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雪终究不比北方留存久, 仅过了两日，横东已毫无白雪的痕迹，空留一地与泥土混杂的雪水, 躲也躲不掉，在裤脚凝成灰黑泥点。
浪漫转瞬变成嫌弃。
“啊这个破天气真是烦死了。”齐时妍粗暴撕开湿纸巾, 来回擦拭裤脚，“成天掉进水坑里，下雪后好烦哦。”
“可是下雪时很好看。”姚然的屏保都换成那天的大雪，横东新年的第一场雪, 很有纪念意义。
“然然, 看雪还是得去北方。幸运的话, 指不定我们杀青后回京能赶上今年末尾的雪。”齐时妍把脏兮兮的湿纸巾包好扔进垃圾袋, 回头见迟羡心不在焉叉着碗里的草, 把鸡腿推到她面前, “大冷天能不能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草叶子就这么好吃？”
“北京时间晚八点整。”迟羡默默算完时间，扣上手机, “妍妍，不适合大吃特吃。”
还有几个小时叶崎的航班就要落地了。起飞前他给她打过电话, 但她当时在拍戏没接到，结束时航班已经起飞。
【叶崎：落地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半，太晚别等我了。】
【叶崎：迟羡, 照顾好自己, 我很快就回来。】
迟羡有些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鸡腿不是优质蛋白吗？羡羡你都八十斤了还要瘦啊。”齐时妍翻出早上出工照片的微博, “献宝说你都快瘦成杆了，怎么这还有个说我不给你吃饭的！”
“我比窦娥都怨, 吃两口吧祖宗，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姚然在角落盯着暖手袋充电，齐时妍凑近迟羡身边，悄悄说道，“怎么，想你家教授想得日渐消瘦了？”
虽然迟羡不想承认，但自从在云溪叶崎提了要去美国交流的事，她的确有些恹恹不乐，也不怎么想吃东西。
可就算他不去美国，也要回京工作，异地不可避免。
这磨人的情绪啊……
迟羡没出声，齐时妍一副看透的模样，“行了啊，叶大教授走之前特意叮嘱我照顾好你，别砸了我的招牌。”
“羡羡姐，明天收工早能不能去吃火锅呀？”姚然蹲着探出头，“上次跨年……”
得，这孩子还记得呢。
迟羡思索片刻，盖上放鸡腿的盒子，抢先齐时妍一步，“今天也不晚吧？一会儿就去。”
情绪难捱的夜晚，不如吃个火锅转移注意力。
“真的吗，耶，天冷最适合吃火锅啦！”姚然顿时雀跃，“幸好我今晚吃得不多。”
薯片“咔嚓”被齐时妍咬断，她气定神闲道，“没事我还能吃。”
……
收工时已近十一点，虽不至太晚，但熬了一天也很疲倦，姚然完全是被火锅的盼头牵着强撑精神，听到导演喊“过了”第一时间冲到迟羡身边给她披外套。
迟羡看她灼灼的目光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正想回房车换衣服时，夏鸣逸跟了上来。
“羡羡姐，收工了有没有安排呀？”
“咋啦鸣逸弟弟，我们要去吃火锅。”姚然眨眨眼。
“啊……”夏鸣逸欲言又止。
迟羡停下脚步，“怎么了鸣逸？”
夏鸣逸接连在江鄞和戴沛柔那碰了壁，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羡羡姐，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
他鼓足勇气，“我……我明天过生日。”
“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事忘了？”前几天夏鸣逸有提过一起吃饭，事太多她给忘了。吸取上次上热搜的教训，迟羡追问，“他们一起吗？”
“浩宇哥和蕊蕊姐，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一起。”
只要不是单独两人就行。“等我换个衣服。”
夏鸣逸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谢谢羡羡姐！”
“诶等等——”迟羡注意到身边那双晶亮的眼睛，“吃火锅吗鸣逸，我们定了包厢。”
姚然等了好几天，可不能让孩子失望。
夏鸣逸折回，“臻福吗？我也定啦，然然姐一起？”
姚然摆手，“不啦我和妍妍他们，你们玩得开心。”
“行，羡羡姐一会儿见。”
姚然松了口气，总之什么都不能影响她今晚吃火锅。迟羡向来能尽力照顾到他们每个人的感受，她一直觉得很幸福，哪怕工作累点也没什么。
“妍妍，我给鸣逸准备的生日礼物在吗？”
最后一场戏齐时妍没跟，明天要发的视频没剪完，她正埋头收尾。“在抽屉里，我一会儿给你拿。”
说着她压低电脑露出头，“对哈，他明天过生日，你们不吃饭吗？”
姚然接过迟羡递来的发簪，“他们也吃火锅，妍妍姐我们几个独享大包间呢。”
“行，我收个尾，马上结束。”
迟羡妆造复杂，等换完收拾好已过了零点，她见夏鸣逸第一句便是，“生日快乐！”
“不好意思啊鸣逸，发饰不好拆，这个送你。”
“可以现在拆吗？”
“当然。”
夏鸣逸小心翼翼拆开，不敢置信般惊呼，“啊我看中这个很久了！”
“平时见你在片场拍来拍去，猜想你大概喜欢。”迟羡莞尔，“鸣逸，前程似锦。”
新人在剧组并不好熬，夏鸣逸戏份不多，不熟悉流程，很多时候都能看出他有些畏惧。她已在片场处处照顾他，但必经之路总要自己走。
她深知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一般幸运，只能尽己所能让每个接触的新人都能在剧里展现风采。
夏鸣逸的感动溢于言表，“谢谢羡羡姐。”
热气腾腾的火锅冲散了冬夜的寒气，红油热辣滚烫，熟悉的花椒香氤氲，氛围一下便被点燃。
《青摇赋》节奏紧凑，大家明天都有通告，没喝多少酒，大多时间都在涮肉聊天。相处月余，对手戏又集中，几个人已没有刚开始那般陌生，很是热络。
迟羡心里记挂着叶崎，只静静听着，没有主动抛出话题。
他们正聊到家乡美食，韩蕊悄悄靠近迟羡，“姐，有心事？”
刚开拍时她一直担心洗手间风波会影响到她，片场都不敢和迟羡多说一句，连对戏时都战战兢兢，为此还被导演说了几次。但迟羡不仅帮她搭戏，还和她一起分析人物心理，让她受宠若惊。
迟羡好像……并不是外界说的那样？
2：17。
“嗯？”迟羡再次扣上手机，摇摇头，随便找了个借口，“大概是昨天通告太满了，没事。”
“我那有安神茶，一会儿让小鱼拿给你。”
“诶羡羡姐你俩说啥悄悄话呢，有什么美食不能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啊？”姜浩宇笑嘻嘻打岔。
他这一提，大家纷纷附和，“就是就是，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安神茶。”韩蕊无奈摊手，“你们要不？走的时候大家一人拿一袋回去好好养生。”
“嗐，我以为说啥呢？”姜浩宇单手撑在椅子上，洒脱不羁，“话说我们才二十几岁就要想养生的事了吗？前段时间我助理买了个养生壶，红枣枸杞一股脑倒进去……”
他们说得正热烈，许久没有声响的手机突然震动。
迟羡心一颤，点开消息，果然是他。
【叶崎：平安落地。】
【叶崎：在波士顿的午后道晚安。】
迟羡低头和韩蕊说了句有事，匆匆离开了包厢，几乎没多停一秒就拨通了电话。
叶崎看到来电人愣了一下，“迟羡，怎么还没睡？”
“同事过生日，在吃火锅。”迟羡如实报备，“你那天气好吗？”
“很好，阳光明媚。”叶崎在等行李，随手拍了一张发给她，“夏鸣逸？”
“啊对，这你都知道？”连她都差点忘了。
“百度百科。”
“这不值得生气吧叶教授？”迟羡一听他冷漠的语气就知道他绝对不愉快，“正常的工作社交而已。”
“可他才20。”
“21了。”迟羡纠正，忍不住笑出声，“叶教授不是一直对自己的年纪很有自信吗？”
她故意强调，“我只大你五岁。”
“迟羡。”
低低的声音从大洋彼岸传来，满是含着威胁的宠溺。
“好了好了，20的弟弟也不及而立之年的叶教授有魅力。”迟羡没再开玩笑，乖乖顺毛，“明天才去学校是吧？那你一会儿回去好好倒时差。”
“嗯。”叶崎取下行李，“迟羡，别吃太晚，早点睡。”
“晚安。”
许是被狂风洗练过，今夜横东的天空格外澄明，接连多日掩藏的繁星全然冒了出来，与弯月交相辉映。
迟羡心情明媚，迷恋于窗外的风景。
“羡羡姐，那不冷吗？”夏鸣逸出来洗手，正碰到靠在窗边的迟羡。
“还好。”迟羡才发觉自己出来时没来得及穿外套，手已冻得冰凉，可她还是指了指窗外，“鸣逸，很多星星，今年一定会更好。”
月色落在他半边侧脸，毫不吝辉映少年意气，细长的眼睫忽闪，笨拙遮挡着眸中情愫。
冷调的白和细润的粉混杂，恍若夏日清晨第一株含着露水的铃兰。
他离她仅分寸距离，微倾着身子，攥在口袋的手掌早已被汗水浸透。“羡羡姐，我……”
“我说这么久没见着人，看啥呢这是？”
姜浩宇一嗓子将夏鸣逸从唤回现实。他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双腿发软。
等姜浩宇走近，迟羡才眼神示意，“星星。”
“别说，今晚还真是不少。”姜浩宇刚探出头，就被一阵冷风挡了回来。他抱着双臂摩擦，“太冷了，赶紧回去吧。”
“大家吃差不多了，走吗？”
夏鸣逸眼神迷离，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
“醒醒醒醒，喝了两罐就不清醒了？”姜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哦好好好。”
窗外有云飘过，挡住了弯月一角，月色不甚明晰，如同他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月亮也有秘密。
……
寒假伊始，各大国际交流项目拉开序幕，波士顿机场人来人往，有着不同寻常的热闹和嘈杂。
麻省理工负责接待的中国留学生宋峥川打来电话道歉，说他们没算好时间，堵在路上，还需要大半个小时才能到。
叶崎也不急，取了行李坐在机场的咖啡厅给谢承远改论文。
“这破书真不想念了，混个文凭这么麻烦，那Ryan讲的我都听不懂，还要写论文，帮哥找个代写。”
斜对面一身穿扎眼朋克外套、翘着二郎腿旁若无人说中文的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倒不是叶崎想听八卦，实在是他的声音太大了。
叶崎低头看了眼腕表确认时间，正准备换个位置，却听他语气轻佻来了一句——
“还不是因为我那项总老爸未来的家业都得传给我，怎么着也得水个学历回国吧？”
第42章 有期限42
很多时候, 我们不得不承认人生的玄妙和冥冥之中的命运使然，仿佛只要触及开关，便会有接续不断的连锁反应。
多米诺骨牌已然倒塌。
没有回头路。
阳光与金属质感的装饰碰撞, 斜斜打在桌角一隅，勾勒出冬季明媚的规则光影。焦香馥郁的咖啡香气缭绕, 舒缓着短暂停留身心俱疲的旅人。
男生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传来——
“管理公司？那不行。家产可以继承，活不能，我还没玩够呢。”
“下周回国的机票，嗯, 今天我来接Cassie。”
“哈哈一般一般, 一周就搞定了。”
“让你干个活这么不靠谱。钱？小爷我是缺钱的人吗？别废话, 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挂了电话, 他屈着右手食指怼了怼墨镜, 抖着腿无所事事来回翻手机, 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息。
叶崎沉思片刻, 合上电脑朝他走去。
察觉面前有阴影挡住了阳光，他勾下墨镜, 从缝隙里睨视陌生来客，眯着眼疑惑, “要坐这？没人，能坐。”
叶崎没动，凛然的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
男生大抵敌不过这般凝视, 胡乱摸了摸下巴, “我说这位先生……”
“论文。”叶崎直截了当，“需要代写论文？”
“啊？”男生瞪大眼睛。
“如果需要, 打这个电话，这周我都在波士顿。”
叶崎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白纸推到他面前, 一句话都没多说，转身离开。
男生杵着纸条满头雾水，“诶你谁啊你？”
叶崎倏地停下脚步，回眸依旧是刚才令人震颤的眼神。
男生立刻噤声。
他把手里的热拿铁放在桌上，“见面礼。”
……见面礼？
什么和什么啊？
手机响起，疑惑化为欣喜，他急急冲了出去，“Hi，my girl……”
被遗忘至桌角的那杯拿铁热气袅袅，直至全然冷却。
垃圾桶成了它的归宿。
男生带着女友在波士顿玩得昏天黑地，直到论文截止时间前两天才恍然想起没交这回事。
平时耍耍小聪明也就过去了，可这是Ryan的课，连平日作业都不通融，更别说期末论文了。要是让他爸知道有挂科，这个寒假可不好过。
偏偏他找的“兄弟”没一个人能搞定，再现找也来不及了。
“真晦气。”他瘫倒在公寓沙发里，在兜里摸摸索索找打火机抽烟消愁，突然掉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捡起发射至垃圾桶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直身子摊开纸团，一行遒劲的数字呈现在他眼前。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匆忙输完号码，按键时却犹豫了。
在他眼里叶崎的行为属实诡异，哪有人听了嘴别人的电话就留联系方式，而且还是个清冷矜贵的中国人，连他能不能写商科论文都不清楚。
可现在……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电话拨出时他才意识到已是凌晨，但对面并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很快接了起来。
“你好。”很沉的声音。
“额您好您好，或许您还记得在洛根国际机场Blendin咖啡厅……”
叶崎停下敲键盘的动作，“需要代写论文？”
“啊对对，商科证券相关论文，您可以吗？”男生试探询问，语气谄媚，和机场的纨绔少年截然不同。“就是有点着急，后天下午三点。”
“定金我可以提前付给您，您要多少尽管开口……”
叶崎打断了他，“明天晚上。”
“哈？”
“明天晚上九点，地址邮件发你。”
男生迟疑，“要见面？”
“不行？”
怎么越听越像陷阱，但……
真的没时间了！
男生当即答应，“当然没问题。”
“论文要求记得发我，我的邮箱……”
男生再三确认无误，连连道谢，“谢谢您，事成之后一定重重感谢。”
“Yes！”
也不知哪里来的信任，男生挂了电话直接瘫倒在床上，转而拨通了兄弟的电话，“三分钟上号。什么，论文？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叶崎盯着新邮件里的论文要求，迟迟没有动笔。
他突然很想听到她的声音，很想很想。
冲动战胜理智，叶崎终是拨通了电话。
迟羡正在吃午饭。
齐时妍这几天兴致大起，找了一堆滋补的食谱发给阿姨，还盯着她喝下奇奇怪怪的汤。要不是阿姨手艺好，她真是一口都喝不下。
见屏幕亮起，她有种得到释放的自由感。
成功接收眼神，齐时妍见状心知肚明。“然然，走，姐请你吃烤肠。”
“可我们不是刚吃完饭吗？”姚然不解。
“饭是饭，烤肠是烤肠，那家店老好吃了，不吃一定会后悔。”
两人下车关好门，迟羡才接起，“你那都凌晨了吧？还没休息？”
“嗯。”叶崎关了台灯走到窗前，蓄积了几日的情感一股脑冲了出来，说出口时却仅剩几个字，“迟羡，我想你了。”
今天一上来就聊这么……走心的吗？
迟羡没懂，笑眯眯回应，“叶教授到深夜emo时间啦？”
“什么？”
“哦，忘了，2g冲浪选手。”她发现他除了对她在网上的信息了解得一清二楚外，对其他的几乎是一无所知。
拽了太阳花抱枕窝在沙发里，迟羡柔声道，“我也想你。”
思念在不能见面的日子里疯涨，心底尘封多年的牵挂终于隙进了一缕阳光。
麻省理工国际中心窗外繁星点点，是她最喜欢的景色之一。
叶崎终究什么都没说。从机场撞见项泽川到现在，自始自终，他都没想把这件事告诉她。
不触碰她心底的伤疤，已经是为数不多的保护了。
见他一直没说话，迟羡感觉出他今晚情绪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叶崎毫不犹豫否决，“没有。”
“迟羡，波士顿的星空很漂亮。”
“啊真的吗？”眼眸亮了又暗，她有些遗憾，“可惜手机拍不出来，希望能有机会去看。”
“有时间随时可以。”
指针滴滴答答，她没再继续，“太晚了你快休息，明天再聊。”
“晚安。”
“午安。”
星光掩映枯木，他颀长的身影在深夜的孤窗前格外寂寥。
那夜波士顿下了很大的雪。
起初只是纷纷扬扬，后狂风怒卷，乌云掩盖星光，如鹅毛般大簇的雪花瞬间盈满了天地，漫无边际的雪幕将最后清晰的建筑收割，校园披上了浪漫童话。
波士顿的雪夜里没有她。
第二天晚上九点，叶崎准时出现在Chinato酒吧。
男生似乎来了有一会儿，坐在靠窗的角落反复按开手机看时间。见叶崎走近，倏地起身，笑嘻嘻拉开对面的座位。“您请坐。”
“那个……”他身体前倾，来回搓手，“论文您写完了吗？”
叶崎从电脑包里取出封装好的论文放至桌角，手随意搭在膝盖，靠在椅子半阖眼皮睨着他。
男生瞥见封面清晰的“Securities”，面露喜色，连题目都没来得及细看，急急想要拿走。
食指稳稳落在封面正中，逼人的压迫气息迎面而来，叶崎的表情在晦暗的光线里不甚明朗。
察觉到论文被压住，男生突然意识到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至转账页面，财大气粗开口，“不好意思忘了，多少钱合适，五千够吗？一万？”
叶崎没有接话，收回抵在论文上的手，“会喝酒吗？”
“啊？”男生指了指自己，“您是说我？”
“嗯。”叶崎毫无预兆上前拉近两人间的距离，探究的目光赤裸裸直入他眼底，“项泽川，会喝酒吧？”
瞳孔骤缩，项泽川急急后退，冷不迭撞在椅子上，胡乱摸索一通才勉强稳住，吃吃艾艾，“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叶崎坐回椅子，面色如常招来服务员，“Whisky sour，please.”
