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九十九年入长宁

    “在下发誓,在下绝对没有!”谢无念瞬间坐起上半身,义正言辞保证道。

    萧临渊却不按常理出牌,好整以暇的盯着躺在地上的人,“哦,我看着呢,开始吧。”

    还真要发誓啊?

    谢无念满脸写着错愕,还有明晃晃的心虚,但他谢无念何许人也,不就简单发个誓吗,他怕什么?

    于是谢无念在重重地一咳之后,端的是认真严肃,举起手来张口便道:“我谢无念发誓,是真不知此事,不然就叫我…”

    但现在听古古一说,她想吐血三升,心塞的捂住自己胸口,南宫舒华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想发怒又实在找不到借口骂谢无念一顿,脸上神情僵硬。

    万万没想到……打死她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理由!!!你还不如不讲明白呢古古!

    南宫舒华悲愤的目光先是看向古古,再然后投向谢无念,一脸的咬牙切齿。

    谢无念:“……”

    讲真,他很久没见过这种主动凑上来当老二的人了,真是难得。

    “南宫小姐不会是气的想对在下动手吧?”

    又赌赢一局的他心情很好,现在,心情更好了,他转身朝南宫舒华投来目光,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南宫舒华看了更气了,但她要笑,对,她要笑,哪怕内心气的火冒三丈她也要笑,气势上不能落人一成。

    “瞧谢二公子说的,这是在谢家呢,我还能拿你怎么样?”

    言下之意是不是,要是不在谢府,你就直接抡拳头冲上去了?

    光幕上,古古的声音不停。

    谢府中,有人在关注谢无念射完第一箭之余,抬头看向光幕,就见此时光幕上投放的是与谢无念有几分像的石像照片。

    “诶?”萧临渊:“……”

    他的表情是无语的。

    看了一眼后,飞快的闭上眼睛。

    小孩:???

    她摸不着头脑,等了好半天,才又试探着小声问:“那……这些栗子,我拿走了噢。”

    问完还是不见萧临渊回应,她迟疑了一下,最后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伸出手去,一颗一颗的去够放在石台上的栗子。

    野毛栗很小,但那双瘦小的手掌还是不能一次将十颗栗子都抓在手中,但抓八颗还是可以的。

    萧临渊闭上眼,听着耳边窸窣的声响停止,然后他便听到女孩小心中又透露几分开心的声音,还有些含混不清。

    女孩口中塞着一颗野毛栗,弯腰表达自己的感谢,“山神大人,我拿走了九颗野毛栗,剩下一颗给你,虽然你有很多了。”

    “而且,这些还是你给我的……”

    “但是,谢谢。”

    说完,女孩就走了。

    第二天,她又来了,一样穿着破破烂烂,顶着鸡窝头,但这次不同的是,她带来了一个碗口有缺的破木碗,碗中还装着干净的水。

    光幕外的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然后就看着她艰难的爬到石台上去,慢慢将水喂进萧临渊嘴里。

    后者醒来,看到是她,又闭上眼去,假装睡着。

    女孩头顶的鸡窝歪了歪,不用看,她的表情肯定是疑惑和不解的。

    但她也没缠着萧临渊,非要让他起来和她说话。

    喂完水,她跳下台子,跪下,虔诚的对躺在神案上的萧临渊祈愿,“我今天又没在山上捡到栗子,山神大人,能请您再给我十颗毛栗吗?”

    跪拜完,她照旧等了一会,确定萧临渊依旧不想理自己,于是她小心的上前从那一小堆的野毛栗中数出十颗,又推回去一颗。

    一颗含在嘴里,另外八颗抓在手心。

    “谢谢山神大人!”

    第三天,她照常过来喂水,拿栗子,喂水时不小心触碰到萧临渊脸上依旧滚烫的皮肤,她一愣,然后放下破碗快步跑了出去。

    萧临渊是感受到额上一片冰凉的感觉才转醒的。

    他睁眼一看,又是这个小孩儿。

    伸手将额上盖着的沾水破布取下,随手丢在一边,他都快要死了,还搞这些做什么?

    青年仰躺在神案上,这些天来,他头一次开口说话。

    “人间,是没有神明的。”

    “您不是吗?”南宫家主不悦的皱眉看向身后的女儿,低声训斥,“有你什么事儿?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许多话!”

    南宫舒华撇撇嘴,无聊的继续跟着自己爹身后去看姑姑,同时也在心里对萧临渊表示同情。

    等到了万霞宫,看到欲要起身迎接的美妇人,南宫舒华毫不见外的就是一声欢呼扑了上去,把对方直接给按了回去。

    “姑姑!你想侄女了,侄女也想姑姑,正要进宫看你呢。但我爹这个老头子一听说我要进宫,就也递个折子非要跟过来!让我带上他就算了,还在来的路上骂我!”

    南宫舒华气鼓鼓的向南宫贵妃告自己老爹黑状。

    南宫家主脸一黑,头疼儿的直皱眉头。

    “多大的人了!说了进宫要守规矩!你给我下来!”南宫舒华亲昵的扑进南宫贵妃就不出来,腻腻歪歪的,一点也不像个大人,反而像个小孩子。

    南宫舒华有姑姑撑腰,哪还肯听自己老爹的话,得意洋洋的道,“我就不!你守规矩,记得这是皇宫你可不能打人啊。”

    这句话可把南宫贵妃逗笑了,自己也乐意纵着她,单手揽住人还替她开脱,“无碍,大哥怎么又骂侄女了?可是舒华哪里又惹恼了大哥?”

    南宫贵妃说罢,一个眼神投过去,身边的大宫女立马为二人奉上茶,而后自觉领着殿中的其余宫人退出去。

    殿中一下就空下来,南宫家主一时没说话。

    此时他不回答,是不知该不该回答,又该如何回答。

    十一皇子的身份太特殊,他打心底里是提都不愿意提起,萧临渊再好,也比不上身上流了一半儿南宫家血的萧怀。

    难道他要说,他们在进宫的路上就听说了有关萧临渊的事,舒华还对萧临渊过分的上心,这怕不是在南宫贵妃心里埋刺。

    他正纠结犹豫着,南宫舒华却是半点不忧心,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和爹在宫里的小路上,听见有宫女议论,说十一皇子要在长宁殿向先祖奉香?”

    南宫贵妃脸上的笑意变淡,不咸不淡的轻抿了口茶水,毫不避讳的点破南宫舒华心里真正想知道的。

    “是奉香,也是受罚。”

    “外人不知道,但实则十一皇子要在长宁殿中连跪三日,每天到了时辰就要向先祖敬香、叩首。”

    “咱们陛下的性情啊,你们应是知道的。”

    小气多疑,还爱极了面子,不过是被光幕中人说了萧临渊登基后,几十年不肯入长宁殿中的事,还没过夜呢,当天就宣了旨让萧临渊亲自去长宁殿敬香。

    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你不是不肯向萧氏先祖敬香吗,那我就非逼着你弯这个腰!

    南宫贵妃心想着,天降紫微星啊,是不该臣服于任何人,可谁叫如今王位上坐着的人还没死呢?

    她并不掩饰自己对当今陛下的不喜,言谈间不见爱恋,反而隐隐多有嘲讽之意。

    消息得到证实,南宫舒华不禁皱起眉。

    “真要算起来,还是陛下他亏欠了十一皇子,怎么如今还……如此?”

    南宫舒华自小被家中宠着长大的,她不是不知道天家无情,但却是无法理解这份无情。

    也不明白景德帝为何如此讨厌萧临渊,他不是他儿子吗?他不是爱慧妃吗?

    “呵……舒华,你要知道,帝王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就算有错,那也是别人错了。有爱屋及乌,但也句话叫由爱生恨。”更何况…怕是当年萧临渊出生那日还有隐情。

    只是这事南宫贵妃没有说出来,因为连她自己也只是听到些风声,不敢肯定。当年慧妃生产那日发生的事向来是宫里的禁忌。

    “不。十一皇子就不这样!”南宫舒华自信又笃定,“神昭大帝一定不会是这样一个帝王!”

    话音落,耳边一静。

    南宫贵妃看着她,眼神复杂,“你倒是了解他,还是你与他之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发生?”

    南宫家主此时也看向南宫舒华,眼神中半带着询问,还有一半儿是警告,警告她好好说话,想清楚了再说,不能说的最好别提。

    后者微微偏过头,脸上带着心虚讨好的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我就是觉得,能被后世之人传颂的神昭大帝,不会是这样一个人。”

    顿了顿,看到她爹疑惑和姑姑明显她在鬼扯的质疑眼神,南宫舒华只好不情不愿的认命补充。

    “好吧,我实话实说,其实之前我就与十一殿下见过。”

    她爹懵了一下,“……多久之前?”

    “月前的春日宴上。”

    “不可能!十一皇子那日根本没有出席,再说你那日不是早早的就离席了吗?你打哪儿见到他的?”

    等等,南宫家主说完,猛的猜到什么。

    那天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十二皇子被人下毒暗害,他一个转身想找自己女儿,结果就发现不知何时宴上早没了南宫舒华的人影,当时他还在心里气急。

    但一直到后面萧临渊被带来跪在殿外认罪又关进牢里,南宫舒华都不曾出现过。

    她是什么时候和萧临渊见过的?

    那必然是她消失这段时间里!

    果然,南宫舒华自觉的从南宫贵妃怀里钻出来,脸上有着心虚,眼神左右游移着,“我那天喝了点酒,躺在宫里的一棵树上赏花、看月亮,他正好从那条路上路过,就、就撞见了……”

    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南宫家主多了解自己女儿啊,一看南宫舒华那脸上的心虚表情就知道这事还没完,沉着脸,嗓音更冷,“然后呢?”

    南宫舒华声音打结了一下,接着脸上诡异的飘起一点红,手指尴尬的挠挠脸,“我、我当时酒喝多了,见、见他长的实在太好看,就没忍住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就没了……”就是那句招呼可能在别人听来有点轻挑,但是没关系,除了她和萧临渊本人,南宫舒华可以保证当时真的没别人听到!

    好哇,搞半天,这才是南宫舒华和萧临渊的初见,原来这对君臣这么早就有所接触了!

    殿中的气氛安静了三秒,紧接着响起南宫家主的一声怒吼。

    “南、宫、舒、华!!”

    头一次听到萧临渊的声音,小女孩显得有点惊喜又惊讶。

    萧临渊勉力抬起手,一指这破神观中的某个角落,“你看我和它长的像吗?”?

    小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看见是一颗形似鸡头的石像,再转头,看向背后只剩人的身体而头不见了的山神像。

    小女孩看了半天,从它们差不多的断口处这才看出,原来两者原本是一体的。

    她也顿时明白是自己误会。

    她显得很不安,紧张的跪坐在萧临渊身边,说话也开始结巴,“我、我,对不住……你给我的野毛栗,我、我暂时还不了你,但我会尽快上山找齐,再还你!”

    “山上的一些树洞里,应该还有,我一定能找到。”

    萧临渊:“用不着,别再来打扰我。”

    “……要还的。”顿了顿,她才低声继续补充道:“阿娘说,现在为了一口吃的都不容易,我拿走了你的吃的,你吃什么?”

    她觉得很过意不去,还很蠢。

    “我不吃,我马上要死了。”

    “死是什么?”

    萧临渊:“你不知道什么是死吗?死就是不再需要吃东西,不用睡觉,不用做任何事。”

    耳边安静了半响,他没看到小女孩在思考,虽然头发挡住了她的脸,但从这无声的几秒也可以猜出,她轻声问,“那死了会觉得烫吗?”

    “不会。”

    “死了会觉得痛吗?”

    “不。”

    “那死了会有人陪着玩吗?”

    萧临渊的耐心开始见底,心里无奈一叹,随便说了句,“我还没死,等我死了就知道。”

    小女孩更不解,“那你现在还没死,你怎么知道死了不用吃东西,睡觉呀?”

    很好,萧临渊被自己的话噎住了。

    他不情愿的睁开眼皮,直接对她说道:“这些栗子都给你,你之后别到这儿来了。”

    “为什么?”

    他们发现,这照片中的石像脑袋是微微低垂着的,像是在看自己前方三丈的地面,可据他们所知,大宸诸多神像雕刻脑袋都是正视前方的,谢无念的石像为何会是这般姿态?

    评论区立时就有一片疑问。

    古古出声解释:【当时大宸在天下一统后,版图重新被划分为二十八个州,每个州都立有一传世阁功臣神像、庙宇,守护各州安宁。

    其余二十七人的神像和庙宇都还算正常,只有二十八功臣里的谢无念,庙宇还在,但神像却不知所踪,无人知晓其在何处,神秘的很。】

    这个时候,身为皇族宗亲之子的萧骅凭着几百年前谋圣谢无念留下的这份财宝作为起步资金,暗中招兵买马,广纳良才,最后成功翻身当上皇帝,平定内乱,扫清敌寇,又将大宸从亡国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正是因为他的能征善战和做出的这番卓越贡献,死后谥号封武,尊——武帝。

    但他的这波续命,终不能再现当时神昭时期大宸的辉煌,大宸在他死后坚持了两百多年,还是灭亡了。】

    当真是……没有不灭的王朝啊。

    大宸诸多人感叹,也有人心中悲痛不已。

    “那份宝藏,莫不是就是当初提到的,金万来隐瞒的那笔不知去向的钱款?”

    有脑子灵光的,已经从自己庞大的记忆库中回想起了当初直播时讲过的一件事。

    金万来那期直播故事中,古古曾说过,金万来隐瞒下来了一笔救国财,还和谢无念有关。莫不是,就用在了这处?!

    这些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崇敬又赞叹的目光投向谢无念。

    周围有听见他话的人,也纷纷想起了当初这件事,也是吃一惊。

    “料事如神啊……”

    身在百年之前,却能料定百年之后事,还提前布置留下后手,真不愧是谋士中最强之人!

    周围议论纷纷,但谢无念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头顶的古古,只一心一意盯住面前的萧临渊。

    对方正站在那里,甩了甩手,花仍旧好端端的被他拿在手中,但这次与先前不同的是,萧临渊手臂上豁然出现了一道血痕。

    第二箭,也是铁箭,还不凑巧的划伤了萧临渊的胳膊。

    一旁的白随不悦的嚷嚷,“行了行了,就这准头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谢家主。”

    他神情烦躁,眼中带着鄙视。

    谢无念却不理他,神情平和,但细看眼中分明冷淡的很。

    “十一殿下,不好意思了,下一箭还来吗?”

    两支箭都是真箭,谁知道这最后一支箭是不是真箭,又会射在哪里?

