙碌之中:府中的资产均已经清点完毕,那些书画珠宝等都是要分门别类放在仓库中的,但需要经营的地契铺子,都是要找人经营的。
地契尚且好办,交由李管家,择选些忠厚的农家租出去便好,要是府中家仆的亲眷,地租则可以削减些。若是有多余的,那就在府中选做过农事的仆众,专门负责经营,也能省下一笔采购菜蔬的银钱。
让顾菀为难的却是铺子。
上头有不少铺子都位于京中的好路段,有的已经被租出,有的尚且被静置。
要是出租出去,顾菀拿不定租金定价。可要是找人经营,顾菀却怕托付不佳,反而成为府中进账的累赘。
直到洗漱完坐在床上,顾菀仍然是拧着眉头,细细地思量着这件事情。
连琥珀贴心地在她腰后塞了个软枕,并说夜深了,要去书院将谢锦安请回来的话,顾菀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淡淡“嗯”了一声,旋即就继续沉浸在其中。
枕边放着琉璃今日摆上的百合花饼,里头还掺了安神的香料。
顾菀看着看着,头就不由得垂了下来。
在一个晃神间就陷入了沉眠。
等到谢锦安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副海棠春睡图。
幽香袅袅,惟他赏尔。
*
顾菀是在一个舒服的懒腰中朦朦胧胧醒来的。
醒来时床帘已然被人放下,正好挡住了明亮的床边高灯,将恐会刺人眼睛的烛光过滤成暖黄色。
眯着眼儿打了个懒猫似的哈欠,顾菀才恍然觉出来一点不对劲。
她记得她在认认真真研究铺子的经营之事呢,怎地一睁眼变作趴躺的模样?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腰肢上残留的酸软之感已然是悄然无踪。
相对的,多了一双滚热的手掌,在她的腰上用巧劲按压,微微的酥痒之余,更多的是酸痛被缓解的舒爽。
顾菀微微偏了偏头,并未起身,而是下意识地动了动腰身,摆作更为舒服的姿势。
在顾菀打哈欠时,谢锦安便知晓顾菀醒来,强忍着想要夸奖的话,用心地按摩。
此时顾菀一动,腰身微动,露出腰窝上的小漩儿,轻轻凹陷进去,隔着单薄的里衣抚过,便似触碰到一个令人心痒的隐秘邀请。
谢锦安抿了抿唇,抬首望去,见顾菀的侧脸神情放松,连眼睑上那点儿嫣红都透着恬静,就轻声问道:“敢问王妃娘娘,不知我的按摩手法可让娘娘满意?”
“再多按按,让本王妃多感受感受。”顾菀有意想逗一逗谢锦安,兼之困意未消,就从鼻腔间哼出软软糯糯的这一句话。
虽口称本王妃,但比平日多出几分娇憨。
谢锦安心中触动,越发卖力起来。
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给顾菀按摩,好似自己当真是个被顾菀宣召而来的按摩小倌。
顾菀腰间的酸软也随着谢锦安的动作褪去大半。
她听谢锦安的喘息微重,隐有疲意,便一边翻身坐起,一边温婉笑道:“好啦,已经按揉得差不多啦,多谢王爷呀。”
入眼就是谢锦安额头的薄汗,顾菀心尖一动,用指尖拂去汗珠:“王爷也太卖力了,都出汗了。”
谢锦安莫名地红了面。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归宁◎
他用手不动声色地拉过被子的一角, 口中略有些磕绊地问道:“阿菀好些了吗?我问过了夏太医,要按揉至少三天,才能好些——我方才按揉的力气重不重, 可有按揉到正确的地方?”
“王爷按得很好,多谢王爷为我用心。”顾菀嗓音温柔地道了一句,又有些困意上涌,瞥了眼屋角的夜漏, 不免惊讶:“都快过了亥时了。”
谢锦安望着顾菀眉尖涌起的几分困顿,不由伸手,将顾菀轻轻按到床上,随后将金丝锦被盖在顾菀身上,声音温然:“是呀, 都快过亥时了, 阿菀早些睡罢。”
勉强撑住要合起的眼儿,顾菀弯躺起身子,含着困意迷茫的目光落在谢锦安身上:“王爷不睡吗?”
