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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大婚1

    九月初一, 忠毅伯府李家突大门紧闭。

    上门拜会的无论如何也见不到李栖筠的面,退而求其次去见周氏,却也见不着面。更奇怪的是身为主客司员外郎的李栖筠日日连班房都不去了。

    过了几日突有几个郎中传开李栖筠突发急病, 半个身子动不了, 怕是此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到底是有些头脸的人的事, 众人听了这些茶余饭很是嚼口嚼舌了几天:“啧, 不是刚下了旨李家大姑娘做了太子妃,便发生了这个,嗐,李大人当真是没有享福的命啊。”

    “可不是?他不是还有个妾室周氏吗?这几日倒不见踪影了。许是见李大人这般样子, 下半生无望……便…”

    “还有这种事?啧啧。”

    “……”

    种种消息传到了信王妃耳中, 她并不相信。

    先前买扑之事已落下帷幕。

    当日州县衙门买扑时竞价者众, 信王妃本指望着周氏, 谁知晓当日遍寻不到周氏的身影。无可奈何,她又不好公开露面竞价, 最终只能铩羽而归, 眼睁睁地瞧着到手的肥肉飞走。

    只是说起来也是无语……那最后竞价成功的是徐家的。

    这便有几分耐人寻味了,毕竟铺子本来就是徐家的,只是后来划到了那李家大姑娘手底下。

    徐家此等操作,不就是自买自卖?

    或许先前传出的那李青溦要回并州,要将手里头的铺子低价折卖之事是假, 她的用意只是通过买扑的方式回笼产业。

    这是她设下的圈套,却不知这里头有没有那周氏左右逢源,故意设计。

    信王妃想到这里心头不虞。

    她向来做事妥帖有决断, 许多年来辅佐信王做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 没有一件不周到细致的。

    却因这周氏栽了这样大的两个跟头, 连累刘贵妃对她也颇有微词。更何况, 不日前周氏还给她递过那样一封意味不明的信

    ——以她知晓的她们的秘密交换,换她一条命还有她那女儿的亲事。

    她是个什么?命比蝼蚁还贱的东西,她那女儿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般的威胁她?

    只是信王妃知晓她们所图甚大,做的事乃是抄家掉脑袋的事。

    尽管不愿意承认,她确实被周氏拿捏住。她原本是想着先答应稳住人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她便是。

    谁曾想那周氏竟在她面前演了一手凭空消失,她派人在李家搜寻不到,又在京城搜寻了一番。

    外头的闲话传进信王妃耳中。

    信王妃对此不大相信,她对周氏有些了解,她定然无法放下自己伯府平妻的身份,也放不下自己的一双儿女。她有心探究,挑了个时辰,叫人将李毓秀给带了出来。

    见着李毓秀的一瞬,信王妃不住皱眉。

    以往这李毓秀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这几日却不知经了什么,头发蓬乱,脸色枯黄,嘴唇干裂,瞧着是瘦了一大圈儿,一点样子也没了。

    李毓秀见了信王妃,眼睛一红扑通一声磕在信王妃脚边:“求王妃救救我娘亲!”

    信王妃用帕子轻捂唇鼻:“李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慢慢说。”

    李毓秀掉下几滴泪,将自己知晓的说了。

    那日她被那李青溦遣出祠堂,便和李曦被那些女官看在北苑里头。她也出不去,索性陪李曦玩了一会儿。到了傍晚二人困倦了小睡了一会儿。

    “待我醒来,一切就都变了。爹爹人事不醒,娘亲则当成罪犯被族中押进车中,远远地,我只看见她被五花大绑着,说是要去送去朔州宗狱。”

    从小到大,万事都有周氏抗在前头。李毓秀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悲从中来,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原来是送去了宗狱…

    怪道这些日子她将京城翻遍了也寻不见人呢,想必已到了朔州了。

    信王妃脑子灵光,稍细想将所有事都推导了出来:此前种种都是拿李青溦给周氏下的套子。

    可恨她因同周氏关联,被人家一石二鸟。

    好个厉害的丫头片子,想必以后得将她放心上,信王妃眉目沉沉。

    李毓秀仍在一旁哭啼抹泪,情到浓处眼泪鼻涕齐下,信王妃有几分嫌弃,截断她的话音,问了最当紧的一句。

    “你娘亲临走前可有给你留下什么话或是信件什么的?”

