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是世间最好满足的人,给他们一口饭吃,一碗水喝,有衣穿,家人尚在,只要还能活下去,就没人想要铤而走险的造反。”
清冷又缓慢的声调响起,只有居广,好像不太一样,于是他问,“所以居广,你为何想要反孤呢?”
普通百姓是如此,他想不通自己又哪里对不起居广,让居广有这么大的不满和敌意,男声轻叹,“孤自认,未亏待于你。”
还来不及想这个声音为什么有些耳熟,就见画面已经发生变化。
这次,是身着宽袖长袍的萧临渊,他站在阴暗的牢房里,面前是被锁链牢牢束缚双膝跪地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散乱如杂草,仰起的脸上沾着不知谁人的点点血迹,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面前之人,眼神阴鸷又满着狠厉,细看,不难发现眼中深深的恨意。
“因为你是皇帝。”
“而我,痛恨所有萧氏皇族之人!”
萧临渊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静的问他,“你有亲人死于萧氏皇族手中?”
居广冷笑,“非亲手所害,但尔等亦不无辜。我今年已过花甲之年,原是一家十几口人,现今却只剩我一个。”
“戾帝在时,兵戈四起,匪患不断,我们村一共几十户人家惨死土匪刀下大半,剩下一半儿不是死在逃难路上,客死他乡,就是尸骨无存,生死不明。十不活一。”
“息帝在时,昏庸无能,天下大乱而不能平,百姓有难而不能救,枉为一国之君!萧氏根本不配再为皇族,我何以不能取而代之?!”
居广说完,眼神对准面前的萧临渊,“至于你?我于虎头山落草为寇之时便听过你的名号。定安王,在民间传的是神乎其神,带兵平定内乱,治下有方,人人夸赞,但你到底是真的可怜天下百姓,还是一心想要坐上皇位,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番言辞堪称犀利,毫不毫情,像是要将萧临渊的遮羞布扯下,露出底下不为人知的真面目。
而通过居广的语气判断,他似乎更倾向于萧临渊是后者的动机更多。
“如果孤说,孤哪个都不是呢。”
萧临渊脸上一派淡然,语气略显散漫,乳白的月光透过居广身后的小窗落了他半身,腰带上细腻光滑的玉饰反射出点点的银光,不晃眼,却叫居广目光有一瞬的游移、愣神。
他唯独没有想过萧临渊会这样说。
接着又只听他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百姓受难,身为一国之君确实要负很大的责任。皇室中人享一国尊荣,却不能庇护百姓,确也不配再享子民尊之。”
居广闻言先是一怔,后只觉虚伪,讽刺一笑,知道自己奈何不了眼前之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屈起一条腿,大马金刀的坐着,双手抱胸,手腕上的锁链被他扯得“哗哗”作响。
“算你比前头两个有自知之明,狗皇帝。”
萧临渊听见他骂最后三个字,眉头动了动,觉得难听,但没发怒,知道居广
觉得自己是装模作样,其实内心并不这样认为。
他也没解释什么,反问他。
“所以你造反,是为报仇?也是觉得孤不配为帝,所以你想自己当皇帝,让百姓安居乐业?”
居广:“你萧氏中人可为帝,我居广为何不能。”
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点儿对帝王的尊敬,也没有害怕,面对萧临渊只有反感、厌恶、愤恨。
“不过如今我落在你手中,怕是没有功成的这一天。”他遗憾的一叹,接着便对萧临渊道:“你要杀便杀,别磨蹭,老子要是睁一下眼就不算好汉。”
萧临渊没有说什么,只是朝牢房外看了眼,接着便见狱卒很有眼色的搬过来一把凳子,萧临渊就这么坐在离居广三步远的地方,手搭在扶手上,姿态悠闲的问他。
“让人给你搬把椅子?”
居广拿不准萧临渊这是想搞什么,面色冷硬的道了句,“不用。”
“那让人给你上一坛酒?”
居广一听便知是断头酒,第二次逼宫造反又败于萧临渊之手,还让其看出自己的反心,这让居广心情差极,但总归是现在走到这一步,他大不了一死,但看着萧临渊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又磨磨蹭蹭不下令杀他,居广就来气。
于是他懒得答话,萧临渊见此,抬了下手,很快便有人送了坛酒进来,放在居广身前。
“孤若放你一马,你还要造反吗?”