他看向项泽川，“你呢？”
项泽川话都说不利索，“The……the same，please.”
叶崎下巴一抬，“坐啊。”
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平日再嚣张惯了也无法平心静气面对这种场面。他缩在椅子角落，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远离叶崎，眼神警惕。
叶崎主动把论文推到他面前，“Quantification of Security Market Risk，不深，但远够你应付期末论文了。”
项泽川迅速抽过翻了几页，确保没问题后短暂松了口气，但对他的来意更加迷惑，“你认识我，找我是有什么事？”
掺杂腥红的橙光将酒吧映得慵懒醉人，在男生轮廓清晰的脸庞无规则交错，竟敛去了不少纨绔浪荡的味道。叶崎抿了一口酒，声音沾了几分迷离，“项泽川，项阔年和安芸瑶的儿子，蒂邦珠宝未来接班人。”
“我爸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酒吧空调开得很高，项泽川却忍不住发抖，“您要多少钱啊我给您就是了，别搞这么吓人。”
叶崎倏然笑了，微微前倾拉近距离，“别紧张，聊聊天而已。”
“聊什么？”项泽川警惕后缩。
“家庭，成长经历。”叶崎虽笑着，语气却极冷，“如实回答？”
都被驾到这个地步了，他哪有说不的权利。项泽川点头，“你想知道具体哪方面的？”
“简单聊聊，感兴趣我会追问。”
家世并不是秘密，却一时难以抓起，项泽川想了想才开口，“我就一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家里有点小钱，学习不咋地被送出来读大学了，混个文凭而已。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愿意玩玩游戏旅旅游……”
“独生子？”叶崎打断了他漫无目的的叙述。
“啊？不算吧？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重组家庭？”
项泽川点头，“对。”
窗外皑皑白雪在昏暗的灯光下散着清晰的光芒，偶有行人匆匆而过，掠走雪的印记。多数时间，窄巷里是寂静无垠的白，蓄着凌冽的冷气，直教人难以长久驻足。
叶崎看了好一会儿，正收回视线，难以抵挡的悲伤旋律静静流淌——
“I can run， but I can\'t hide
From my family line
From my family line
……”（《Family Line》）
他低沉的声音和音乐混杂在一起，显得愈加冰冷。“你们关系好吗？”
“我和她吗？她职业有点特殊，不怎么回家，我们很少碰面，谈不上关系好不好。”项泽川挠挠头，“小时候关系不咋好。你是独生子吗？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啊，家里有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总觉得她分掉了一半原本只属于我的东西。”
叶崎不由回想他和叶薇的关系。
叶薇从小就是活泼可爱招人疼的性格，像个小太阳，和他不怎么说话形成强烈的反差。他被她撕过作业，弄断过笔，冤枉过打人，他怨过，烦过，但从没觉得她抢走了他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他生性不争不抢的性子，也或许是……
“啊还有，我爸妈和她关系不太好。我妈嘛，好理解，毕竟继母，但是我爸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她。也是奇怪，她长得漂亮学习又好，现在还……”意识到什么，项泽川紧急闭嘴，打哈哈，“总之我们家关系挺奇怪的，我搞不明白也不在意，只要我爸给我钱，够我逍遥快乐就行。”
也或许是不能一碗水端平。
酒吧早已换成慷慨激昂的摇滚乐，振奋的旋律不停撞击他的鼓膜，叶崎却觉得比窗外的雪更冷的寒意正悄无声息侵袭至他的每个毛孔，触发成令人战栗的荆棘。
叶崎缓缓靠回椅子上，阖上眼皮，淡淡道，“你走吧。”
“啊？”项泽川如同刑满得到释放，不可思议瞪大眼睛，“腾”地站起身，还不忘拿走论文，“真的吗？那我走了啊？”
“嗯。”
“那个钱……”
“不必。”
项泽川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兴高采烈原地转圈，“您真是大好人，酒我去买单了啊，以后有事尽管开口，我能帮一定帮。”
叶崎本想阻止，却有种无法抵挡的坠落感袭来，压得他无法起身。
在第三次默念她的名字时，他急不可耐拨打了她的电话。
无人接听。
被雪洗练过的夜空格外澄明，刺眼的光打在他脸上，叶崎才注意到窗外那轮圆月。虽相遥千里，却共拥一轮明月。
圆月寄相思。
【迟羡，波士顿的月亮很圆。】
第43章 有期限43
“明知这条路行不通, 你为何要走，难道我们的感情于你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吗？”
“没走的路，你怎知走不通？”
“这是个死局你还没看明白吗？”
“景珩, 别劝了，我偏要走出一条我的路。”
裙裾飘袂, 轻纱掩住了他急切挽留的眼眸。她轻轻从他的掌心挣脱，头也没回转身离开。
一行湿泪滑落。
“咔！过了。”
“羡羡很好啊，感情很到位，江鄞也不错, 上午先到这！”
张轩朝迟羡招手, “羡羡, 来。”
他指着显示屏示意她一起看回放, “感情表达日益可见到位, 羡羡的演技真是没得说。”
那行泪的特写是她想要的效果。迟羡欣然, “是张导教得好。”
“那也得看有没有灵气, 羡羡也别谦虚。对了，通告单看了吧？”他往后翻了几页, “按最新调整的进度，过年那几天正好拍到你前期在府里的戏, 你过年在组里没问题吧？”
迟羡攥着外套，没着急披上，穿堂而过的冷风撩起她额角的发丝,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片场异常清晰, “没问题张导。”
她巴不得有借口不回那栋冷冰冰的别墅。
虚伪的嘴脸，利益的交换, 无一例外让她从心底抵触接近。
临近年关，各大卫视晚会及年度盛典等琐事繁杂, 导演统筹频繁接到艺人助理调整通告的需求，挪来挪去只能把迟羡的戏前移。昨天发了新的通告单，没收到迟羡方的异议，导演统筹不放心，开拍前找张轩确认了一下。
张轩拍了拍大腿，满脸欣慰，“没问题就好，过年那几天我们早点收工，可以把家人接来一起过个年。”
“没别的事，快去休息吧，外套穿上别冻着，横东天冷的呦。”
迟羡始终笑盈盈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谢谢张导。”
深冬寒风肆虐，无情拍打庭前木门，发出令人心颤的吱呀声。齐时妍拽紧迟羡的羽绒服，小跑跟上她的脚步。
她悄悄凑上跟前，“没事吧？”
“没啊。”迟羡甩甩头，阻止不愉快的回忆，“快走，好冷。”
房车内暖意融融，齐时妍栽倒在沙发，终于有种归魂的感觉。“横东好冷啊，比京城还冷。”
“一晃眼竟然又快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对了。”她坐起身，“今年怎么安排？”
迟羡看了眼今天的午饭，夹起一块豆腐，“老规矩，春节那周你和然然倒，熊哥和小泽倒，你们自己商量吧。”
美滋滋咬下，她转头看向齐时妍，“悠着点，别打起来啊。”
“你才打起来。”齐时妍坐到她对面，“羡羡，今年我留下陪你吧，让我爸妈过来。”
“是啊羡羡姐，我们才放了好久的假，过年不回去也没事。”姚然附和。
“白给的假期都不要呢？”迟羡放下筷子，“你俩也不用劝我，要不是我没法自己开车上下班和各位老师对接，一个人也不用留，我又不是小孩。”
话虽这么说，但看到新的通告单，齐时妍瞬间就明白了个大概。过年那几天除了老戏骨们能叫上名的主演就剩迟羡和韩蕊，大家都要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团队不是没收到邀请，但都被迟羡回绝了。
拍戏期间尽量不参加活动是她的一贯作风。
平时倒也还好，过年自己孤零零在这……
齐时妍正想反驳，被迟羡一筷子排骨封了口，“别操没用的心了，老母亲。”
“唔。”齐时妍口齿不清，“你可别后悔。”
通告很满，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
迟羡上午没戏，送走齐时妍后靠在窗边发呆。
街头巷尾大红灯笼高挂，对联排排，浓郁的年味驱散了枯枝的寂寥。尽管时间尚早，却已有了热闹的意味，熙攘人群里个个洋溢的笑脸难掩对新一年的期许与祝愿，连空气中都漾着喜悦。
美式热气袅袅，覆上层层薄雾，转瞬凝成水滴，顺着玻璃歪歪扭扭滑落。视线模糊又清晰，街景透过狭窄的水痕冲进她的眼眸。
年是留给有家的人的。
每每此时，她都会把这句话深深刻在脑海里。
迟羡闭上眼睛，默记下午通告里的台词。
“从我出生起，父亲可曾为我想过半分吗？人人都教我恭顺、隐忍，以博得夹缝里的关注和赞扬。我照做了，可结果呢？我青摇来这一遭，并非要处处低就，广阔天地任人可为，父亲为何偏要挡我的路？”
“难道为了大姐，我便要一辈子屈就在这间小屋里吗？”
大团圆的戏份因人聚不齐临时换成了青摇和父亲对峙这场，迟羡酝酿好的情绪被脑海里突如其来冒出的天壤之别四个大字打散，无奈失笑。
她抿了口美式，苦涩从她的舌尖缓缓蔓延，直至充盈整个口腔。
但她早已习惯了美式的苦。
坐回桌边，迟羡刚拿起剧本，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猜大概是姚然来对通告，举着剧本边看词边压下了门把手。
“Surprise！”
叶薇清亮的嗓音将迟羡从青摇的故事里狠狠拽了出来。
叶定，孟瑾，叶薇，当然还有整整一个多月没见的某人，整整齐齐站在她面前。
迟羡觉得在这种场合下自己表现得够好了，起码剧本还在稳稳在她手里攥着。
叶薇朝走廊来回张望后才悄悄说，警惕性极高，“怎么样嫂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是挺意外的。
迟羡僵硬扯出一丝笑，“爸妈快进来吧。”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有轻微洁癖，不然还真是应付不了突然造访的场面。
她随叶薇往屋里走，却一把被带进了他怀里。
白桔梗淡淡的香味缭绕，叶崎把手里仔细呵护的花束递给她，俯身贴上她的耳垂，“迟羡，除夕快乐。”
站在面前的除夕快乐，比电话里的我想你了更真切。
自动调整至磁性蛊人声线的叶教授深情潋滟，全然没有往日清冷的模样。
叶定一如既往周全，“我们没打扰你吧羡羡？听小崎说你上午不工作，我们就早早来了。”
没听到回应，孟瑾回头看到拥在一起的两人，识相拽了拽叶定的袖子，叶薇更是调整好了吃瓜的姿势，恨不得边嗑瓜子边看这出好戏。
于是乎，迟羡回头便对上一排灼灼的目光。
她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啊……
叶崎低笑，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不动声色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而后敲了敲叶薇的头，“看什么看。”
“眼睛就长在脸上还不让人看了？”叶薇捂着脑袋抗议，“爸妈你看看哥，大年三十还欺负我。”
孟瑾适时制止，“行了别闹了，你嫂子一会儿还要工作。”
说着她怜爱看着迟羡，“大过年的还要拍戏，也没有个假期，真辛苦啊。”
“没事妈，我都习惯了。”虽然事已至此问了也没什么意义，但迟羡还是好奇，“爸妈是要在这过年吗？爷爷奶奶呢？”
“他们被我舅舅接走啦，我们昨晚吃了团圆饭，今天一大早就飞来了。”叶薇抢先解释，“每年都在京城过太无聊了，而且——”
她悄悄凑近，“我哥想你啦。”
叶崎一早便征求他们的意见，机票酒店安排得妥妥当当，叶薇猜他最近都在煎熬数着日子等今天见面的这一刻。
爱情果然让人周全温柔，她默默感叹。
迟羡抬眸望向窗边哪怕只是站着都掩不住卓然气息的叶崎，被强压下去的思念悄然侵袭了她的世界。
原来被惦念的感觉是这样。
是寒冰里一处温热的清泉，涓涓汩出，不着痕迹沁润每个彻骨的分子。
“羡羡，我们在哪过年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在一起。”孟瑾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小崎说你的父母在国外赶不回来，我们就来了，没打扰你工作吧？”
周全到永远帮她想好了借口和退路。
湿漉漉的眼眸渐渐模糊，迟羡摇头幅度极小，“没有，你们能来我很开心。”
“那就好，我们从家里带了些吃的，等你工作完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个年。”
一家人。
迟羡不知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上次有类似感觉还是她出道第二年在剧组过年，齐时妍的父母不远千里来团圆，大包小包塞满了年货，言语行为满是对两人浓浓的爱意。
她难道能一丁点儿都不羡慕吗？
温情再次上演，她没有任何能回馈得了这份感情。
叶薇虽还想磕送到眼前的cp，但很有电灯泡的自觉。“嫂子是不是要提前去片场化妆啊，爸妈我们先回去收拾收拾？就在隔壁727，随时联系呀。”
孟瑾一听有工作连忙告辞，“是哈，那羡羡我们先不打扰了，你好好工作，我们等你回来。”
没等挽留，叶薇便拥着二老出门，趴在门框上朝他们眨眼，挡也挡不住的八卦从眼里冒出来。
叶崎走到门口，无情扒开她的手指关上了门。
“嘭——”
偌大的房间归为宁寂，暖融融的空气里猛然掺杂了别样情绪，如疯长的藤蔓，无所顾忌爬满了每个角落。
迟羡紧贴床尾站着，和立于门口没移动半步的叶崎对望。
视线相交，她无一例外被卷入那渊深潭。
但他比她想象的更甚。
几乎是眨眼的时间，他急不可耐将她揽入怀中。气息紊乱，热烈细碎的吻缱绻缠绵落了下来。
不似夏天午后毫无预兆的疾风骤雨，又免去少年横冲直撞的生硬，他的吻如同南城絮絮纷扬的雪，温软酥麻，教人渐渐沉沦。
吻至情深之时，她瘫软的细腰全然倾倒在他圈起的坚实臂弯里。他凝视着她迷醉勾人的眼眸，万般留恋在她额前留下灼热的印记。
毫无预兆开始，毫无预兆结束。
迟羡显然没从笼起的暧昧氛围里缓过神来，愣神中身子恍然失去平衡，狠狠落进他的胸前。
耳垂贴近他的心，轰然清晰的心跳声不断击打着她敏感的神经。
他静静看着胸口处的她，将毫不掩饰的思念封印在她的眼眸。
水雾蒸腾，她阖上眼睛，紧追那份滚烫。
风似是停了，树也没了声响，天地填满了静谧，涌动在不可名状的情愫里。
她试探着深入，温柔里含着诱惑，换来难以抑制的热烈回应。
大衣不知何时褪至腰部，衬衣已然凌乱，褶皱里蓄着呼之欲出的情念，无声无息吞没最后一丝理智。
“咚咚咚——”
戛然而止。
她转身跌落进他宽大的手掌，尽力掩去情迷意乱的慵懒嗓音，“谁啊？”
“羡羡姐是我呀，该出发啦！”
第44章 有期限44
姚然觉得今天的迟羡很不对劲。
隔了很久开门也就罢了, 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一刻都没停就着急往片场赶。
她小跑跟在后面，非常想大喊一声时间还来得及……
迟羡压好墨镜, 庆幸今天是除夕，不至面对大量代拍和粉丝。
但就算是大年三十, 酒店外依然站了十几个粉丝，见她出来整整齐齐大喊，“迟羡除夕快乐！”
在这条从没想过要走的路上，献宝们带给她太多的惊喜和感动。
迟羡一面倾身道谢, 一面叮嘱大家早点回家过年。
