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华灯初上。
顾倚风从价值不菲的豪车上走下来,冲车内的人摆摆手。
他道:“回去早些休息。”
“知道啦,”顾倚风莞尔:“‘时姆妈’。”
突如其来一句魔都方言,时绰听得耳朵酸。
哪怕知道这个词用在此刻有些不合时宜,哪怕知道她是故意打趣自己太过啰嗦,他还是忍不住心底发慌。
很怪异的感觉,他说不出来,但知道不算坏。
走进酒店大厅,顾倚风站在电梯门外。
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她的心也被顺势拉扯,忍不住开始回忆这气氛古怪的一天。
平心而论,时绰自身的加分项有很多,是有别于长相与家世背景之外的,他的气质,他的谈吐,他的见闻,以及言语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柔和。
几乎是恰如其分地中和他外在的矜贵孤傲,少了很多距离感。
像极了一块被人精细打磨的美玉。
看似露锋,实则藏锋。
这一日三餐,令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几乎是翻了个个。
想得正入神,肩膀被拍了下:“顾编回来了。”
顾倚风看过去,发现是崔敬之。
出于礼貌,她简单客套了两句,随即就看见他指向外面已经空荡荡的大门前:“刚刚我就看见你了,送你回来的是你老公吗?”
有些不适应这个词突然冒出来,尤其是她脑海里还挂着那张脸,顾倚风顺着话道:“对。”
崔敬之又道:“你老公挺有钱啊,那辆车我之前看少说也得八九百来万。”
顾倚风的面色闪过一抹尴尬:“这样吗,我对车不太了解。”
赶紧把话填上,她道:“他就是赶上风口,算是个暴发户吧,也没多有钱,顶多算是运气不错。”
看着她满脸“没什么好说”的表情,崔敬之识趣地没有继续问,又随便地扯了两句有的没的,等电梯下来,直接结束。
回到房间后,经纪人老戴已经等他很久了。
老戴推推眼镜,望向崔敬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严肃:“你刚刚怎么跟顾倚风在一起?”
崔敬之摊手,不以为然:“就电梯口遇见了啊,一起上来的。”
老戴:“她已经结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可正在上升期,要是被人拍到添油加醋的绯闻,你还想不想接戏了!”
将外套脱下后挂到一边,崔敬之没说话。
可他的沉默只会让老戴觉得自己猜中了,立刻紧张地站起来:“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来片场,你也听见薛正朗是怎么说的了,人家被老公接走了!崔敬之我告诉你,该玩的我不管你,但不该有的心思你想都不能想!”
“我没想!”
忍无可忍,崔敬之抬头驳道:“我没那么贱,也对当男小三没兴趣,顾倚风虽然漂亮,但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说完,他直接仰躺在了松软的大床上双臂张开,整个人几近成为一个“大”字。
眼前浮现她对那个人闭口不谈的样子,越想越不对劲。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是最亲近的关系吗,而她也的确被带走了整整一天,可为什么从她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新婚期的甜蜜。
越想越烦躁,几乎所有的猜想都朝一个方向指去。
——顾倚风那位丈夫,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盯着一言不发、只呆呆看着天花板的崔敬之,老戴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回想起了最初他为什么会接这部片子。
虽然《赴约》的剧本不错,导演也颇有才华,可名气和班底相较于圈内的知名团队还是差了很多,甚至当时一起递过来的还有另一个顶级大制作的男二号。
可即便如此,崔敬之依旧一口答应下来,甚至为了获得他这位经纪人的支持,找了许多游说的话头。
从说什么不想再演“万年男配角”,到缺一个悬疑剧来拓宽戏路,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说到底,崔敬之除了真心喜欢《赴约》的剧本,对人家编剧一见钟情也是主要原因,可谁知道刚开机一个多月,就得知人家早就结婚了。
唉。
一边在心里犯愁,老戴又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这下子,他总能静下心来打磨角色了吧。
毕竟近些年,圈里也很少见真正优质的悬疑剧本,要是真能抓住这次机会,放下流量的帽子转型也未尝不是个机会。
——
次日一大早。
薛正朗到片场时,左右手各提了四五杯奶茶、果茶。
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圆柱体挤在一起,又示好地被堆到了顾倚风面前的小矮桌上,笑得卑微。
“顾编你尝尝,我把周围一圈奶茶店的新品都买了!”
视线扫过那一圈,顾倚风冷哼一声:“怎么,现在来求饶是不是晚了点儿?”
越说越气,她愤愤不平道:“你个眼线!浓眉大眼得竟然也干起这种事!”