萧临渊见上了酒他也不喝,过了一会儿,问。
居广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人太多废话,都到这一步了还想劝服他,刚想狠狠嘲讽他一顿,但话还没出口,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脸上的敌意渐消,看向萧临渊的眼神也变得平静了许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是死罪,陛下难道还能放过我吗?”
萧临渊坐着没有动,眼睛看着他,“孤也没说要杀你,你若想,明天就能出狱,官复原职。”
???
居广先是震惊加怀疑了一会儿,仔细观察萧临渊的神情,然后又沉默去了,看起来是在想要不要臣服萧临渊,还是仍旧想要造反。
因为萧临渊看起来不像是耍他。
过了片刻,他道:“陛下与臣所见之君皆不一样,心胸宽广,罪臣佩服。此后,愿一心一意辅佐陛下,再不生二心。”
他的话里满是诚心和感动,又跪在了萧临渊面前,姿态恭敬。
光幕的人正在想,居广这绝对是在装,难道萧临渊就这么被骗过了?
居广:我能屈能伸,只要今日不死,他日我必卷土重来!
接着他们便听萧临渊开口:“哦,孤知道了,你还想造反。”
居广:……(草,一种植物)
他又一屁股坐回原位,再不见半点恭敬,开口还带了点被戏耍了的愤怒和颓丧,“你跟前面两个狗皇帝一比,确实不一样,等老夫死了,化成鬼也不放过你!”
叫你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狗!
耍他好玩吗!
萧临渊并没有戏耍到居广的得意,只摇头说:≈ap;rdo;
≈ldo;你就算仍想造反??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孤也不杀你。”萧临渊缓缓说道。
居广信他才怪,气的额角青筋爆起,要不是打不到萧临渊,估计他现在就冲上去一拳招呼到对方脸上了,“陛下这是还没死就说上鬼话了?”
“你不信也没关系,只要别造成太大的伤亡就可。”
“归根结底,你是要从孤的手中夺得皇位,你的目标该放在孤身上,比如想想如何杀了孤,如何伪造圣旨、让孤传位于你。”
居广听不下去了,直接开骂,“放屁!我又不姓萧,就算有圣旨又如何,天下谁人会信你是真的传位于我?”
“古来谋反,又哪有不流血牺牲的?”
这话说的中肯,萧临渊紧接着便道:“所以,孤才想与你定下一条规矩,孤容许你有反心,但造反你得冲着孤来,不可造成无畏的伤亡,除此之外,无论你使什么手段,只要能夺得孤手中玉玺,那这皇位就由你来坐。”
“孤愿亲自将皇位传于你,至于朝堂诸公,若有反对,孤会想办法摆平。”也就是说,用不着居广担心这个。
居广想当皇帝,便尽管用尽浑身懈数的从萧临渊手中夺得玉玺就行,或是制住他这个皇帝,他败于居广之手,皇位便是居广的。
画面中,牢房内徒然陷入安静,光幕外的无数人也震惊了,议论纷纷。
不是吧?萧临渊是在说笑吧?
视频中的居广也这样想,满脸冷漠,“你在开玩笑?”
萧临渊:“你看孤像有闲心与你说笑吗?”
居广是盯着他看了又看,一双眼睛将他从头看到脚,好吧,萧临渊看着确实不像在与他说笑的样子。
“陛下可知何为养虎为患?今天换作是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更不可能定什么狗屁规矩,他只会一刀杀了敢惦记自己位置的人。
他一手提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古来帝王疑心重,怀疑这个惦记皇位、怀疑那个不安好心,但面对这样一个明知会造反的人,萧临渊还选择把他原谅。
居广:……不是他有病,就是我有病。
萧临渊似有点累了,淡淡垂下眼皮,声音放轻了一些,“你若能赢我,便证明,你比我更合适那个位置。”
“居广,天地君亲师,这个君,可以不姓萧,但一定要配为君。”
他站起身,似是要走了。
居广见他来真的,下意识追问了句,“陛下说真的?为期几何?”
