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刚挪开手,虹异慌忙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你放心,这里下了禁制,外面的人听不见。你去天宫的藏书阁做什么?您从前不是幻化成旁人,偷溜进去过吗?这次照做不就好了?哦对......您修为没了,是找我帮你幻化吗?没问题......唔!”
吵死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话痨?
江陵忍无可忍,最终理解谢扶玉,成为谢扶玉,再次抬手,捏住了虹异开开合合的两瓣嘴唇。
“呜呜……”
“好了,你听我说。我这次去藏书阁,也是为了寻回灵力。不过,我得带个人一起。”
他正色道,
“你只需记住两点,第一,我从前在你这儿打工,且始终没有灵力,第二,待会儿不论她说什么,你只管找个托词,再给我们两套能幻化成玉凌烟和他身边随侍的衣裳。知道没?”
玉凌烟是天宫陆离帝君的左膀右臂,他从前可没少见他。
扮作他的模样,自然得心应手。
被捏着嘴巴的虹异猛地点点头。
江陵满意地松了手,往楼外寻阿姐去了。
虹异刚端起茶盏,打算润润喉,下一瞬,便见江陵带着个碧衫姑娘进了楼。
“咳咳咳咳咳……!”
他一口水呛在嗓子里,险些将肺咳出来。
他俩也算一同长大,从前少主诗酒风流时,不知多少女妖为之倾心,偏偏他谁都不理。
妖界风气一向开放,见他如此,不少精怪都在背后猜测他可能是个断袖。
一朝修为散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倒是有心以寻灵力为借口,去天宫藏书阁撩拨姑娘!
更何况,这姑娘一看,便是向来与妖界不对付的修士。
冒险,实在是太过冒险!
“阿姐,这就是我们老板!”
江陵热情介绍道。
虹异有些警觉地盯着她手中的剑。
见其一无名门剑穗,二无精心雕琢的纹样,猜测应当只是个修为甚弱的散修,便稍稍缓了缓神色,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客官,需要点什么?”
自谢扶玉踏进门,便隐隐觉察此处禁制下暗涌的妖力,即便眼前的掌柜模样与寻常凡人无二,她也知他必定是只妖物。
想来也是,各界都能吃得开的商户,又怎会是普通人?
此时店内甚是清闲,谢扶玉瞧了瞧在一旁闲聊的小厮们,开门见山道:
“掌柜的,你这儿可还有要给天宫送衣的活计?我看你们……忙不过来,特意来为你分忧。”
一旁江陵呼吸一滞:
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发见长。
“啊......不好意思,咱们坊近来并没开神界的单子。”
虹异绞尽脑汁地编理由,手一指江陵,道,
“不过,方才他已经告诉我了!姑娘曾与一位神君结下良缘,却碍于世俗无法相见,此行正是要去天宫,偷偷与他见上一面。呜呜......多么感人的爱情故事啊!”
说着,他还不忘假装用袖口抹了抹眼泪。
“本掌柜十分动容,给你想了个更好的办法。”
谢扶玉与江陵面面相觑。
她的眼神仿佛在质疑:
你便是这样替我打招呼的?
江陵避开她的目光,揉了揉脑袋。
大家都这么会睁眼说瞎话吗?
谢扶玉看向虹异,默认了她就是他口中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姑娘:
“什么办法?”
“变幻成天上的神官。”
虹异笃定道,旋即从身后拿出两件衣裳,
“你们二人只消穿上这衣裳,不光身高样貌,甚至本体气息都可以随之改变!只要避开神界专门探查巡逻的瑞明兽,便可畅行无阻。”
说着,虹异将两身衣服抖落开来,瞬间便附在他们身上。
她垂头一看,自己竟变成了广袖粉裙的仙娥,发髻高绾,妆容精致,眉心还多了个花钿。
她终年习剑,饶是逢年过节,也难得穿一回这么繁复的衣裳。
她有些不适应:
“能不能换一身,这要是打起来,我怕会被这披帛绊倒。”
她话音刚落,便看向一旁瞬间长高不少的江陵。
白袍玉冠,轩然霞举,眉鬓微霜,似凝了寒冰,一双墨玉的眸子竟变成了暗金色,配着衣摆上的织金,甚是华贵。
有点好看。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不忿道:
“为什么我不能这般气宇轩昂?”
江陵:?
气宇轩昂?
她倒是从不吝啬夸赞旁人的词。
虹异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心中暗道不好:
坏了,这姑娘不会看上玉凌烟了吧?
若真是如此,少主不得打死他?
江陵幽幽道:
“我扮仙娥倒也不是不可,只是……阿姐识得路吗?若堂堂神君,连天宫都走不明白,岂不是平白惹人生疑?”