    万一萧临渊真被一箭射死了呢?

    白随脸上的烦躁一半儿是演的,一半儿却是真的。

    他开始有些拿不准谢无念这最后会不会要萧临渊的命了。

    萧临渊却似无所谓,对手臂上的伤视而不见,“继续。”

    谢无念一笑,按他所说,继续弯弓搭箭。

    古古:【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无念要将自己的神像建在定天崖下面,且头还是微垂着的。】

    “殿下赢,整个谢家都归殿下所有,甘为犬马,任凭殿下差遣;”

    “那若是我输呢?”萧临渊问。

    谢无念能拿出这么大的赌注,自己必然也是要付出相等同的代价才对。

    谢无念眼含赞赏的一笑,“我要一个人的命。”

    “谁的命?”

    “任何一人。”谢无念语带神秘,目光从萧临渊再扫视到在场众人身上。

    “这个人可能是殿下,可能是现在咱们眼前所见之人,也有可能,是今天没来赴宴之人。”

    后来,果如相白所言,新的一年他没有再出现在萧临渊身边,反而是相玉,身为新入朝的御史却来到了他这个太上皇的身边。

    萧临渊在屋内看书,见到来人,合上书本,淡声问他,“你该去跟着新皇,来我这里做什么?”

    尚还年轻的小御史是个直率的性子,说话也不爱拐弯儿,答道:“回太上皇,小臣的老爹说,祖父的遗愿他是达不成了,得让小臣努力,继续留在您身边,记录史事。两代御史写您一位君王生平写不尽,那就三代来凑。”

    萧临渊肯定,这绝不是他爹教这年轻人这么答的,极有可能是私下父子俩的对话,但这种对话中的内容明显不适合拿来此刻回答他的问题。

    只萧临渊也并不在意这些,更是随相玉去了。

    第 222 章   世间本无萧临渊

    相家父子三人大概是一脉相承的胆大,相玉这位小年轻到了萧临渊身边远比他爹和他祖父更能闹腾,但该保持沉默的时候,也很会看场合的适时闭嘴。

    后面的视频里,出现在萧临渊身边最多的人除了宫里的宫人,就是他和另一个小女孩儿,也就是云珠郡主。

    有人好奇,为什么没看到老来的璟和太子?

    不对,此时他已经登基成帝,他们记得是叫…文帝?

    以及萧临渊的那些皇孙、皇孙女们呢,按此时的年份来推算,萧临渊都是能做曾祖父的人了,不应该一个孙子孙女都没看到啊?

    “某一年,有个皇帝外出打仗归来,被刺客暗算,受伤掉下山崖,坠入河中,又顺着水流一路飘到了一座偏僻的山脚下,正巧被一个浣衣的姑娘所救。”

    “姑娘天生目盲,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村民们都嫌弃她,把她赶到这处山上独自居住。”

    “本想着让她自生自灭,可她不光没死,还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靠上山采药为生。她真的是个性格淳朴、良善的姑娘,在意识到水里飘着的是个人后,看他还没死,就把这位落难的帝王带回了家。”

    “可这位帝王哪怕是受伤,也难改自己残忍、恶劣的本性。”

    “他隐瞒自己的身份,不管姑娘对他的救命之恩,醒来后像使唤下人一样奴役她。要人伺候,还动不动威胁打骂姑娘,姑娘被他吓惨了,不敢不听他的话,对他的要求都照办。”

    “可这位性格恶劣的帝王啊,养伤期间无聊时,就爱捉弄她。”

    “他骂她是小瞎子,还不会说话,肯定是老天看她前世罪孽深重,所以这辈子才要惩罚她。”

    “他说她又老又丑,没人要。”

    “总是小瞎子来、小瞎子去。各种难听的话都说出口,有时还会追着打她取乐。”

    “可怜姑娘不会说话,想骂也骂不回去,想反抗也打不过,眼睛还看不见,只能跌跌撞撞的逃跑,慌不择路下总把自己摔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每到这时,帝王总会乐的哈哈大笑,笑话她,让她快点儿跑,被追到就会狠狠的打她。”

    “可泥人儿也有三分火气。姑娘心知自己救了个大麻烦回来,也赶不走他。于是,从某一天开始,面对帝王的欺凌,她也开始了反抗。”

    “他骂她,被听到了,纵使不会说话,但仍坚持着大叫发出不成语凋的声音来骂回去;

    对方要打她,她也会欺负对方摔断了一条腿不能很快的追上她,快快逃跑,然后再趁对方睡着的时候,拿起手中的盲杖打回去;”

    “性格残暴的帝王何时受过这种气?

    于是,他开始变本加厉的欺负姑娘,摔她的碗、破坏她屋中本就为数不多的东西,甚至,有一次还差点活活掐死她,好在姑娘最后挣扎着逃了。”

    “可跑得了人,她的屋子还在这儿,她总要回来的,不然她能去哪里安身呢?”

    “姑娘害怕又紧张的返回家中,生怕那个坏人再打她,可晚上等她回去后,没有再听到男人的怒骂,也没有等来男人的拳脚。”

    “她以为男人已经走了,可最后在屋子的墙角处,她摸黑发现了因为恐惧夜晚的黑暗而缩成一团的男人。”

    “她不知道男人在怕什么,只是感觉到对方在害怕。

    犹豫再三,姑娘没有选择立马抬腿走人,而是返回走到男人身前,啊啊叫着轻拍男人的后背,安抚他。”

    “她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姑娘。”萧临渊再度说了一句,可往往这样善良的人,最后的结局总是叫人不如意。

    “姑娘天生目盲,根本不用照明,再加上她的家境也不富裕,点油灯实属浪费钱;可从男人来了后,她还是贴心的在对方说天黑了,看不见时,夜夜为对方在屋中点上灯。”

    “那一夜,帝王因盛怒之下打翻了油灯,所以在黑暗中陷入深深的恐惧,可姑娘抱着他,不成声调的安抚使他渡过了那一个难熬的黑夜;”

    “从那次过后,帝王也不再动手打她了。”

    “无聊时,他还是会拿小石子丢她,看她四处乱躲却还是被砸中时的害怕到最后生气的啊啊叫唤,像是在骂他,帝王却能乐的哈哈大笑。”

    “他会问她,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的?为什么变成哑巴?”

    “然后,在好不容易弄明白她天生目盲、后来又因高热烧坏嗓子的遭遇后,故作可怜的恶劣笑道,‘真可怜,天生没人要的小瞎子,还不会说话,真是活该被人欺负。’”

    “你活着也是遭罪,为什么不去死?”

    “……”萧临渊为什么独独对他做出如此提醒,是发现了什么?

    曲兰颂很确定自己并未从中做什么,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他人顶着自己的名头有了行动,这个猜测一直到他父亲下朝回家,给曲兰颂带回一个消息,才叫他终于敢肯定。

    的确有人在假借他的名头行事,还把黑锅甩到了他身上去。

    “今日,大皇子召见为父,没说别的,只为给为父一个提醒。”

    是的,大皇子,虽然萧泽如今还住在东宫,但其实前些时候他就主动请辞了太子之位,陛下也准了。

    背后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为外界形势所逼,但景德帝估计是看他态度良好、知趣的份上便没叫他搬出东宫,只说日后确立了太子的人选后,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萧泽也不是没可能复立太子的。

    但萧泽如此品性,早已叫曲左相失望至极,近些时候也不再亲近于他。

    今日之所以答应去东宫一见,还是因对方派来的人透露,今天大皇子找他还是因曲家自身的事。

    曲兰颂疑问,“提醒父亲何事?”

    曲左相苍老的脸上带着深思,“昨日有人行刺十一殿下,刺客被抓住,招了。”

    “陛下,不欲将此事闹大。”曲左相看的明白。

    但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告诉他这件事,他根本用不着亲自见曲丞相,只能是这刺客招出的结果,或许…太令人意想不到。

    曲兰颂心中隐隐有了某种不好的猜测,“是……跟我们有关?”

    曲左相也愁这件事儿,烦闷的在室内左右踱步思考,“你猜的没错。行刺之人正是为父五年前举荐给大皇子的,后来被他派到祥庆殿伺候十一殿下,本是一直视为心腹看待,谁想现在……”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哪怕身为丞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怎么会呢?他还是觉得纳闷儿。

    纳闷儿的同时,心情也有些沉重,因为这枚暗棋能这么早就混入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泽身边,稳稳的插进他们一党,却无一人发觉,这难道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吗?

    这背后之人是谁?能从这么早就开始布局?

    “进宫前,为父明明命人将她的身家背景都调查过一遍,确认无误才敢送进宫。”

    当年他对萧泽那也是忠心耿耿,不可能敢把一个不知底细的人送到他身边,本是看此女有些身手,又是女子,日常充作宫女陪在太子身边,也能迷惑外人视线,必要时候说不定还能保护太子。

    哪曾想这人会是个细作啊!之前萧临渊就想过这件事了,留下一字。

    “去。”

    他和对方有一个赌约在,再加上,他也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历史上的谋圣了。

    说罢,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着。

    白随在他身后微微扬起一点声调,赶紧说道:“届时小民也会前往,不过小民没请帖走不了正门儿,殿下千万记得进了谢府后来找小民啊,或者小民去找殿下也可。说不定当日小民还能帮上殿下忙呢。”

    随便。

    萧临渊不置可否的摆摆手走了。

    他看出白随不简单,只怕这次宴会他也是做了些准备的,对方不说,他也就没问。

    至少在古古讲解白随的事迹之前,依他看,白随的马甲是藏的妥妥的,除非他像今天一样主动暴露,毕竟之前古古只说过白晋缘从前有一个名字叫白随,却没说过,白随只是他自己单方面叫的名字,随母姓;而在现在这个时期,世人眼中的他,该叫张思过。

    古古说的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狭小的石山后,只余一人在此的白随闻言叹了口气。

    他已经不怀疑古古这番话的真实性了,因为正主都觉得自己是趁机诈死跑路,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估摸着,谢无念搅弄京都风云还真有可能是为逼这位出来。

    “啧……这都什么人啊。”

    一个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一个身为丞相却不干人事儿。

    说完,白随小心的朝入口处张看了下,确认萧临渊没半路再跑回来才狠狠松了口气。

    白随:真是一对儿奇葩君臣,怪不得这俩能凑一堆儿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二十八功臣的一员呐。

    此时听完古古的一番分析推测,大宸许多人都愣住了。

    也有人眉头打结,表示难以理解。

    “这都干的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多少人在此刻拍大腿,不知是气还是无语的道。

    一队人行走在烟雾朦胧的崖底,浑身包裹严实,他们的腰间用绳子挂着满满的都是水囊,可通过观察水囊入口处的那圈淡淡的黑色线痕可以让人看出,恐怕有的水囊中装的并不是什么纯净的水,而是……石油。

    一行十几人排着队慢慢行进在崖底,他们手里或拿着枪,或拿刀,低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周围光线昏暗,但他们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去查看着地上有无神种,保险起见,他们没有点燃火把,不然崖底的大火虽熄了有一段日子,现在点火也有烧着他们自己的风险。

    他们搜寻了一会儿,然后站着休息、吃东西,只这时,有个上半张脸黑黢黢的小兵对着面前焦黑的石壁愣愣出神,也不知在看什么。

    “怎么了?”

    旁边一听声音年长些的士卒看向小兵问道。

    “你看,是不是有人在上面写字儿?”

    后者闻言转头看向身后的石壁。

    只见被火的烧的黝黑干裂的石壁上,不知被谁刻着少许几字,那划痕有新有旧,像是被不同人写上去的。

    “我记得你识字?”

    “嗯。”

    “那这上面写了什么?”小兵不认字,问身边的年长士卒道。

    后者沉默,干粮拿在手里没有再往嘴巴里塞去,他回答道:“一些人的名字。张樵、二夫、李杩……”

    他念过一个个名字,嗓音粗哑,声调越来越低。

    小兵此时脸上的疑惑不再,取而代之是一种空茫,还有怀念,不再是昔日初闻战场上的好兄弟死时那心中剧烈的悲痛,更像是一种对亡者的追忆、怀念。

    “你认识他们?”

    “不,不认识。”

    顿了顿,年长的士卒回头望了望身后那灰蒙蒙的,根本看不清远处景象的崖道,鼻腔里,依然是那股讨厌又灼热的气味儿,滚烫的令他整个胸腔都像被烈火灼烧一般。

    他眼眶不觉发红,声音低沉,“但他们该是长眠在此的人。这儿,是他们的墓。”

    可入目,不见一具尸骸。

    因为早就没了,在那经年累月的大火焚烧之下,什么都没了,他们不会在崖底留下一丝存在的痕迹。

    年轻的士卒看着崖壁上的字,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对身边的人说道:“你识字,会写不,能帮我写个名字吗?”

    “可以。写什么?”

    “李木。他是我师傅。”

    年轻小兵回忆道:“从我入军就是他带我,可惜最后死了,就死在这儿,麻烦你帮我写个名儿,全当,这就是他的碑了。”

    “好。”

    两人小声交谈完,年长的士卒用腰间的匕首在狰狞的石壁上刻下李木的名字,用劲很大,几乎是用凿的。

    在他们走后,画面一转,是后来许多路过此地的士卒,他们也同样看到了留在石壁上的文字。

    已分不清哪个名字是最先被留下的,只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不知不觉间,那面偌大的石壁下人高的位置刻满了无数人的名字,密密麻麻,痕迹有深有浅,足有数米之长,像一块连绵而巨大的墓碑,沉默无声的伫立在崖底。

    谢无念身着青衣,领兵走入高挂白绫的城中,道旁站满了老幼妇孺,明明打了胜仗归来,可此时却无一人欢笑、高声喧闹,人们脸上或麻木或悲伤的看着一队队士卒从自己面前走过,有懵懂的孩子抬头,疑惑的看向自己默默流泪的母亲,还不懂发生了什么,整个画面无声而充满悲怆。

    曲左相悔不当初,长叹一声,再也不想说话。

    只心中暗自庆幸,好在这些年,这人没做什么对太子不利的事出来,不然他们曲家真是裤裆里头掉黄泥,一世清白尽毁啊。

    “多说无益。为今之计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找出这幕后之人来。”曲兰颂冷静下来,也告诉曲左相自己今早收到的消息,后者听罢一叹。

    “难怪十一殿下要让柳文正给你带信,原来他早看穿是有人故意布局想用这刺客给曲家泼脏水。”

    “如此看来,十一殿下对你倒算信任。”

    就算两人未曾打过照面,仅凭光幕描述,萧临渊也不曾对曲兰颂有怀疑,反而是信他霜清月白的为人,觉得此事不是他所为。

    曲左相越品,越觉得萧临渊不错,心底某个念头也更加清晰。

    曲兰颂却不回以肯定,鸦羽般乌黑柔软的长发一缕垂至胸前,秀眉微皱,眼含沉思,如玉人般端坐静谧半响后,他出声说了一句。

    “儿,要入宫见十一殿下一面。”

    声音缓慢而坚定,势在必行。

    “你见他是想……?”