上车前,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给了眼熟的粉丝。一沓新年明信片装进她精心挑选的信封里, 字字句句都是她亲笔写下的美好祝愿。
她隔着车窗挥手, “除夕快乐, 年后见。”
“年后见啊老婆！”
“除夕快乐！”
“拍戏顺利, 早点收工！”
商务车走远, 大家一窝蜂聚在拿到信封的糖糖身边，有序接过专属于迟羡和献宝之间的浪漫。
“心情愉悦, 万事顺遂！啊啊啊啊有老婆这句话今年一定会顺利！”
“我的是‘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每张竟然都不一样，好用心啊。”
“我就想说，这和谈了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
叶崎刚下楼就撞见这一幕。
彼时他黑色大衣熨帖平整, 颀长笔挺，神情自若, 全然看不出任何暧昧过后的痕迹。
出现两次的珍贵男粉自然惹人注意，更何况还是帅哥男粉。糖糖一眼认出了他, 挥着明信片招手，“这里！”
“可惜你来晚了诶，没看到迟羡上班，好美好温柔！”她错开剩下的信封，“这是羡羡亲笔写的祝福，你挑一个吧，剩下我们要寄给后援会了。”
数张可爱的图案摆在他面前，叶崎一眼便挑中那张印着马尾辫小女孩的信封。
大家把拆开的明信片看了个遍，对他手上这张充满好奇，“帅哥拆开看看呗，想看。”
“是啊是啊，好东西一起分享嘛。”
灼灼目光下，叶崎取出这张众人期待的明信片。
广阔深邃的蓝色海域背后是一行娟秀小楷——
人间一趟，积极向上，愿你未来如星辰大海璀璨无垠。
他们之间的故事，追溯起来不就是从海开始的吗？
心有灵犀的默契将爱意拉满，悄悄弯起的嘴角掩不住笑意流淌。他在一片欢呼声里小心收起信封，眸中涌动着踌躇满志。
是时候了。
……
尽管迟羡在车上还没从欲醉迷离中缓过神来，但到片场后很快便进入状态，提前顺词找感觉。
今天戏份不多，不过半数都是感情戏，词又长，她希望能把递进的情绪演好。
前面几场戏都很顺利，进度推得极快，转眼就迎来今天最后一场重头戏。
“从这个角度拍吗，这么打是不是不容易看出来借位？”等迟羡补完妆回现场走戏，剧中父亲的演员崔洲已经在和张轩商量如何才能拍得更真实。
没错，惨兮兮的迟羡剧里剧外都没逃掉被打耳光的命运。
姚然小声吐槽，“张导真狠，大过年的拍这场。”
“来，羡羡，站这我们看看效果。”张轩朝迟羡招手，“大概这个位置，崔老师找找感觉。”
崔洲抡起胳膊反复调整手掌的角度，“我担心会伤到她，不然分两场拍？”
“不用这么麻烦崔老师。”迟羡把剧本递给姚然，“要拍特写，借位太假了，真打吧。”
“这……”崔洲语气迟疑。
姚然一怔，急忙掏出手机低头给齐时妍发消息求救。
“那个，我有经验啊羡羡，特写镜头错开就行，不用自己上。再说大过年的是吧……”
迟羡知道张轩在为她考虑，但反复尝试和切割镜头太容易打断演员的情绪，和老戏骨对戏最考验演技，她希望达到一气呵成最真实的效果。
下午的戏份本就压抑，片场氛围凝重，她语气轻松出来调节气氛，“真没事张导，我们争取一条过，好让各位老师早点收工去吃年夜饭呀。”
张轩再三思索，“行，那就打吧，崔老师手下留情哈。”
像迟羡这个位置的演员，遇到特殊戏份，不仅是剧组，连对手戏演员都会考虑下手力度，以免被粉丝或营销号抓到某个点反复审判。
开拍前迟羡特意和崔洲开玩笑，“父亲放心，小女儿一定不躲。”
“你这孩子。”崔洲无奈失笑，转头叮嘱助理，“小景，去买点冰袋回来。”
“好，各部门准备，3，2，1，开拍！”
……
“你走，走出这个大门就别回来，我青湛权当没你这个女儿！”
“您眼里就从没有过我这个女儿！”
“啪——”
寒风中惨白的右脸迅速红肿，偌大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姚然站在场外一阵心悸。
迟羡拼命咬住下唇，压住的一眶热泪溢出倔强。
青摇不甘。
迟羡也不甘。
决绝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她恍惚间甚至不知是戏还是现实。
非科班出身的她更倾向体验派，每部戏都沉下心从头到尾好好走完人物的一生。但从没有一部的人物和她这么像，像到她有种重走儿时的路的错觉。
确保走出画面后，那颗被压抑的泪终于迎风落了下来。
喊“咔”的那瞬，姚然，崔洲的助理和导演统筹都拿着冰袋围了上来。
右脸火辣辣地疼，迟羡接过姚然手里的毛巾，故作轻松打趣，“早知道被打待遇这么好，就该让崔老师多打几下。”
“都肿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呢。”崔洲满是心疼，“我看看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迟羡用毛巾挡得严严实实，“没有，和崔老师飙戏太带劲了，您别放心上。”
张轩回看画面确保没问题后，激动地带头鼓起掌。“很好，一次过，今天收工！”
他朝迟羡走来，“没事吧羡羡？”
她笑着摇头，“没事，好着呢。”
“我说几句啊。”张轩站在屋子中间，“首先，我们再次为崔老师和迟老师的精湛演技鼓掌！感谢二位让大家早早收工过节！”
许是被除夕的氛围感染，大家鼓掌鼓得格外起劲。
“晚上八点，昭辉酒店一楼大厅，欢迎各位携亲友参加《青摇赋》剧组的除夕宴！”
“好！”
人群将散未散，副导演突然走进来大喊，“迟羡老师给大家点了下午茶，各位走之前记得去前面的屋子拿啊。”
“谢谢迟老师！”
迟羡杵着毛巾愕然，和正收拾东西的姚然对上眼神，对面疑惑摊手，朝她对口型，“妍妍姐买的？”
她还没翻到齐时妍的对话框，就接到了电话，“怎么着迟羡，听说您今天又逞能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姚然心虚别开头。
迟羡调低声音，“小点声，还在片场。”
“你是不是受虐狂啊迟羡，谁家现在拍戏还真打啊，我真服了，咱敬业也有个度吧。”
齐时妍看到姚然发来的消息时心疼得要命，却也知道迟羡演戏较真，追求完美，除了说几句也没别的办法。“算了，我妈今年又做了你爱吃的牛肉干，对你比亲闺女还亲。”
“潼潼啊，大过年拍戏辛苦了，过两天让妍妍回去带给你，妍妍奶奶还送来了你喜欢的冻梨，一并都带上。”
迟羡心头一热，“谢谢阿姨，祝您和叔叔除夕快乐。”
“行了行了你俩别在我面前亲热了，腻歪死了。”齐时妍走出厨房，“羡羡，晚上在剧组过？”
“去肯定是要去的，张导都特意提了。等等，你给剧组点了奶茶吗？”
“没啊，我刚才一直在帮我妈炸丸子，哪有时间。”
不是齐时妍。
脑海里跳出熟悉的身影，迟羡倏然停下脚步。
薄纱般的暮霭笼着黄昏，落了一地枝桠残影。绵延悠长的橙黄不似夏日明艳，却将专属于冬的温柔赋予并不寻常的除夕。
影视基地外那棵有了年纪的柿子树下，他隐在人群里，光却独独偏爱他一人，余晖直然倾洒在硬朗的侧脸，迷醉的温柔目光只望向她。
四周喧嚣都已不再，天地为他们留了独一份的静谧。
“怎么了姐？”姚然顺着她的方向望去，人来人往，并没发现异常。
“嫂……羡羡姐！”叶薇从另一侧跑来，本想来个熊抱，结果见她用毛巾捂着脸，不禁爆发出尖锐的鸣笛声，“你这咋弄的啊！”
好巧不巧，两次都被她撞了个正着。
“拍戏，没事。”迟羡打趣，“等不及啦？今天还早收工了。”
“是呀，我来蹭饭。”
“嗯？你怎么知道？”
叶薇贴近她耳边悄悄说，“嫂子，你忘了我舅舅是星源的？知道这事不难吧。”
怎么把这事忘了。
迟羡尴尬一笑。
“在看我哥？”叶薇看到熟悉的身影，瞬间了然，戳了戳她的胳膊，“他太显眼了，这饭他可蹭不上，你俩等结束了再说悄悄话吧。”
说着她朝斜后方招手，“爸妈这里！”
姚然本就被叶薇弄得一头雾水，在听到迟羡喊“爸妈”时更是瞪大了眼睛。
她记得很清楚，刚跟迟羡没多久齐时妍就细细叮嘱过，不要在迟羡面前提及家庭，言外之意明显。而且这几年从没见迟羡的父母来探班，团队也心照不宣从不聊相关话题。
那面前二老和这个小姑娘是……
“然然姐？”叶薇探出脑袋，“来来来介绍一下，我是羡羡姐同母异父的妹妹叶薇，咋样，我们像不？”
为了想出不被人怀疑的身份，叶薇拉着孟瑾和叶定在酒店讨论了一下午。
当然，某人早已被他们排除在外。
叶薇顶着张娃娃脸，笑起来甜甜的，算是人群里的小美女，但和迟羡这种冷艳型的确实……不太搭边。
姚然打量了好一会儿，艰难咽了咽口水，违心道，“是有点像。”
说着她看向身后二老，“伯父，伯母。”
姚然身子错开，孟瑾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迟羡的脸，语气焦急，“怎么了这是，快让妈看看。”
“拍戏呢妈，没事。”迟羡懂老人家的心思，被他们看到肯定会心疼，“外面冷，然然你先带他们去房车上吧，我去换衣服卸妆。”
她挡住了孟瑾的追问，“爸妈我晚点就来，你们喝点茶暖暖身子。”
迟羡抬眸朝叶崎望去。除夕收工格外快，人群已褪了大半，但他依然保持刚才的姿势看向她这边。
他微微点头，似是明白她要干什么。
“哎呀别看了嫂子，没你俩这么虐单身狗的。”叶薇挽上迟羡的胳膊，“这剧的衣服好好看哦，比路透图还漂亮。话说羡羡姐你怎么总拍被打的戏啊，我哥肯定要心疼死了。”
“剧本就这么写的呀，我也没办法。”迟羡低头看了眼时间，“晚饭八点才开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还不是我妈说八点吃饭太晚了，又担心剧组的饭不好吃，怕你饿着，先提前一起吃点。”
“哦对你别担心我哥，我们都吃过啦。”叶薇理直气壮摊手，“没办法，我的故事设定里已经塞不下他了，只能委屈他短暂做个编外人员。”
迟羡被逗笑，“他也愿意？”
“不愿意也没办法，就算是重组家庭，一家有三个孩子也很奇怪。而且你看他看你那眼神就不清白，太容易被人拍到造谣了，保险起见还是别让他跟着。”叶薇很有长期混迹饭圈的警觉。
虽然下午拉着二老和叶崎对战八百个回合后他才松口。
迟羡朝她竖大拇指，“还是薇薇考虑周全。”
“那是。”
虽说如此，但迟羡直到坐在剧组准备的年夜饭前依然觉得有点愧对叶崎。
半小时前他打来电话，那句“玩得开心多吃点”说得真诚却带着浓浓的醋意，害得她无比心虚，匆匆结束对话。
《青摇赋》毕竟是S＋的项目，年夜饭安排丰盛周全，连一向喜欢吐槽的叶薇都吃得津津有味。中间穿插了各种抽奖活动，她还意外中了心心念念许久的乐高拼图。
叶薇忍不住感叹这趟来得真值。
不过迟羡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
提前吃了孟瑾精心做好的饭菜，迟羡对面前这满满一桌都不太感冒。而且叶崎没在，周围再热闹也觉得少了些什么。
怎么也没想到一家人最后漏掉的是他，这让她如何心安理得坐在这里吃饭。
他会在做什么呢？
第n次戳亮屏幕，迟羡决定先回。
“你要回去啊羡羡姐？”叶薇一副看透的模样，也没阻拦，“去吧去吧，心头有挂念的人就是不一样。”
“趁机许个愿望，求上天来年赐我个帅气的男朋友吧！哦对，还要个能糊口的工作。”
“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迟羡揉了揉她的长发，“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大屏幕播放的春晚成了每年除夕夜不可或缺的固定项目。时间还早，组里也热闹，迟羡没打算惊扰二老，叮嘱罗泽结束后把他们送回酒店，和张轩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往回赶。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点亮夜幕，热闹从窗户溢出，家家都是团圆景象。街道两旁大红灯笼将年味推向高潮，也照亮了她脚下的路。
风在呼啸，可她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迟羡没有丝毫停留，几乎是一路小跑上楼刷开了房门。
房间没有开灯，漆黑不见人影的一隅空间里，静到只听得她微微的喘息声。
“叶崎？”
她站在玄关处，试探开口。
没有回应。
莫非没在房间？
她取出手机，下意识想要按开关，眼前蓦然覆上一道黑影。
第45章 有期限45
扎实厚重的雪尼尔窗帘密不透光, 满街灯火被遮挡，仅留丝丝缕缕的晦暗，隐在床头那株盛放的白桔梗上。
他单手抵在玄关处的白墙, 眼眸亮而深，难以名状的情愫游走, 渐渐升腾起的热烈交织，她下意识抿了抿唇。
“你在啊……”嗓音空灵飘渺。
“嗯？”他的气息缭绕倾吐，“玩得开心吗？”
声音并无二异，迟羡却感觉欲念正疯狂敲击她的理智。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让她心悸。与其等待, 不如……
迟羡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闭眼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吻极尽温柔绵延, 试图抚慰他未能一同参加除夕宴孤身的失落。冷冽但不失清甜的味道慢慢充盈, 他盯着她高翘的睫毛, 轻轻搂上了她的细腰。
迟羡不清楚是何时离开玄关, 又是如何仰卧在床上, 只记得他猛烈的回吻冲得视线朦胧而迷蒙，她不可抑制醉倒在那片深不可测的黛蓝色海洋里。
街边燃起了烟花, 此起彼伏的轰鸣声穿透窗户而来，却完全没有打乱他们的节奏。
爱意到了顶峰, 能够屏蔽掉所有声音。
温度骤升，炽热感蔓延，额前碎发被细密的汗珠打湿, 迟羡面色潮红, 从大衣的束缚里挣脱出来，v领针织衫挡不住的旖旎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
他沿着白皙优越的颈线轻柔吻了下去, 缱绻缠绵，隐秘挑动着她敏感的神经, 遍留酥麻印记。
胸前湿润袭来，他的吻戛然而止。
十指相扣，他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微妙情绪。不明显，但很真切。
“迟羡。”叶崎握紧她的手指，敛去情.欲的眼睛认真谨慎，“你要是不愿意，我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她垂眸摇了摇头。
虽从未言说，但他的爱早已化为绵绵细雨，沁润她早已干涸枯裂的心。
她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嘶——”
几乎是得到肯定的瞬间，他一把扯掉毛衣，健硕刚毅的轮廓在模糊的光影里性感迷人。
未展露的情意掺杂积压数月的克制化为汹涌，叶崎贪婪摄取她的专属气息，清甜的柑橘，淡淡的水调，以及引人入坠的馥郁体香。滑落，留恋，他想迫不及待拥有她。
房间是朦胧的灰暗，赤诚渲染，理智在交融中魂飞魄散，只剩满室的旖旎和餍足。
窗外响起了清晰的倒计时，“3，2，1——”
他拥着她软塌塌的身子，淌着水的气息划过，“迟羡，新年快乐。”
她没了力气，挤出一丝游离的回应，“新年快乐。”
欢呼渐起，烟火盛放，众人期许新一年的美好光景，愿望聚在高空飞扬。
一切都刚刚好。
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睁眼便见那双温柔的眼眸，她浑身酥软无力，揉搓惺忪的睡眼，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咕噜，“早。”
叶崎早已醒来，眉目含笑，在她额头落下轻柔的吻。“早。”
“爸妈和薇薇昨天都回来了吧？”
昨晚剧组后半程安排了不少活动，叶薇玩得起劲，直到零点过后都意犹未尽，二老也跟着待到散场。
迟羡无比佩服自己在累到眼睛都快闭上的时候还能一一安排好，直到确认大家都回了酒店才沉沉睡去。
“嗯。”
眼皮耷拉，迟羡硬撑不住，还想继续睡会，没等彻底闭眼突然惊醒，“几点了？”
她记得定过闹钟啊，好像没响？