虹异在一旁打哈哈:
“是啊,而且整个天宫,就玉凌烟那厮喜欢出行时带着个仙娥,你们二人,刚刚好,刚刚好......”
谢扶玉垂眼想了想,随口对江陵道:
“罢了,你好看你说了算。只是掌柜的,为何我的容貌没改呢?”
“废话!当然是记住主要人物就行了!你想想,道盟首领天枢座下的第三十七位弟子,你记得住样貌吗?”
虹异只能用跳脚来掩盖他的记性差。
谢扶玉默了片刻。
她在七剑阁呆了快二百年,她还真记得住。
一旁江陵听着两人拌嘴,知道她这句无心之语,冲得还是玉凌烟这张脸,一时有些挫败。
神仙界的审美风向皆是仙风道骨那挂的。
清冷温润,不染凡尘。
白玉璟如此,玉凌烟亦是如此。
她平日里虽不羁,长成了道门中的一朵奇葩,可到底也是自小在仙门中长大,整日耳濡目染,难免会觉得这些男人好看。
江陵咬了咬牙。
没事,被掰歪的审美早晚有一天还是可以掰回来的。
他定要让她知道,他才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狐狸!
可随口一说的谢扶玉哪儿知道他因着一句话,便想了如此多的内心戏。
只和虹异一起,看他垂头丧气又咬牙切齿,终是莫名其妙问道:
“江陵,咱们什么时候走?”
江陵猛地回过神来:“现在。”
他冲虹异招了招手。
“掌柜的,来朵云。”
“好嘞哥!”
两人立在七彩祥云上,往天宫缓缓飞去。
“想不到你们掌柜还挺好的,是个热心肠。起初我还以为他是看你廉价,故意压榨童工,现在想来,八成是当初怜惜你。”
“......可不是嘛。”
“对了,你知道吗?他是只妖。”
江陵闻言沉默了一瞬,道:
“我知道。他叫虹异,灵体是只白虹精,可织七彩天虹丝。所以......自有办法往来于天上人间。”
每当与她说起这些妖物的时候,他都会一边多夸上几句,一边偷偷打量着她的神色。
无它,只因她终究是仙门的天之骄子。
然而仙门是最瞧不上妖魔的,对待妖物,往往或多或少带着仇视轻蔑的色彩。
“那咱们踩着的祥云也是他制的吗?他还挺厉害的,随手一织,便是无上法宝。”
她踩着云转了个圈道。
淡粉的裙子如花瓣绽起,逐渐抚平了他有些不安的心。
她的世界里,素来只知善恶,不分贵贱。
“到了,阿姐。”
他细心叮嘱,
“待会儿你收敛着些,进入藏书阁前,尽量不要开口。”
江陵幻化成玉凌烟,自然声线也跟着变了,不唤她阿姐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冷。
“没问题。”
她一口应下,跟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低眉敛目,顺着他织金的衣角往前走。
一路上不少人同他打招呼,他面不改色一一回礼,带她走至一处一眼望不见顶的神殿前。
“凌烟君,怎么劳您大驾光临?”
负责看守藏书阁的神官屁颠屁颠跑来。
他眼波一转,挑了挑唇角:
“本君来此查阅些古籍。”
神官比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们往里走:
“您事务繁忙,哪能烦劳您亲自前来?知会殿中仙娥来就行,我们定会亲自送您殿前。”
“哈哈。”他轻轻笑笑,“本君是来翻阅帝君亲笔所书的那册《六界异志》,怎么?藏书阁何时也准允这书……任由旁人借阅了?”
“这......帝君嘱咐过,这卷书不可出藏书阁。”
神官面露为难,赔笑道,
“您里面请。”
“不必跟来,尽好你的职责。”
江陵颇有气势地打发道。
“是!”
待与他走入藏书阁内的无人处,谢扶玉小声道:
“想不到这神官竟完全没察觉不对?若不是见过你的真容,我当真要怀疑,你就是玉凌烟。”
“阿姐说笑了,我若是长成这样,我早跳河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暗自报复道。
谢扶玉:......
“倒也不必如此激动,其实你还没长开,等你长大,应当也很好看。”
她诚恳地误会了他的意思,并且宽慰道。
江陵气结,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步伐,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书架前。
“我记得就在这边。”他若有所思。
“在那儿!”
谢扶玉在整面书墙上一眼便发现了那卷提着鎏金大字的《六界异志》,踮脚去拿。
与此同时,江陵的手也伸向了那卷书,却慢了她半拍。
在指尖触及她的手背时,猛地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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