    “风雨欲来,在天下人眼中,我们怕是与他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既然撇不清关系,那就索性光明正大的寻上门去。”

    “也好问一问,他这位‘神昭大帝’是如何打算的。”

    曲兰颂心里既已打定主意,那说什么也要做成此事。

    第二日,曲兰颂就递了贴子进宫要求见十一皇子。

    最后祥庆殿的贴子送到大皇子这儿来,无他,因为萧临渊不收,也不看。

    宫人没办法,只好送到他这儿,让他定夺。

    萧泽嘴里发出一声苦笑,同一旁的姬妾说:“往日兰颂进宫,本殿喜不自胜,今时却已不同往日。”

    曲兰颂不是他的客,他亦不是曲兰颂真正想拜见的主儿。

    罢了……

    萧泽干脆成人之美,一声令下,“准他午后入宫吧。”

    已非同道,莫自强求。

    自从那件事曝光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名声臭了,最初的绝望和颓丧过后,很奇妙的,他的心里开始慢慢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或许,他本就不适合站在那个位置上。

    多年的苦苦支撑不过是因执着,如今放下,未偿不好。

    曲兰颂还不知道准许他入宫的人并不是萧临渊。

    因此入这一趟入宫并未见到萧临渊其人,无功而返。

    马车里,他正在想着萧临渊为何不肯见自己,心情烦闷,正好这时,一人如风一般径直掀开车帘就冲了进来。

    “你……!”

    曲兰颂一惊,待看清来人面容后脸上的惊容才平复下来。

    “诸如此类恶毒的话,他说了不知多少,终日小瞎子、小哑巴的叫着,以欺负和逗弄姑娘为乐。”

    “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一个月。”

    “在被人找到时,帝王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是一国之君,终要回到属于他的地方,而那个眼瞎哑巴的姑娘也只能活在那座孤僻的山上。”

    “帝王没有把她带回去报答她,也没有趁自己手下人找来时,惩罚姑娘当初打过他的事。”

    “他临行时和姑娘挥手作别,威胁她要好好活着、不准逃跑,他会再回来欺负她的。”

    “这白眼狼的行径自然是气得姑娘想打人,一不小心就将自己手中的盲仗用力敲在地上碰断了,帝王见了得意的大笑离去。”

    “他在想,等自己走后,姑娘一定很生气,但她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于是,他回宫后,准备了大量当初故意说来馋姑娘的糕点、糖块,几大车的漂亮服饰,还有无数的钱币、米粮,所有女人会喜欢的东西,他都准备了很多。”

    “他带着这些东西,高兴又得意的带次找去姑娘所在的山。”

    “可他没想到,只是过了短短五天,那个总被他欺负的哑巴姑娘就因上山采药不小心摔下山坡头撞到石头上,死了。”

    “那天,兴冲冲的帝王在姑娘那间小破屋里左等右等等不来自己想等的人,发动人手四处寻找,终于在山中发现了姑娘死后已经冰冷的尸体。”

    萧临渊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小御史在一片安静中开口问,“他是终于良心发现,后悔了吗?”

    萧临渊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喃喃低语。

    “后悔?”

    “……原本准备的华服美食,全都没有了用处。他是否也曾后悔叫过的每一声小瞎子、小哑巴,是否曾后悔拿石头砸过她,是否后悔拿她心里的伤疤来取乐?”

    萧临渊停住,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后说。

    “朕不知道。”

    “天下也无人知道这位帝王后来心里在想什么。”

    姑娘为什么死?

    在看到姑娘家中那截断掉的盲杖时,孤零零的躺在草地上冰冷的尸体时,他在想什么?

    他心里害怕了吗?

    怕当初自己走时故意气别人,导致被敲断的那截盲杖成了姑娘今日的死因……

    “姑娘死了。帝王回宫后的第二日,身边莫名多了盏骨架森白的八宝宫灯,他不管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就连夜里睡觉也要抱在怀里。

    “无。”

    “既无爱,又何来恨。”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如水地目光落向殿外,又像落在虚空之中的某处,没人知道萧临渊的脑海中此刻到底想起了什么。

    只有最后那句苍茫悠然的话遗留于长宁殿中,相玉耳旁。

    “我观浮屠众生相,凡所有相,皆是……”

    “虚妄。”

    第 223 章   无爱无恨无字碑

    萧临渊从前不肯入长宁殿的理由无论是什么,可这最后一次踏入,也是唯一一次的踏入长宁殿,无论是所言还是所行,都将震撼世人千百年。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死后不被人惦念,也没有人会选择在自己死后,不说供奉,就是连牌位都不立。

    萧临渊真是他们生平仅见唯一一个!

    有人心生震撼,有人唏嘘,更多人心生疑惑。

    萧临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所有人都以为视频画面变为黑暗就是结束了,但没有,现在才是视频的结尾。

    结果崔正钱是收了,但人还是斩了。

    于是公堂之上,那家人就怒了呀,痛斥崔正不守信用,大概意思就是说:你怎么收了我的钱还不给我办事呢,你言而无信!你出尔反尔!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崔正就很认真的问他们,‘那钱不是你好心送我的吗?你未说是作为本官放人的交换,本官未曾答应你放人。’】

    一想到历史上崔正一脸认真和严肃发问的画面,古古就觉得搞笑,估计当时送礼的那家人要吐血了都,哈哈哈哈……

    大宸无数人却是在心里滑下几道黑线,算是彻底理解了古古口中所说的直男癌和情商低是什么意思了,这崔正……

    简直是脑子少根筋啊!

    古古简单介绍完,开始说起史事。

    【历史上,崔正是景德三十六年入朝,做了刑司的一名属官,但是在朝中待了还没三个月,就被排挤出京,变成一个地方上的小县官。】

    刚答应崔氏成功把崔正给举荐入朝的几名官员:……赶情他们把崔正塞进刑司完全是白干了呗?

    人家柳尚再脾气梗直,也好歹是在朝中待了十几年啊喂!

    虽然没升官,但好歹能保住自己的位子,你倒好,待三个月就走,这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你是做了什么创死同僚的事?!

    “这崔家大公子,不会三月后真要卷铺盖离京,去当个小小县官吧?”

    皇宫某一宫室内,当值的一个中年官员满脸忧愁的说道,他因为欠了崔氏的人情,所以听闻人家二房的长子已经到了出仕的年纪,却还没个一官半职的,所以就帮忙举荐了一下,没想到……是个比柳尚还柳尚的硬碴子啊!

    不止是他,还有另外几人也是如此。

    此时,几人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半响,终于有一人舍得开口,“要不……咱们去刑司那边,托人关照一下?”

    不然,还真由着这位崔氏大公子千里迢迢来京,最后只在京都待了三个月就卷铺盖滚蛋啊?

    那也太丢人了吧!

    “好歹……好歹也不能只待仨月啊……”

    说着,这人说不下去了,默默放下手中比了个三的手指。

    实在是太尴尬了。

    他们都替崔正脸红。不同的是,这次居广输了,却没第一时间再认输,撤退。

    身为帝王的萧临渊身着上朝时的黑色朝服,头戴冠冕,额前的白玉珠随着他从殿中走出轻轻摇晃,他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居广就杀到了。

    眼见现在居广又被包围了,他于是转身想入殿中去做自己的事。

    只是这次,居广在他身后开口叫住了他,“陛下。”

    萧临渊站住脚步,回头。

    居广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盔甲往下滴落在地,他持剑的手紧紧握住剑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自古成王败寇,输给陛下这么多回,已经够了。”

    他说:“罪臣今日,想与陛下最后一决高下。虽死,无尤。”

    萧临渊站在檐下,神情先是微微一怔,像是意识到什么,开口,“居广,你知道,你赢不了。”

    “可罪臣不甘心,”萧临渊想放他一马,居广如何看不出,只是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甘心啊,冰冷的雨水滑入他的眼中,使他眼眶酸涩泛红,他没再多说别的,“还望陛下,成全。”

    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

    雨点无情的砸下,阴沉沉的乌云笼罩在皇宫上空,殿前的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积水,镜头转至殿中。

    只见一身黑衣龙袍的帝王,手持王剑而出,一步步走至殿外的雨中,宽大的衣摆不一会儿便被雨水打湿,而站在他对面等候着的居广看着走来的人时,终于忍不住咧嘴一笑,也缓缓抬起了手中之剑。

    雨还在下,整个皇宫静的好像只剩下正在交锋中的两人。

    谁也没有阻止这场交锋,也谁都阻止不了。

    今天,两人中大概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剑身擦过,发出一阵嗡鸣之声,两人目光冰冷,均无表情,交手中的两人一招一式打的火热,出手毫不留情。

    一身御史官服的相墨站在殿门处,无声而叹,拿着手中之笔沉默的记录着这一切。

    最终,还是萧临渊更胜一畴,居广老了……他注定不是萧临渊的对手。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萧临渊持剑对准他一击时,居广突然收招,剑尖偏离,而他自己,竟直直的撞上了帝王手中的剑。

    剑身穿透他的身体,鲜血一瞬间迸射而出。

    或许,萧临渊从他非要一战之时,就已看出居广心怀死意,只是事情发生之时,到底免不了一惊。

    鲜血混着雨水流淌而下,萧临渊抽出剑来,神色复杂,张了张嘴,艰涩的道出一句。

    “何必非要如此。”是对他创下的那个盛世最浓重的向往。

    他敬仰萧临渊,崇拜萧临渊,视他为最完美的存在,像世人崇敬高居天上的神一样。

    他是一个很纯粹的年轻人,没什么心计,也是第一次做直播,没经验没技巧,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直播会被他们大宸的人所看到,所说所想皆是出于真心。

    就是这份真心,令无数人默而不语。

    古古叹完,又重新打起精神

    宫中,南宫贵妃险些站立不稳,浑身微颤,那是她的儿子啊!昏君…昏君!

    萧怀当时到底要因此承受多少痛苦?!

    景德帝更是早早的就陷入了沉默。

    他做了几十年皇帝,当然能够体会当时他六儿子所面临的那种窘境。

    自身穷途末路,一国无以为继!

    没想到,他萧室皇族有一天竟也会为皇位无以为继之事发愁,明明,当初那么多人为了争那一个位子斗的头破血流,最后却落得这个局面。

    当真是…造化弄人。

    满京都再无一人喧哗,连大点儿的吵闹之声都没有,京都中的各个皇子更是安静到了极点。

    他们不敢相信,萧怀竟能如此孤注一掷,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做到这个份儿上!

    他…疯了吗?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萧怀吗?还是那个待人温和的不行的六皇子吗?

    “哗——”

    “六皇子这是…恨上了九皇子?”有人惊讶。

    但也有人并不意外,嗤笑一声说道:“他因九皇子才落得这个地步,要是换你,你恨不恨?”

    可别说了,他们可不想有这么个弟弟。

    闻言,众人脸色均是拉下来,就像是吃了那什么一样。

    大宸响起无数哗然和议论之声,但只有少数人明白萧怀这么做的用意。

    九皇子却只感觉此刻浑身的血液都已冰凉,整个人像块木头一样直愣愣的杵在原地,不敢置信,深受打击。

    好在古古接下来的解释,拯救了他的理智。

    这一番信息量巨大的话,若是脑子转的不够快的人恐怕此刻还在呆滞和愣神,但更多的人已经能够理解萧怀为什么这么做了。

    伤感、哀叹,沉默无言是此刻的大宸。

    萧怀……其实无愧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只是,他没有选择,没有时间,他能做的有限。

    可他最后的谥号竟只是一个息字,怎么不令人扼腕啊。

    正当众人感伤之际,古古又道出转折。

    【但前两道旨意神昭大帝都做到了,唯独这最后一道旨意……】古古顿了顿,才说道,【他并没有按照息帝萧怀的意思杀掉其余几位藩王,而是好吃好喝的将他们全留在了京都。】

    古古神秘一笑,笑容微冷,又带着某种深意,【大家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吗?】

    底下一群人开始思考,有聪明的,已经说出了答案。

    “他是想找出给息帝下毒的真凶?”

    古古看到此人的发言,心想,还又是个熟悉的人名呢,于是毫不遮掩的夸道:【没错。说对了。不愧是大宸有名的刑探崔正大人!就是聪明!】

    刑探崔正?还被叫大人??

    一旁和崔正站在一起的同伴儿都惊呆了,难道我的同窗也是一位历史有名的人物?

    不光他一个人怀疑,光幕上早有人这么问。

    只有崔正还板着张脸,不苟言笑,反应甚是平静。

    古古笑着回答那些人道:【崔正可是二十八功臣里第二十七席,当然是响当当的人物,公正严明,又推理能力极强,在当时整个大宸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也没有他不敢抓的人。】

    我去!

    原本只是简单一问,没想到又暴出一个二十八功臣里的人?!

    难道这二十八功臣是大白菜不成?时不时就能冒出一个?

    顿时,整个小茶馆里看站在窗边那个年轻人的眼神都变了。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他们才听那人的朋友叫他,喊的正是崔正这个名字。

    不会就是他吧???

    此时和崔正站一起的朋友:……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还是下意识皮一把,举起茶杯自主和崔正来了个碰杯,极其小声道,“崔大人请?”

    崔正纠正他:“还不能叫做崔大人,我还不是官。”

    他的朋友:“那不是早晚的事儿?”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能懂他就是故意这么叫着玩的,是一句玩笑话,但崔正好像天生就没有开玩笑这根神经,板正的整个人就像是块不通人情的木头一样,俗称,缺根弦儿。

    崔正思考了一会儿,说:“不一样。那是十一皇子继位我才被后世人知晓,现在,不好说。”

    话还没说完,他朋友毫不迟疑的动手捂住他的嘴,一边左右张望,紧张的额头冒虚汗。

    “我的祖宗诶!别什么话都往外说!有什么话憋着,咱俩回去再慢慢唠嗑。”

    居广无力再站立,蓦然跌跪在地,萧临渊忙伸手扶住。

    居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扯出个笑,颤巍巍的伸出手,“陛下,你不懂。”

    “居广此生,从生下来时起就家徒四壁,除了种地没别的本事,好不容易养活家里,儿孙绕膝,可转瞬,就因为自己的无能,让一切烟消云散。”

    “我好恨啊…”他染着血的手最终落在萧临渊胸前的龙纹上,看着那团龙纹,他的眼睛更红,其中是恨,是悲伤,是不甘,一字一句都发着颤,“陛下,你告诉我,到底为何我要遭此不幸,为什么有些人生来便衣食无忧,万事不愁。我只想活着,我只是想我们一家人都平安活着……”

    可他们都惨死了,只有他唯一的小孙女儿活了下来。

    他咬着牙根,几近泣血。

    “我原本,从未想过造反,从未!”