“我还未曾洗漱呢,等我去浣过, 就来陪阿菀。”谢锦安用手触了触顾菀攒在被中的指尖,仍然觉得微凉,便伸手掖了掖被子,又循着记忆中的场景, 有些笨拙地拍了拍顾菀的后背,口中哼出低低地哄睡小曲。
小曲并不成曲调, 幸而声音如清溪, 模糊哼来别有一番山泉叮咚的宁神之感。
察觉到顾菀的呼吸平缓, 已然入睡, 谢锦安轻手轻脚地起身, 吹熄床头的一盏高灯,只留下床尾的小盏烛台。
谢锦安垂眼一扫,就看到了顾菀先前放在怀中认真研究的本子,不由得拿起看了一遍。
经营铺子……他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但如今提起,倒是有些贸然,还是缓缓图之的好。
*
顾菀觉得自己不过是处理了些府中的事务,转瞬间就到了三日后的归宁之日。
照旧是谢锦安轻柔地将顾菀唤起。
“来王府不过三天,我倒是变懒了许多。”顾菀靠在绣鸳鸯戏水的引枕之上,从心到身都是全然的放松。
她舒展了腰身,面上含笑如春露:“还要多谢王爷每晚为我按揉,如今腰是一点儿都不酸疼了,还感觉十分有劲儿……如果可以的话,我说不定能一口气挑上十担水。”
“我向皇祖母求了李管家来,就是想让阿菀轻松享福的。”谢锦安经过三日的观察学习,已然是能独自弄好里衣上穿的曲领衫,今日兴致勃勃地让顾菀瞧瞧他系曲领衫的手艺。
他垂下眼睫,修长的指尖像翻飞蝴蝶,一边绕出一个漂亮结,一边笑道:“至于挑水的活计,阿菀还是交给我来做吧。我刚向夏太医寻了揉按之法,将阿菀给按好,可舍不得阿菀再累着。”
“既然我腰已经不酸了,今晚王爷就不必再费力了。”顾菀面上露出些许的不好意思:“等晚上回来,我亲自沏一壶时兴的果子茶,算答谢王爷,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谢锦安眼中划过期待,旋而又极快地闪过一抹暗火,低低笑道:“等喝完茶,就可以早些熄灯了。”
顾菀一时未明谢锦安暗藏的话中之意,含笑点了头。
随后眉尖就覆上了一抹愁色,对谢锦安轻声道:“等会儿回镇国公府,镇国公定然是会找准机会与你单独讲话的,无外乎就是想借你谋取更多的功名利禄。王爷只管不要理会就好,今日是归宁之日,镇国公是没有胆子敢闹出来的。”
顶多就是见谢锦安不好说话,转而将压力都投向她罢了。
顾菀是一点儿都无所谓的。
如今她有封诰、有靖北王妃、有太后的喜欢,镇国公不过是个下一代就要被收回的虚爵,再怎样向施压让她吹枕头风,隔着那么远的一个距离,几句“身子不爽”“要进宫陪伴太后”就能将镇国公打发了。
横竖镇国公也不能住在肃王府的床底下,听着她有没有向肃王举荐娘家。
但顾菀并不希望看到镇国公借着她为借口,刻意与谢锦安搭话,或是以谢锦安为中介达成某种目的。即便两样都没有,顾菀亦不想看镇国公接近谢锦安。
就像人们看见脏污落在鲜花翠竹旁边,便会下意识地将那脏污扫除,继而更怜惜起鲜花翠竹来,誓必要将对花竹更加呵护。
“我知道的。”谢锦安的指尖划过顾菀柔顺的青丝,眼底有如青丝般柔和的笑意:“镇国公对阿菀不好,我自然也不会将他当岳父看待。”
“阿菀放心,我很有分寸的。”
*
镇国公府门前,已然是站满了人。
最前头打头的便是满面笑容的镇国公,身边是笑面和蔼的老夫人,身后神色平淡却又不得不挤出微笑的,自然就是蓝氏与顾莲。
“望儿怎地没来?”镇国公扫视一圈,没发现自己的嫡子,转头冷声问蓝氏:“今儿可是他妹妹回门归宁的大日子,昨日本国公还叮嘱了他,一定要来的。”
蓝氏闻言,第一反应就是:顾菀不过是个庶出的小贱.人!虽然攀上了高枝儿,但也配与她的望儿论兄妹?
