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慵懒,云卷云舒,掠过竹林,带来阵阵新叶清香,拂过二人的面庞与发梢。
林知雀的鬓发随风而起,在柔美白皙的脸颊摩挲,惹起阵阵酥痒。
她浑不在意地拢在耳后,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眸,闪烁骄傲自得的光彩。
方才,她对那几句话字斟句酌,愈发觉得欣喜满意。
她说得宽泛含蓄,裴言渊肯定猜不到是谁,但可以顺着特征提点一二。
毕竟,京城高门大户的“君子”们,喜好和雅趣大多相似,那家伙长在京城,总比她人生地不熟强点。
林知雀扬起脑袋,唇角含着欢悦的笑意,把握十足地等着裴言渊回答。
谁知,这家伙沉默良久,眸光幽深地盯着她,只飘来一句:
“为何问起花色和纹样?”
“啊?”
林知雀一愣,迷惑地歪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接话。
正常人不都应该顺着问题回答么?
她自认为问得还算自然,像是闲谈般随口一问,并非刻意的那种啊!
这家伙的眼神还与上次极其相似,深潭般看不到底,俯视时带着似有似无的嘲讽,仿佛一眼就将她看透了似的。
他究竟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呀?
实在是,太难看懂了!
林知雀皱起眉头,烦闷地在内心对天呐喊,面上却只能装作毫无波澜,悄悄瞥了那家伙几眼。
四目相对,他环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掠过她的发顶,冷静的眸中多了几分探究和趣味,好似真等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知雀深吸一口气,烦恼地鼓起腮帮子,恨不得把他的问题塞回去。
但也只能想想,问都问到这份上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她为难地卷着衣角,一本正经陷入沉思,小脑瓜飞速转动。
其实......不得不承认,她郁闷的原因除了裴言渊外,还有这事儿本身。
平心而论,忽然向人打听世家公子的喜好,确实有些异样。
但当时心里着急,下意识逃避这种琐碎问题。
谁能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总不能说:我想做个荷包送给你哥,以此提醒他,这世上还有个未婚妻吧!
就算不提侯爷,只提荷包,也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真是的,每次见到他,简单的事情就变得无比复杂。
这是她的错吗?绝对不是!
都怪这家伙思路清奇,把她都带偏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理会他,问正事要紧。
林知雀像是找到了底气,“唰”的站起身子,小手叉腰,直挺挺立在裴言渊面前,理直气壮道:
“你管我为什么?知道就说嘛!”
说罢,她目光不禁躲闪,想到真相还是有些心虚。
但她始终憋着口气,不甘居于下风,愣是绷住了。
只不过,那股气性迅速上头,她薄薄的脸皮透出绯色。
“哦......”
裴言渊拖长尾调,漫不经心地回应,听不出是认可还是质疑。
但唇角几不可查的弧度中,玩味愈发明显。
这姑娘并未回答他的质问,而是蛮横怼回来,还非要他说出喜好。
想必是被戳中想送信物的心思,用不讲道理的模样遮掩,却忍不住继续追问。
她的发顶才到他的心口,稍一低头,就将这位姑娘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夺目绯色在脸颊上蔓延,白团子很快变成红柿子,蛮不讲理地瞪着他。
裴言渊的目光凝滞片刻,眉心微微一动,忽然好奇一个问题。
软柿子,究竟有多软?
......
他本想用方才的问句,暗示他早已看出她的心意,最好她能直白说出目的。
如此,他也能明言拒绝,省去许多麻烦。
未曾想,她故作不懂,还蛮横霸道地继续套话。
既然如此,他倒是想知道,她还能如何。
“这种问题,你为何只来问我?”
裴言渊平淡地问着,语调的顿挫间却暗藏深意。
听了这话,林知雀不明所以,既担心他看出端倪,又觉得听着不对劲,默默在心里狡辩。
谁说只问你了?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只要是侯爷院子里的,她能问的都问了!
人家要么就是不知道,要么就是不肯说。
那些知道又肯说的,她没钱打点。
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你知道且肯说,还不要钱。
反正,一句话——
你,便宜好用!
当然,林知雀知道不能这么说,眼珠灵动一转就有了念头,绽开一个礼貌的微笑,张口就道:
“那是因为......”
说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赶忙打住。
她本来想说,因为你是侯爷的弟弟,兄弟同心,多少了解一些。
但她情急之下忘了,最初拐弯抹角地发问,不正是为了掩饰身份吗?
林知雀怔了半刻,直到瞄到裴言渊,才暗自撇嘴。
刚才他的问题就跑偏了,她好不容易扯回来,如今又岔开了。
他怎么问个没完?
再说了,今日来发问的人不是她么?
现在反倒身份对调了,她干嘛要回答?
林知雀越想越气恼,不知不觉又被这家伙套进去了,实在是可恶至极!
她轻哼一声,不再理会裴言渊无理的问题,扶着桌沿坐下,不悦道:
“你快点说嘛!”