    可到头来,又是谁把他往这条路上逼。

    是这个吃人的世道,是他活不下去的绝望,是亲人惨死的悲伤,是对当权者昏庸无能的愤怒。

    居广的手紧紧的攥着那团龙纹,眼睛通红,像要把那图案深深的印刻入骨,身前的鲜血越流越多,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

    他又问萧临渊,说话俞发艰难,“天地君亲师,百姓敬畏他们的君主,可危难之时,帝王为何不庇护他的子民……”

    他好恨啊,当年的无力悲伤如附骨之蛆,日日伴随着他,那种钻心的痛没有一刻能让他忘记。

    光幕外无数人也被他这一问怔住,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尤其是萧怀,默默的垂下了头,对于居广他永远只有愧疚,而那段历史中,如居广这般受苦受难的百姓数不胜数,只是因为最后只有居广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让他们所看到他的存在。

    视频中的居广无力跪直身体,倒在地上,冰冷的雨水早已打湿他的全身,他的身体也俞发冰凉。

    他像是终于走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放下这世间的一切,恨到没有力气再去恨,他靠在帝王的怀中,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陛下啊,愿您英明一世,也累您受累一生,望您能善待百姓,继续予天下福泽,逆臣居广愿献残躯一副,为您阶下之骨。

    这千秋帝王路,终是只有您能走啊。”

    雨幕中,他的眼前好似看到多年前的故乡,秋日里,暖黄的夕阳下,金灿灿的麦子在田间随风摇晃,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是熟悉的乡亲们正在弯腰劳作着,不时有人交谈上几句,三三两两的孩童提着篮子跑在暖和的风中,耳边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远处的村子上方正飘起袅袅的炊烟,像在催人归家去。

    “下雨了,该回家割麦子了……”

    居广努力想要睁大眼睛,手慢慢抬起,像是要去够眼前画面,可他不知,握到手里的,是帝王垂至面前的冠上的旒。

    帝王冠上垂下的旒被他抓在手中,抓的死死的不放,像是这样就能抓住那段不复归来的过往一样,用尽全身力气,也是名为居广的、这个一路从普通民众走至王权上层的小人物的不甘。

    最终,居广还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手掌垂落,一串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雨中,随同居广的落幕而断掉。

    大雨还在下,帝王放至身旁的王剑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剑身浸在微红的血水中,泛着冰冷、无情的光泽。

    这把象征着王权的剑,终是染上了名为居广的无辜子民的血,竟叫人莫名的觉出一抹讽刺,居广到底为何要反?

    有人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这一问题。

    其实他们知道答案的。

    这真是把他们给抗惨了。

    想当初,问崔正时,听说他想入刑司,几人还无所谓的去找了刑司的正使,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礼才将人给塞进去,没想到……没想到这转头就把人家害的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

    他们有罪……他们有罪!

    与此同时,他们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这破坏力,你不滚出京都,那在朝中的官员还活不活了?

    “咱们……咱们还去刑司那边托人关照吗?”

    良久,一人声音弱弱的响起。

    回应他的,是几人的沉默。

    沉默无声,但在此刻,却震耳欲聋。

    终于,半响过后,最开始提议这话之人,开口了,“本官觉着,三月的时间够长了,你们看呢?”

    “是的是的……足够崔大公子历练了。”

    “像崔大公子这般人才,还是尽早放到地方上去历练为好,将来也好回朝高升。”

    “没错,高大人所言有理……”

    “哈哈……”

    几人满脸笑容,热烈吹捧间就商量好了下一步计划。

    几人心声:笑话,明知这是条鲇鱼,还留他在京都,那他们还活不活了???

    他们可不想哪天上朝,突然也被崔正给参一本,到时候家破人亡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了。

    而此刻,正在刑司值守,书写卷宗的崔正,正目光如刀的和面前几位同是刑司之人对视。

    崔正的眼神冰冷,活像有刀子在发射而出。

    而被他的目光注视的几位同僚:汗出如浆.jpg

    为什么看我?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这一刻,刑司里所有人的沉默,震耳欲聋又心焦不已。

    “敢问崔大人可在此处?”

    门外,一年轻内监的声音打破了这满室的寂静。

    “何人寻本官?”

    崔正问完,门外响起一个轻慢而充满笑意的声音。

    “我啊~我代殿下来请崔大人过去一趟,商议案情。”

    来人正是白随,但因为他不是宫内之人,也不是官身,所以被拦在门口,不让入内。

    而室内的崔正闻言,也抬头朝门口看去,果见有一青年正探头探脑伸长了脖子朝门里看来。

    崔正没见过他,但能让宫中内监带路来找他,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必不是信口开河。

    所以,崔正就跟着他一道走了。

    【这个嘛,既然被称为千古迷案,主播当然也是不知道啊。】

    【但相玉是这样写的。】

    【至于历史上萧临渊到底死没死,哪天死的,是不是真的突然从皇宫中消失不见,后来他又去了哪里,真的就无从考究。】

    【除非咱们国家什么时候能发明出穿梭时空的机器了,穿越到千年前看看,说不定还能解开这个迷题的答案,现在嘛……】

    第 224 章   苦求不得,人心之偏

    “萧临渊!”

    “萧临渊!!”

    “你出来!!!”

    “你不是神仙吗,你不是千古一帝吗,你出来啊!我不稀罕你的一切,这个十二皇子你来做!我把我得到的都给你!你出来,救救父皇!”

    “你救救父皇好不好?你也是他的儿子,他曾经也是视你如珠如宝的!”

    “我刚刚问过他们了,你叫萧临渊,是前代先帝的十一皇子,如今的定安王。”

    萧临渊眉尾微不可察的动了一动,像是在表达疑惑,“那又如何?”

    南宫舒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说,“姑姑想让我嫁给表兄当皇后,我不乐意,他也不乐意。于是,我逃婚跑出来了。”

    这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上山做了大当家,估计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萧临渊似还是不太懂她说这些的目的,“所以呢?”

    南宫舒华:“我想回京都看看,离开家太久,我有些想他们了,但我又不能回去,万一姑姑还想让我嫁给表兄,那我回去就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虽然皇后是有了,但后宫不还可以塞人嘛,南宫舒华怕自己被塞进去就出不来了。

    所以?

    “但现在看到你,我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听到南宫舒华那荡漾的语调,萧临渊有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想……?”

    南宫舒华两眼放光,肯定了他的聪明才智,视线从上到下一扫他,嗯,满意!

    又看了看自己,也很满意!

    瞧瞧这一男一女,多般配呀!

    “没错!如果我是带着我的未婚夫婿一起回去的话,还是生米煮成熟饭的那种,姑姑就是再想让我嫁给表兄那都不可能了呀!”!!!光幕下的李夫人脸上的笑僵住,她不敢相信自己一连生下六个都是女儿,最后一胎才生下儿子,这……

    她内心忐忑,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问相墨,“夫君现在……还喜欢女儿吗?”

    这话她问的很犹豫,毕竟这一胎生了个女儿好说,二胎还是个女儿也好说,但一连六个!她不确定相墨还能不能hold得住。

    相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像是在沉思。

    但看他半天没有说话,李夫人心里从一开始的打鼓,到后来的沮丧。

    她想,她明白了,正要开口和相墨说休妻再娶的事,就听这时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的问,“咱家,现在还有多少家底?”

    李夫人:?

    “为夫昨天见到十一皇子了。”相墨忧伤的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儿,那肯定是不做皇帝了。”

    话题跳的太快,李夫人疑惑,但还是安慰他,“说不定将来的大宸之君,也还不错?”

    但这不是相墨难过的重点,他哭丧着一张脸道,“他不当皇帝了,那我的那些赏赐怎么办?”

    “我六个女儿的嫁妆啊!这新皇能给齐吗?”相墨忧伤的坐在地上,几欲想哭。

    李夫人怔住。

    相墨还在喋喋不休,“不行,亏了、亏了……他钱给少了哇,他不当皇帝就不当了,但我女儿的嫁妆钱可怎么办?”

    “这书我还是得写…得加把劲…对!从现在开始得写得更多才行!”

    然后,他扭过头来看向李夫人,“夫人,你说要不咱们去打听打听,看十一殿下往哪儿走了?我好赶紧去追!”

    说着,相墨从地上爬起来,看表情是真跃跃欲试,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追上让他把咱女儿的嫁妆钱给了,再随便他爱去哪儿去哪儿!”

    虽然这么说感觉有一点点对不起萧临渊,有那么点霸道、不讲理,但六个女儿的嫁妆钱压头顶啊!

    相墨表示:他是想讲理也讲不起来,谁叫他有六个女儿!六个!足足六个哇!!请问,谁有他压力大!

    李夫人看着相墨撸起衣袖,仿佛真打算这么干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拉住欲走的丈夫,娇笑着轻轻用手拍打了他一下,“行啦,人家都跑的不见踪影了,你就是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呀。”

    相墨一想也是,纠结再三,沮丧的垂下脑袋,长叹一声,就听李夫人说道:“不用指着十一皇子,咱也能把日子过好。”

    可那是六个女儿啊!相墨一想到日后要用钱的地方,顿时头大如斗,李夫人笑着安慰他,“我相信夫君定不会饿着咱们一大家子的。我李四娘本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像咱们现在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吃饱穿暖,家人康健。

    就像当初她嫁给相墨的时候,他家境就这样,她心里也知自己夫君肚里有几两墨,对于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儿,她其实心里大概也可以预想到,从没有渴求过他日后显贵,只历史上他的夫君有幸碰到萧临渊这个变数,得以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但如果没有萧临渊,他们也不过是继续过着从前平淡又幸福的小日子,粗布麻衣、柴米油盐,儿女围绕吵吵闹闹,普通又平凡,像大千世界中那么多家庭一样。

    人啊,短短几十年,也就这么过了……

    看着妻子信任的眼神儿,相墨心里的紧张消去一些,感受到温暖,他蹲在妻子身边,半响没有说话,像是在沉思什么。

    “好,我知道了。”一方面是这事儿说出来毕竟不光彩,但是当时情景,萧怀当年不仅中了药还受了伤,高热不退,见心上人如此,她一时情急就这么做了。

    “谢公子果然不负谋圣之称,但王妃这称呼,还请莫要再叫了。”

    萧怀心中一痛,脸上的神情也苦了三分,拉过连莹霜的手,‘对不起’这三个字他已无力说出口,如果没有光幕的出现,那段将来就是他们要走的路。

    如此惨烈、哀绝。

    他沉默了许久,连莹霜亦如是。

    “这次,我们不会再经历那样的事了,我保证。”

    连莹霜点点头,喉间溢出破碎的哽咽。

    起初她离京,一半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萧怀,而另一半,也是出于对好友南宫舒华的愧疚,因为她心里也知道,南宫贵妃是有意撮合自己的侄女和萧怀的,而现在她做出这样的事,到底是让她无颜面对南宫舒华。

    再者,她也知道,自己和萧怀修成正果的几率太小了,索性长痛不如短痛,断了一了百了。

    只是如今光幕的出现,是不是代表他们终于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了?

    很快,这位话题中心的另一主人公归京的消息不胫而走,随着她的回归,还一同带回了她和六皇子的孩子。

    没过几日,她入宫面圣,马上就要嫁入六皇子府的事也再度传遍京都,不知多少京都家小姐为此哭红了眼,心里酸水直冒。

    事后,连莹霜将路上遇到谢无念的事说给萧怀听,还将对方赠予的玉佩也一并拿了出来。

    萧怀看着手中碧中带白的玉佩,想起了从前听到的一则听闻。

    第 68 章   一生三师,一马相争

    “莹霜,你可知前朝时谢家先祖谢轩?”

    连莹霜不是没读过书的人,相反读过的书不少,对于前朝旧闻算是略有所知,却不知他指的这人是谁。

    “殿下说的这人是谁?吾未曾听闻过。”

    六皇子叹了口气,解释道:“或许我换个名字,你便知他是谁了。谢轩从前还有个名字,叫谢玉殊。”

    “谢玉殊?!”

    这个名字叫连莹霜一时没忍住大吃一惊,音量不受控制的拔高。

    她听过这个人,但正是因为听说过,所以震惊。

    但凡有点能力的世家无人不知其名的。

    “是的,谢玉殊,此人是谢家第十五代家主,算起来该是谢无念的曾曾祖父。三十岁之前无人知其所能,也未曾传有贤名,但前朝走向覆灭,却离不开此人的手笔。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连莹霜掩下心中的震惊,迅速恢复镇定,接过话头,“略有所闻。前朝时嘉帝好马,于是谢玉殊就以数百对好马相互配对,最后唯有一小马驹在其中当得第一,容貌品相皆是上上等,嘉帝只一眼便喜爱上,然其同胞兄弟亦好马,于是二人便争了起来。最后……”

    萧怀补充了她后面的话。

    “最后他得了这匹马,但不久之后,他的这位兄弟就杀了他,自己谋反当了皇帝。”

    也正是因为这场珍马之争,让兄弟二人正式陷入了皇位的争夺战中,天下大乱,萧氏先祖趁机揭竿而起,夺了皇位。

    只用了一匹马就引起了如此大的权利争夺,甚至最后还闹的亡了国,谢轩在其中的功劳可谓是功不可没。

    那匹马是亡国之引,引动人心中欲望,但世上谁也说不好,这位谢家先祖之举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的了。

    连莹霜低头看向玉佩的神情慢慢起了转变,变得凝重。

    “这谢无念莫不是想重现他先祖当年所为?引得殿下兄弟相争?”

    是不是想造反,连莹霜现在还拿不定,但这看起来可不是个好兆头,这位谋圣到底在想什么?