“无期,孤的话永远有效。”萧临渊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来争吧,无论过去多少年,争赢了,皇位就是你的,不过你也要记住孤的规矩。坐上那个位置容易,要守好江山却不易,你除了要争,最好还要学学该如何治理好它。”
听到他这么说的居广神情复杂,这最后一句其实更像是萧临渊对他的点拨,老人坐在墙
根下的阴影里,没有再开口,抬头看着萧临渊走出牢房,直至他的背影完全消失。
真是来自君王的傲慢啊……
一片安静中,居广突然笑了一声出来。
阴影中,老人如同狼一样充满野心和阴鸷的眼刺入视频外每个人心里,让人不禁为萧临渊捏了把汗。
如果是他们,绝对不可能放了居广,这样一个狼子野心之辈,留着终是祸患。
而接下来的发展,也确如所有人预料的一样。
居广,开始对着皇位发起了猛烈的冲锋,且还是在萧临渊这位君王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有了萧临渊的允许,哪怕是败了,萧临渊也还是没杀他。
画面中,在夜色的掩盖下,居广又一次的带兵冲入皇宫,打晕宫中的守卫,带着人一脚踹开皇帝的寝宫大门,正要得意,下一秒就和殿中坐着的几人对上视线。
门内数人围坐成一桌,萧临渊坐在上首,蒋明橖在他右手边,还有其他好几个朝臣、武将都在,他们像是正在商量什么事宜。
听到动静,几人都向殿门口的方向看来。
见是居广,没人感到意外,又将头扭了回去。
这反应……简直不要太镇静。
居广愣了。
他这时才看到在他们中间还留有一个空位,就是不知道是留给谁的?
曲兰颂将一杯热茶放在那个空位面前的桌上。
萧临渊淡淡的开口,“来了就坐下,还杵那儿干什么?”
居广:……好了,我懂了,那位置原来是给我留的。
最后,众人就见视频中,一群人讨论的认真,唯有居广,坐在他们之中面无表情,满脸麻木,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儿。
】
“哈哈哈哈……”
光幕下,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觉得莫名的有些搞笑,也诚实的笑了出来。
紧接着,居广就给他们狠狠的展示了一波什么叫造反的多样性。
【
居广挖了地道直达皇宫,结果甫一露面儿,就被一群侍卫包围,作为正主的萧临渊还搬了书案坐在御花园里办公,一边批折子,一边头也不抬的叫他。
“居广,正好你回朝了,南地丘山起了匪患,你带兵南下之时记得顺便扫清。”
居广站在坑里,动作缓慢的踏出脚来,一举一动肉眼可见的身体僵硬,简直每一个毛孔都写着拒绝见到萧临渊。
但对方现在是皇帝,居广不是。
于是居广闻言,只能不情不愿的挪到他面前,然后恭敬的弯腰领命,“…是,陛下。”
居广造反而来,领了差事而归,表情活像吃了那啥一样难看,看得光幕外的人又是一乐。
……
像这样的事还发生了不少。
听说萧临渊出宫了,居广深觉自己机会来了,这时一个中年文士出了一计,提议,“陛下与人游湖,将军何不谴人埋伏水下,凿船暗杀之?”
这人便是柳三旦。
居广一听,也觉此计可行。
然后当天,他就收到了来自皇帝的派人送货上门,货品正是一条条被捆成鱼一样扭动的手下……
居广:……
柳三旦又出计,“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咱们或可用美人计,来派杀手暗杀之。”
最后,送进宫去的美人留是留下了,但是,萧临渊还是活的好好儿的。
居广看着一二三四五个在皇宫当起了女官的杀手们,他陷入了沉默。
一计二计三计不成,柳三旦仍旧自信满满,“将军,在下还有一计,陛下不近女色,美人计行不通,但有一件事一定是陛下每日会做的。”
居广好奇:“是什么?”
柳三旦神神秘秘的贴在居广耳边说着什么,后者慢慢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奇和怀疑,像是在说‘这样能行儿吗?’
但柳三旦无比自信,肯定的一点头,“还请将军相信在下,此计必成!”
刚开始光幕外的人还不知道这次居广要出什么招儿,但紧接着,他们就明白了。
因为,黄昏下,居广正佝偻着背往宫外的方向走,仔细看,他走路的两条腿还有点抖。
这时,几个宫人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议论。
“听说居大人今天一天都蹲在皇宫恭房里没出来,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啊?”
另一人语气略显担忧,“应该是,怎么也不找大夫看看,都这样了还要来上朝,身体可遭不住啊。”
几人窃窃私语,光幕外的人也从几人的话中窥见了这次居广的计谋。
】
蒋明橖笑得就差满地打滚了,哈哈哈个不停,曲兰颂看着视频中居广沧桑的背影,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
“狗头军师,我算是解其意了。”
埋伏在厕所,想趁萧临渊出恭之时,威逼他交出玉玺。
让萧临渊只能在丢脸和交出皇位之间选一个,这种不当人的损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但是,他们难道不知道,皇帝哪怕是出恭也是与旁人要去恭房是不一样的吗?