    李毓秀听了这话摇头,小周氏那日走得急,二人只是远远一面。

    信王妃有些信不过,又试探几遍,觉出这李毓秀确不知晓,这才放下心来。

    李毓秀跪在地上地请求她去救周氏。

    信王妃应了一声。

    毕竟事已至此,不论死活,人在她手中才能保守秘密。

    但李家宗狱好似是在朔州,她们孟家在朔州无人,想必还得从长计议。

    李毓秀仍哭求个没完,信王妃心想着待周氏救出来后这李毓秀可以掣肘她,一时未变脸,只是敷衍几声。叫人将她好生送回府看顾起来。

    只是刚将人送出去不久,手下的人便变了脸色来报。

    “不好了,王妃,今日平西王府世子同家眷从并州进京,半个城都是宋家的嫁妆笼箱马车。那李毓秀见了未回家中,直接混进人群里去了平西王府,奴婢们着实是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回来请王妃示下了。”

    信王妃一愣,见过以卵击石的,未见过鸡蛋击石头的。

    信王妃神色沉沉,厉声骂了句:“这个蠢货!”

    --

    过了中秋,李青溦的几个舅舅、舅母便按徐氏的吩咐,替李青溦整了嫁妆往京城走了。

    徐家富了几世有余,何等家底子?府里头唯一的外甥女成亲,添的嫁妆自然不然,而且还因笼箱巨多,路上耽搁了多日。

    到了京城更是,一水儿拉着嫁妆箱笼的车渐次入平西王府,拉了几个时辰。

    多久京城未见过此等盛景,又给围观群众添了多日的谈资。

    --

    到了晚间,李青溦的众舅舅、舅母俱齐聚。

    喜气盈门,从正门到正院挂了连三聚五玻璃彩穗灯,廊沿内外,游廊罩棚也挂了许多的灯,看着倒是亮如白昼。1

    到了傍晚徐氏叫了几个女眷一同聚聚,李青溦收拾过后便去了。

    正厅已摆设整齐,上面左右有两张榻,上面都铺着锦垫子众人依次坐下。

    二舅母王氏见了李青溦便亲亲热热地执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侧,心肝肉地叫了几声:“年前溦溦回京,已是多久不见了,当真是有些想了。”

    一旁的四舅母郑氏惯喜欢打趣人,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眼,捂着帕子笑:“谁说不是呢,来的时候,我还想着呢,婚事辛苦溦溦定然是清减几分。这见了面仔细瞧瞧……不成,这丫头心宽体胖的竟丰盈了几分呢。”

    李青溦这几日是胖了几分,听了这话忍不住倚在徐氏的怀里笑:“万事有外祖母帮衬,我确实是没什么辛苦的地方。”

    众人笑话了她几声,三舅母陈氏轻轻蹙眉:“只是我听说这次溦溦被纳东宫。自古这深宫大院的腌臜事就多。那太子殿下人未见过,也不知晓是不是个知冷知热,知道疼人的主?”

    徐氏嗳哟一声,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这丫头你们瞧着长大的,还不知晓?自小就是个鬼精的,自己选的夫君如何能错?而且我和王爷都是掌眼过的,很是不错的。”

    “婆母既然说不错,那定然不错。”众人说到这里放下心来,又说了几句闲话。

    陈氏打量四周,突笑了一声:“嗳哟,奇怪了,这个时辰怎不见大嫂来呢?”

    李青溦的大舅母林氏是世子妃,将门出身性子最是火辣直爽的。

    郑氏也笑:“先来要来看溦溦的时候,便数她最急,路上嫌马儿走得慢恨不得插着翅飞过来,今日倒是温吞吞的。”

    她话音刚落,突听外头一道爽朗的笑声:“你们快来瞧瞧我抓了个什么东西!”

    林氏的声音。

    众人纳罕抬眼,便瞧见林氏手执马鞭,大步进来,身后丫鬟婆子提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形粽子进来。

    那女子二八芳华,被堵了嘴,一张脸青红交加,鼻青脸肿,看不分明是个什么。

    她自被推搡进来,一双眼便刀子似的直逼李青溦,李青溦眯眼打量几眼,认出了李毓秀,问道:“大舅母,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箱笼马车进院子,她便藏了刀子混在了人群里头欲入府。咱们家里的奴仆何等精明,如何不知晓多了一人?便将她给揪了出来,正好当时卞嬷嬷在院中清点东西,一下子便认出这是那周氏的崽子。”

    林氏呵呵一笑,“此人如何处置,溦溦说了算。”

    李青溦已给过她这个二妹许多机会,可惜她向来不懂得珍惜。

    今日拿了锐器要做什么她心里也有数,她又不是庙里的菩萨,善心泛滥。

    眼见李毓秀眼神如刀,她有意吓唬,轻笑一声。她走前几步将她堵嘴的毛巾取下:“索性也是偷偷混进来的,旁人并不知晓。打死扔出去便是了。”

    李毓秀脸朝上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又惊又吓,喊了几声,嗓子都喊破了音:“你…你敢!”