    听完萧怀口中谢家先祖的故事,再来看这块玉上的双鱼,连莹霜怎么看怎么有种谢无念想挑起六皇子和十一皇子间皇位之争的嫌疑。

    只是前者是用的马,后者则是挑明两人间的竞争关系。

    “可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六皇子沉思过后,始终有这样一个疑问。

    这亦是连莹霜难以理解的地方。

    谢无念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再者……

    萧怀看向马车内的连莹霜和安静坐着的孩子,重重的叹了口气,“若真是如此,只怕他是找错了人。”

    他对皇位是没有半分兴趣,从前没有,现在更对那个位置有些后怕。

    “我不想再走老路,亦说服母妃放下了心中的执着。我这辈子只要身边的亲人都好,便知足了,我只想好好弥补你和孩子。”

    三人靠在一起,氛围温馨又幸福。

    那段光幕中的未来啊,是多少人的痛啊。

    他命之将绝,被逼自刎,带走所有的兄弟纷争留萧临渊一个稳定的皇位,可他的母后为他报仇几近疯魔,什么也不顾,最后自刎而亡。他的亲弟也因愧疚神智失常,疯癫落水溺死,南宫家下场更是惨烈,且他的莹霜和孩子又有什么错啊?

    最爱的女人走投无路,为了王朝安定亲手了断自己的孩子,当时的连莹霜该有多痛彻心扉?!

    萧怀听到这一件事时,直想冲进光幕,冲进那段他早已死去的历史让他再活过来,他不能死!

    可他穿越不过去,那段历史中的萧怀也已经死了,所有的悲剧已经发生。

    好在,好在此时的他还活着,因为光幕的出现,至少让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被古古委屈的控诉的两位当事人,反应不一。

    柳尚先是遗憾于自己才写了这么点文章,后毫不留情的不屑冷哼。

    “连这点文章都背不下来,还读什么书?”

    趁早丢了笔杆子。

    相墨简单说了句,但心里其实也还没拿定主意,只是为让妻子放心。

    他也不知自己以后的路在何方,但眼下还是这么过吧,他抬头望向眼京都的方向,眼中有复杂,有矛盾。

    光幕底下很多人都听得起劲儿,首先是居广的出名方式就跟别人很不一样,他们已经好奇很久了,现在再听古古方才的口气和表情,以及那段怎么都不像是喜欢造反的人会和皇帝说的话,着实是令不少人一怔,随后陷入思索和疑惑。

    古古说道:【你可以说居广是一个农民,也可以称他为将军,但历史上,萧临渊对其的评论是——枭雄。】

    古古的尾音一沉,带着股低沉和神秘,引领人们走进那段未知的人物故事,揭开人物的神秘面纱。

    这在大宸大多数人看来是很正常的。

    居广出身摆在那里,想要翻身谈何容易,许多生活在村子里的百姓一边继续着手中的活计,偶尔抬头看一眼光幕,或有三三两两在一块儿干活的人时而闲谈几句。

    包括此刻正在田间劳作的一家人一样。

    一老汉和一中年汉子正在挖土,一个年轻妇人则跟在两个男人后面负责播种,不时也弯腰停下来除一下地里的杂草、捡走些碎石。

    妇人忙了有一会儿了,老汉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张口对田里的妇人喊道:“老三媳妇,你大着肚子干了这么久回去歇着,剩下的我们几个男人干,用不着你。”

    老汉嗓音粗厉,面容肃穆,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有几分凶相儿,再加上说话惯来大嗓门,因此没少吓着村里那些和他不熟又胆小的小姑娘。

    就像女人刚嫁进来时一样,但现在,她早习惯公爹的说话方式了,也明白他只是面上看着凶。她笑笑,一手在身后撑着腰,另一手的臂弯还挂着篮子,“阿爹,没事儿,我还能行儿。”

    一旁的中年汉子也跑过来关心女人,在两人的劝说下,女人才答应坐在田地旁边的石头上,暂作歇息。

    怎么苟才是最安全的?当然是打入敌人内部,与敌人站在一条战线上,而不是站在对立面挨打。

    一个问题,瞬间令不少人脑袋卡壳。

    许多人在脑海中回想,当时还有哪几个皇子是活着的,且他们当中最有可能登位的是谁?

    最后,答案出来了。

    “九皇子?”毕竟当时南宫家手中有兵权。

    “……不,不对,我猜是八皇子,他能秘密杀了六皇子,未必不能再杀了九皇子而自己称帝。”

    “为什么不能是其他几个皇子?”

    一时间,各地争论不断,也有人沉思不语,思索着居广的手段。

    古古:

    大宸诸人:???

    他们不明白,选这位有什么出路?

    一时间,无数人脑子里就像有一群羊驼跑过,连蒋明橖也被梗住。

    萧临渊是个男人,还是个很出众的男人,还此刻就处在南宫舒华面前,对方这话中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令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想要远离面前这个危险的女人,“我不愿意。别找我。”

    极其干脆利落的两句。

    南宫舒华皱眉,苦恼,“十一殿下……啊不,王爷,您看,咱俩年纪都到了,要不就干脆凑合凑合得了。”

    如果你能不眼睛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萧临渊看的话,还有一定可信度,但南宫舒华的眼神怎么说呢,就像狗看到了肉骨头一样,她就是在觊觎萧临渊的美色!

    光幕外的人无比肯定。

    “你不想娶亲,我也不是那么想嫁啊,”见萧临渊都将头扭到一边了,她叹了口气,收敛起了笑容,闲闲的站着,神情也不像先前那般吊儿郎当,更多的像是一种无奈的妥协,三分不在意七分随性,“但这不是没办法嘛,若我注定要嫁人,那我为什么不选一个最合自己心意的,比如说你。”

    “在我看来,你是我认为最合适的人选。”还是主动送上门儿的,不要白不要。

    她说完,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论及婚嫁就像随口说的一件小事儿,完全不放在心上。

    萧临渊如今被封定安王,有身份有地位,长的也是数一数二,还是当朝皇帝的弟弟,南宫舒华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所知道的适婚对象,最后一对比下来,发现还是萧临渊当属第一。

    萧临渊脸色很冷,大概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因无语。

    冷静过后,他问:“你说你不想嫁,那你为什么还要嫁?”

    南宫舒华歪着头站,没半点庄重,反而身具匪气,“你不是才叫过我的名字吗?我姓南宫,我爹是将军,我亲姑姑是太后,我还有一个表兄是当朝皇帝,多尊贵和显赫的一个身份啊,多的是人想和我联姻。”

    哪怕她表现的再不堪、粗俗,没半点男子喜欢的女儿家模样,甚至长的丑如夜叉,她也还是不担心嫁不出去。

    因为多的是人看中她这层身份。

    他们可以不喜欢南宫舒华这个人,但他们一定拒绝不了南宫舒华这个身份背后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

    “从前,我姑姑想让我嫁给我表兄,因为她想让我当皇后,延续南宫家的尊贵地位。但我不乐意,我跟表兄只有兄妹之情,哪能做夫妻呢?所以我逃了,但我能逃的了这次,却不可能逃的过往后的无数次。”

    说着,她的神情也由一开始的随意,多了几分认真。

    她其实不傻,也很清楚自己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我不想变得和京都中那些端庄秀丽的大家小姐一样,美丽动人、一举一动都被人夸有礼、不失风范,那多没意思,我就爱和男子一样,招摇过市,想干什么都随我意。”

    但是不行,她叹了口气,“但我不行,就算我再受宠,也不可能真的变得和男子一样潇洒自如,他们骑马射箭当官封将,生来就比我拥有的机会更多,甚至比我更加享有自由。”

    而她呢?只要做的事不同于一般女子一点儿,就要被视作出格,看看她在京都的名声吧。

    有人欺负她,她为何不能还击回去?见不惯人调戏女子,她为何不能大骂回去?为何要装的温婉柔和?

    她装不来大度,装不来大方从容,她忍不了一点儿,脾气上来,她就要狠狠的出了气不可。

    可她现在,被世人骂的声名狼藉。

    “我爹从我十三岁时就开始操心我的婚事,他生怕依我的性子找不到一个好的夫婿。”

    “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宁愿为我招婿也从未想过要将家主之位交给我来继承;他教我兵法武艺也只是闲暇时教来玩玩,家传兵器不让我碰,让我多读书少出门鬼混,学琴学画学艺,就是不想再让我的武艺有增长,我知道,因为我爱打架嘛,我天生神力,不打架岂不是对不起我这一身神力。”

    南宫舒华撇撇嘴,自我吐槽,却移过视线暗中观察萧临渊,那眼底微不可察的一点落魄也被她盖住。

    “他们打不过我,是他们没用,与我何干。”

    “唉,老头子还总操心他去了后没人给他举廉摔盆,就因为我是个女儿身,这些事我都不能做。”

    萧临渊静静听着,不发一词。

    直到南宫舒华将话题重新转移回他身上,“所以,我若要回去,与其等着他们给我找个好夫婿,不如带你这个合眼缘的回去!”

    她眼神坚定,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掷地有声。

    萧临渊:“……”

    安静了两秒,他的神情很是平静、淡定,面对着南宫舒华也没有了先前的警惕戒备,他缓缓开口,说道:“你不回去,留下给我当将军怎样?”

    “当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笑话呢,有意思。”

    萧临渊直视她,面不改色,“上山时,我看到了你在沿途布置的岗哨,还有入寨时做的一系列布防,攻守兼备,你是个人才。”

    光幕外,有人白眼翻上天,更有人心中想吐出血。

    还算是有??

    你也不看看你封的那些都是什么妃子!

    你见过有哪个皇帝封动物为妃的?!

    也就你干得出来!!

    第 225 章   浮生之卷

    但听他这么说,丑丫也算是放下心来,轻轻的笑,“那就好。”

    接着,就听丑丫道:“姜姜,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去哪儿?”

    萧临渊刚说完,丑丫就已经跑出去几步远,对方回头,笑道:“跟我来就知道了。”

    “快过来啊。”

    等等……

    杀猪的……杀猪的???

    有人头上打出三个问题,但没多久,他猛的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惊惶,那更像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明悟过后涌现出的震惊!震惊到裂开!

    “这、这、这杀猪的不会也是……?”

    有记性不好的还在纳闷,为什么光幕上突然出现一些人不可置信的话语,像是猜到这个万山是谁了,但是这人之前古古有提到过吗?

    怎么他们没印象?

    大多数人都处于一种疑惑且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但是对那些心细且记性力超群的人来说,只要是古古之前说到过的一些关键人物或是字眼儿,他们不说全记得,那多多少少是在脑海中留有印象的。

    还记得之前他们震惊于百里疾一个医者也能入传世阁时的讨论吗?

    有多少人还记得古古后边是怎么回答的吗?

    他当时说:‘你们也太爱演了吧?难道你们不知道神昭大帝封的二十八功臣可谓是涵盖了多行多业吗?别说医生了,就是种地的、做木工的、杀猪的、打渔的、自闭不爱说话的,甚至爱好造反的,通通都不缺好吧?’

    重点请看当中三个字,杀、猪、的!!!

    “诶诶,你怎么了?怎么晕倒了??”

    有人看着自己朋友在面露震惊后,不知怎的,身体突然直挺挺倒下去,可把他吓了一跳。

    “我……我……我不知甚言也!!”

    “你这是发了何病?快说!可有带药?不行我赶紧去找大夫!”

    说着,晕倒那人的朋友急的就要背着他出门寻大夫。

    就听此时躺在地上的人,像是一口气终于缓过来的样子,下一刻却听他双目含泪,仰天高呼,“天杀的呀!一个宰猪的屠夫都能入传世阁,名留青史,我辈为何仍岌岌无名!!”

    声音之悲痛、语气之壮烈,惊得一旁的友人愣在原地,后者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对方并不是犯了急症?

    “我**&**@#¥#!!!”“他害得生父落得如此下场,怎么就没有错处了?一个庶子而已!”

    “国公大人纵使对他不喜,但到底还是他亲生父亲,又何必做得这么绝呢,唉……”

    有不愤的,有惋惜的,亦有震惊和唏嘘的。

    绝大多数人并非不知张临有错,但说到底,他们惋惜和指责白晋缘,仍是因为那是他的生父。就这一个理由,就是这一句话,成为他们内心倾向于去包容张临错处的原因。

    但这一句话,放在古古这里却是万万行不通的。

    看着评论区里那些粉丝的演戏,古古头皮都在发麻,好险他还是忍住了,毕竟都这么久了,他也适应了这些粉丝们的演戏路数。

    古古止不住的摇头,十分看不上此人。

    这件案子在历史上可以说是鼎鼎有名,在当时更是轰动一时,历史上不知道多少人骂白晋缘和皇帝,也有说崔正这么判有违礼法纲常的。

    古古忍不住冷笑,满脸嫌恶,【还取名思过?要真思过,干嘛不惩罚自己啊?犯错的是自己,承担责任的是别人是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直播间会不会蹦出一个叫张临的网友来配合他演一波的,但讲真,古古现在还真希望能有那么个人出来,因为他现在是真火大,要是能有一个粉丝愿意配合,那可太好了!

    古古:咱们就互相演演戏!演完也不记仇,主要是想抒发一下心里的不快!

    好久不见古古这么毒舌,今天这一波语言攻击可算是让其中某些跳的欢的人,二次回忆起了曾经心里中箭的痛苦。

    一瞬间,评论区都短暂的空了不少。

    而此刻,京都国公府,张临目光阴鸷的盯着头顶的光幕,手指握紧成拳,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眼中满是怨毒、杀意。

    光幕堪称公开处罚的直播,还有直播间里古古对他的声讨,这一切都险些要将他逼疯,他就知道!

    当时就应该尽早解决那个贼婢!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贱种,不等他出世就该早早处理掉,以绝后患!!

    不然,何来今日这遭? 

    画面开始,是一处风声呼啸的城楼,一白衣素袍的中年男子身高八尺,腰佩长剑,身形粗犷高大,下巴上长满络腮胡,风将他的袖袍吹的鼓起,露出男人结实的手臂和用力握着剑的手。

    他和一瘦高而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对视着,他的表情是平静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压抑和漠然。

    粗犷男人开口问,“尔觉杀人需偿命否?”

    “需“十一殿下,草民来此是有个问题想问殿下。不知可否请殿下告知,您母妃的尸身现在何处?”?!

    在场之人除萧临渊外,面上均一诧。

    慧妃的尸身不是正好端端葬在皇陵吗?谢琅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萧临渊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谢琅,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好奇和打量,也有疑惑,但更多的还是空,像被冬天里自空中落下的第一片雪花吸引了全部目光的孩童,虽新奇,觉得有趣,但注意力却也只短暂的为之停留一下。

    真是个奇怪的人,萧临渊老实回道,“埋在她想安葬的地方。”

    嗯?!