“9：18。”叶崎将她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时间还早，继续睡吧。”
她回过神后才想起这几天都是下午的通告，“你怎么知道……”
话哽在喉咙，她仰头对上他的眼睛，“叶崎，你走后门。”
“这算不上吧？”他笑得狡黠，“最多是想充分了解迟小姐的动态？”
都了解到床上了，是够充分的。
羞意袭来，她佯装生气，翻身缩进被子里，“我要睡觉了，不准来闹我。”
叶崎强忍着笑，“好。”
“不闹你。”
迟羡说是要睡，但被早上这堆事搅得无比清醒，身边还有一个灼热的大火炉，她翻来覆去折腾许久都没睡着。
他在身边用手机翻看论文，目不斜视淡淡道，“迟羡，睡不着就起来吧。”
被子屏蔽的声音嗡嗡，“我可以，我能行。”
叶崎失笑，没再点破。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渐渐没了翻滚声，轻微的气息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关了手机，小心向下拽了拽被子。
睫毛阖盖，呼吸清浅，她睡得恬静安然，仿佛已经进入了温柔梦乡。睡衣从肩上滑落，殷红的吻痕毫无遮掩袒露在他面前。
喉结滚动，他掖好被角，挪开了目光。
沉静的心被点燃，渐有不受控制的燎原之势。他正准备去阳台吹风冷静，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叶崎本没想理会，俯身拿过拖鞋，余光瞥见来电人，他蓦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项阔年。
回忆涌上心头，他回头确认她还在熟睡，拿起手机走到阳台，语调沉静，“您好……”
……
察觉额头温热的摩挲，迟羡缓缓睁开眼睛，懵懂愣怔，“到中午了吗？”
“嗯，十一点半。”他起身打开盒子，“差不多该起了，今天有你喜欢的山药红枣粥。”
“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她听到时间彻底清醒，匆忙从被子里爬起来，“要来不及了，我先去洗澡。”
“不着急。”他毫不费力便把她带到床边，“空腹不能洗澡，先吃，来得及。”
热腾腾的红枣甜香在她的鼻尖流连，味蕾被勾起，迟羡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好香好甜。”
他把筷子放到她那侧，“别只顾着喝粥，吃点肉和菜。”
她吃得身子暖烘烘才抬头，“叶崎，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就这几天了。”他没把时间说死，“家里还有些亲戚要来，待不了太长时间。”
迟羡虽不舍，却也点头，“嗯，你早点带爸妈回吧，横东太冷了。”
叶崎手搭在桌边看她吃饭，“赶我走？”
“我哪敢啊。”她吐了吐舌头，垂头低语，“巴不得你天天在这。”
真话只敢小声说出来。
他们都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无校园朝夕相处的机会，只能在夹缝里寻求短暂的见面。各自忙碌奔波，在一起便格外珍贵。
怎会舍得。
眼眶湿润，她终于明白爱与被爱肆虐生长的牵挂。
叶崎走到她身后，将她的长发拢起，挽成漂亮的发髻。手轻拍她纤细的肩膀，“我会再来见你。”
不是有空，不是找时间，而是我会，陈述句。
他的每句话都在她心里留下很重的分量。
迟羡不是感情充沛的人，多数时间被归为淡漠，尤其是经历了势力刻薄的亲情，她自动把爱情归为虚无缥缈的行列，只有在电影画面情至浓时才会感动落泪。
当飘渺化为现实，支撑她愿意走到今天这步的，是他每时每刻给与的安全感，比任何情话都真切动人。
“嗯。”她努力压住泪水，“这个肉好辣。”
叶崎瞄了一眼只放了几块甜椒的肉丝，没有戳穿，“快吃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迟羡收拾完正好卡着时间出门，叶崎来的这两天每天都是生死时速。
“当当当羡羡姐新年快乐！”叶薇眨眨眼，“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新年快乐羡羡姐！”姚然亦是笑眯眯的。
还好迟羡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拿出红包，“新年快乐。”
两人相视击掌，“耶耶红包！”
“可以走了吗小祖宗们？”迟羡靠在墙边宠溺看着她们。
“走啦走啦，工作去。”
……
横东有座不高的小山，哪怕是冬天景色也极好，成为小镇为数不多可供游玩的景点。二老在酒店闷着无事可做，迟羡便建议叶崎带他们去山上散散心。
叶薇以不想爬山为由拒绝了一家人的出行，转头跟着迟羡去了片场。
“就让我短暂取代妍妍姐的位置吧。”叶薇心满意足吸了口迟羡买的奶茶，“姐，你这好好玩啊，比写论文有意思多了。”
化妆间里满是新奇的东西，她已经转圈看了好一会儿。
“那你写完了吗？”
“当然没有。”叶薇摊手，“我哥又不帮我……”
戛然而止，她连忙找补，“表哥。”
好在没人注意。姚然只关注到了前半句话，小心提醒，“这话你可千万别在妍妍面前说，她会杀人灭口的。”
叶薇瞪大眼睛，“这么可怕？”
“也没有吧，不过是一整周都让我在羡羡姐十米外止步。”
叶薇倒吸一口凉气，默默离迟羡远了些。
迟羡没忍住笑出声，“干嘛逗小孩。”
“我说的可没有半句假话。”姚然不服气。
“姐，你们团队氛围真好啊。”迟羡的化妆师姜佳不禁感慨。
早在网上看过迟羡闺蜜助理发的日常，虽都是生活里很小的事情，却很有意思，让人看到了冷艳美女的另一面。《青摇赋》是两人第一次合作，她切实感受了一把被业内盛赞的团队专业度和好氛围。
姚然探头，“那把佳佳姐抓来我们团队吧。”
“好，我连夜打包，头也不回。”
“嘘小点声，小心被老板听到。”
古装剧造型繁琐，妆造通常要耗费不少时间，原本枯燥的事情被她们一来二去的拌嘴驱散，化妆间时不时传来笑声。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新年第一天开工这么高兴？”姜浩宇推门而入，拉过椅子径直杵到迟羡身边，“姐，新年快乐啊。”
说着来了个wink。
“新年快乐。”迟羡了然，朝姚然招手，拿出红包，“讨个彩头。”
“怎么样，就说有我的吧？”姜浩宇转头向助理炫耀，他刚来片场就听说迟羡给大家准备了红包，偏偏助理逗他说没他的份。“谢谢姐。”
“诶这个没见过的小美女是？”
他把目光定在叶薇身上，“哈喽。”
叶薇平时很少关注男星，只是热搜看见会点进去知道个名字的程度。第一次迎面碰上，她被姜浩宇优越精致的脸震住了。
从未有过的情绪升腾，叶薇小心举起手晃了晃，“嗨。”
“我妹妹。”迟羡扭头见叶薇一脸花痴的模样，“得，浩宇又斩获一枚粉丝。”
姜浩宇长了一张标准的纨绔富家子弟脸，桃花眼，浅薄唇，光是站在那便给人以沉沦的错觉。
不过他虽顶着这张魅惑的脸，私下性子却极好，没什么架子，在片场是活跃气氛的能手。
“你还有妹妹啊？”姜浩宇朝叶薇扬了扬下巴，挡不住的深情蓄在眼里，“妹妹要不要签名照，想要多少都行。”
“啧，浩宇哥。”助理看破不点破。
姜浩宇满脸嫌弃，“去去去少废话，拿张照片给我。”
叶薇直到拍完合照神智都是游离的。她攥着签名照，迟迟没有放进包里。
照片上有他的名字，也有她的，还有他特意写的“前程似锦”。
他祝她前程似锦诶。
耳垂发红，叶薇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偷笑。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收工。来之前她还信誓旦旦拿着微单说要给迟羡拍很多好看的照片，结果画面里满是那张桀骜不羁的脸。
迟羡难得看到叶薇话少的时候，一下午都没怎么见她说过话，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奶茶也不喝了，跟掉魂似的。
回到房间门口，迟羡不放心拉住她，“怎么了薇薇？一直心不在焉的。”
叶薇缓缓抬头，整个人都笼着不可思议的意味。
“完蛋了羡羡姐，我好像坠入爱河了。”
第46章 有期限46
接连两天, “坠入爱河”的叶薇都勤勤恳恳陪迟羡去片场。
一开始还远远在边上观望姜浩宇演戏，和他的助理何墨混熟后，直接窝在他的团队, 片场休息时经常能听到他带她打游戏。
迟羡心不在焉搅动碗里的粥，“薇薇不会是真喜欢上姜浩宇了吧？”
“别管她。”叶崎把剥好的虾仁放进迟羡碗里, “她追你的时候也很疯狂。”
“……哦。”怪她不该开口的。
叶崎还在补刀，“我舅舅不堪其扰，为了给她拿到不同的签名和杂志，去哪儿都让助理帮忙弄一份, 好像还有to签, 你没……”
“吃饭吧您。”迟羡夹起鸡肉适时堵住了他的嘴。
埋头安静吃了好一会儿, 她突然开口, “薇薇的id是什么？”
“迟羡的粉红猪。”
……迟羡扶额, 她干嘛要问啊。
对这个id熟悉纯粹是签太多次了, 微博热评也经常出现, 齐时妍每次看到都会大喊“你的粉红猪又来看你了”。
谁曾想竟然是叶薇。
无语的羞赧逐渐包围，迟羡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叶崎放下筷子, “迟羡，你确定我们要在这个时间讨论叶薇吗？”
他三个小时后回京的机票, 而她因为通告安排，最多再过半小时就要去片场了。
迟羡埋进他怀里，一言不发。
从昨晚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开始, 分别的气氛已经在无形中渲染开来。迟羡敌不过汹涌而来的情绪, 才找了叶薇这个还算轻松的话题。
胸口湿热，叶崎轻抚她的后背, “抱歉，不该提的。”
“迟羡, 京城到横东不过三小时，我随时可以来见你。”
“别了，你好好工作。”鼻音明显，她平静许久才抬头，“下个月我有在京城的品牌活动，定时间后和你说。”
团队综合考量后，还是接下了寇诗的代言。考虑到她已经进组拍戏，协调许久才在快杀青时安排了线下活动。恰逢寇诗二十周年品牌会，加上广告拍摄宣传她会在京城多待几天。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好，下个月见。”
新年过后的街道处处藏着难以完全清除的红碎屑，它们或在空中打旋，或沉在泥土里，像是凭借一丝痕迹，保留春节还未完全消散的喜悦。
迟羡靠在窗边，任景色模糊而过。
姚然拽了拽叶薇，“羡羡姐今天好像兴致不高啊？”
叶薇以齐时妍还没回想留下陪迟羡为借口，和叶崎再三保证不会添麻烦，最终没和他们一起回。
真实原因嘛，有待考量。
叶薇从后视镜瞥见迟羡蓄满情绪的眼睛，了然但不能戳穿的感觉直让她心痒。她收回视线，悄声道，“女生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习惯就好。”
“可不是这几天啊？”姚然怕自己记错，还特意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有一周呢。”
她们的悄悄话并不悄悄，属实让人难以忽略。迟羡幽幽开口，“你俩可以再大点声。”
“哈哈羡羡姐你都听到啦？”叶薇也不尴尬，小脑瓜迅速转着，“然然姐，收工后我们去买朵白桔梗吧？”
“为什么啊？”姚然不明所以。
叶薇边说边窥探迟羡的表情，“看着花心情会好点。”
睹物思人嘛，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迟羡的思绪早已不在她们的对话上，她恨不得时间飞速转到下个月，两人可以在京城见。
刚分别就期盼着下次见面，异地的磨人宛如利剑狠狠刺在她的心上。
巧的是今天有几场重感情戏，迟羡把酝酿好的情绪一股脑全然发泄出来，眸中的绝望都快溢出画面，惹得姚然都忍不住落泪。
“大过年怎么总给羡羡姐安排这种戏份啊，不是被打就是哭，也太惨了。”姚然小声吐槽，没听到回应，以为叶薇又去找何墨了，也没在意。
“然然，薇薇呢？”最后一场戏拍完，迟羡披上羽绒服，环顾片场没见叶薇的身影。
姚然收拾东西没抬头，“找浩宇哥玩游戏了吧？”
迟羡走到隔壁屋，姜浩宇果然在打游戏，但叶薇没和他们一起。
“浩宇，你见薇薇了吗？”
“没呢姐，今天都没见妹妹，我还好奇呢，她说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姜浩宇视线短暂移开屏幕，抬头打趣，“妹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片场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啊？”
更重要的事。
迟羡没理解，疑惑思考各种可能性，“我给她打个电话吧，谢谢浩宇。”
“客气了姐。”
她迈出门又折回，“你今晚有夜戏？”
“是啊，回去一趟不值得，不如打会儿游戏。”姜浩宇手下没停，“姐，你问问妹妹有没有时间，一起啊，她玩得挺好。”
“比何墨好多了。”他补刀。
“诶你说谁呢哥，分明是你掩护不行！”
眼见一群人打打闹闹吵起来，迟羡无奈应声，“我问问她。”
影视基地不算大，但小路弯弯绕绕，不注意的话很容易走岔，迟羡猜测叶薇应该是迷路了。
好在电话很快被接起，“羡羡姐，收工了吗？”
“嗯，你去哪里了薇薇，迷路了吗？”
“没啊，我在房车这里。”叶薇有意卖关子，话里掩不住得意，“我在帮你扫清风险。”
“嗯？”迟羡感觉不对劲，但依旧镇定，“薇薇，你在原地等我。”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回房车。
在还剩十几米时，迟羡隐约听到叶薇在和别人说话，不由放慢了脚步。
“我姐嘛，事业上升期，多少好剧本等着她去演呢。现在走演技派的演员不多了，我劝你还是省省，这几年她都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什么？你说万一她结婚了怎么办？当然是尊重祝福啊，谁还没有个人生选择了，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啊。再说她又不是爱豆，结婚不影响。”
“哥，你这么帅，家庭条件又好，干嘛不找个同样家世的女孩子。娱乐圈很复杂的，连多一搓刘海都要被拿出来审判，更别说恋情了，整天被狗仔追着拍，多消磨热情啊。”
……
叶薇口齿伶俐，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就差把“你和谁谈恋爱都行，就是不能和我姐”写在脸上了。男生声音很沉很低，听得不真切。
迟羡不用看被房车挡住的身影就知道是谁，只不过惊讶于他能在这个时候来。
“薇薇。”迟羡沉声叫住了她。
“羡羡姐来啦？”叶薇一蹦一跳挽上她的胳膊，“这个哥来找你，待了好一会儿了。”
她悄悄贴到耳边，“我没认错的话，是之前热搜恒陆那个吧？你放心羡羡姐，我没说你和我哥，主要是劝退他，让他别来纠缠你了。”
似是吸取上次的教训，陆景舟等到夜幕铺压下来才到片场。房车挡住了片场透亮的灯光，他的眼神在夜色里晦暗不明。
迟羡拍拍叶薇的手，“薇薇，你和然然先去吃饭吧，臻福，我晚点就去。”
“今晚吃火锅呀？”叶薇语气雀跃，朝陆景舟眨眨眼，“那他呢？”
迟羡错开他的注视，“我们聊点事情，别等了。”
叶薇走后，她找了个不易被拍的位置，淡淡开口，“景舟哥，又来出差？”
“不是，过年了我来看看你。”话说出口他意识到不妥，“代你父亲……”
迟羡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眼睛，“首先我很好，其次，请不要再提他了。”
“潼潼，那毕竟是……”
“毕竟是我爸？”她倏然睁开眼睛，语气嘲讽，“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这个称呼。”