小曲不解,小曲疑惑。
【果然,视频中,居广一回府对着柳三旦就是一顿追杀。
“拜你所赐,老夫这下怕是要成全京都的笑话了。”
柳三旦灵活的一扭腰,躲过身后飞踢来的一脚,怕被居广今天打死在这儿,连忙高呼,“将军息怒,在下还有一计!”
“说!”居广顿了顿,停下追人的动作。
柳三旦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主意了,满脸讨好,但隔着三米远的距离道:“将军,您只要把玉玺拿到手就算赢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咱从陛下身上下不了手,那不妨绕过陛下,直接去偷玉玺怎样?”
居广站在原地,思索这办法的可行性。
柳三旦小步的挪过来,再接再厉的说服他,“恰好下臣知
道京中有一神偷,凡他出手,必不空手而归。”
居广心动了,“你说的是真的?”
柳三旦自信点头,“若有一字是假,必叫吾天打五雷轰。”
于是居广便信他了。
隔天,他就悄悄的将所谓的神偷塞进了宫。
可是等了几天,这人却是音信全无,居广坐不住了,在府中叹气,全当这人已嘎。
但数天后,当他路过宫门时,与一身穿黑色锦衣的天网中人擦肩而过,没来得及看清脸,但那道身影叫居广莫名的感到熟悉。
看居广盯着这人背影看了好半晌儿,旁边一官员觉得奇怪,好奇多问了一句,“居老将军怎么了?”
居广:“就是觉着在哪儿见过那人一样。”
谁知那官员哧了一声,言辞间隐隐透露出对那人的不满,“那可是曲大人身边的红人儿呐,最近很得他看重。”
那官员接着吐槽,“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听说是有人举荐才入得天网。下官还听说,这人曾是宫外一神偷,手脚奇快,就最近天网查出来的方大人一家的事儿,就是这人将证据给偷到手的。”
神偷?
天下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儿。
听到这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吐槽,连带着骂那背后的举荐之人,平素威名八面、霸气凌厉的居广,此刻是一个屁也不敢放。
硬着头皮打断这人的话,没寒暄两句就赶紧抬脚走了,看背影竟十分像落荒而逃。
回去,居广硬是追着柳三旦跑了三条街,整个就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神偷是不走空,但是,也不代表对方就一定可靠不是?
】
看居广造反是越看越可乐,光幕外的众人正看得兴起,谁知接下来的片段却与先前的搞笑剧情有了不同。
【
“将军,陛下亲征西芜,不在朝中,此时正是举兵造反的好时机啊。”
居广坐在军帐的上首位置,底下几人应该是他的亲信,不然也不会在听到其中一人开口说这话时脸上毫无波澜。
“是啊将军,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京中守备空虚,右相在又如何,咱们手下十几万大军,谁也不惧,只要您赶在陛下回朝之前登基,再挟有京中百官,陛下就是后面赶回来了也得投鼠忌器,不敢拿您怎么样。”
“将军……”
营帐中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劝说着居广赶快拿主意。
但居广只是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像是在沉思。
片刻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帐中几人,表情危险,徒然拔出腰间的剑来,狠狠的扎在面前的桌子上。
这可吓了几人一跳。
“哼!枉你们跟了本将这么久,却不知我居广的为人!”
他的声音里似含怒气,“我是不服萧临渊,但神种这玩意儿,一天也不能多留!本将什么时候造反都成,但绝不能是这时候!”
“灭神种才是当前大宸所有人头上一顶一的大事儿!南征也一样,为国开疆拓土,不能功未成,而将先退!”
“再说,蒋明橖走了,这南征诸事都落在本将头上,这个时候带兵回朝叫不战而逃!是逃兵!”
居广眼神狠厉,逐一扫过在场几人,声音沉下,“你们难道想陷本将于万民唾弃、千古罪人的境地吗?”
“末将不敢!”
一时间,除居广以外,帐中几人都低头行礼,神色紧张。
“那便莫要再提此事。”
居广说完,画面一变,是他一人于战场安静的夜下,静静的眺望远方的画面。
】
光幕外的人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然那张脸上的严肃、凝重,却不像作假,像是在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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