    李青溦笑一声:“我如何不敢?”

    她以目示意一旁人,几个嬷嬷立马将李毓秀带去了院里头。上了春凳,贴身婆子褪了李毓秀的外衫,几个粗壮的嬷子提了板子便要打,刚再她背上比划了一下,李毓秀一声惨叫昏厥过去,人事不省。

    还未开始打,便直直地吓晕了过去。

    林氏啧了几声,叫人将她绑起来。倒问起李青溦家祠时李栖筠和周氏的事。

    李青溦说完,林氏道:“那姓周的我多年前见过一次,乃是个心机深沉蝇营狗苟的人物,可恨你那爹爹是个瞎的,瞧不出她那些小算盘。”

    “只是叫她去宗祠未免太轻了一些,这个女人合该千刀万剐才是好的。还有那李栖筠如今动弹不得也是便宜他了,可恨当年,若不是世子拦着我当日便直接料理了他!岂能留他到今日?”

    林氏哼了一声,又问“此人如何处置?”

    “留她一条命,送去周氏跟前吧。”李青溦也未避讳,“现如今那周氏其实在并州宋家宗祠中。先前本是要去朔州的,可刚走了没几日,信王那里的人便大肆搜寻周氏,我觉着奇怪,若周氏只是因铺子的事情,惹了信王妃不快想必信王妃不必如此。便想起了先前京中南郊庄子里头许多长工消失之事。此事外祖父也说过是同林州有关,旁的知晓的不多,我便旁敲侧击地问过周氏几句。”

    “周氏似也知道那是自己保命的东西,一张嘴闭地死紧。”

    林氏听李青溦说完,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放心此事交给我去办,我明日便回并州,有这个蠢货在,定能将那周氏的嘴撬开一个窟窿来!”

    林氏说风就是雨,第二日便秘密带了李毓秀回了并州。

    周氏即便在并州也谈不过庭杖的命运。

    只是她两条腿都废了骨头却还是很硬,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是将她嘴堵了置于暗室,叫她眼睁睁地瞧着李毓秀挨了一夜的鞭子。

    到底是扛不住,第二日便将所有都吐了出来。

    此乃后话。

    --

    九月中,满城秋意,平西王府一片张灯结彩。

    大婚将近,本来事多繁杂。

    大事呢是由李青溦拿主意,但她做事妥帖齐整,吩咐丫鬟仆妇们的事自有章程。又有张皇后身边的人,和平西王府的人帮着操持。小事上叫了四司六局的承办。厨司、茶酒司、帐设司、台盘司,果子局、蜜饯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承办,府中大事小事千头万绪一丝不乱。

    李青溦也不用如何奔忙,偶尔拿下主意。

    这日用过晚膳,李青溦正做中衣,这几日无事干的时候,她都在赶工做这件中衣。

    裁是裁好了,但他想用丝绣绣几个什么图案,不至于那样寒碜地给陆珵。

    正做着呢,外头传来动静,说是郑氏寻她说话。李青溦应了一声,收整一番,刚出门,想了想,又进门取了几个花样子和几张纸。

    她记得她郑氏长于女红,各种绣法都会一些;对花样子的颜色,形状也有心得。她想着讨教一番,去了她下榻的南阁子。

    郑氏听了她的话,倒是惊讶了片刻。

    以往李青溦哪里上心这些?但细细一想明白了,笑着打趣她:“你有此等心思想必是为了那太子殿下。当真是儿大不由娘咯~”

    她一边打趣一边手把手地教她彩色丝线的配犯,针法如何交叉才能有深浅变化。李青溦学得认真,不知不觉天色已极其浓重。

    以往小的时候,李青溦也有同郑氏几个舅母一起睡的时候。今日天色不早了索性也未回屋,同郑氏一起歇了。

    二人盥洗过后,郑氏为她叫了炭笼替她炙干发,顺了心。

    炕桌上一角书灯还亮着,她趿拉了睡鞋拿过那针黹筐打算在做会儿,郑氏突将她一扯。

    “快快别做这些了,有个要紧的舅母想叫你瞧瞧。”