心中虽如此想,蓝氏却不敢在面上表示出来,反而对着镇国公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望儿早晨来回过我了,说是刚刚分到个好官职,希望能勤勉些,给上头留下好印象,年底时得一个好的考评,也能早些升迁呢。”
想起自己得了二甲前三、今日被授官入翰林院的嫡子,镇国公不满的面色就平静了些许,颔首道:“这也就罢了,到底是他想上进。回头你和菀儿与肃王道个歉,再赔个礼,不能让人家心生不满。”
他这些日子,可是借着肃王这个好女婿,获得了不少的钱财。
府中的燃眉之急也解决了些。
见蓝氏应下,镇国公就将目光移开,正看到从长街尽头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
四马前驾,护卫在旁,马车外观缀以银色流苏。
是皇子出行的马车依仗。
“快、快些将鞭炮点上!”镇国公挥了挥手,颇为激动地管家吩咐。
他这两日向旁人着意打听了肃王的一些事情,知道肃王是个喜欢排场的性子,从前赏花游街都是大张旗鼓的。因此,镇国公连夜吩咐了管家,今日准备了许多炮仗,正好热闹一番。
岂知马车一掀开,镇国公就对上一双桃花眸。
本该是偏柔软多情的眼型,在此刻并无一份软弱欣喜的神情,而是淡然平静,甚至有几分沉冷。
让镇国公有一瞬联想起暴风雨降至的晴空。
瞧着颇为晴好,但微煦的日光下有密布的阴云,敛在隐秘处,只等暖人心扉的日光离开,再露出引人窒息胆寒的乌色,宣告暴雨的来临。
未及镇国公细看,谢锦安就翻身下了马车,旋即就向车厢内伸出手,神色温柔认真地扶着顾菀下车。
周边一片热闹的鞭炮声,哔哩啪啦地,有点成亲那一日的喜庆意味。
谢锦安和顾菀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无奈与不解。
“菀儿与肃王殿下回来了!快给为父看一看!”镇国公不知二人情绪,笑着上前,想拍一拍臂膀以示亲近。
谢锦安携着顾菀往旁边略靠一步,让镇国公的手险险擦过衣裳,与顾菀一道儿,先唤了老夫人一句祖母,然后对着镇国公与蓝氏点头,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嗳呦嗳呦,哪里当得起王爷与王妃的这一句祖母。”老夫人近日的精神比管家时好上了不少,面色红润,望着顾菀的眼眸中时满心的疼爱:“快些进屋说话,外头的风大呢。”
顾菀的手被谢锦安勾着,面对老夫人时容色含笑,比从前更添了一份温婉从容。
趁着镇国公强行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轻扫过后头站着的顾莲、顾芊与顾萱。
顾芊对着她明快一笑。
许是这些日子的掌家经验,让顾芊看上去自信亮眼了不少。
褪去了积年的木讷拘谨,她瞧着也是位清秀动人的官家小姐。
而顾莲和顾萱身上都有同一种变化:身形变得消瘦了些,神情不如第一回 见时那样张扬,都有一种山穷水尽的无力感。
相比之下,顾萱格外有一种悄无声息的挣扎,似是找准了方向
顾莲如往日一样的完美端庄之下,则藏着一种被困在原地的迷茫——她知道要去的方向,明白该如何接近,只是那个地方已经被关上了大门,不再愿意被她接近。
再细细看去,顾莲的眸中还泛着细细的血丝,是彻夜不眠、点灯苦思的模样。
她的鬓边簪着一串精致的白玉珠花。
还有些眼熟。
眼熟到顾菀愉快地勾起了唇角,嗓音轻快地向顾莲三人依次问了好。
顾莲眨了眨因熬夜而酸涩的双眼,下意识地望向顾菀。
干涩的喉咙中发出一声不甘的轻叹。
即便她看不起顾菀的庶出身份,厌恶顾菀比她美艳的容貌,此刻的顾莲也不得不承认,顾菀成婚后,并没有像蓝氏所期盼的那样,因移栽在贫瘠的土地上而枯萎。
反而、反而像得到了甘霖仙露的滋润,变得愈加饱满盛放。
珠钗映容,不减姝色。
与轩然俊丽的肃王站在一块儿,真真儿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第90章 第九十章(修)
◎谢锦安挠了挠顾菀掌心◎
顾莲心中不可遏制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眼中的酸涩之感慢慢延申到了心中, 带来一种难以抑制的怨气与不忿。
明明……她才是镇国公府的嫡女。
这样被众星捧月、珠光绕身的场景中心,理应是她才对。
就算不是她,也该是旁的高门嫡女, 才能让她顾莲信服。
