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翠竹将自己严严实实捂在被子中,连个裙角都不敢露出,生怕叫人看出了破绽。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草庐周围一直非常安静,翠竹也渐渐放下心防,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际。


    谁知,迷迷糊糊间,有个脚步声,不徐不快地朝这这边过来了!


    翠竹骤然惊醒,心中祈祷着,“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脚步声由远至近,最后不偏不倚正正停在门前。


    此时,门前一阵死寂,翠竹弓在被子中,只觉得自己心“砰砰砰”的敲击在胸口,跳动的速度快到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笃笃笃——”


    是指节一下一下轻击门发出的声响。


    翠竹感觉自己马上要窒息了。


    “公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见屋内没有人回应,敲门声停了下来。


    但那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静静站在门口,仿佛是要等屋内的人先开口。


    翠竹见状,也只好跟着缄口不言。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最终屋外的人忍不住先出了声,他声音低沉,语调听不出情绪:


    “公主殿下,现可安否?”


    这声音,翠竹是再熟悉不过了。


    此时站在门外的是她最最惧怕的萧大人!


    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已是止不住地哆嗦,耳边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口腔中牙齿打颤相碰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响。


    翠竹掀开被子又看了一眼开了一个缝隙的窗户,长公主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咬着指甲,目光呆滞,整个脸因为慌张而胀得通红。


    静静等待着外面的人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


    门外,萧逸鸿敲过门之后便直直立在原地站。


    他放慢的呼吸,耐心等待屋内人的回应。


    可是一刻钟过去了,屋内依旧静悄悄的,对于他的到来置之不理。


    向来众星捧月的萧大人,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


    此时,屋内人冷漠的态度着实让他有些恼怒。


    过去的十年宁星玥狠不得天天都跟萧逸鸿腻在一起,哪里会有如今这般冷漠。


    今时不同往日。


    当萧逸鸿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自己兀自笑了起来。


    谁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竟也会为了挣得宁星玥的关注,如此扭捏作态,内心跌宕起伏。


    笑意还未从嘴角收敛,他又想起这些年,他一直视她的好作为理所应当,现下想来,他这到底是怙恩恃宠了。


    思绪至此,萧逸鸿也是于心有愧,见里头并未应答,他声音又放轻了些,试探着道:


    “公主可有需要微臣代劳的?”


    里头依旧不答。


    萧逸鸿立在原地,忍不住透过竹窗上的间隙,隐约瞧着床上缩成一团的被衾,他脑中止不住地去回想晨间看到的宁星玥惨白憔悴的容颜,有几度他都想过去将她拥入怀中,他终还是忍住了。


    前几日已是昭告天下,两人和离之事。


    现在的他,又是作何身份,敢对长公主这般放肆?


    念到这,他眉梢微蹙,目光又沉了几分。


    想冲门而入,又考虑到里面的人或是本不想见到自己,进去只会给她添堵。


    想掉头就走,却终是舍不下内心的牵挂,想再瞅一瞅她是否安好。


    回想起往昔她带着各式亲手做的糕点来书房寻他,每每被他拒之门外时,是不是也如他此时内心如此挣扎。


    萧逸鸿止不住长叹了一声。


    一向杀伐决断的萧大人,也有被事情套住,左右为难的时候。


    现在又该如何,他却也是没有了主意。


    忽而,一个想法闪过。


    难不成宁星玥因为高热昏晕了过去?


    如此说来,这一直不答,也是有所缘由。


    那还得了!


    萧逸鸿心口一揪,抬手就要将从内栓好的房门,强行推开。


    这样一来,他在门前的响动愈加明显,大有破门而入之势。


    正当他要准备抬脚踢开门时,里面传来一句,沙哑且有力的声音:


    “滚!”


    话音一落,萧逸鸿适逢抬起的脚,僵硬悬于空中。


    不过仅是一个字,却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正正扎入萧逸鸿心中,曾几何时,宁星玥对他说过这样的重话。


    萧逸鸿蓦然改色,堪堪退到了庭阶之外。


    看来是自己又让她生厌了。


    此时的萧逸鸿似是跟屋内人说,又似跟自己说:


    “夫妻十载,微臣为曾经的不妥致歉,需要微臣矫正之处,殿下也可同我讲。接到和离书的这几日,微臣真真反省了过往的所有不足,殿下,对不起……”


    他喉头哽咽了一下,抬脚欲靠近,而后又怔怔放下,神色怅然若失,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时,齐彦从大门处转过头来,恰好对上萧逸鸿眉目黯淡之色。


    山涧的凉风,晃荡着他漂泊无依的衣摆,鬓角的发丝也不如早前一丝不苟,偶尔垂下的一两丝,却是给他往日永远高高在上的谪仙形象,增添了一点点人味。


    他此时霍然朝着齐彦走去,眉间染上些许喜色:“太子殿下,需要的草药可有找齐乎了?”