    她一双眼睛全是笑意,将李青溦扯到榻上。然后神神秘秘地拿过一本册子翻开,笑道。

    “这可是我们妯娌几个选出来的,画笔自然,色彩也鲜泽,难得呢姿态也很不错,你定然用得上。”

    李青溦见她神神秘秘的,只当是什么,视线乍一触及那画册,她似是被烫到了一般脸一下子工红了。

    郑氏少见她这般羞郝的样子,不由大笑。

    --

    眼看便到成婚礼前一日。

    宋家将所有备好的嫁妆箱笼送往东宫,送妆的太子妃族人由内务府设宴款待。

    大婚当日。

    平西王府窗槅门户,齐挂彩穗红穗、各种宫灯。廊沿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羊角、玻璃、戳纱、料丝诸灯挂满。2

    早早的,宋家众人便都起来了,按品大妆着命妇服饰,去家中小祠堂上清香祷告。

    待回来,徐氏叫醒李青溦,亲自为她梳发,几个女眷又围坐在一旁,将所有能想起之事,每一个细枝末节一一嘱咐李青溦。

    她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李青溦本来是不紧张的,被带得也有几分了,轻笑着安慰他们:“只是成亲罢了,何必这般?宫中的嬷嬷们都说我礼仪无错呢,今日不会有错的。”

    “也并非是因你今日入东宫打手打脚地犯了什么。”郑氏哽咽一声,“而是呢,两姓婚姻,居屋之大伦也,乃是人生数一数二的大事,舅母们希望今日无败兴之事,也希望许多年后你想起今日都是完美的一日,开心的一日。”

    郑氏向来爱插科打诨,极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样子。一旁的女人听了她的话眼眶都红了。

    当年李青溦的母亲宋穗便是家中最小的。她们几个做她嫂子,年纪都比她大,对她多有疼爱。

    后来宋穗故去,几人结结实实地伤心良久,都感觉心中缺了一块,李青溦来并州后,她们几个从好受一些。

    她在并州待了,在她们心里,她早就同亲身女儿一般了。

    女儿要出嫁,从未有一个母亲不伤感的。

    李青溦的眼睛也有些酸了。

    一旁,徐氏生怕自己也掉泪,忒了一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所应当的好事。这般的日子不许再说这些,惹得众人掉泪。”

    几个妯娌这才止住哭腔。

    徐氏将李青溦一头乌发梳顺。数位女官亲自为她盘发,戴上缀珠翠云、大珠花、小珠花的九翬四凤花钗冠。又穿饰以龙凤的织金朱红翟服,另有玉革带、大带、玉佩弄了许久。

    陆珵那边更繁琐一些。

    一大早服衮冕九章,带文武百官与司礼官告庙、蘸戒,受盏,皇家规矩繁琐,一直叩首,受盏连许多武将都吃不消。难得太子殿下神采奕奕,面色仍沉静清冷。将波澜不惊几个字写在了脸上,叫人佩服。

    实则,陆珵之事面上沉静,心中只想今日早些过去,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见李青溦了。

    直至日头偏西才收整完全,太子冕服乘金辂车出东宫,东宫官员卤部仪仗,宴乐仪卫,一路司兵金吾开道。

    此等大事,几十年未有一见。即便有金吾开道,街头巷尾仍万人空巷,众人摩肩擦踵地翘首欲一赌太子太子妃风采。

    陆珵的车驾停在宋家大门前,主婚张大人携大雁进门等着,到了前院,傧者高声道:“敢请出。”

    李青溦在屋中执团扇垂眸起身,由十数位着红罗销金袍帔的女官簇拥出门。

    外头满耳鼓吹唱和之声,她的心被染上几分喧嚣,似惊有惧,咚咚地跳得厉害。

    许是头顶的饰物过于沉重,也许是因今日从早到晚等到此刻,腹中空空,短短几步,她有不真实的感觉,像是深夜走夜路,有一种深一脚浅一脚。

    她觉得茫然,突,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不急不缓扬声道。

    “珵奉制亲迎。”

    李青溦一怔,抬眼对上一双明澈剔透的眼,他这一眼有清泉流过,一瞬间,李青溦脚下触到了地。

    世上一切喧嚣似乎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眼前人是心上人。重要的是,她们将携手,一起到达彼岸。

    二人迎面走来,越来越近,直至她身上云凤纹的朱色宽袖同他身上龙纹的玄色宽袖交织在一起。

    他修长有力的手牢牢地牵住了她。

    二人相视一笑,缓步走向门口四驾厌翟车前。

    陆珵掀开大红帘幕将她扶进,待她坐下,突从袖中递给她一个几寸大小的黑漆捧盒。

    李青溦愣了一下,用团扇轻轻遮住,轻轻问道:“里头是什么?”