    一群人表情一惊,慧妃的尸身被转移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何处呢?”谢琅面上也没有急躁,声音依旧温吞和缓,“我找过很多地方,也没有发现。”

    萧临渊这次不再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目光直白的看着谢琅,满脸都写着‘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的想法。

    “你不知道?我想,她从前该是跟你说过的。”

    谢琅怔住。

    萧临渊还记得,那时,慧妃一个人待在宫里无聊时,有次曾摸着自己的肚子与他说起过自己年少时的往事。

    她笑说,‘我少时,曾跟一个人约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要埋在一个不用抬头也能见到阳光的地方,晨时见日出,傍晚观日落,要离湖泊远远的,但要能看见溪流,然后在我的坟前碑后开满鲜花,就算无人相伴也不孤单。’

    那时的萧临渊尚还觉得这是个阳光、开朗、坚强的女人。

    如果萧临渊没猜错,慧妃话中提到的那个人就是谢琅,因为,那时的他们曾是那样的亲密。

    谢琅的气息有瞬间的不稳,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微微发白。

    萧临渊看对方似是悟到了,遂也不再迟疑,抬脚走回宫。

    不是他想回去,而是现在还不到他离开这里的时机。

    正是他刚往回走没几步,就见急步行来的施漫雨,对方神色匆匆,见萧临渊完好无损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快步走到萧临渊面前,压低声音小小声提醒了一句,“小臣施漫雨。殿下,陛下醒了,但看情况怕是不好。”

    微微顿了一顿,她才说:“殿下要做好准备。”

    萧临渊闻言思索了一下,回头看向沈家父子俩,还有已经要走的谢家两人。

    他才从皇陵偷偷移走慧妃的尸骨,景德帝都不知道这事儿呢,谢琅就知道了,要么是他也打算做这事结果去晚一步扑了个空,要么就是他的眼线很厉害。

    谢家不需要担心,但沈家……

    萧临渊难得多问一句,“你们呢?进宫来做什么?”

    沈槐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格外冷淡的外孙,心情很复杂。

    沈均接话道:“臣来向陛下辞官,父亲早年虽做了错事,但在任时也算是兢兢业业,只望陛下能看在昔日的劳苦上,免臣父一死,便是万幸。”

    哦,这样。

    萧临渊默默在脑海中盘算一遍沈家在朝中的人脉,发现或许此刻只有一人出面才能平息景德帝的怒火,免他一死。

    毕竟戏耍当朝帝王,如果这个帝王死了还好说,关键是他活着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布局之人是自己的臣子,这就很难搞了。

    萧临渊知道那个人大概率会出面救沈槐舟,轻声落下一句,“你们会如愿的。”

    然后转头走了。

    施漫雨心中不解,跟上他的步伐,等到宫门处的人影在身后变成豆大的模糊影象时,才问:“殿下欲插手沈家之事吗?”

    不然为什么多余问这么一句,可若是,这态度未免太冷淡了些。

    “不需我插手。”

    萧临渊脚步未停,现实中,这还是施漫雨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萧临渊,闻言脸上有茫然、不解,但瞬息又回过神。

    两人边走边说,施漫雨的声音压到最低,“医正说,陛下恐有中风之象,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萧临渊很想说一句,这关自己什么事?

    但不能,他还真不能做到什么都不管,思及此事的波及范围,他明白,景德帝现在还不宜倒下,不然下一任储君谁来当?

    尽管他与南宫家已有合作,但事情还没进行到那一步。

    萧临渊让施漫雨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而他则回了祥庆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安静的装起了牢中鸟。

    只是皇宫中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很是诡异。

    因为那日在场的宫人毕竟不少,人多口杂的,渐渐的,萧临渊顶撞景德帝将之气的中风的消息就传的满宫都知道了,十二皇子萧荣听闻此事,因此发了好大一通火,嚷嚷着要让萧临渊好看,还差点带人冲进祥庆殿仗打了萧临渊。

    但最后十二皇子还是被禁卫拦下来。

    皇帝晕迷不醒,纵使十一皇子有错,但宫中禁卫军也不可能听命于他而去杀了另一个皇子,这是犯上,也是越权。

    十二皇子对付萧临渊不成,之后几日便没再闹了,据人说,他是因寸步不离的守在景德帝的床前而走不开。

    怪不得,原来是分不出心神再闹啊。

    怎么说呢,只能说对比鲜明。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萧临渊不孝,但这次景德帝差点中风,偏当事人没有一点歉意,还能泰然处之,安之若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儿。

    这,心理就很强大!也很难评!

    这一天,不光是皇宫里的医监,前朝也都忙坏了。

    “尔觉强霸女子对否?”

    “不对。”

    “尔觉张临有罪否?”

    “依法当判无罪。”

    于是发问的粗犷男人冷笑,“崔正,我以为你铁面无私、断案公正清明,却没想到,你只是一个只懂依葫芦画瓢的木头架子,你知法懂法,却不知法为何而立;你依法办案,办的是案子,却不辨善恶;依法信法守法,到头来,法只在你手里,不在你心上。法在你手中只是一样工具,是剑,而不是守护世人之盾。”

    崔正的表情严肃中带着点点疑惑,直视着男人,“我不懂,立本清源,依法治国,按律断罪,有何错?无论是国之新法,亦或旧法,都无该判张临死罪这一律令。”

    他当然知道张临不值得同情,但法就是法,不能因为他个人观点和私情而被改判,如若不然,法令的存在还有什么说服力。

    “依法治国本无错,按律断罪也非过;但若国之律法千万条,却令故意杀人者不需抵命、让强占民女者无需受惩罚,就代表,法已错!

    当改之!

    当法不能惩治恶人、维护受害之人时,法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法无新旧之分,只分是非对错,若有不当,该精进之!”

    “你太想让张临死。国法如此,不可代入私情。”崔正看着他,这样说道,声音平静如水。

    白晋缘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口中溢出一声冷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眺望着城下空阔的街道和热闹的集市,他道,“我是想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止是他,这天下千千万万个像张临这样的人,都应同样受到惩罚。”

    他为什么没将张临所犯之罪的律令提前写进新法律典里,因为他既是编写新法者,也是当事人,为着避嫌与公平、不将私情而带入新法,他都得回避这一条。

    他的声音低下去,语气低沉,“崔正,你依法而行,我却以行立法;我没你读过的法家典籍多,却也知道一报还一报,恶必惩之、善必扬之。”

    “法乃一国根基,我不能不遵法令而行。”崔正转过身,同样眺望着底下的京都城池。

    白晋缘像是已然料到他的回答,他的表情先是严肃,后扬起一抹笑,脸上满是豪气与自信,如直冲云霄的白鹤傲然发出唳鸣。

    “所以,我立新法是为国重铸根基,扶正本源,我并不希望它永远一成不变,我愿它时时精进,时有进步,融于一国,成于一国。法可为剑,断世间之恶,亦可为盾,护弱者公理。”

    一个守法,一个立法;一个只知依法而行,一个以人之行,立人之法;

    高下立见。

    但画面的最后,严肃的气氛过去,白晋缘冲着身旁的崔正一笑,“但我依然不后悔让你来断我母亲之案。”

    他朝崔正伸出手去,后者不懂他的意思,脸上是疑惑。

    “大不了,从今往后,这大宸有我立法,而你,便为执法之人!世间不会再有比你更清明公正之判官,崔正、崔少清,我愿为铸剑之人。”

    说这话时,他的声调并不高,话中的认真叫崔正表情僵硬了一下,半天没有动作,看着像是在发懵,又像是疑惑。

    “…我不明白。”

    半晌,他语速极其迟缓的吐出一句,不明白白晋缘明明不认同他的行事风格,又为何最后一句话又像在夸他?

    他好疑惑。

    但白晋缘见他这般反应,却是哈哈大笑,笑骂他是个木头。

    “真是个十足的呆子。”

    有文人瞬间秒懂这位未来的画神到底画了个什么,顿时勃然大怒,骂的那叫一个脏。

    而京都内,某个苟在一处矮房内不知画着什么的年轻男人还对此一无所知,一边画,还一边嘿嘿的笑。

    甘宜之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只一心沉浸在自己手里的这幅画必会大卖的美梦当中。

    古古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一时刹不住车,多搞笑了几句,大宸引起了多大的风浪。

    但他看见了有一些在骂甘宜之,说他这是在污辱皇室颜面。

    古古只当这些人又演上了,想直接跳过,但咳了咳,嘴上还是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甘宜之,传世阁第二十四席。他画的那幅月下美人图,其实也没多露骨,他画人像就是美啊,再加上咱神昭大帝本来就长的好看,美上加美,引人误会不也实属正常。】

    古古下播了,光幕也消失不见。

    但他这次直播对大宸造成的震动还没有停止,几乎是光幕刚消失,京都内就有不少人开始寻找起了甘宜之,还有那个杀猪的万山也被人开始暗中寻访。

    但这世界上,叫万山的人这么多,单凭名字就想找到人实在困难,但好在有杀猪的屠夫身份加持,只要朝着此类人群搜索,总能找到人。

    而远在某个小镇上的某个正在卖猪肉的男人此刻已收拾了摊子,正心情忐忑的赶回家。

    此人正是万山。

    他不是傻子,杀猪的……再加之自己也有个女儿,这和光幕上那画面中展现的内容一模一样。

    他心里开始紧张,同样的,还有激动和惊喜、不可置信。

    回到家,他看到妻子正带着女儿在院中学走路,见他回来还惊讶,“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他赶紧进门,让妻子带着孩子进屋后,在关门前左右看了看,确认家门口没人,他这才关上门,然后进屋紧张的对妻子说:“我们赶紧带着孩子搬家,今天就走,不能耽搁。”

    “啊?为啥要走?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说着说着,她突然好似想起什么,蓦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她也是此时才想起来,自己丈夫正是姓万!

    平时镇上的人都阿山阿山的叫他,一叫就是几十年,怕是有些人早就忘了他姓什么,包括他的妻子也快要忘记,但这冷不丁的突然想起来后,吓了她一跳!

    “阿山,不会你就是那后世小辈说的……万山?!”

    他就是叫万山,这个世界上重名的人虽多,但正好杀猪,家中有一女的情况却并没有那么多。

    回来的路上,他开始认真回想起之前画面中出现的细节,他卖猪肉的那条街上,常有孩童玩耍,对面有茶馆、还有一个医馆,街上还有个常常身上带伤摆摊卖菜的女人……

    这些……都太巧了。

    因此他在惊喜过后,便不免有些担忧,越想越是。

    他在土房子中走来走去,肉眼可见的焦虑,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

    把心一横儿,他还是沉声开口:“咱们先走,对外就说带孩子回你娘家探亲。”

    “那咱们走……走去哪儿啊?别是咱误会了吧?”女人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实在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太过震惊,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丈夫一个杀猪的,怎么还能跟一军先锋、还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撞名了呢?

    万山却隐隐有种预感,怕是光幕中后世小辈说的万山,正是自己。

    他说:“我们去京都。投靠十一皇子。”

    他看向自己拎回的装猪肉的桶,桶内还装着一半儿没卖完的猪肉,以及放在肉上的两把杀猪刀。

    走过去,他将刀拿在手中瞧着,那把刀上还带着点点猪血和肉沫,气味冲人,他手上也是。

    他忽然出声说:“就算我不是那个万山,我也能成为他!”

    凭什么对方可以,自己不行?

    一样都是杀猪的……

    一样是穷人出身,对方可以,自己也行。

    他也是万山。

    一条通天小路从人间连接向萧临渊所在的神台,上面也只剩下一个白衣华服的姜万宁,他就像是甘宜之那幅天宫中所画一样,与先前的漠然不同。

    此刻的他,更像是结合了萧临渊之情的姜万宁,也变得……更像是神。

    那条自人间通往神台的通天路上,一身龙袍的帝王萧临渊站在了通天路的最后一步,看着与他面对面站在神台上的人,缓缓露出一抹微笑,仿佛感慨,仿佛欣慰,最后,身体化为云烟,消失不见。

    众生,当然也包括萧临渊。

    只有斟破这最后一象,姜万宁,才能飞升成神。

    在那条通天之路的右侧,当那层起着遮掩作用的黑雾消失,那些曾于黑雾中或哭或怨之人身上的苦痛也更加清楚、明白,有人痛苦掩面而泣,有人嫉妒面目狰狞,有人欲逞凶行恶,眼中恶欲直白的叫人刺目,分外丑陋……

    而在那条路的左面,又是一片人间盛景,安乐祥和。

    左侧的南宫舒华持枪策马,提酒潇洒而饮,脸上尽是肆意洒脱;金万来与母亲相处,母慈子孝,笑容满足;柳尚才情无双,高兴扶须,傲然而立;南宫靖柔嘴硬心软,扔下一件红狐裘而去,眼神却仍回望身后;还是个稚童时的萧怀提着一篮点心欢快的跑着

    第 226 章   神明赐愿,万宁岁安

    【短篇动漫《浮生卷》待会在直播结束,主播就会上传到个人社交平台上,大家如果觉得视频做得还不错,有看完还想再看一遍的,可以去主播的账号下下载哈,不收费。】

    【本期的直播到这儿就告一段落了,最后,再给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他的脸上像是失去了所有表情,只是空洞、麻木的看着面前的温漫……

    这一刻,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给自己带回了一个怎样的麻烦。

    温漫是一把钝刀,刀刀不伤人性命,却在不停的割着人心。

    她是萧临渊硬塞进谢府给谢无念的徒弟,圣旨中要他悉心教导温漫,且她不能死,她死了,下一秒皇帝就会亲自动手杀了谢无念。

    谢无念不能对她不利,哪怕,他再畏惧看到她的那张脸。

    “老师,您在怕什么?”

    这日,坐在水边凉亭中的少女问面前的人道。

    谢无念看着面前的温漫,神情异常的冰冷,声调也冷的几乎发僵。

    “莫要胡言乱语。”

    见他不承认,温漫笑了,放下手中的书简,“老师不怕就好。”

    “从徒儿入京以来,就总听人说,徒儿与已故的北枭王长的像极,我以为老师应该很愿意看到我,毕竟您和北枭王二人当初可是友人。”

    她含笑望着谢无念,声音略显俏皮的问,“那,看到我这张脸,老师高兴吗?”

    你问他高兴吗?