“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看得出来她不是真的生气,薛正朗假哭道:“我这不是担心你遇到危险吗,毕竟那么晚,而且我真的只是给时总发了那一条消息,组织你得相信我!”
顾倚风不为所动:“呵呵,你的组织都快被你卖干净了。”
薛正朗匆忙找补:“但换个角度想,这也不是证明时总很担心你吗,我一发消息他就去找你,多恩爱呀。”
恩爱?
她跟时绰?
被这个形容震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不屑地轻哼了声。
以她对那种资本家的了解,他也许最担心的是前天晚上会出什么丑闻吧,那种影响到他名声或者是这段联姻关系的丑闻。
毕竟,之前就有人无数次做过差不多的事。
嘴角一搐,这些话没说出口,只又咽回了肚子里。
没几分钟,薛正朗被拉走做妆造,看着摆手离开的男生,她在近十杯饮品中挑了个奥利奥奶茶,可刚喝两口觉得太甜就又放下了。
指肚敲在手机屏幕上,心思密密麻麻,挑不出来完整的形状。
上午的拍摄还算顺利,应该是认真准备过这几场戏,今天薛正朗的表现让不少人都眼前一亮。
哪怕是对他素来严格的金澄,也忍不住鼓掌,稀罕地蹦出来几个夸赞之词。
抱着盒饭,薛正朗笑嘻嘻地又坐到了顾倚风一侧:“怎么样是顾编剧,我是不是突飞猛进?”
顾倚风很给面子地说:“你不会是背着我们找了指导老师吧?”
薛正朗神秘兮兮地没说话,视线转移到了逐渐走近的另一道身影。
尤鞠将几缕碎发挽到耳朵后面:“顾编,我可以跟你们坐在一起吃吗?”
她还穿着戏里沈黄粱的衣服,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白色的连衣裙尽显清纯,为了配合剧情的设计,她还喷了香水,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有些扛不住美女的和颜悦色,她立刻道:“当然可以!”
尤鞠刚坐下,就听见薛正朗的震惊:“尤老师,你就吃这些啊?”
定睛一看,顾倚风也忍不住感叹。
清一色的水煮菜,连鸡胸肉都少得可怜,一整个食盒挑不出丁点儿勾食欲的颜色。单调,非常单调且枯燥。
果然,大明星不是谁都能当的。
她心想。
尤鞠抿唇,错开了这个话题:“顾编,你下一个本子开始准备了吗?”
咬了口小酥肉,顾倚风也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双深棕色的狐狸眼闪着细碎的光:“难道大美女对我下一个本子有兴趣啊?”
尤鞠:“未尝不可。”
打量着她的表情,顾倚风有些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其实她确实还有个本子正在准备中,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和金澄合作,但并不是由她的小说改编,是原创剧本。
但小成本的网剧,她可不认为有什么是值得尤鞠这种娱乐圈top级流量青睐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背后的那位,和时绰的关系了。
她眯了眯眼,深慨既然是送上门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啊。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头疼。
虽然她老是揶揄时绰是资本家手段,可说到底,她自己明明也是资本家的女儿,从小学的、看的也是资本那一套,甚至只要她想,明天就能成为资本。
难怪她也开始不择手段地考虑利益了。
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尤鞠又问:“顾编如果有打算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不用通过经纪人。”
顾倚风一愣:“这可以吗?”
“当然可——”
话没说完,一声高亢的来电歌曲打断了交谈,顾倚风拿出手机看了眼,尤其是扫过上面的备注,心脏连带着皱了皱。
她又看向尤鞠:“我接个电话。”
“请便。”
拿着手机走到二十几步之外,确定周遭没什么人后她才松口气,不紧不慢地接通,甚至还在心里还想这男人还挺有耐心。
“怎么才接?”熟悉的声线传来,一如既往地低沉磁性。
顾倚风一本正经道:“我很忙的,时总是有什么事吗?”
时绰:“我要去深城一段时间,大概一周。”
听到他的话,顾倚风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稀罕。
毕竟他经常出差,但这还是第一次跟她报备。
嘴角扯出弧度,她道:“时总是小孩子去春游嘛?还要和家里人报备?”
周围没有人,一圈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手机听筒那边也沉默了两秒,就当顾倚风以为这通电话会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对面忽得传来声音。
他轻哂,低低地唤了声“时太太”。
简短的三个字听得很仔细,顾倚风心脏猛一抖,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喉间也一紧,半个字都发不出。
很快,又听见他说:“跟家里人报备,不只是小孩子才需要做的。”
“至少,我想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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