    “点心,欢喜团。”陆珵轻笑一声,“从早上到此刻,等了这样久,你定然饿了。先垫垫,待会儿进了皇城,进文德殿后礼仪繁琐,得耽搁很久。”

    难为他今日忙得脚不点地,还想着这些,也不知是如何将这点心带在身上的呢。

    李青溦垂眸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12标注的来源红楼梦和百度。

    92、大婚2

    按照惯例, 新嫁娘只得早起时用些素食,她确实从早到晚腹内空空,难得他惦记这些。

    厌翟车帷幕落下, 李青溦将手中的捧盒打开。几个小小的团子, 上头用糖霜映着吉祥字, 但软软糯糯的, 很甜。

    --

    一行奉迎使浩浩荡荡地带了人往皇宫中去,宋氏族人和李家的人在后头相送,一路走了许久行至皇宫。天幕四沉笼在一层灰蓝的薄雾中。

    未久,一盏盏灯火从渐次亮起, 或羊角、玻璃、戳纱、料丝的, 千枝万盏挂着, 月明灯彩, 火树银花,亮如白昼。

    进了宣德楼, 二人降辂乘辇, 两旁官员着红色朝服列班在一侧。再到文德殿门前钟楼,鼓楼,陆珵将下辇行至李青溦的辇前揭帘将她牵下轿。

    宫人用帷幕、大扇遮二人身影,陆珵走在她身侧,垂下一眼, 轻轻地捏了下她的手:“待会儿,大礼成了要去正殿,不知你会不会紧张。”

    李青溦轻轻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陆珵轻笑:“这是何意?”

    李青溦未说话, 轻笑一声, 她不会再紧张。

    其实自她和陆珵的亲事定了之后, 除却今日出门的时候,有一瞬的慌乱,她一直都沉静自如,并不觉着有什么。

    因为她知晓,无论如何无论她在哪里,陆珵都会在她身侧为她托底。

    不急不缓。

    而她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陆珵不知晓她这一瞬想到了什么,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眯起来,唇角也抿起两个小小的涡。但后知后觉地,他也跟着弯了唇角。

    二人进文德殿内殿行夫妻拜礼。

    陆珵牵着她,携她入内殿就位,动作不急不缓,二人俱四拜。宫人躬身上前,用红喜盘托太牢肉上来。

    陆珵想着待会儿同牢合卺礼过后,她需坐帐等候许久沾不得筷子,便特意放缓动作,等着她多吃了几口,李青溦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勾着唇角动筷。

    又上了一对儿一分为二的漆红葫芦瓢,瓢内盛了酒二人喝过后,宫人将瓢做了交换,最后合二为一。

    “同牢合卺,夫妻二人之后,同甘共苦,永结同心。”

    大礼成后,宫人忙升座,请二人出内殿去正殿。

    正殿,庆帝着龙纹红袍,玉带,通天冠坐在高座,张皇后大服花钗冠坐在他身侧。

    见太子与太子妃相携而出,左右伺候官人皆躬身请外头官员,众人次序进殿朝贺:“臣等恭惟皇太子嘉礼既成,益绵宗社隆长之福。臣某等不胜欣忭之至,谨当庆贺。”

    庆帝应了声。他今日等了许久,也算忙前忙后,早有几分不舒爽,只是转念想想,此等事情,想必他这儿子此生也只此一次了,难得的未挂脸,摆着为君的恩威。

    众命妇上前,向皇后致词:“皇太子嘉聘礼成,益绵景福。”

    张皇后脸上的笑意简直是绷不住了,勉强用团扇遮着脸。吩咐宫中内侍侍从开宴唱祝。

    --

    陆珵按惯例,仍需宴酒,东宫侍从便整了厌翟车过东华门,将太子妃迎去东宫,临行前陆珵特意低声嘱咐李青溦早些安置,不必等他。

    李青溦应了一声。

    车一路由朱漆金钉的正门入,过镂龙凤云彩的砖墙,两旁窗槅门户,廊沿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可见之地都是大明角灯,两溜儿高照,两旁躬立宫人,皆打扮的喜气洋洋,花团锦簇。