    谢无念没有说话,沉默以对,看着面前和南宫舒华几乎长的是一模一样的女子,他的神情是冷的,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谢无念慢慢攥紧袖中的手指,直到这一场景消失,他也没有回答出这个问题。

    视频中的谢无念和萧临渊越发老了,头顶开始长出白发,两人相对而坐时,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和谐与之后明晃晃的针锋相对,随着身体的苍老,两人心中的斗志也在逐渐被消磨,变得沉稳、归于安寂。

    可两人几十年前的那场赌约,萧临渊到底没有忘记。

    谢无念快到六十大寿时,他送了他一份厚礼,以他手下十三氏之满门鲜血为贺。

    谢无念初时闻讯手下之人一个接一个出事后,他终于是坐不住了,气冲冲的想要进宫见萧临渊,可当他越靠近宫门,脸上的情绪也渐渐由愤怒转为平静,再到不安、怀疑。

    那夜,隔着一扇宫门,萧临渊到底是放下手中弓箭,放任仓惶退走的谢无念离开,让他平安回去。

    “南宫舒华!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缠着我不放?!”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我没输,我没输,萧临渊!!我才不会输给你!!”

    “你们都去死!!”

    温漫推开室门,室内正在发生的场景叫所有人一惊,哪怕是光幕外正在观看视频的大宸中人,也被吓的不轻。

    只见室内,头发散乱的老人面对着推门进来的人,大笑着,脸上尽是疯狂,好像陷入某种幻境一般,将来人当成了某个人,竟当着他们的面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簪子对准自己的脸,用力而缓慢的划了下去。

    刹时,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下巴一滴滴滚落到地面。

    “老师!”南宫太后的脸上全是心痛和愤怒,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一时间竟只觉得陌生。

    “我疯?”萧怀半点不复从前的温雅君子模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如同一个终日沉迷酒色的纨绔子弟一样,纵使半边脸上火辣辣的,却也半点不在意,依然还能扯出一抹轻笑。

    他目光紧紧的盯着南宫太后,“当初是母后硬要儿臣当这个皇帝的,如今孤做的不如母后的意了,就来怪儿臣?”

    “早知今日,母后何不直接让九弟来当这个皇帝?反正谁坐这个位置,都由母后和南宫家说了算,相信朝臣亦不敢置啄。”

    他轻轻抚了抚布满褶皱的衣袖,冷笑。

    南宫太后气的手抖,满脸的不可思议后就唯余失望,“萧怀!你这是在怨我?”

    她怒喝,“是我让你成为九五至尊,登临帝位!到头来,还是我错了?”

    萧怀挥了挥手,殿内原本吓的跪在地上一动不也动的宫人立刻火速退出殿去,以免被卷入风波。

    他没有如南宫太后一般失态,只是背过身去,脸上的表情如结了层寒霜。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亦想要问母后一句,到底是你想争第一,还是真的被迫无奈需要我坐上这个位置?”

    萧怀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南宫太后凝滞住的表情,后者怔住,立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母子对视,萧怀的一声哧笑打破了气氛的死寂。

    是讽刺、是冷漠,亦是失望。

    他转回头去,明明没有说话却叫人无端的从他的背景中看出孤寂、失望,南宫太后正要开口,就听对方极轻的一句。

    “该怎么做这个皇帝,儿臣心中有数,不劳母后费心。若您实在看不惯我,大可换个人来当这个皇帝。”

    但这个皇帝的人选,绝不能是他九弟!

    萧怀目光冰冷。以,程始现在就怕景德帝忍不住,真的落下屠刀。

    萧临渊抚了抚衣袖,表情云淡风轻,“我认为,或许你担心错了对象。”

    程始心头一凛,表情严肃,他试探着问:“殿下可知……”

    “我知。”

    不等程始话说完,萧临渊便答出两字。

    四目相对,程始眼中更加诧异,可从对方的眼神里,程始清楚的看出萧临渊是知道自己在问什么的。

    若萧临渊真的知晓景德帝手中留有兵力这一事,他还说这话,那不就是在说:或许比起谢家,他更应该担心的人是……景德帝?

    可这怎么可能呢?!

    程始脸色沉下,心中的惊讶被沉重代替,“谢家从不涉兵权。”

    这句话的声音被他压得很低,声音里唯有认真郑重。

    然萧临渊接着回他的三字,叫程始心里一个咯噔,一颗心更是下沉的厉害,如坠深渊。

    “谁说的?”萧临渊的口气虽是疑问,但表情太过平静,像是心中已知晓了什么。

    程始被定在原地,他恍然有种自己身在局中,周围一切都被迷雾所笼罩的感觉。

    他一直所认为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世人眼中看到的,又真的是真相吗?

    谢家……

    程始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呼出一口气,问道,“殿下可知那人是谁?”

    萧临渊没有告诉他正确答案,只是这样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确定猎手和猎物的身份。”

    程始也知道这个道理,然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两方谁输谁赢,他关心的是,“若闹大了,老臣只恐朝野不宁,甚至是将无辜将士或是百姓牵扯进去。”

    “不会,谁家的目的只有一个。”萧临渊说完,程始眼神疑惑。

    或许他、白随,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之前都想岔了,谢家的目的是什么呢?

    在今天天不亮,从小鸟口中得知昨夜程始说的故事后,他心中就将先前所想全部推翻,重新整理线索在脑中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全部盘了一遍,也终于明白谢无念真正的目的,也明白谢无念在与他的最后一赌中,赌的又是谁人之命。

    “那日在谢家,谢无念曾亲口说过。”

    程始似慢慢想起什么,眼睛一点点睁大,那是明悟过来后的震惊。

    “他们要一人之命。”萧临渊字音轻缓的说道。

    那个人,就是景德帝……

    萧临渊将目光望向皇宫东边那座最高的殿宇,从这儿望去,正好可以看见那座宫殿的一角,俨然精致的檐角、朱红的漆柱,还有那挂在檐下因风吹过而发出一串“叮叮当当”悦耳声调的青铜色檐铃。

    良久,程始无言。

    他终于放弃,弯腰朝萧临渊深深一拜,“臣,明白了。”

    这一礼也是在感谢萧临渊今日的救命之恩。

    而萧临渊说这些,也不过是回报对方在光幕刚出现之时,在紫宸殿中出言救下自己的恩情。

    说罢,他便走了。

    程始也终于明白,怪不得萧临渊会说他去见了景德帝亦是枉然,因为他并不知谢家的后手是谁,若是冒然告诉景德帝自己知晓他手中留有暗军一事,除了逼得景德帝杀他灭口,亦或是囚禁他,讨不到半点好处。

    景德帝不会听他的劝放了谢家父子,计划已经开始,景德帝与谢家之间早已积怨深重,之所以不是直接动手杀了二人,极大可能是还在‘钓鱼’,皇帝想看看谢家手中还有哪些势力是自己不知道的,暗中有哪些人是秘密站在谢家一派,等到处死谢家二人之时,正好将其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如果自己此时告诉他,谢家手中可能也藏有兵力,他的计划不会终止,最大可能是直接动手灭杀谢家,来个一了百了!

    那谢家父子何等聪明?他们会料不到景德帝有此狗急跳墙的情况吗?

    不会。所以届时,双方怕是真要爆发刀兵之祸。

    所以程始现在是万万不能告诉景德帝这个事情,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轻轻摇头,似叹息,“陛下啊……”你这是何必呢。

    后半句话只在他的心中响起,未能说出口来。

    空无一人的宫道上,老人孤零零的背影朝着入宫时的方向而去,他是国之丞相,却不是景德帝一人之丞相,众多无辜之人的生命和皇帝之间,他终是选择了前者。

    从昨日起,皇宫就开始戒严,很多宫人除了待在自己值守之处,都不敢再乱走,没事儿时快速回到自己休憩的屋里乖乖待着,还有一些宫人则是不知背后站的主人是谁的,这类通通被逐出宫去,一时间,皇宫像是徒然空了下来一样,人员一下少了不少。

    “走吧。”

    大皇子萧泽坐在马车上,最后看了眼自己住了半辈子的东宫,然后放下车帘吩咐道。

    他选择在今日带着妻儿搬出东宫。

    宫外并没有建大皇子府,但没关系,他自己再掏钱买一处宅院安置了就是。

    总不能新太子即将被册封,而他这位废太子,还占据着东宫吧。

    而且他也不是个傻子,眼看着皇帝与谢家之间的冲突即将爆发,这个时候还待在皇宫干什么?还不如早离开皇宫这片是非之地,他还乐的能避开接下来这许多麻烦事。

    “殿下,您莫不是看施女官好说话,就随便写写糊弄过去吧?若是柳学侍在此,怕是少不得要您重写。”

    白随两根手指头夹着一张纸,纸上是萧临渊刚练完的字,看着纸上写的字哦,白随忍不住脸上露出嫌弃,眼神像是在看一团垃圾。

    不一会儿,他又说,“要不殿下还是跟着我学武吧?在下武艺不错,学会了,殿下日后与人交手也不会吃亏。”

    “而且学武比读书容易,殿下要不要试试?”

    南宫太后被气到失语,又无可奈何,狠狠的一挥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等候在外的主仆二人见到太后出来,赶紧退后见礼,后者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样径直就掠过走掉了。

    一旁的贴身大宫女不解,“皇后娘娘,看这情形,莫不是连太后亦不能劝住陛下分毫?”

    宫女的脸上全是担心和忧虑。

    可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被她称作皇后娘娘的女子已经提着手中的食盒抬腿往帝王寝宫门口走去。

    走到殿门前被人拦住。

    大监躬身挡在门前,有礼道:“皇后娘娘,陛下心情欠佳,不见任何人,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闻言,她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很安静的将手中的食盒交给门口的大监,“这是我给陛下炖的补身体的汤,劳烦大监送进去了。”

    “娘娘言重了。”

    说罢,拎着食盒转身钻入殿内。

    正是打开殿门的间隙,数道女子在殿内娇笑打闹的身影一闪而逝叫人看的分明。

    回宫的路上,有小宫女愤愤不平,“最近两个月娘娘每次来,陛下都避而不见,实在是…实在是……”

    “不许多嘴!”

    走在最前面的大宫女看到一旁皇后的脸色,急忙回头怒喝。

    不为别的,只因为独自走在前面的皇后不知何时已无声落下泪来。

    知晓自己此刻正被人看了去,她连忙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忽然开口问。

    “……定安王最近可有消息传来?”

    嗓音微有些哑。

    她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思量了片刻,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听说定安王已平定了西边的叛乱,不出数月就能缴清大宸境内的其余匪寇了。”

    “竟是这般快了吗……”

    女子硬挤出个笑,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像是在哭,唯有苦涩。

    龙床后,穿过层层帷帐的遮挡,是一个简易搭出的一个小小的隔间。

    隔间内,先前还面色红润、沉迷酒色的君王正痛苦的蜷缩在小床上,颤抖的手指紧紧抓着锦被,面色苍白,额头不停溢出冷汗。

    大监拎着食盒走进来见到这一幕,急的快要哭,“陛下,奴就说那酒喝不得!您怎么就不听劝呢!”

    萧怀虚弱的躺在床上,浑身忽冷忽热,肚腹内痛的像是心肝脾肺肾全搅在一块儿,难受的他想吐又想翻滚,但这些他都忍住了。

    “……不行,会被母后看出来。”

    看到一旁地上的食盒,萧怀就明白了什么,叹息了一声,“是孤对不住莹霜。”

    大监抹了抹眼泪,“奴看了,皇后娘娘没有怪陛下的意思,陛下放宽心。”

    他打开食盒,将汤端到萧怀面前,压低声音,“是药膳……娘娘怕是猜到什么了。”

    萧怀抬眸,一碗加了补身体的药材的汤出现在他面前,还冒着丝缕缕的热气。

    他苦笑,“看来孤能瞒过母后,却骗不了她。”

    泛黄的记忆袭来,那年,萧怀在送别南宫舒华之后,凭着一腔难出口的心意,情不自禁连夜奔袭百里,带人奔至连莹霜门前。

    他想再见见她,想再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当时,他只是想,若是自己死前也不能再见她一面,他该是会有遗憾的吧。

    所以,他就去了。

    只是在见到她之后,他变得贪心,他想要更多,想要连莹霜再多陪他一些时间,真的,只是再多陪他一些日子就好。

    “家主!”

    来人皆惊,七手八脚上去夺过他手中的玉簪,还有人控制住他的手脚,免得他再伤害自己。

    满地狼藉中,几片被打碎的铜镜碎片清楚地映照着这一室闹剧……

    “臣年事已高,为相失责,竟未能事先察觉出几人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愿请辞去丞相之位。”

    “吾等亦有错在身矣,望陛下准许吾等辞官。”

    “允!”

    随着帝王在朝上的一声准辞,有着谢半朝之称的谢无念,在朝中的势力就此瓦解。

    他辞去相位,正要走出宫门,就听身后内监追出来。

    封谢无念为传世阁功臣的圣旨到了。

    谢无念于是拐道去了传世阁。

    可他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他看到有内监捧着一幅画卷从他身旁路过,走进传世阁内,然后将那幅画像高高挂起。

    他似不解,“宫里怎么会有我的画像?”

    回答他的,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身着御史服,留着长长的墨须,手中拿着纸和笔没有动。

    “是甘画师生前所绘。他还为您画了几幅画像,但怕您看了不喜,就没敢送给您。现在这幅,是他说画的最好的一幅。”于是就给送到了传世阁。

    甘画师……

    这个不常见的姓让他很快就在脑海中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曾经被他下令割去了舌头,不能再说话。

    这个人现今也被供奉在了传世阁中。

    谢无念站在门外,看着门内自己的画像,神情似有复杂,但到底没对此说什么。

    只有相白好奇,“谢大人,您可是对当初下令割了甘画师舌头之事后悔了?”