“景舟哥，如果你今天是来劝我的，请回吧。”
没有任何事一定要被原谅。
陆景舟从没明白这个道理。强制原谅和接受本就是无理的要求，他却乐此不疲一遍遍在她的伤口处撒盐。
“潼潼，我们一定要这么生分吗？”陆景舟想起过往，心痛难耐，“从前我们……”
迟羡不得不出声提醒，“景舟哥，这一切难道不是从你而起的吗？”
她不是主导感情的那方，什么感情都不例外。和项阔年对立无非是他多年的虚伪利益主导使然，而陆景舟，她只是不能接受没有边界感的接近，更何况还碰了她的底线。
“羡羡，上次那件事我和你道歉，是我考虑不周，但我爱你的心是真的，我……”陆景舟焦急解释，近乎卑微，“我难道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就因为那个教授？可他什么都没有啊。”
他没有吗？
迟羡的确无法在陆景舟面前称叶崎为传统意义上的有，但她无比肯定的是，在寒风刺骨的冬夜，叶崎不会任她站在冷风里。
单就这一点，叶崎就比陆景舟有。
他和她相处这么多年，竟然不明白她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簌簌冷风卷走所有情绪，她的声音渺远而恍惚，“嗯。”
“景舟哥，没有重要的事情，我们以后不要私下再见面了。”
不要再见面了。
陆景舟想上前拉住她的手，但被迟羡灵巧躲过，“我还要和团队吃饭，就不送了。”
迟羡正要转身离开，却听他幽幽来了句——
“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个女孩是她家里人吧？听她的意思，你还没和他们说过伯父？
“你介意自己的家庭，所以不敢在他家人面前提及是吗？”
“潼潼，承认吧，你根本不信任他。”
陆景舟嵌着情绪的声音屏蔽掉了剧组的嘈杂，迟羡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回头看他。
所有的遗憾可惜都已褪去，她的眼中仅剩悲悯和冷漠，“陆景舟，你没有任何立场插手我的事情。”
迟羡从没有叫过陆景舟，无论是出于尊重还是感激，她都没改掉儿时的称呼，哪怕他只大她一岁。
但从今天过后，她再也喊不出“景舟哥”了。
风似是更大了，在光秃秃毫无遮掩的平地肆虐而过，泥尘扬起又落下，空气中弥散着寥落的味道。
迟羡头也没回离开。
直到拆完妆造她都没想明白，从前温和儒雅的陆景舟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霸占，易怒，不近人情。
难道所谓的得不到就毁掉就是这般情形吗？
迟羡猛然一阵战栗，他知道她太多家庭的隐情，每个都是致命的程度，他甚至还知道叶崎的存在。
陆景舟想要毁掉她，再轻而易举不过。她有能牵制项阔年的把柄，却没有他的。
她太信任他了，对他半点没设防。
复杂情绪在她的脑海疯狂生长，迟羡盯着窗外忙碌的人群，一时竟不知从何处理起。
叶崎适时打来了电话，“迟羡，吃晚饭了吗？”
“还没，刚换完衣服。”
他看了一眼通告单，离最后一场戏结束已经过了近两个小时，“今天不顺利吗？”
本来只是烦乱，但听到他的声音后突然化为了委屈。迟羡低低道，“叶崎，如果有天我做不了演员了，你可以接受吗？”
做不了演员，不是不做演员了。
叶崎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劲，“迟羡，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有回答，准确来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背刺，却是最不可思议也难以接受的一次。朝夕相处的邻家哥哥变成恶魔，这让她要怎么说出口。
“不做演员，你还有更多的选择。”他试图以轻松的语气安慰她，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迟羡，你对京北金融硕士的就业前景这么悲观？”
“可我已经毕业两年了。”她顺着他说了下去，“怎么办叶崎，我都要忘光了。”
“不然我给你补习一下？”
迟羡愕然，“你还会这个？”
“修了部分课程，大致够用了。”叶崎语气宠溺，“怎么样，不收费。”
“叶教授还真是全能。”
“过奖。”
叶崎的这通电话明显抚慰了迟羡不安的心。且不说事情还没发生，就算是陆景舟真的要爆料，她也一定会尽力维护自己的权益。
她已不是从前那般懦弱和了无退路了，有了底气也有能力。
叶崎挂了电话几乎是第一时间打给叶薇，“晚上发生什么了？”
……
横东匮乏的娱乐业使得夜晚更加漫长无聊，陆景舟翻遍地图也没找到一家像样的酒吧。他把车停在路边，单手抵在方向盘上，试图将心里所有的痛苦全部倾吐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他回神，方圆几公里内只剩一家烧烤店还在营业。
烧烤店很不起眼，这个点也没几个人在，老板正准备打烊，陆景舟推门而入。
西装革履与陈旧甚至沾满油渍的小店格外违和，老板有些局促，“您吃点什么？”
陆景舟从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随便来点，先上几罐啤酒。”
老板接过数了数，“这……有点多。”
他头也没抬，“没事。”
在横东遇见明星并不罕见，像陆景舟这种大款才是不可多得，老板笑眯眯送上一沓肉串和几瓶啤酒，“您慢慢吃，后厨已经在烤新的了。”
陆景舟打开啤酒，不断汩出的泡沫就像他现在的心情，苦涩，膨胀。他猛灌一瓶，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向来讨厌借酒消愁，频繁的应酬已经让他对酒到了厌恶的程度，可今天他却破例了。
是他慢了一步吗？还是他们多年的感情真的敌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教授，值得迟羡不惜冒着断送职业生涯和风险和他在一起。
他打开手机，相册里满是他们相拥甜蜜的画面。
指节泛白，青筋凸起，他在不可抑制的痛苦里一瓶瓶喝着小镇劣质的啤酒，却没有任何沉醉的感觉。
眼前蓦然有阴影闯入，陆景舟低着头，“老板，再来两瓶。”
“陆总？”娇俏的声音传来，她自觉坐到了对面，“好巧。”
陆景舟抬眸，对面一袭绸缎红裙，妩媚妖娆，眼里强装的魅惑与她的气质不甚相符，和他一样都是这家小店里违和的存在。
他遇见太多太多搭讪的人了，没什么好气。“抱歉，你认错人了。”
“哦？陆总或许不认识我，但总认识这个人吧？”她把手机推到他面前，敛去语气的试探，“先看看这个再拒绝也不迟。”
陆景舟犹豫片刻才拿起，难以名状的悲愤瞬间侵袭了他尚且清晰的大脑。他根本没勇气看完，几乎毫无思考就把手机重重反扣在桌上，眼神凌冽，“你到底是谁？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
“陆总，别生气。”她勾过手机，一副全然拿捏的模样，“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合作一把？”
第47章 有期限47
未经过分雕饰的樱桃木保留原始的斑驳肌理, 一枯泼墨山水蓄于其中，淌着最原始本真的静谧安然。茶香袅然，绿竹清幽, 坐落京郊的中式庭院短暂屏蔽拥挤的世俗，留一隅予人放空。
草木帷帘映着薄光, 在蒸汽缭绕的空间里散成无规则的光束，落在讳莫如深的两人脸上。
从平静到沸腾不过几分钟，茶香在与水柱碰撞的过程中全然被激发，馥郁氤氲, 让人沉迷。
项阔年沏茶的动作熟练悠闲, 把茶盏推至对面, “请。”
醇而平和, 回味带有淡淡的苦。叶崎抿了一口, 任热意充盈至每个毛孔, 神情自若。
“想必叶先生也能猜到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项阔年晃着茶盏, 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变化。“大过年的，长辈给晚辈的一点心意。”
被他摩挲数遍的银行卡推至叶崎面前, 眼眸瞬间变得凝寒，“拿了五百万, 和潼潼离婚。”
“伯父。”叶崎视线随他的手移动，最终又落回他的脸上，毫不惧威胁, “最新《民法典》规定, 自离婚登记申请之日起三十日内，任何一方不愿意离婚的, 可以向婚姻登记机关撤回离婚登记申请。”
“就算您能分别劝服我们，但能保证中途不被撤销吗？更何况她根本不会答应。”
“你不要得寸进尺！”项阔年情绪渐起, “最多一千万，拿了抓紧走人。”
“也不知道你给潼潼灌什么迷魂药了，好好的陆家不嫁，偏偏和你这个穷教授在一起。”
叶崎不急也不怒，“如果您自始自终都从没把迟羡当女儿待，那就当我说的是废话。但如果您对她还有一丝感情——”
他迎上项阔年的注视，“请尊重她的选择。”
“潼潼是我女儿我怎么不是为了她好，门当户对，嫁进陆家衣食无忧，我保证不会再干涉她的事业选择，两全其美的事，她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
叶崎起身，一字一顿，“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嫁进陆家。”
京城的二月正值极寒，刚走出茶室，凛冽的寒风便将呼出的热气吹散，冷意直抵皮肤，似是要把人的骨头都冻裂。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那日在横东，叶崎替迟羡接了项阔年的电话，本意是想试探他的态度。毕竟如果他一直不肯松口，将会在迟羡的职业发展中埋下难以避免的不定时炸弹。
但今天见面，叶崎除了确认项阔年从没把迟羡放在心上外，别无其他。
他只想利用她获得陆家的资源，并没有打算听她的想法。
迟羡和陆景舟的热搜之所以在澄清后还发酵了好一会儿，恒陆和蒂邦都逃不了干系。
心中情绪愈加复杂，叶崎脑海突然窜出一个念头——
如果星源不是孟楚的，他还能否保护好他的女孩。
痛苦逐渐袭来，他在无数个假设里沉溺。
良久，叶崎收起情绪，重归于平静。
他还要见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陆景舟约的他。
昨天他察觉到迟羡情绪不对，从叶薇那了解到陆景舟又去了片场，本想找机会先了解下情况，没想到隔天早上他就收到了陆景舟的消息。
陆景舟没项阔年那般有雅致，见面位置选在市中心某家私密性较好的咖啡厅。等叶崎从郊外赶到，他大概坐了有段时间，面前的咖啡都已见底。
依旧是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模样，全然看不出昨天在街边小店买醉的狼狈。他招来服务员，“叶先生想喝什么？”
“美式，谢谢。”
“两杯美式。”
情敌见面分外紧张，等服务员走后，陆景舟甚至不愿意掩饰眼里的愤怒，单刀直入，“五百万，现在离开潼潼还来得及。”
接连听了两句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叶崎属实觉得搞笑。他慢悠悠搅动咖啡，“陆总是不是觉得钱能摆平一切？”
“不够？”陆景舟声音扬起，“可以再加。”
叶崎见过的有钱人并不少，许是没涉及太多利益，第一次产生无法和他们正常对话的错觉。“加到多少？”
陆景舟眼神逼近，“你想要多少？”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能力范围内，随意开价。”
铁勺与瓷质咖啡杯碰撞成磨人的吱呀声，叶崎放下勺子，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语气平静，“陆景舟，你一直在用金钱和底线来剥夺她的选择，这就是你口中的爱她？”
“潼潼和你在一起只会受到更多伤害。”陆景舟毫不示弱，“你拿什么保护她，所谓的实验室成果吗？”
“叶崎，娱乐圈的复杂程度是你们高贵的科学家理解不了的，你以为看到的那些黑料都是空穴来风？”画面涌进脑海，陆景舟一阵冷笑，眼里蓄着杀气，“所有，我说的是所有，都是蓄谋已久。”
“你怎知我不知道？”
“好，就算你知道。”陆景舟还在试图掌握主动权，“你有什么，指望用那点科研经费帮她吗？”
“叶先生，你帮不起。”
得意毫不掩饰含在他的话里，陆景舟胜券在握，嘴角勾起摄人的笑。
来来回回无非是想用金钱和权势威胁他，叶崎没从他话里听出半点喜欢，反倒是始终想压他一头，毫不掩饰想要霸占的欲望。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旋即起身，“我帮不帮得起，就不劳陆先生费心了。”
陆景舟似是没想到他思考半天竟会是这般说辞，死活不肯松口。震怒吞没了他的理智，他拍桌子而起，咖啡由于震动四溅，留下点点暗褐色水渍。
“叶崎，今天你走出这个门，一定会后悔！”
“哦？”叶崎回头，冷静与狂怒形成巨大反差，“拭目以待。”
“你——”
脑海的欲念和愤怒迅速燃烧，陆景舟攥紧拳头抵在桌角，指节由于用力早已泛红。他大口喘气平息，取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合作愉快。”
叶崎走出咖啡厅，卡着时间给迟羡打电话。“收工了？”
“刚刚，叶教授真是准时。”迟羡捧着热水暖身子，“今天去走亲戚了吗？”
“算是吧。”他模棱两可。
起码是见了名义上的亲戚。
“什么叫算是啊？还有不算亲戚的亲戚？”迟羡疑惑。
“还真有。”叶崎对这个解释很是认同，“迟小姐果然精辟。”
“叶教授打趣成瘾？”
“我说的是事实。”
她自知说不过，换了话题，“明天我休息，妍妍也回来了，我们想带着薇薇出去玩玩，老待在影视基地太无聊了。”
“她无聊了就让她回家，别让她耽误你工作。”
叶薇正巧路过，眨眼问她在和谁打电话。
迟羡玩心大起，当面告状，“某人说让你打包回家。”
叶薇一下子就明白是谁，轻易便被惹毛，故意阴阳怪气大声道，“我偏不，我就要和羡羡姐绑在一起。”
叶崎无奈叹气，“没见过你这转头就把人卖了的。”
“所以嘛，说人家坏话要偷偷的。”
迟羡还想说什么，姚然跑来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姐，蔓蔓姐突然来了。”
她眼神疑惑，指指手机对口型，“现在？”
姚然点头。
林蔓并没有提前说过要来，她基本不跟组，除了有事或者有活动会来外，基本只在开机和杀青时到剧组。
最近没什么活动……那肯定是有事。
她迅速结束电话，“先不和你说了啊，蔓蔓姐来了。”
“好，有事随时联系。”
“蔓蔓姐有说什么事情吗？”对话框里没有新消息，也没有电话，迟羡没摸清，急匆匆收拾东西。
“没有，刚才打来问你收工没。”姚然接过袋子，“蔓蔓姐大过年的来组里干嘛啊？”
“不知道，先回去吧。”
今天没有姜浩宇的通告，叶薇在片场无所事事，拍了不少迟羡的侧拍。她正美美欣赏自己的大作，余光瞥见行色匆匆的两人。“怎么了羡羡姐，今天着急回去？”
姚然边走边扯着叶薇，“经纪人来了，快走。”
偏偏林蔓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迟羡难得慌张，和粉丝打过招呼后便匆匆跑上楼刷开房间。
“什么事啊蔓蔓姐？”
林蔓正靠在窗边打电话，手势示意她别出声，“这个我知道，先替我们家羡羡感谢孟总抬爱了，合作愉快。”
“好，好，有事随时联系，您客气了，再见。”
孟总？
迟羡换了拖鞋坐在床边，见林蔓挂了电话才开口，“孟总来问《青摇赋》吗？”
“要只是《青摇赋》我就不跑这趟了。对了。”林蔓从在包里翻了半天，“新年图个吉利，希望今年顺顺利利。”
迟羡接过红包，偌大的卡通兔子格外显眼，“谢谢蔓蔓姐。”
“羡羡，从你想多方面发展开始，就难免惹上很多是是非非。”林蔓看迟羡下意识打开微博，不由失笑，“不是现在，别看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有点心理准备。”