    到了内殿,众人簇拥李青溦下车入内殿。

    刚下了车,便见廊庑侧左右两棵参天大树。一棵梧桐,一棵桂花树。

    未到十月,梧桐未落,阴天蔽日;一旁的桂花香得沉沉,也开开得繁重。

    李青溦下车,突听见啾啾几声。她轻轻抬眼,便瞧见绿阴丛中,两只黑白分明、憨态可掬的小隼翩跹来回。

    绮晴几个瞧见这一幕嗳哟了几声,东宫的一位姑姑当她们不知晓,便笑着解释了几声:“太子妃有所不知,这小隼乃是先前太子殿下养的,丢了许久回来之后带回一只雌鸟儿来。可见这世间万物有灵,知晓太子殿下新婚此乃携家带口报喜来的呢!”

    李青溦听得弯唇,后头绮晴几个彼此也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神情,齐齐笑开。

    --

    今日太子大婚,清华殿中置酒高会。

    筵席上灯火荧煌,轻歌曼舞,管弦声声。众京官,有品有衔的都来了,将一间大殿、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塞得满满当当的。

    众官凑在一起传杯换盏。

    先开始众人还有几分拘谨,庆帝和张皇后走之后,大家逐渐放开了。

    三杯两盏黄汤下肚,酒鬼面前无尊卑,他们哪里管得着谁是谁。眼见陆珵端坐正宴,不知何人起头,众人俱过来举杯与陆珵饮贺酒,连大媒,陆珵的舅父张大人都捋着胡须端着金樽过来。

    “殿下今日娶新妇,佳偶天成,乃是人生一大喜事,不若同臣下多饮几杯!也叫臣等沾沾喜气如何啊!”

    “是啊,是啊!少与太子殿下饮,这样的日子,合该通宵达旦!不醉不归!”

    陆珵面色清冷,以手支额。眼见众人言笑晏晏,喜气洋洋,推拒道:“孤不胜杯杓,已有些醺醺然,请诸公见谅。”

    谁愿同他们不醉不归……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他们的喜宴。

    他心中有几分不耐。他性子醒来平和清冷,这般的心态极少有之。

    无它,只是觉着他们耽搁的是自己同李青溦的时间——

    众人见太子殿下如此也不再强求,兀自又三五成群地行酒令,又摸叶子牌,载歌载舞去,陆珵沉着心又勉强自己等了许久,提早散了席面——

    他回了东宫,在后院门前下辇,挥退左右。

    东宫两旁灯火荧煌,将天上的月色都洗淡几分,灯影被风吹落地上,似无数银鱼雀跃。

    已是子时,夜凉如洗桂影浮香,陆珵紧走几步穿过廊庑,到了内殿门前,博衣宽袖微鼓。

    绮晴几个正在内殿跟前候着,见他独自回来惊了一跳,忙问起是否要进去伺候。

    说是进去伺候,绮晴的意思还是将她家姑娘给叫起来。

    先前东宫的喜婆将李青溦送进喜帐里头,只说太子殿下吩咐了,叫太子妃早些安置,不必等着;她们几个伺候的虽是觉着不妥,到底是心疼她家姑娘,也未多说什么。

    她家姑娘向来心大,此刻应当是真的睡下了才是,且不说新婚之夜,她家姑娘自己先睡了听了不像样子,再者便是她家姑娘睡相不好,若不小心冲撞了太子便不好了。

    陆珵摇头,自行进了内殿。

    内殿里高烛跳动,灯影明媚。陆珵进了内室,重重帷幕之后,榻上没有一丝动静。

    陆珵早就吩咐她早些安置,没有失望。只是匆匆回来,很想见她一面。他轻手轻脚地走前,掀开帐帘。

    她礼服花冠,倚在架子床边露出来的一张脸润泽泛着玉光,她青鸦鸦的睫微抖,像是睡着了。

    烛火跳动,陆珵许久未动,面前人一双饱满的唇突地轻动:“看什么?好看么?”

    “好看。”

    李青溦噗嗤一声轻笑。她早就听见外头的动静了,是装睡的。索性便睁开眼来。

    陆珵将她头上的大钗和繁重的花冠取下,放在一旁的几上:“这般沉,早早卸下来歇着便是了,何必等着?”

    李青溦抿唇轻笑,抬眼看他:“别人家的郎君成亲,无论早晚都有新妇坐喜帐等着。若是太子殿下没有,他会不会委屈?”