最不该享受的人,便是顾菀。
若、若是如今这样一副场景,换成她与太子殿下,那该多好啊。
这样想着, 顾莲就恍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她还不能这样埋怨,即便有这样的想法,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她正是有求于顾菀的时候。
昔日只用眼角余光瞥过的庶妹,如今摇身一变, 成了她身边最容易知晓太子行踪的人。
顾莲抚了抚鬓边的白玉珠花, 对爱情、对权势的向往,战胜了心中的一点儿不情愿,
她向前站了一步,对着顾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臣女恭迎肃王妃与肃王殿下回府归宁。”
顾莲行礼行得突然, 语气又是从未有过的恭谨,不光是她身后的顾萱顾芊,就连蓝氏都吓了一跳,想上前扶起女儿。
然而手刚伸出去, 蓝氏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按照现在的身份,她的女儿给顾菀行礼是应当的, 若她出去拦, 那这可就能让人嚼说不懂礼数了。
顾芊和顾萱在短暂的惊讶之中, 跟着顾莲行了礼。
顾菀望着顾莲微微一笑, 伸手虚虚扶了顾莲一下:“长姐与妹妹们快些请起, 都是自家姐妹,如此倒是生分了。”
“如今在外人面前,自然要讲究礼数。”顾莲笑容和婉,敛去了面上所有的情绪,像一株楚楚动人的莲:“等会儿进了府中,照旧是姐妹们叙旧说话的。”
老夫人在一旁看得欢喜,以为是顾莲转了心意,知晓从前的错处,要放下心头被蓝氏教歪的坏念头,准备与庶妹们和谐相处,共同营造和睦团结的家族了。
于是道了一连串的“好”,夸了顾莲懂事。
镇国公亦是找准机会开口,对顾菀说道:“你从出嫁到现在,不光为父和你祖母,还有你长姐,都十分想你呢。”他的眼中流淌着几分精明。
就在准备回话的档口,顾菀的手心忽而被挠了挠,像握如一根并不安分的羽毛,酥酥痒痒、若即若离的,还夹着几分亲昵。
她用了几分力气,将谢锦安作恶的指尖握住,递过去一个温软的眼神。
顾菀以为,是谢锦安不喜欢这样假模假样客套场景,于是用眼神送去安抚的意味:只今日一天罢了,过了归宁之日,往后她再回镇国公府,也就不必他陪着了。
谢锦安却是误会了: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的确是无聊,但若是陪着顾菀,亦能忍受。只是顾菀自下马车就没怎么看过他,他就伸手触了触阿菀的掌心,以求关注。
对上顾菀含着绵软的目光,他心中就是一叹:这周围一群人中,夹着不少的豺狼虎豹,阿菀这般应付下去,可怎么受得了呢?
“进去再说罢。”谢锦安压底嗓音,淡淡道了一句。
镇国公立时将滚在舌尖上的拉拢之语咽下,笑容中掺杂了一丝谄色:“肃王殿下说的是,快些进去,才好多说说话。”
随后,就让众人簇拥着顾菀与谢锦安进去。
顾菀挽着老夫人的手,笑道:“祖母,咱们不去正厅肃正正地待着讲话,去寿梧园围着茶炉说笑好不好?”
老夫人轻轻扫过镇国公笑意盈面的脸,别过眼去,对顾菀道:“好,咱们去寿梧园说话,不在正厅里听你父亲说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
镇国公被老夫人这样说,面色就是微微一僵。
想起昨日与自家母亲发生的不愉快对话,眼中情绪更不快了些。
谢锦安眼风扫过镇国公,见他笑意变淡,张口欲言,就知道狗嘴中必定吐不出象牙,张口截断:“这样也好,阿菀去陪伴祖母,我就陪着镇国公说说话。”
他一双桃花眼望向镇国公,轻笑问道:“本王前几日就看出来了,国公爷很想和本王私下里说说话,是不是?”
谢锦安语气轻和,眉眼间敛去不少恣意,瞧着温然可亲许多。
然,镇国公对上谢锦安眸光时,莫名地哑然了一瞬,像是将要燃起的烛火忽然间碰到了冷风,倏地就变作了一点轻言。
他张了张嘴,发觉已然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只好陪笑道:“既然王爷这样说了,那微臣定然是奉陪王爷的。”
说罢,他挥挥手,让管家赶紧将正厅中准备的茶水糕点都送到寿梧园中,再另准备一份送去书房给他和肃王说话用。
镇国公这样说,蓝氏即便有些小意见也不好提,转头见自家女儿神情中颇有期待,不免奇怪地低声问道:“莲儿,你今日怎地这样奇怪?”