“我挺有准备的。”迟羡早已习惯。
“那就好，心态一定要好，哪个长红的演员没经历过这个阶段？熬过去个个都大杀四方。”林蔓说了几句终于回到正题，“其实年前星源就和我们聊了几次，我本想着拖拖，没想到孟总都出面了。”
“羡羡，去年谈好的电影《南门》暂定年中开机，离《青摇赋》杀青至少能空出一个多月，《一往无前》想不想接个常驻？”
迟羡总算松了口气，“这事在电话里说不行吗？值得蔓蔓姐特意过来一趟啊？”
上次录制《一往无前》收官期倒没什么不愉快的体验感，综艺效果也比想象中好，到现在还有人拿那张循环图做表情包。
但她也很清楚，观众对常驻和飞行的态度虽谈不上截然不同也差不多了，包容度从当了常驻那刻起便直线下降，各种争议也随之而来，他们恨不得拿着放大镜看综艺。
“这不是孟总亲自来问了嘛，再说我确实该来看看你了。”林蔓看着瘦了一圈的迟羡难免心疼，“在组里还适应？没遇到什么糟心事吧？”
“蔓蔓姐，我都快杀青了，再不适应有点说不过去吧？”迟羡这个年有叶崎一家陪着，过得格外暖心，她已经很满足了。“蔓蔓姐放心，有事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至于常驻……如果蔓蔓姐觉得一定要走这步，我能接受。”
没有变化比抹黑更让人不安，这个圈子的更新换代一向快到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规划一旦有偏差，很可能就是粉身碎骨的结果。
“真的？”林蔓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答应，喜悦之余还有些震惊，“羡羡，你确定吗？虽然我站在公司和经纪人的立场上希望你参加，但常驻承受的压力也非比寻常。”
“你看许希柔，哪次不得卷进风波里啊？”
“那你会帮我吗姐？”
迟羡还没来得及卸妆，标准的柳叶眉下眼眸流转，灵动的不像话，林蔓甚至觉得她比开机更天选古装。
“当然，你要是确定参加，过段时间团队就直接出方案了。”
“那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迟羡莞尔，“只要蔓蔓姐在，我就安心。”
没有人能在这个时代逆着流量走。
迟羡本算不上有野心的人，最多是目标明确。可自从经历最近的事情后，她更加坚信只有强大才能将自己从泥潭里扯出来。
只要有利，她无法拒绝。
“好，那我晚点给孟总回个电话，后续事情等你杀青也来得及，别分心。”林蔓也算完成一件心心念念的大事，心情不错，“明天是不是没通告，我带你们出去玩一圈？听说杭宁新开的大型游乐园不错，有没有兴趣？”
迟羡很久没去过游乐场了，想了想叶薇也提过自己喜欢刺激类项目，应了下来，“妍妍明天一来就有得玩，真赶上好时候。”
“妍妍也回来？那挺好，人很齐，好好放松放松，一直待在组里可闷坏了。”
是夜，京城难得风停，坦露出没有乌云的天际。弯月日复一日和通亮多彩的人工灯光作斗争，艰难将月色挤尽昏暗的房间。
叶崎仅开了护眼灯，桌面论文许久未被翻页，他盯着屏幕，多次想集中精力，却总被陆景舟最后那句话干扰。
“你一定会后悔。”
陆景舟所指的后悔，究竟是单撂狠话，还是另有所指，他暂时无法确认。
别的他都可以不在意，但牵扯到迟羡，他无法忽视。
烦乱的心情连论文都平静不了，他索性退出论文界面，准备完善一下自己的文件夹，孟楚突然打来了电话。
“小崎，来趟星源大楼。”
第48章 有期限 48
夜色渐浓, 嘈杂褪去，冷风骤起，枯木如困兽般震怒挣脱, 在旷而静的长街凝成毛骨悚然的怒号。远边暗了下来，像肆意挥洒的黑墨, 不规则涂抹在毫无星点的天际。
星源大楼十二楼正中的总裁办公室灯光刺亮，连角落里都充溢着诡谲的气氛，仿佛只要轻触，便能即刻点燃。
电脑屏幕的光亮倒显得几分黯淡。
分明是毫无感情的整齐黑字, 在他眼里却成了扭曲抓人的黑色藤蔓, 恨不得将他捆住死死钉在墙上, 任风狂扫。
叶崎向来沉稳, 虽看来清冷却进退有度, 极少动怒。但此刻却神色冷峻, 眼眸淌着森寒的怒气, 狰狞暴露的青筋渐起，几次深呼吸才不至当场发作。
“别看了, 照片有合成的痕迹。”孟楚合上他面前的电脑，手抵在桌边, 语气平静，“但你清楚，如果这种爆料到了营销号的手上, 网民的先入为主对一个艺人名誉的伤害有多大。”
“这次收到的是星源, 下次可说不准是哪里了。”
他转着手腕，言之凿凿, “对方在试探。”
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叶崎的声音沉而冷, “可以查到电脑属地吗？”
“可以，但——”孟楚直盯着他，“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是本人发的。”
“在漠阳。”
漠阳，北方边陲小镇，没有任何意义。
无力感再次袭来，叶崎切实体会到陆景舟那句话的真实含义。
“你帮不起。”
离开孟楚，他能为她做的微乎其微。
而孟楚终于也问出了猜测已久的问题，“小崎，你和舅舅说句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孟楚今天之所以喊叶崎来，一是迟羡主演的《青摇赋》牵扯星源，《一往无前》又有合作意向，他不可能坐视不理；二是凭他对外甥的了解，叶崎不会对仅是校友的迟羡如此关注，他们之间的关系定是非比寻常。
况且今年一家人吃年夜饭时，大家出乎意料不再提叶崎的感情状况，也不像往年一般催婚，话题都围绕即将毕业的叶薇和孟栩身上。
太反常了。
事到如今，叶崎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他将目光融进夜色，喑哑的嗓音难抑悲恸，“我们结婚了。”
“什么？”
不可思议高扬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孟楚回头看了一眼严丝合缝的门，快步走到叶崎面前。尽管只有两个人，他还是压低声音确认，“结婚了？合法的？”
叶崎不可置否点头。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小崎？我姐知道吗？这，这婚姻能当儿戏吗？”孟楚敲着桌子，急到语无伦次。
他从上次叶崎提出换掉李妍熙开始，他便隐隐约约能猜到两位大概是情侣关系，但他万万没想到两人已经结婚了。
他的亲外甥，副教授，竟然和艺人结婚了。
“舅舅，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都知道了，一直没告诉您，是考虑到她的职业不宜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叶崎再认真不过，“我们认识很久，但互相认识不长，结婚是慎重考虑后的事情，还望舅舅体谅。”
孟楚好一会儿才接受他们已经结婚的事实。他坐回沙发，招手示意叶崎来坐，“小崎，咱们家这几个孩子就你稳重，从小到大从没让人操心过。但舅舅上次提醒过你，这个圈子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就算只有家里人知道，你又能保证这事不泄露吗？像迟羡这种艺人，代拍，娱记，哪个不拿放大镜紧盯着？早晚的事。”
“但舅舅。”叶崎从没像今天这么较真过，“我认定她了。”
仿佛含了稚气的毛头少年，拥有不顾一切的勇气和誓死在一起的决心。深邃的眼眸凝聚坚定，他的话掷地有声。
孟楚闻言竟一时哽住。
良久，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叶崎面前，“小崎，舅舅不是反对你，迟羡这孩子我也喜欢，不然《青摇赋》的大ip也不会找她演女主。”
“只不过。”他向后瞟了一眼，“你打算怎么办？”
茶香清幽袅袅，叶崎焦躁的心情缓解了不少。他沉心思考片刻，眼眸一亮，“舅舅，我们或许可以……”
……
京城的三月敛去了不少寒意，街边枯树蓄了芽，几朵争先的粉花点缀其中，似是宣召春已悄然来临。
抵达刚巧是正午，日光暖意融融，微风捻起她两鬓的发丝，整个人笼进暖阳里，恬适安然。
年后拍摄异常顺利，比预计杀青时间大概早一周，迟羡整个三月的通告都比较轻松。令团队震惊的是，去年年底频频黑热搜最近也出奇安静，极大减少了团队的工作量，连时刻关注网上信息的5g冲浪少女齐时妍都觉得不可思议。
迟羡倒没觉得是件好事。“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定律在她身上屡试不爽，她已经怕了这种安静。
不过确实也没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她索性没再纠结。
“啊，京城的空气就是好。”齐时妍夸张深吸一口气，“是自由的味道。”
迟羡打开app怼到她面前，“空气污染指数82，比横东差远了，小心吸入扬尘。”
“那又怎样？”齐时妍不屑推开，“横东哪比得上京城啊，我宣布京城就是我的家，我永远都不能和它分离。”
“确实是你家。”迟羡小声吐槽。
林蔓对两人的日常互怼已见怪不怪，翻开日程表和迟羡核对，“明天下午三点的活动，九点妆造，十二点拍照，一点采访，两点出发。大后天十点拍广告，九点出发来得及。”
“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保持好状态，寇诗第一次品牌活动，一定要惊艳全场。”
迟羡低头回完消息，“妆造在家里做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林蔓不解，“之前没在家里做过吧？还在酒店，方便出图。”
“刚才没说，我就问问。”迟羡松了一口气。
“哦对忘了，八点出发，今晚记得早点睡。”
“好。”
车停在楼下，迟羡一手挎了两个袋子，另一只手推着行李箱上楼。
姚然扯了扯齐时妍的袖子，“诶妍妍姐你不和羡羡姐一起？”
“我嘛。”齐时妍盯着迟羡大步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啧啧不已，压不住的嘴角出卖了她的喜悦，“我很久没回家了，回家当公主。”
“哈？你不是才回家了吗？”
姚然站在门口出神，冷不丁被齐时妍拽着上车，“别管了，快走，明天姐给你带好吃的。”
打扰小情侣约会可是会遭天谴的。
迟羡在京城的住处早已不是隐私，她怕被拍，婉拒了叶崎来楼下接，自己拎着大包小包上楼。
还没等她输密码，门刷一下便被打开。
月余未见的思念化为炽热，迟羡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拥入怀中。手里的袋子被他轻而易举接过放到玄关，行李箱推至一角，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拨掉她耳后的口罩挂绳，呼吸交织急促，他几乎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热烈的吻接连落下，轻柔的绵延化为唇齿间的交缠，无言的默契将思念诉说到极致。窗边隙进一缕暖阳，在暧昧无际的空气里结下光影印记。
叶崎似是不满足简单的热吻，情至浓时，他的唇渐渐沿脖颈游离，湿热的气息萦绕在颈间，酥麻感瞬时席卷全身。
迟羡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艰难挣脱，“我明天有活动……”
上次的吻痕因古装形制幸免被发现，但这次可是抹胸长裙，漂亮精致的天鹅颈一览无遗，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正当她准备低声讨饶，疾风骤雨忽而化为细密温柔，指尖插入她的发丝，他万般留恋吻上了她的眼睫。
“迟羡，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注意到他乌青的眼眶，“叶教授这是想得夜不能寐啦？”
迷醉的声音夹杂着俏皮，她的眼睛如小鹿般清澈，他狂压欲.念，“嗯，为伊消得人憔悴。”
“该把你发配去文学系深造，在研究院真是浪费人才。”迟羡从深邃的汪洋里逃脱，怕他继续，急着想往屋里走。
他一把将她带回，倾身逼近的气息灼热滚烫，嗓音却出奇温柔，“迟羡，我想你了。”
和波士顿那夜不同，他的思念穿透了屏幕，变成最直接的具象，与彼时最浓的暖阳融为一体。
她轻声回应，“我也想你。”
从确定三月有蔻诗的活动开始，她几乎是数着时间过日子。
毕竟刚从组里回来，又是几小时的路程，迟羡赖在沙发里，懒洋洋感受初春的暖意。桌上是早已洗净摆好的草莓和青提，都是她偏爱的水果，还被他摆成了心形。
迟羡挑了一颗最大的草莓塞进叶崎嘴里，“叶教授这土味创意……薇薇提供的？”
浓郁的草莓清甜从口中漾开，他难以抑制想起刚才的吻。“土味吗？我看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天啊。”草莓刚送到嘴边，她瞪大了眼睛，“醉心科研的叶教授还有空看偶像剧呢？哪部啊，十年前的？”
嘲笑意味过于明显，叶崎挟住她的胳膊，俯身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唔开个玩笑嘛……这么记仇唔……”
完全被封口，她放弃挣扎，任他撬开她的牙关。齿尖流连着甜意，她又一次没出息醉倒在他的眼眸。
结束已近黄昏。
迟羡瘫在他怀里，力气被抽尽，微微喘息平复心情。碍于刚才祸从口中，她发誓再也不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哪怕已经是初春，夕阳依旧落得很快，余韵星星点点映在白墙上，勾勒成独一无二的油画。画面仿佛被定格，令人沉心的安稳逐渐笼罩了这间小屋。
难得有这种什么都不用想的放空时间，迟羡早已忘记上一秒的发誓，感慨道，“好想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啊。”
最好是什么都不发生，平淡如流水。
奋战多日的叶崎何不希望如此。但他只是拢她更紧些，在她耳边低语，“饿吗？我去做饭。”
迟羡登机前胃口大开吃了碗面，到现在都没饿意。但她确实想吃他做的饭了，仰头美滋滋道，“饿了，想吃你做的莴苣虾仁。”
“就猜你想吃，上午刚买的食材。”他不舍挪开她的胳膊，“你坐会儿，很快就好。”
叶崎在厨房忙碌，迟羡也没闲着，把行李推进房间简单归置。她快收拾完才想起忘了准备他的东西，她探出头来，“你今晚住这吗？”
他做饭很快，这会儿功夫已经炒好三个菜，剩汤还在锅里炖煮，浓郁的鲜香在空中弥漫。叶崎靠在餐桌前，双手抱胸，饶有意味看着她，“迟小姐的意思是？”
她当然希望了，可好像很不矜持？
迟羡迅速思索，“我这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诶……”
“和你在一起还要什么洗漱用品？”
嗯？
是她不纯洁了吗？
耳边逐渐升温，迟羡立即决定结束这场对话。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绕远路走到餐桌另一角，低头闻了闻桌上摆的菜，用比齐时妍更夸张的语气，“哇哦好香哦，叶教授好厉害！”
一想逃就转移话题，叶崎瞥见她泛红的耳垂，没再打趣，“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吧，汤马上好了。”
本来不饿，但饭菜的香味轻易勾起她的味蕾，她没等他拿过筷子便抢先捏了块虾仁放入口中，鲜香滑嫩，烫得她直呼气，“真的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你真的瘦了不少。”手腕只剩一小圈，叫他如何不心疼。“这么瘦还要减肥吗？”