    灯影跳动,她一双眼熠熠生辉,似有星辰。

    陆珵心头一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索性也不多说:“夜深露重,夫人累了一天,早些沐浴过安置了吧。”他揽着她腰将她抱了起来,往后殿的浴池走。

    李青溦身子一轻,吓了一跳,啊了一声轻轻拽他衣领:“你,你不是要同我一起吧?这……这…我……”

    陆珵只是因浴池有些远,她今日受累,他有些心疼,这才想抱着她去,未想她的反应这般可爱,向来敏于言语的一个人,竟这般结结巴巴的。他胸腔震颤,忍不住笑了好久,低下头道:“若这是溦溦所想,我未尝不可。”

    你未尝不可……个头哇!

    可二人成了亲,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旁人家的夫妻,或许是会一起沐浴的……吧。李青溦这般告诉自己,只是不知为何,还是觉着有些奇怪。

    到了浴室外间,陆珵果真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坐到了李青溦对面。

    她眼见他整了下礼衣,脸红的不成样子,生怕瞧见不该瞧的,忙垂眸敛目闭上了眼。

    未久,身边传来几声响动,陆珵笑问:“闭着眼睛做什么?睁眼。”

    李青溦轻轻咬了下唇,轻轻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乜一眼。便见对过翘头小几上的花瓶插着几枝花瓣棱棱的桂花,瞧着是新摘下来的。

    桂花浮玉,暗香浮动,是今夜圆月的颜色。

    陆珵轻笑一声:“先前在外院摘的,如何?香吗?”

    李青溦见他脸上的笑,知晓刚才是他是有意捉弄,哼地一声:“不香,沾了满枝的酒气!”

    陆珵不住地笑——

    二人分开沐浴,陆珵吩咐绮晴几个进去伺候李青溦,又叫了外头的宫人重整床榻,将满榻的什么枣子和桂圆都整了下去,新换了锦被锦褥,又燃了助眠的沉香。

    收拾完,待李青溦出来之后,他才又去浴室沐浴。

    待他出来的时候,里屋两盏红色高烛燃了一半,帷帐里头静悄悄的。

    他走到榻前,帷帐半卷。她陷在床上,浓密光滑的发斜垂在一侧,深黛的睫闭着,呼吸平缓。

    这次是真的睡了。

    今日已够累的了,陆珵从始至终也未想今晚如何折腾她。有的是时间,并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陆珵缓缓地落了帷帐,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侧闭上了眼。

    只片刻,他忍不住睁开了眼。

    他从小到大睡相极佳。每日睡下如老僧入定,躺下是何姿态,第二日醒来便还是如何。他以为李青溦也是如此,未有多久他便觉察到他明显高估了李青溦的睡相。

    他的睡姿用八个字来形容:逸态多姿,变化多端。

    已近秋日她许是有些冷,先是身子贴近他,陆珵怕她睡不好将她身子放平;她又贴过来,连脸都要贴着他臂膀了,陆珵心中默念清静经,面不改色地将她姿势放平。

    只是片刻,她又贴过来,这次倒连带腿都拱到他腿上。

    她穿的是有些轻薄的亵衣,陆珵很清晰地觉察到她的腿如何圆润修长,二人贴着的地方一片温热。她许是觉察到热了,轻轻嘤咛一声不动了,陆珵额角出了一层的细密的汗,一时又想到,他该在喜宴上多喝一些酒的,将自己灌醉的话,此刻想必不会这样难熬。

    他静静地躺了许久,终于起身,想将她抱远一些。

    刚掀开被子,便见她乌黑乌黑的发散在身后,她侧着身子,水红的亵衣蹭的松松垮垮地,显得她衣领上露出的半截脖颈润生生的,胸前雪白饱满,腰肢纤细,裹着的一双长腿细长。

    陆珵喉咙干涩,身上也一层汗,终于认命,又放下锦被,自披了外衣去沐浴。

    小半个时辰,他才又回来。

    刚躺下,一只明莹莹的胳膊伸过来,轻轻拽了下他的胳膊。

    她的声音是刚睡醒,细声细气:“你去哪里了?”

    “是不是将你吵醒了?”陆珵转身看她,“有些热,去沐浴了。”

    李青溦摇摇头,她是突然醒的,睡梦中总是惦记着自己有什么事未做,刚醒来恍惚了一会儿,发现他不在身侧又慌张了一会儿,见他回来他才安心,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刚到丑时。”陆珵以为她被吵醒,有些小脾气,拍了拍她胳膊轻轻安抚:“继续睡吧,还可以睡许久。”

    李青溦轻轻唔了一声,似是撒娇,又似是有些羞郝:“不想睡,反正时辰还早……不若,我们做些正事如何?”