    齐彦转头望了一眼宁星玥那屋,点了点头,“齐了。”


    萧逸鸿伸手接过药草,“那就请殿下将药交给微臣来煎吧。”


    他没有给齐彦驳斥的机会,拿过药便就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


    萧逸鸿的脚步才刚刚离去。


    翠竹好不容易,将悬着的心再次放下。


    还没有缓得一息,门前又有一个细碎的脚步停驻。


    她终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往常也未见得长公主有如此多的人惦记着,这一朝和离,引得萧大人回心转意不说,现在还多了个北国太子的青睐。


    齐彦在门前问了句,“可有何需要的?”


    翠竹不想答,想冷着他,这尊贵身份的贵人,自是不会这么自讨没趣。


    但她显然是低估了齐彦的毅力。


    见里头不答,他一个人便开始在门前喋喋不休,从采药出门,说到路上遇到的蝴蝶,从林间的松鼠,说到回城的风景,事无巨细,他都一一说了个遍。


    翠竹听得都有些乏了,外面的人却依旧侃侃而谈。


    不过好在齐彦只是在门前说话,并没有入内的想法。


    猝然,萧逸鸿的声音又出现在门边。


    这使得翠竹有开始进入警戒的状态。


    一来二去,翠竹心中早已苦不堪言,心心念念着,“长公主,您快些回来吧!”


    这次萧逸鸿的声音相较之前更多了一些温软,“公主殿下,药已备好,还请允许微臣入内。”


    门口现下堵着两尊大佛,随时随地都有冲进来的可能,翠竹心中的胆怯也渐渐归于平静,几乎都快要放弃挣扎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宁星玥跃入窗栏,翠竹仿佛见着那救世的佛祖。


    可现在翠竹身着宁星玥的纱裙,宁星玥穿着男子的衣服。


    两人面面相觑。


    恰恰此时,萧逸鸿马上就要进门。


    当务之急,宁星玥一把扯掉头上的发带,将翠竹和自己的身子藏入被衾之中,只露出披散着头发的上半张脸。


    见萧逸鸿进来,哑声怒斥道:“萧大人,请自重。”


    萧逸鸿闻声,先是端着药的双手微微一怔,神情恍惚立在门边,脚步停滞不敢再继续向前。


    见人还不走,宁星玥又加重了语气,“萧大人,这是要本宫来亲自撵人吗?”


    萧逸鸿本也不是纠缠之人,宁星玥已经这般冷言冷语,他自是没有再继续在屋中逗留的必要。


    他俯身将汤药置于桌上,怅然若失地退到房外。


    见他终于走远,宁星玥总算松了口气,将刚刚盖在被中的翠竹拉了出来。


    两人重新换上自己的衣裳,相视一笑,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公主,你若是再不回来,我都准备跪在萧大人面前求饶了!”


    翠竹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


    宁星玥轻轻刮了一下小丫头的鼻子,“都说让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翠竹终于能舒心一笑,想起方才萧逸鸿在门前说的一番话:“公主,刚刚萧大人再门前说了一大通深情告白的话,可需要奴婢转述一遍?”


    对于宁星玥和萧逸鸿的感情,翠竹是这个过程完完全全的见证者。


    这十年来,公主对萧大人有多上心,萧大人对公主就有多冷漠。


    现下却正好调转了个。


    公主对萧大人已然释怀,反倒是萧大人这会子却是上杆子追着他们家公主跑。


    这男女之间的感情,委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宁星玥对翠竹说的话并没有应答。


    萧逸鸿在她心中已经是放下了,至于他今后会说什么,做什么,又与她何干?


    宁星玥转而将适才机关匠人赠与的锁交给了翠竹,“此物尤为重要,你要好生保管。”


    翠竹接过这沉甸甸的锁头,妥妥贴贴地压于箱底好好保管着。


    一切都收拾妥当,宁星玥从房中再出来时,脸上的病色早已消散,她与闻讯赶来的萧逸鸿擦身而过。


    宁星玥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他,经过他的身畔,便朝着守在门口的乐承说了句“启程”,便钻入马车中,再未见过任何人。


    被无视的萧逸鸿愣怔站在原地。


    他双手负于身后,冰凉的指尖婆娑着不慎被炭火高热而烫出的血泡,抿着唇,呆呆望着不远处桌上摆着的一滴未进的汤药,微湿的眼底早已失了往日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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