“古装嘛，瘦点正常，上镜刚刚好，而且我真的没刻意减。”前期大概是压力大，她连掉了几斤，后面已经被齐时妍养回来不少。迟羡没在意，接过他递来的碗筷准备大快朵颐，“你是不是偷偷去进修了，手艺见长啊。”
叶崎夹起虾仁放进她碗里，“很荣幸能取悦迟小姐，快吃吧。”
“爸妈和爷爷奶奶最近身体都还好吗？薇薇回学校了？”迟羡自己都没注意，她已在潜移默化中换了称呼，自然而然把他们归为一家人。
“都挺好的，放心。”
“对了，我接了《一往无前》的常驻，差不多月底就开录了。”
“我知道。”他顿了顿，“又没有休息时间了？”
“没啊，除掉录综艺、拍杂志、品牌活动，可能还会有次红毯，其他暂时还不确定。”她一一细数后心满意足，“差不多攒起来能有小半个月时间呢。”
叶崎叹了口气，“迟羡，你太忙了，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
“我也想休息呀，可时间不允许，不趁上升期多努力，以后想拍都没得拍了，我还有几个类型的剧没接触过呢。”她无奈摊手，“竞争激烈，更新换代快，迫不得已的事。”
他心疼，可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在她背后仅剩的支撑里，他永远要做最厚实最有力那个。
叶崎几次想开口，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舀了半碗汤放在她面前。
饭后他收拾厨房，她先去洗澡。
仔细对镜看了好半天没有明显痕迹，迟羡总算松了口气，连带心情也轻松起来，甚至有兴致在浴室里哼起了歌。
叶崎回屋收拾东西时路过，听到不免愣了一下。
心里还真是住了个小女孩，他失笑。
等迟羡收拾好倚在床头翻看消息时已不早，齐时妍的对话框夹杂在一众工作消息里格外突兀。
【你和你家教授怎么样了？亲亲抱抱了吗？是不是很激烈很不可描述？】
【热恋，扑倒，亲吻……啊啊啊啊不行了脑补画面太强烈，我要窒息了。】
【人呢？这么久没结束？】
【叶教授好体力啊，牛！】
迟羡黑线，回了个“无语”的表情包，把手机丢在一边躺下。
明天一早有工作，可他们今晚要睡在一张床上……除夕夜的画面蓦然闯入脑海，她难以控制逐渐升腾的体温，把头埋进被子里。
叶崎一进门就看见迟羡缩在角落，仅留白皙的脖颈在被子外。
“关灯了？”
她小声嗡嗡，“嗯。”
黑暗瞬间被加深，连仅有的光亮都不在。她清晰听到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听到他放下手机，感受到被子被掀开，直至温暖包裹住了她。
脚趾不安分扭动，她努力屏蔽掉干扰，想极力入睡。身边同样很配合，几乎保持躺下的姿势一动不动。
可就当她数到“92”时，突然陷入他的臂弯里。
磁性低哑的嗓音无比磨人，“迟羡，我睡不着。”
第49章 有期限49
逼仄的一隅空间里, 皮肤不经意间摩擦碰撞，温吞的气息在她颈间萦绕，迟羡静到可以清楚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仅是片刻, 她脑海规律的数字便搅成一团，密密麻麻混杂在一起, 冲击敲打她的理智。
明天有活动，有活动。
迟羡紧闭着眼睛不停默念，一动不敢动，权当自己已经睡着了。
可她分明刚躺下, 这戏演得未免太假了点。
黑暗寂静的房间里, 他含着宠溺的低笑格外明显。
睫毛剧烈颤动, 平缓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她不自觉舔唇, 拼命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叶崎知道她明天的行程, 本就没想闹她。挑逗得逞, 他扳回一局，心情甚是愉悦。
后颈传来一阵湿热, 她刚想躲开，却听到他柔声道,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迟羡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漫漫长夜要在灼热煎熬中度过，眼皮却慢慢支撑不住。许是身边给了足够的安全感, 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清浅的呼吸再真实不过, 她就睡在他怀里，安安稳稳, 没有任何风波。
眼眸与夜色融为一体，没有边际的底色倏然蔓延开来。叶崎细心掖好被子, 阖上眼睛感受她的存在。
一切都在此刻变得值得。
迟羡已习惯醒来时他不在身边。
她摸索拿过手机，努力睁眼看了看屏幕，明白闹钟又被他关掉，为了让她多睡十分钟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她生物钟向来很准，撑着床沿爬起来缓神。
朦胧微怔，红晕轻点，她刚睡醒时与平日判若两人，像只可爱的慵懒树獭。叶崎撑在门框看了许久才不舍开口，“醒了？”
“嗯。”客厅的晨光挤进卧室，她眯着眼睛朝他张开手臂，“早上好。”
他欣喜于她的主动，三步并作两步单手将她从床上打横抱起。丝绒白裙在空中漾开好看的弧度，白皙娇嫩的肌肤随之若隐若现。
清晨并不算暖但足够充沛的阳光将他们包裹，发丝在光里舞动，甜甜的柑橘清香缭绕，童话般宁和甜蜜的爱恋正悄然上演。
迟羡很喜欢他穿家居毛衣，很软很暖。她埋进他胸口，嗡声道，“怎么办，突然不想工作了。”
他垂眸认真说，“那就别工作了，我养你。”
她乐不可支，“一看叶教授就不上网，这句话最近被列为渣男语录之首。”
“嗯？为什么？”叶崎疑惑。
“因为靠别人不靠谱啊。”迟羡戳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尤其是男人。”
“是吗？”
他毫不费力便把她提至胸口，气息压近，威胁中夹杂着蛊惑，“迟羡，真的吗？”
“啊我说的是网……唔。”
闺房秘事五分钟。
……
迟羡坐回餐椅上，眼里还含着未消散的迷蒙。她低头小口咬着三明治，痛恨自己大清早不信邪起了玩心。
惹谁不好，偏要惹腹黑教授。
“她们要来家里吗？”叶崎递过温好的牛奶。
“嗯，平时都先上来，突然改了也很奇怪。”她指着卧室，“那就麻烦叶教授先回卧室躲一会儿，活动结束有晚宴，可能会晚点，别等我吃饭了。”
“迟羡。”他突然前倾身子，“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给个名分……这让她怎么说？
迟羡逃避话题，玩文字游戏，“我们不是已经领证了吗？”
无辜，懵懂，闪乎的眼眸清澈澄明。
他知道他们暂时不能公开，刚刚也不过是在早上暧昧气氛下驱使的追问，却仍被她装作没明白的样子笑到。
的确是戏路很宽。
叶崎正想回应，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迟羡从没像现在这般反应迅捷，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硬推着叶崎回了卧室，毫不留情带上了门，口齿不清跑到玄关处，“来了。”
“都收拾好了？”林蔓见迟羡穿戴整齐，还有些吃惊，“刚过七点半，今天这么早？”
迟羡努力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昨晚睡得早。”
“昨晚睡得早。”齐时妍扑哧笑出声，阴阳怪气翻白眼。
都睡在一场床上了还睡得早，鬼才信。
迟羡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姚然不明所以，“咋了妍妍姐？”
迟羡面无表情，“大早上抽风了，别理她。”
“……你才抽风了。”
林蔓坐在沙发上等迟羡简单收拾，“羡羡，临时加了一个采访，提纲发你微信了，你提前熟悉熟悉。”
“好，路上看。”
“对了，昨天忘记和你说晚宴的事情了，八点，寇诗总裁Alan和国内几个高层会来，结束应该不会太晚，没问题吧？中间除了改妆还有时间休息。”
“没问题。”迟羡思考片刻，“蔓蔓姐，你会和我一起吧？”
“当然会，别担心。”
姚然把提前买好的早餐放在桌上才注意到摆放整齐的碗筷，瞪大眼睛，“羡羡姐你吃过了啊？”
要知道迟羡因为做饭水平一般基本不下厨，更何况是早饭，平时一直是姚然带。
“诶对面是……”
糟了！
怎么把这事忘了！
迟羡迅速拿起三明治塞进正左顾右盼搜寻的齐时妍嘴里，“她昨晚给我发消息说想吃我做的三明治了，呵呵，是吧妍妍？”
眼神威胁。
齐时妍被封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摊手。
别说，这三明治还挺好吃，一看就不是迟羡的手笔。
姚然将信将疑，翻开备忘录清点东西，突然想到什么，“羡羡姐，上次你说好用的粉底要带吗，我记得家里还有。”
她说着便朝卧室走去。
迟羡还在和齐时妍眼神对峙，闻言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神色慌张，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那个，然然啊，我放包里了。”
“啊，好。”以往迟羡在家基本不会关卧室门，姚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在意，“东西齐了，我们走吗？”
迟羡迅速穿好鞋子和外套，“走吧。”
她怕再不走指不定还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东西漏出来，找补一早上真的累了。
品牌活动从妆造到结束每个环节都很紧凑，迟羡在车上就开始准备中午的采访，偏偏齐时妍的消息不停跳出来——
【你是不是把叶教授藏在卧室里了？我早就注意到了，简直是福尔摩斯。】
【话说你俩昨晚折腾到几点啊，我看你精神状态挺好的，该不是叶教授不行吧？】
【三明治挺好吃的，以后可有得蹭吃蹭喝了。】
【你干嘛呢不回消息，采访来来回回不就是那么些东西吗，我都快会回答了。】
迟羡不堪其扰，随手把她拉进黑名单里。
世界清净了。
但迟羡好像忘了，昨晚团队发来工作视频，正巧叶崎在回邮件，她便直接用他的电脑登录查看。所以现在——
正在给学生远程开组会的叶崎盯着屏幕弹出对话框里硕大的“不行”二字，若有所思。
……
迟羡没想到会在酒店遇到宋欣玥。
“羡羡姐！”
宋欣玥比迟羡来得早，此时正从走廊另一边朝她走来。
齐时妍小声吐槽，“大好日子碰到她，真是晦气。”
迟羡从不被抓到礼节上的错，标准微笑，“玥玥。”
“真羡慕姐姐，能拿到寇诗的代言。”宋欣玥还是一如既往夸张，做作撩了撩头发，“不过我也接到代言了，虽然没有姐姐厉害吧，但在国内也算排得上名呢。”
“那就先恭喜妹妹了。”
“羡羡，这边。”林蔓接了个电话刚回，见她们围在一起才注意到宋欣玥，“玥玥也在？”
宋欣玥故作亲昵挽上了林蔓的胳膊，“是呀蔓蔓姐，好久不见。”
“玥玥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林蔓客套一番后，“玥玥，我们赶时间，下次再聊啊。”
“好呀，蔓蔓姐再见。”宋欣玥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迟羡，眼里的得意快要溢出来，“羡羡姐再见。”
迟羡属实没懂，只点点头，“再见。”
宋欣玥没着急走，紧盯着迟羡远去的背影，嘴边勾起一抹邪恶的笑。
“抢了我的代言还这么得意，就该狠狠恶心你一把。迟羡，好戏还在后面，等着接招吧。”
寇诗是集服饰、腕表、首饰、女包、鞋履等为一体的全球综合性轻奢品牌，主打大气时尚简约。今天迟羡从头到尾都是寇诗春季新品，为表重视，她身上这件黑色抹胸裙是专门设计的限量款。
妆造完成后，姚然带化妆师去楼下吃饭。趁还没到采访时间，迟羡转头问林蔓，“姐，宋欣玥最近有什么代言吗？”
以她的了解，宋欣玥的阴阳卖弄一定事出有因。
“没听说啊。”林蔓仔细回忆，“她最近不是在组里吗？除了汇林的果汁没别的了吧？”
“可能是拍广告，别多想。”
“哦好。”迟羡宁愿是自己多想。
不过她确实没时间细想，接连两个采访结束后，她卡着时间往活动现场赶。
品牌活动地点选在京城最大的商场ISP二楼露天围台。主办方怕造成拥挤，特意选在工作日下午三点，但丝毫没影响粉丝和路人的热情，从中午过后圈起的围栏外便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周边能从窗户看到的饮品店书店处处爆满，甚是壮观。
许是迟羡一进组就没了公开活动，近四个月只有她微博定期分享的日常，献宝们迫切想见到真人，早早就安排好了应援。
还没出电梯，迟羡便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调整好情绪，想以最好的状态回应大家的热情。
“3，2，1，让我们掌声欢迎寇诗代言人迟羡！”
伴随主持人热情高涨的开场，迟羡在众人期待下走出电梯。
经典简约的缎面黑色抹胸长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坠于脑后的低盘发髻气质清冷，流畅精致的锁骨含着银光闪耀的钻石项链，宛若高贵神秘的黑天鹅。
“大家好，我是演员迟羡，很荣幸成为寇诗代言人……”
眉目含笑，举止优雅高贵，单是站在那，便流露出让人难以忽略的强大气场。
她仿佛又回到《暗夜》里夜莺的角色，却褪了稚嫩，流转的眼眸满是沉稳泰然。
也仅过了六年。
活动只有半小时，临近结尾，迟羡朝各个方向的欢呼声招手，鞠躬致谢。
目光扫过拥挤的人潮，她在转身时毫无预兆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许是来得不早，他站在很远的围栏角落，但她就是一眼注意到了他。
叶崎不知从哪学的，从风衣口袋里举手比了个心。
违和，但依旧挡不住他卓尔不群的气质。
在人声鼎沸时说爱你。
迟羡本都要离开，却回头比了个大大的心。
给他，也是给大家。
超出这一身妆造的甜瞬间点燃全场——
“啊啊啊啊啊老婆朝我比心了！”
“双向奔赴，不粉迟羡的有难了！”
“迟羡值得！”
“老婆好美！”
……
回到酒店，齐时妍边翻看活动照片边无意发问，“你刚才干嘛又回头朝大家比心啊，这可不是你参加品牌活动的风格。”
手机同时弹出叶崎的消息。
【收到比心，不过这爱心是单给我一人还是大家都有的？】
【迟小姐，晚上见。】
……这人怎么还背着她看古装剧了？
迟羡边回消息边回应，“临时起意，很久没参加线下活动了。”
“是很久了，你在组里待了差不多四个月了吧？电视剧就是比电影周期长，感觉在横东待得都长毛了。”齐时妍翻完相册，拍了拍正在马不停蹄搞宣发的鹿雪，“雪儿，发你一份，看看有没有可以补充的。”
“爱你妍妍。”
齐时妍手上的视频不着急剪，她环顾一圈，“蔓蔓姐呢？”
迟羡换好衣服，“不知道，可能去见寇诗高层了。”
“等等等等。”活动回来后一直盯着微博动态的姚然突然开口，“宋欣玥的新代言是蒂邦珠宝？之前都没听说，口风这么紧？不像策瑞一贯的风格啊。”
“不过这个珠宝就是国内的牌子吧，和羡羡姐的寇诗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这粉丝还拿出来吹呢，同一天官宣也不怕打脸。”
“什么？”
齐时妍正喝水，被呛得猛烈咳嗽，着急凑到姚然跟前，文娱热搜#蒂邦珠宝官宣新代言人宋欣玥热度虽不及迟羡，却也在逐渐攀升。
她满脸愕然，缓缓朝迟羡望去。
蒂邦珠宝。
本就冷艳高贵的妆容在迟羡沉脸时格外摄人，她迎上齐时妍的目光，恍然明白了什么，放下外套便朝门口走去。
“诶羡羡——”
还没等她压下门把手，林蔓刷开了房门。
第50章 有期限50
“蔓蔓姐我……”
欲言又止。
迟羡很清楚, 宋欣玥既然能代言蒂邦，并且在官宣前没有流出任何消息，就是想在寇诗活动当天让她难堪。
品牌关注度高, 热度大，此时要是让大家知道蒂邦不用自己女儿代言反而选了对家, 扯出家庭旧怨各种猜测发酵，对她影响倒是其次，对寇诗和后续代言的影响才是重点。