    陆珵一下子未反应过来:“什么?”

    李青溦眼角微挑,白他一眼。下一刻突攀着他的肩吻在他唇角,她在他下唇轻咬,又浅浅地吮一下他的唇瓣。

    这似是打开一个机关,陆珵只觉着轰然一声,自己被点燃了一般,他浑身肌肉绷得很紧,一双清透的瞳沾了欲色,微微发沉。

    半晌,他下巴抵住她额头,声音喑哑低沉:“知晓你在做什么吗?溦溦。”

    李青溦细细喘息一声,白他一眼:“你到底要不要?不要便算了。”

    陆珵轻笑,喉结耸动:“要。”

    他是个男人,怀中是自己最爱的女子,自己的妻子。即便是立马死了,他也断没有再推开她的道理。

    他揽着她的腰将她放倒,褪去她身子那件水红的亵衣,骨节分明的手从她微翘的锁骨抚过,到两捧瑞雪,又渐渐往下。

    李青溦只觉着骨头发酥,心慌地不成样子。她先前的那点子勇气已用掉了。闭着眼不敢睁开,只觉着一切都同她看的那册子不大一般,又说不出哪里不一般。

    ………

    他温柔又轻缓,李青溦仍是痛,闷哼一声,两只手攀着他脖颈,一口重重地咬在他肩上。

    陆珵动作缓下,又轻轻地吻她锁骨。

    半晌,似是过了最难熬的一阵,她眼尾殷红,挑成一条线,又开始细细□□。

    她浑身出了一层细汗,明莹莹地,似是剥去外皮的百合一般,鲜美细嫩,露出的半截身子白里透红,十分净丽。

    陆珵一直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只觉着如何都看不够。

    ……

    李青溦只觉着过去了许久,她浑身都哆嗦,也没有什么气力。她又困又累,只是挂在他身上不愿动弹,半晌,竟睡了过去。

    陆珵自然不能叫她这样睡,叫人烧了热水,这次是堂而皇之地带她去浴室收拾了一番。

    她许是太累,期间只是睁眼看了他几眼,便由着他伺候——

    翌日一大早,便是去张皇后的建宁殿奉茶。

    一大早,陆珵便叫她。

    李青溦又困又累,睁不开眼,半掀着眼皮瞧他一眼打哈欠:“我就再睡一会儿成不成?”

    她身上从肩头到腿根,好几片红痕,因她肤色雪白,瞧着有几分触目惊心,是他昨夜的手笔,陆珵有些心疼她,又有些后悔,知晓是自己昨天未把持住,过于激烈了一些,由着她又睡了会儿,收整完自己才又进屋将她扶起来。

    他的臂弯结实温暖,轻轻揽着便将她所有的重量都担在怀中。

    他先取了药膏给她涂了,又执着她的胳膊给她穿衣。

    给女子穿衣之事,他也是第一次做,颇有些笨手笨脚的扯了李青溦几下。

    李青溦本以为是绮晴进来了,这才觉出有几分不对劲,抬眼见是他满面认真却又打手打脚地替她穿衣,困意一下子飞远了,忍不住便笑:“难得太子殿下屈尊降贵,此等小事叫绮晴和清霜来便是了。”

    陆珵摇头,“不想你被旁人瞧了去。”

    她身上都是他的印记,无论是谁瞧见,他都不愿。他将她要穿的衣衫,从里到外,一件一件穿好,才叫了外头伺候的人进来收拾。

    --

    去宁建殿的路上,下了小雨。晨曦在清澈的蒙蒙细雨中十分饱满。

    从张皇后出来之后,小雨新霁,不远处的楼阁处竟出现了一道新虹,李青溦大感意外,忍不住拽陆珵袖子笑道:“陆珵,你瞧,彩虹,快些许个愿。”

    陆珵:“什么愿?”

    “李青溦和陆珵此生此世不会被分开。”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弯着,顾盼欲语,深不见底,映着的是他的身影。

    陆珵轻笑一声,道:“李青溦和陆珵生生世世不会分开。”

    以后的他们,路还很长,会有许多的事情发生,但对他们彼此不会有丝毫影响,他们已抵达了彼岸。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累了,明天或后天修改这章~正文写到这里,剩下的番外会多写一点,婚后番外和林州的事,太子家事都会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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