裴言渊剑眉微挑,随之坐在她对面,端详着这姑娘的神色。
她闪烁的眸光中尽是迫切,还带着些气急败坏,耳根都被绯色染红。
而且,她再次避开他的质疑,锲而不舍地问着。
定然是两个问题问完,她的小心思昭然若揭,眼看着就要挂不住,想尽快得到答案。
其实这回,这姑娘确实用心良苦,连他也有些感叹。
只可惜,他从不会动摇原则。
他们磋磨了这么久,该做个了结了。
“抱歉,我无可奉告。”
裴言渊一如既往的淡漠,声音中更多了几分疏离,比方才任何一句话都要冷清。
话音未落,他余光扫过林知雀,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送客之意,不要太明显。
林知雀还用手肘撑着石桌,托腮等着他回答,冷不丁被一句话堵死,惊异地瞪大杏眸,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无可奉告?!
他是侯爷的亲弟弟,怎么可能无可奉告?
哪怕他真的不清楚,那对于京城公子的普遍喜好,也应该有所了解。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为何问那么多废话?
绕得她头都晕了,现在都没想明白呢!
林知雀不甘地从凳子上蹦跶起来,抬腿就要去追,回眸瞥见一桌子饭菜,咬牙切齿地再记一笔。
这次的饭菜,他又没吃!
不过,她暂且顾不上这些,连忙赶上裴言渊的身影,张开双臂拦住去路,气喘吁吁道:
“不行,你必须说!”
林知雀提高了声调,原本软糯的声音尽显急迫,眼圈急得湿润泛红。
如今履行婚约愈发渺茫,她只能抓住每一个机会,尽力一试来挽回。
今日来一趟不易,必须要有所收获。
思及此,林知雀咬紧牙根,没等裴言渊接话,就立刻道:
“不许说不知道,你肯定知道!”
顷刻间,竹风院一片沉寂,裴言渊缓缓抬首,审视着这个倔强执着的姑娘。
他不愿接受这份心意,之前明示暗示都有过,为何她反应如此激烈?
......她不会又想哭吧?
裴言渊凝视着她挺俏发红的鼻头,心底沉闷地无声叹息。
看来,不给她个答案,她是不会罢休的。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亦不想被人探听喜好,日后引来更多麻烦。
于是,他转头看向墨绿竹林时,随手一指,淡淡道:
“那就墨青吧,挺好看的。”
见他终于有回应,林知雀下意识点头,杏眸水光潋滟,到底是把眼泪收住了。
裴言渊不耐地松口气,一刻不留地绕过她离开。
直到他阖上屋门,林知雀才盯着墨绿竹林,恍然反应过来。
谁家年轻公子,用这么老气横秋的颜色!
纵使她不懂侯爷的喜好,也大抵知道他偏好浅色。
若是哪天明晃晃挂个绿色荷包,那才是见了鬼了!
这家伙,分明就是诓骗她啊!
怎会有如此老奸巨猾的讨厌鬼!
但是此时,屋门全都关紧了,她孤零零伫立在院子里,没法再无理取闹地阻拦。
林知雀失落地起身,一步一回头,委屈巴巴地嘟起嘴,脑海忽而浮现一道身影。
其实除了裴言渊,还有一个人可以问。
只不过,她一直不愿去问,也不知如何去问。
现在看来,就不该把希望放在裴言渊身上,还不如直接问那人呢!
林知雀抹一把泪,揣着空荡的食盒,气鼓鼓地跑开了。
待到她跨出门槛,嘉树急忙从屋内探头,一拍大腿就要追上去。
真是的,他家公子不肯说,他可以说啊!
怎么没人问他呢?
那可是定情信物,信物啊!
人家姑娘一片好心,矜持娇羞,硬是被公子逼急了。
不怪人家姑娘生气,他也生气。
公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越跑越快,就在快要迈过门槛时,身后冷冷道:
“站住。”
嘉树身形一僵,讪讪笑着回头,小声道:
“公子,她如此执着坚定,您不说,她也会从别处打听。”
他观察着公子的神色,瞧见没有生气,才继续道:
“万一打听错了怎么办?所以还不如您先说了。”
裴言渊沉默地看着嘉树,不知该把他赶出去呢,还是......赶出去呢。
他自始至终,压根儿没想让她打听,也不想接受她的东西。
方才闹腾一顿后,他已很是烦躁,懒得与嘉树多说,顺着他的话,嘲讽道:
“她还能错成什么样?”
语毕,他警告地扫了嘉树一眼,兀自进屋。
嘉树不得不跟着,无奈地喟叹一声,蓦然灵光一闪。
公子说,想看那姑娘错成什么样。
莫非......是在试探她的心意?
他家公子那么多心眼,定是这个意思吧?
若是那姑娘恰好做成公子喜欢的模样,岂不是证明二人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嘉树的眼神迸发出光芒,整个人都精神了,茅塞顿开地拍着脑袋,大步跑着跟上公子。
不愧是他家公子啊,就是比他更会谋算!
他阳光开朗地咧着嘴角,亦好奇那姑娘能错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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