至于宋欣玥怎么知道她是项阔年的女儿，迟羡还没抽出时间去分析。
“怎么了羡羡, 魂不守舍的？”林蔓拍了拍她的肩膀, 轻声安慰, “是不是累了, 休息会儿再换妆？时间来得及。”？
难道是消息还没放出去？
迟羡回头朝齐时妍看去, 后者摇摇头, 同样迷惑。
“咋了你们这是？”林蔓带上门。
“蔓蔓姐, 宋欣玥官宣了蒂邦。”姚然根本没懂什么状况，只顾愤愤, “现在她的粉丝都来碰瓷我们呢。”
“就这事？”林蔓失笑，“你们是刚入行啊, 还为这种事情生气？是没料到她会在今天官宣，不过一切都在掌控中，我都安排好了, 放心吧。”
“打起精神分清主次哈, 晚宴的造型也很重要，羡羡没问题的话我让化妆老师进来了啊。”
迟羡点头, 打开手机给齐时妍发消息。
【盯紧热搜。】
齐时妍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打开电脑坐在桌角边看热搜边剪视频。
迟羡没明白现在的状况, 按理说这个时间把爆料放出去效果最好，而且根本不用点破，让网友自己去扒去分析，宋欣玥几乎可以坐享其成。
且不说宋欣玥了，策瑞就不会放过任何炒作的机会。
她犹豫着退出界面，突然看到叶崎发来了消息。
【别担心，不会有事。】
【继续做晚宴上耀眼的公主，骑士会摆平一切。】
脑海自动浮现他一本正经说这句话的画面，分明有些滑稽，可她却觉得有泪涌进眼眶。
好像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叶崎的话让她无比安心。
不管孟楚到底有没有封住消息的能力，也不管事情会不会如他所言平息，迟羡只知道他说了，就够了。
她相信他，无条件相信。
心情逐渐松弛，她甚至还有心情空降超话让粉丝回家注意安全。
而此时的大洋彼岸，项泽川玩了整宿游戏，腿往床上一搭，半撑着脑袋给项阔年打电话，“您老闲着没事折腾什么代言人，钱多得花不完？原来那个不挺好的吗？”
项阔年正准备去开会，被他这通电话拦了下来，“你天天能不能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这才几点，你那早上六点吧，通宵玩游戏了？”
“没啊，我有早课，而且我上学期一门都没挂科，您可别操心了。”项泽川完全没有通宵的疲惫，精力极其旺盛，“说真的爸，你签了她几年，违约金不贵的话赶紧毁约吧，气质一看就不搭，以后还有谁买咱们家珠宝啊，您等着亏本吧。”
“你个臭小子懂什么，人在国内可是大明星，刚官宣销量就猛增，少说丧气话，懂不懂做生意，在美国白学了？”
“比我姐还大明星？切，少糊弄我了，我是出国了又不是搬山顶洞了。您不愿请我姐我干涉不了，但是她不行。”项泽川摆出未来接班人的款，“我可提前说了，要是你还用她，蒂邦我可不接了，谁爱接谁接。”
项阔年气急败坏，摆摆手让催促的助理出去，“你……你出去念书翅膀硬了是吧？”
项泽川毫不在乎，“上课去了，您老掂量着办。”
他没等项阔年反应就挂了电话，转头回拨了不再陌生的号码，“大佬，我说了啊，至于结果，我猜一半一半吧。”
家里第二个孩子都精得很，他把项阔年拿捏得死死的。不确定的那半主要是牵扯公司的事，毕竟和平时要钱不一样，他有点拿不准。“公司也不是我爸一个人说了算……”
“没事，感谢。”
“那论文……”项泽川有种抱上大腿衣食无忧的错觉。想要以后不用愁眉苦脸四处找人写论文，他感觉波士顿今天的太阳都更明媚了些。
“有需要提前说。”
“哎哎哎好，谢谢您嘞。”项泽川刚想挂电话，突然想起什么，“那啥大佬，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啊？”
上次从Chinato出来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哪有人帮忙写论文不收钱结果只为打听家里那点破事，想来想去也只有迟羡有问的价值。
对面是长久的沉寂，静到他有些心慌。项泽川害怕到手的论文长期饭票没了，“当我没问，祝您生活愉……”
“嗯。”
项泽川没想到还能听到回答，先是一愣，随即放下心来，“我就说嘛，我看人很准的。加油啊大佬，虽然我爸看不上你，但我支持你，冲啊！”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爸那个势利眼早就看上陆家的独子了啊，话说我一直对他不感冒，总觉得他假惺惺的，不过我姐好像和他关系还不错。”波士顿的太阳很是刺眼，项泽川被晒得昏昏欲睡，“说这么多是不是打扰你写论文了啊大佬，我们随时联系，您先忙。”
“好。”
天边还残存夕阳的余晖，明媚的橙黄融进暗沉，杂糅成半灰半紫的颜色。灯火琉璃已迫不及待侵占热闹繁华的街道，白天已然落幕。
直到迟羡出发去晚宴时热搜都静悄悄的，除了#迟羡寇诗全球代言人热度一骑绝尘外，其他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娱乐词条，宋欣玥那条被压到下面，预计很快就会被挤出榜单。
“要么说还得羡羡姐，亏宋欣玥还一直营销流量小花呢。”姚然美滋滋从热搜退出来，“蒂邦和寇诗都不在一个层级上，他们早就知道姐今天官宣，干嘛自取其辱啊，我都心疼她粉丝。”
因为计谋没得逞。
迟羡语气淡淡，“别管了然然。”
“哦好，羡羡姐这套真漂亮啊。”
晚宴换了一套宝蓝色鱼尾礼服，与海的深邃相映，将本就冷白皮的迟羡衬得愈加清冷，有种沉淀后不争不抢的典雅大气。
低调，但依旧全场瞩目。
迟羡并不喜欢名利场，却能游刃有余应对。尤其是有了叶崎那句话的底气，她在晚宴上确实是达成了林蔓口中的“惊艳全场”。
出席晚宴的寇诗全球总裁Alan是西班牙人，巧的是迟羡之前看《看不见的客人》电影时觉得西班牙语很好听，便去蹭了两个学期的课，之后有一搭没一搭学了很久，简单的日常交流完全不在话下。
席间诸位先是听到迟羡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和Alan交流，突然毫无预兆换了西班牙语，不禁感叹京北学霸的含金量。
自然而然，#迟羡竟然会西班牙语 #迟羡学霸 #迟羡与寇诗总裁无障碍交流 #迟羡宝蓝色礼服 #迟羡晚宴等词条悄然爬上了文娱热榜。
不仅没让某人得逞，还赚足了热度。
迟羡临走时和李洪旭打招呼，看到他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总之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完美的品牌活动。
迟羡回到车上，披着羽绒服给叶崎发消息。
【我结束了，你还在家吗？】
结束名利场的应酬，她敛去嘴角的笑，面无表情盯着窗外车水马龙。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斑驳交错，在拥挤的车流里形成耀眼的光束。
“累了吧？”林蔓拍了拍她的手，“今天辛苦了，明天在家好好休息，有事随时联系。”
迟羡收回视线，“蔓蔓姐。”
“怎么？”今天活动虽有某些细节没顾及到，但整体效果远超林蔓期待，她心情正好，闪着亮光的眼睛认真欣喜。
人最怕打了场胜仗事被浇冷水，迟羡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她拽了拽衣角，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没事。”
“羡羡，寇诗的影响力你也看到了，虽只是轻奢，但受众广，反而更容易打开市场。”林蔓胸有成竹，“等今天的采访发出去，肯定有平台着急递本，等《南门》拍完还有段时间，咱慢慢挑，想要的都会有的。”
“谢谢蔓蔓姐。”
当初签拾娱，穆聿名还特意提到需不需要把父母叫到公司一起谈，被迟羡一口回绝。这么多年她始终回避谈及家庭，林蔓只当她和父母关系不好，并没有多想。
迟羡知道提前做公关方案对她和公司都有利，但她一直没有把内心血淋淋的伤口撕扯摊开的勇气。
就当她懦弱吧。
京城的夜似乎与自然二字扯不上联系，灯光为天际罩上灰蒙蒙的粗布，入眼仅是朦胧黯淡的白点，毫无清澈透亮的痕迹。
迟羡反复戳亮屏幕，却始终没收到叶崎的回复。
他没在家吗？去星源了？他们到底怎么没让宋欣玥透出半点消息的？
疑惑夹杂焦躁逐渐侵占了她的理智，迟羡恨不得能飞回家。
林蔓见她一路兴致都不高，临下车前特地叮嘱，“羡羡，好好休息，后天拍完广告回横东，马上杀青，再坚持坚持。”
迟羡点头，边刷楼栋大门边急不可耐给叶崎打电话。
震动声在无人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她脚下一滞，缓缓转向右侧那片阴影里。
寂静拂灭了声控灯，他的轮廓模糊而朦胧，情意却穿透黑暗，清晰到无以复加。
叶崎按下接听键，移至耳边。分明只有呼吸声，迟羡却在平静规律的节奏里泪湿眼眶。
她想不顾一切冲向他。
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将她从无尽复杂的情绪中拉扯出来。迟羡下意识压低帽檐，避开路人瞟来的目光，往墙边移了几步。
他沉沉道，“你先上去。”
迟羡的心随急遽上升的电梯狂跳不止，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都在见面的那一刻被抚平。
她难道不害怕吗？不害怕自己尽力掩饰封存的不堪如小丑巡演般铺遍全网，所有人都能踩一脚，在本就满是伤痕的心里留下洗不净的肮脏痕迹？
她还没强大到软肋被攻击时还处之泰然。
可他偏偏就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安全感，她太需要被无条件支持和偏爱的安全感了。
手剧烈颤动，迟羡输了几次密码才打开房门，背靠在玄关大口喘气。
把手转动的瞬间，她毫不犹豫扑进他怀里。
积攒了大半天的情绪汹涌翻腾，冲破她小心建立起的内心防线，浸了苦涩的热泪不受控制滑落，没有声响，却如雷锤在他心尖狠狠敲打。
叶崎缓缓拥住她单薄的后背，指尖在她的发间摩挲。落地窗清晰的光亮折在玄关一角，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
手背有清晰的滚烫砸落，沉重，大颗，顺着轨迹滑进掌心，直至手心完全被她的温度打湿。
气息逼近，他的声音比冰山脚下的温泉还柔和。
他说，迟羡，别哭。
雪地里的回忆再次涌入她的脑海，在漫无边际的冰冷与黑暗之中，她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别哭。”
那丝珍贵的暖意，她到现在都无法忘怀。
良久，迟羡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怎么办，妆全蹭你外套上了。”
哪怕有他在，她默默舔舐完伤口依旧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叶崎早已习惯，心疼但并没有戳破，“迟小姐给赔吗？”
她仰起头，“很贵吗？”
“嗯。”他轻叹，“和你一样贵。”
“胡说，我可不贵。”迟羡想了想，改口，“的确也不便宜。”
他并不想让她浸在不开心的情绪里，顺势转移了话题，“饿了吗？吃不吃面？”
“吃，晚宴都没空吃东西，好饿。”她尚且哽咽的声音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你去沙发坐，五分钟就好。”
心想总归是要洗澡，迟羡便没有顾及晕花的妆，坐在地毯上等待那碗热腾腾的面。
齐时妍发来消息。
【羡羡，有没有可能宋欣玥根本不知道你和蒂邦的关系，我盯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太诡异了。】
【她连偷偷录音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我不信她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而且重点是她到底怎么和蒂邦搞到一起的，之前的代言人不都是中年演技派吗？突然选个流量小花，你不觉得蹊跷吗？】
【绝了，搞得我都不敢睡觉了。】
是很蹊跷。
迟羡低头回复，【没可能。睡吧，别管了。】
【齐时妍：我靠该不会是过年我和我妈去寺庙里给你拜的显灵了吧？各神保佑？】
【迟羡：谢谢阿姨。】
【迟羡：是叶崎。】
“面好了，来吃吧。”叶崎腰上系着她一时兴起买来但基本没有用过的卡通围裙，有种和他不在一个次元里的可爱。
她被鲜香四溢的味道吸引，撂下手机坐到桌前便着急吃。
简简单单的鸡蛋面，因为叠加了多重情绪而变得格外香。
他将她脸颊前的头发顺至耳后，“慢点吃，不着急。”
迟羡早已习惯晚上少碰碳水，却还是将面吃了个精光。她放下筷子，终于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叶崎，今天的事情是怎么……”
“别想了。”他搭在她肩膀的手轻轻动了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她转身仰头看他。
喉结滚动，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迟羡，少和陆景舟接触。”
真的是他？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无力，她的眼眸瞬间黯淡无光。如同多年细心养护的玫瑰一夜间猛涨利刺，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她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和他联系了。”
“那就别想这么多了。”他松了口气，不想把任何血淋淋的细节摆在她面前，“早点洗澡好好休息。”
“都成小花脸了。”他补充。
“嗯？”其实迟羡有猜到陆景舟从中作祟，但得知真相后依然难以接受。指尖划过眼角，她轻轻擦拭，“很明显吗？”
“明显，但不影响迟小姐的美貌。”
耳垂渐红，她从他的掌心里挣脱，“我要去洗澡了。”
迟羡进洗手间后直怼在镜子前观察妆容，除了脸颊两侧有明显的泪痕，整个妆还很完整。
分明是在唬她。
雾气升腾，水珠凝结，模糊温暖的空间卷走不少疲倦。水流滑过她的每寸肌肤，迟羡在限制思考的热气里放空，什么都不想去想。
太乱了。
错综复杂，却又合情合理。
她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在天降厄运时接受一切安排。
她把自己包裹进坚硬的蚌壳里，拒绝了跟随多年的团队，把信任全交到他手上。
其实挺自私的，她好像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她何德何能有他在身边无条件支持她，而事情的缘起竟然是一场陌生的豪赌。
大脑混乱的结果是她完全忘了把睡衣带进浴室。迟羡裹紧浴巾，思考裹成这样出去的可行性。
时间还早，按平时习惯叶崎大概率在客厅处理工作，应该还没进卧室。沙发的位置看卧室有死角，只要溜得快就不会被发现。
一番分析后，她向上拽了拽浴巾，蹑手蹑脚跑到床边。
身后无人，她松了口气，刚从柜子里取出睡衣，腰间突然覆上一只有力的手掌。
迟羡下意识瑟缩，大脑一片空白。裸露在空气里的后颈贴紧他炽热的胸膛，她语无伦次解释，“我忘记带……嗯洗澡前，睡衣了。”
本就温热的身子被彻底点燃，她有种被放到火炉边炙烤的错觉。灼热的气息悄然掠过她的耳畔，逐渐升腾的暧昧将她全然笼罩起来，无法呼吸。
他俯身贴近她尚且挂着水珠的锁骨处，用更窒息的撩然语气缓缓道，“迟羡，听说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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