顾莲侧首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经过掌家权被夺、莫名生病卧床、被镇国公呵斥责骂数次这样的蹉跎,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蓝氏的容貌就颓黯不少。顾莲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能看见蓝氏眼角的细纹,有些皱巴巴的,很难看。
曾经在顾莲心中无所不能、贤良完美的母亲,已经失去了踪迹。
思及不久前,蓝氏对自己近乎警告的劝说,顾莲的眼底就闪过几分失望:眼前的母亲已经不是从前让她信服的母亲了,只是个目光狭隘、不顾子女前程的蠢人——不仅不再支持她与太子,反倒和父亲一块儿来让她远离太子,在太子和武王之间观望片刻。
武王不过是个会武的莽夫,怎地比得上她的太子!
心中为太子忿忿不平,顾莲望着蓝氏的眼底就有些愤怒。
她挪开眼睛,对蓝氏敷衍道:“二妹妹今日归宁,我自然要表现得开心起来。”
见顾菀的身影已然远去,自己的袖子还被蓝氏拽着,顾莲就拧起眉头,不得不对蓝氏多敷衍两句:“母亲,照着我说,近些日子正好因为何姨娘失宠,父亲对您热络了些,您就一切事情顺着父亲的想法去表现就好了。”
“今日二妹妹归宁,又带着肃王,父亲明摆着要讨好笼络肃王,母亲就别摆着身份,好好地捧着二妹妹就好了。”
蓝氏听完不由得震惊,转而化作心疼,上前握住顾莲的手,低声喝道:“莲、莲儿,她是庶女,她怎配被咱们捧着……你、你这样想,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因为母亲,你受了许多的委屈,让你认了要向她行礼的命?”
当时在镇国公面前,蓝氏为了保住顾莲,将所有的事情都由自己兜着,便也因此受了所有的责罚和非议。此刻想起那些事情,蓝氏已然将顾莲摘了出去,只当是自己做下的错事,因而有此一问。
顾莲却有些不耐烦了。
她轻轻拨开蓝氏的手,耐着最后一点性子说道:“母亲,您放心,我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最后能将顾菀这等人踩下去。”而在这过程中,对顾菀和颜悦色一些,加以利用,也不是不可以的。
说罢,她不再看蓝氏一眼,步履匆匆地往寿梧园走去。
*
寿梧园中,诸人各自落座。
顾菀最先起了话头,先谢过顾萱和顾芊的添妆,又说起两人的容色好,顺便提起女儿家最常说的话题——首饰和衣裳。
说起这个话题,连老夫人都变得多了几分兴致。
顾萱与顾芊皆是笑着应和了两句,一边聊着天,一边喝完手中的一盏茶后,就找借口行礼告退,将空间留给顾菀与老夫人。
她们都知道,今日顾菀归宁,最惦记的人必定是老夫人。其余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打声招呼、闲聊两句也就可以走了,多留反而是自讨没趣。
“三妹妹和四妹妹慢走。”顾菀弯起明眸,送二人到寿梧园的门口,抬首时能隐约看见顾莲从长廊那儿来。她就轻轻顿了顿,对顾芊道:“四妹妹,我与祖母叙叙旧,还请你吩咐下去,别叫旁人打扰的。”
顾芊辅助老夫人管家好几个月,在下人堆里已经自有威望,转头远远看见顾莲也并没有从前的慌张,而是沉静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必定会办妥。
顾萱在一旁听着并不吭声,只紧紧地捏住自己手中的帕子:她被顾菀指点了方向,又用几乎大半的时光回想、追问,对顾莲与蓝氏的伪善早有了解,明白她被利用做了多少的荒唐事。
更重要的是,她打听到……她的生母死得莫名,的确和蓝氏有关系,等她先过了老亲王这一关,再好好地追究。
看着顾萱与顾芊转身离去,顾菀的眼风撩过疾步走来的顾莲,眼含轻笑地请寿梧园的看门妈妈关上了门。
想从她口中套出有关太子的消息,不说旁的,总得要多站着等几个时辰,以示诚意罢?
就像幼年时,顾莲诬陷她弄坏了永安侯府嫡女送的书册,让她在夏日烈阳下站了两个时辰,说“这样道歉才有诚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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