    谢无念开口:“不,我不后悔。我这一生,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他瞥了一眼相白,没再看传世阁里面,而是向外走了几步,最后站在了传世阁外的凭栏处,淡淡的对跟过来的相白,说道:“还想问什么,赶紧问吧。”

    相白和他老爹一样,身为御史,但比许多御史的好奇心都要旺盛,胆子也很大。

    就好比此刻,他开口就是直击谢无念心中的一句。

    【下期,也就是主播直播大宸历史的最后一期,主播将要去见一个神秘嘉宾,这个人就是主播的老板哦。】

    【最后一期直播,也是大宸十大憾事的最后一件——‘文帝终前始唤父。’五天后正式开播。】

    【那天正好也是小宸山上一年一度的神游节,到时候主播将会前往进行户外直播,和大家一边过节,一边讲解这最后一憾。如果有要同往的粉丝朋友,说不定咱们还能遇上呢。】

    第 227 章   玉兽成百,时常钓儿

    【从生时十二玉兽的尊荣,到后来长大时的千娇百宠,十二皇子萧荣念了景德帝这位父皇一生,直到死前口中仍呼喊着父皇二字;】

    【而大宸文帝萧璟和,他死时也同样呼喊着他的父亲,但和萧荣的怀念、悲伤比起来,恐怕他当时心中更多的,是懊悔,是遗憾,是不可追的父子情断。】

    【有些事一旦做下,就不可挽回;有些话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而有些人,一旦错过,那就是永世不可追。】

    【大宸文帝萧璟和,可能比起这个叫法,咱们现代很多人都更喜欢叫他璟和太子,因为他当太子的时间远比他当皇帝要来得长很多,他是大宸在位时长最久的储君。】

    【他有一个最好的父皇,也是最爱他的父亲,甚至,他的父皇对他的爱比起景德帝对萧荣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难想象,也很难相信是不是?】

    【萧临渊可以比景德帝宠萧荣更爱萧璟和这个儿子,这简直不符合他的性格。

    【大宸十大憾事之末——‘文帝终前始唤父’,详情内容让咱们现在开始。】

    【文帝萧璟和,字太安,无论是名还是字都是萧临渊亲自取的,含义未知,但从字面意思上来看寓意是好的,只是没有遵从当时贵族取名以两字为尊的传统。

    【但他的生母是谁,这个就真不知道了,连他的生父都没在史书上留下过名字。】陛下!这万万不……”

    不等他匆忙跪下拒绝,紧接着萧临渊的条件就来了。

    他抬手搀住对方胳膊,没让人跪下去。

    “元师不必忙着推辞,孤知圣人称号,千百年少有人可当。但若元师能完成孤交予你的三件事,这封号你纵使担了后世之人也无话说。”

    “且,在孤看来,世上再没有比元师更能做成这三件事的人。”

    后者惊惶间要跪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看了再看萧临渊,确认对方没有开玩笑,元鸿犹豫半晌,终是问。

    “敢问陛下,是哪三件事?”

    诚然,他对圣人之位动心,但也没有非常动心,试问哪个读书人不以这个称号为尊?但心动之余,他实在对萧临渊口中说的三件事过分担心和紧张。

    试探、犹豫、紧张和不安,正好可以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萧临渊看穿他的心理,淡定如常,“第一件,与学侍柳尚共箸天下大典,修正典籍,编著统一文字。”

    思考了一下,这确实是件非常人能完成的壮举,其中艰难可以想见,确实配拿来做得到圣人之称的条件。

    “那第二件呢?”

    萧临渊也没有掩藏自己意图的打算,明示他道:“既要开启民智,如何少得了老师?孤知元师门下弟子众多,且学问出众,品行优良,其中当有不少人可堪大任。”

    元鸿一怔:……居广竟然没有趁萧临渊去灭神种之时,谋朝篡位,这大大出乎了大宸许多人的预料。

    在他们看来,那绝对是居广夺位的最好时机,但他放弃了。

    这一点,若是放在其他很多人身上,怕是都没几个会做出和居广同样的选择来。

    有人觉得他太蠢,但也有人看视频直到现在,心底慢慢对居广这个人有了一些深入的了解。

    紧接着,他们就见视频中,萧临渊回朝后,居广又开始了自己的花式造反表演。

    只是这时的居广,已经一年老过一年,柳三旦的招太损,他刚开始还将信将疑的敢用,但到了后来,那是直接回以白眼儿居多,因为有些主意是真一听就不靠谱。

    居广表示,我还没老糊涂到脑子进水的地步。

    那些看多了居广造反的人,反应也越来越平静,一点儿不像刚开始那样不是想抓他问罪,就是逮着他一通骂,骂他乱臣贼子、狼子野心。

    更像是,看多了居广造反,他们都习惯了的状态。

    【就比如此刻,他们也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经历居广带兵包围大殿了,还有人淡定开口问,“居老将军这次是因何事要造反?”

    居广没理会这人,只严肃的冲上首的君王开口道,“臣闻西地宜州戊郡发生干旱,百姓地里颗粒无收,然陛下却似不知,无甚作为,实在失察!臣不服,欲代君位。”

    萧临渊闻言,只淡淡的点头,“知道了。”

    然后吩咐人去查此事,看是否属实,后来得知干旱之事是真的,便安排了赈灾的事下去。

    又是一天,居广又带着人闯进宫中,给出的造反理由是,“臣路遇一伙乞丐,无家可归,一问缘由却是因当地县官贪污,多增税收,致使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另觅生路,以致沦落街头乞讨。陛下失察,臣欲代君位。”

    萧临渊闻言是头也不抬,一幅不咸不淡的态度,有条不紊的吩咐了天网的人去查。

    ……“母亲,您年岁也不小了,古来何见有人在您这个岁数还要嫁人的?您这让我与妹妹今后出门如何见人呐?”

    出言的是她的小儿子,一旁的大女儿虽未开口,但看神情亦是赞同兄长之言的。

    江仪没有生气,没有惭愧紧张,只是淡然反问,“我是否要再嫁与不嫁,与你们何干?又与他人何干?”

    “我为杨氏之妻时,上敬婆母,下抚幼小,未对夫君有半点不贞;我为人母,将你们教养长大,培育成才,未有半分失责;而今,你们各自成家,我为自由之身,如何嫁不得?”

    “可这事若传出去,母亲……又该叫吾等已逝亲父,如何自处?”

    他搬出杨宏,希望借此让江仪打消再嫁的念头。

    江仪摇头,眼中有失望,“你们还是不懂。”

    “我与你们亲父已然和离,那么今后嫁娶,各不想干。”

    她看向自己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女儿,说不清是对她的教导,还是单纯的想分享自己心中所想。

    “我为江仪,不是杨门妻,也不是江家女,我与杨宏早已和离,我在江家的父母亲也早已逝世,世间只有你们是我亲人。”

    “可纵使是亲人,我也还是我自己,你们无权决定我嫁与不嫁;”

    “昭元六年,青州水患,是我江仪捐出大半嫁妆赈济灾民;

    昭元十三年,朝中战事吃紧,是我江仪将那些年在京中做生意的钱尽数拿出支援南征战事;

    昭元一十七年,青州第一家女子坊局是我所创,直至现今,全大宸二十七州一共开有两百零四十五间,天下半数布匹出自我名下坊局;

    昭元二十年,天下一统,并州海港上停着的数百艘海船是我江仪出钱助朝中建成;

    昭元二十一年,朝中大兴水利,二十五年,又修驰道……”

    这长长的一段话,令她耗费了不少力气,她停顿了一下,用着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九州通渠仍在建、天下驰道仍在修……也许直到我闭眼那天,也不能得见功成之日。”

    “然,江仪虽死,我名下各大商行每年却仍会向朝中无偿捐赠半数钱财作此用。大宸的下一代、下下一代终能得见功成之日。”

    还有许许多多她未说起的事迹,只是听到这儿时,她下首跪着的儿女眼中已然湿润,慢慢垂下了头。

    江仪回顾自己的一生,记忆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快速闪过。

    “我为女时无不孝,我为妻时无不贞,我为妇时无不敬,我为臣民无不忠;

    我生来为人,不该因为我是个女人就必须囚我于后堂,贤妻良母不可成为困住我的枷锁。

    我不是将军,不征沙场,然为国为民之心不输男子分毫。

    过千山,行四海,自由之身无可束。

    此生助国安民,我江仪不负天下,亦不可负我自己。”

    江仪说完没有再理会她身后的儿女,起身,一个人慢慢朝后堂走去。

    她走的很慢,步伐也很稳,岁月在她脸上留下道道皱纹,然也使她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走着走着,镜头一转,已成她杵着拐杖的样子,她的眼睛混浊,已看不太清了,一个中年男人小心的扶着她走在花团锦簇的花园中,两人一路观赏着园中的鲜花,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的侍女,料想此人便是小她数岁的第二任丈夫了。

    这时,画面中响起她的心声。

    ‘我叫江仪,我的一生中有两位丈夫,我的第一任丈夫是个仁义君子,也是个将军,他守在定天崖上三十年,可早在我婆母死的那天他回来,我见他时,就明白,真正的他已经死了。’

    ‘我与他和离,离开了杨家,别人问我,杨将军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要与他和离,到底有哪里不满他?’

    ‘多年夫妻,他待我不薄,他死了我怎不伤心?’

    ‘可不能因为他死了,我就也不活了。我还有两个孩子要管,我要为他们的将来做打算,他死了,我们却还是好好活着的人。’

    ‘他身死真相揭开,我以老年之身另嫁他人,世人问我可否后悔?可知廉耻二字?他们笑我,讥我,讽我。’

    ‘他们说,他是个君子,是个好人,是于国有功的大功臣。’

    ‘所有人都在称赞他。’

    ‘可,不能因为他的好,不该因为我曾是他妻,我再嫁他人就是对不起他,就应被人咄咄逼问:像杨将军那样好的一个人,他只有你一个妻子,你为何不能从一而终?’

    ‘他死了,你为何连为他守寡都做不到?’

    ‘你已年近六十,为何还要嫁一个小自己那么多岁的男人?’

    ‘他生前待我好,我亦待他好。我敬重他的母亲,将我们的孩子教养成才,我江仪不征四方,但一样于国有功。他剑在手中,斩敌寇;然我身似剑,亦有为国为民之能,我与他同样名留青史,不为夫妻,亦是同道中人。’

    画面的最后,江仪更老了,她病重躺在床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她的儿女们跪在床前痛哭,可江仪,终是再也无法回应他们了。

    大宸无数女子因江仪的话而心生触动,京都各处议论的声音也少了些,江仪的行为很矛盾,很难叫他们是该夸,还是继续不屑置之。

    这来源于她们长久以来接受的思想,周围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们,一旦嫁人,她们就该从一而终。

    而江仪的行为有悖她们的认知,但在这一刻,之前低声议论的女子中,有一部分人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她们敢似江仪一般行事否?

    不敢,也做不到她那般半生为国捐献钱粮无数的义举。

    甚至有许多人脑中是疑惑的,江仪,为什么要拿出那么多钱来?

    她不想当官,不想手握权势,但朝中有需,她却能站出来。

    众人都以为关于江仪的事迹,古古说到这儿该结束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但古古最后还再展示出了一幅画像。

    只见光幕播放的图片,是一幅男女并排站在一起的画像。

    女子老了,脸上平添了道道皱纹,挽着简单的妇人髻,打扮的庄重淡雅,头上簪着一朵清丽的嫩黄色兰花,这朵花与老人的年纪并不搭,却就是出现在了画上。

    还有站在她身旁的那名男子,也令众人感到很陌生。

    这时,便听古古一叹

    “我出去走走,别跟着。”

    萧临渊留下一句后,一个人出了祥庆殿,有宫人想跟着,但都被瑾若给拦了下来。

    宫里的路他都熟悉,萧临渊一个人在宫里走走停停,像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着,最后,他拐进了花园一处偏僻的石山背后,石山之后是一方不过几平米的空地,最里侧是墙,三面都是假山,周遭不说人,一个鬼影儿都不见。

    平常时候,这个地方是没有人会来的,但今天当萧临渊走入这里时,只见被围起来的小小空地上,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此处,背对着入口。

    当听见背后传来响动,他转过身来见到萧临渊,当即弯腰行礼,“见过十一殿下。”

    单从那挺拔的站姿和浑身的气势,萧临渊就知他是习武之人,等到他一转过来,男人身上那股游侠般洒脱豪爽之气更是难以掩盖,浓眉大眼,墨发高束,身姿挺拔有力。

    萧临渊没有和他拐弯抹角,径直叫破他的身份。

    再到后边儿,居广造反的理由是越来越离谱,天天不重样儿。

    刚开始还是他听说哪里的百姓在受苦,他觉得是萧临渊这个皇帝没做好,所以他忍不了,要造反!

    发展到后面,闻不平事,一个不爽就拖着大刀逼宫造反去。

    “居广是真不怕死啊,这点儿事都要闹着造反,陛下也真是惯的他。”

    这日,又造反失败的居广背影沧桑的扶着宫墙往外走,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

    并不是他到了老的走不动路的地步,而是这次居广带人进宫的路上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搞得他明明是造反而来,最后还要萧临渊宣御医为他治腿。

    杀伤力0.1,抓马程度99.9,居广也真是造反史上第一人了。

    两个官员小声在他背后议论。

    另一人回道:“他孙女都嫁出去好多年了,孤家寡人一个,再说活到他这岁数,确实也就要命一条,没什么好怕死的。”

    两人又叽叽喳喳了一会儿,视频快进到下一幕场景。

    是又又又造反失败的居广,他独自回到冷清的府邸后,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喝酒,他的面前放着一个正用来烧纸钱的火盆儿,那纸钱是烧给谁的不言而喻。

    老人头发全白了,梳得整整齐齐,用一块灰色布巾包裹着,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一言不发,空气中尽是安静,他的眼神也像是落在虚处,双目无神,周身萦绕着一股子寂寥和悲伤。

    片刻后,只听他低低的开口了,“老婆子,我好像变得,不像从前时候了……”

    “我造反那么多次都没当上皇帝,大概我老居家是注定成不了皇亲国戚,没的皇命了。”

    “我老了……”他顿了顿,像是讲故事,一个人絮絮叨叨着,“今天,给我开门儿的是老马的孙子,老马早没在府上干了。”

    “他给我看了十几年的门儿,前年病死,可我今天才知道这事儿。”

    不知怎得,他停了下来,手中的酒也没再喝了。

    “为什么我今天才知道他死了……”居广问自己,声音里满是茫然、迷惑还有不解。

    老马是他的门房,给他看了这么久的大门儿,可他现在才知道人家前年就病死了,为什么?

    为什么他现在才知道?

    在他府上看门儿的早就换成了他的孙子,那个年轻人他见过,见过很多回了,也曾知道老马病了的事,那后来呢……

    后来,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他才知道老马死了?

    画面中的居广,眼中突然流下两行热泪来。

    就像现代,如果一个一直在你家做工的阿姨去世了,并且生前你俩相处的不错,而你为什么三年后才从接任她工作的她儿子或是女儿口中得知这事呢?

    因为没那么在意,因为忙,因为你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足以深到让你去继续关注这人之后怎么样了、为什么一直没听说这人消息。

    但当你听说这人死了,你又是否会哭的伤心呢?

    感情丰富一点的人会,但更多的可能还是类似于这种反应:唉……她其实为人不错,是个好人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呢。

    惋惜其突然的离世,感慨人生命的易逝,或许内心还有一点儿悲伤,但不多,会哭的在少数。

    尤其是像居广这样一个纵横沙场、一路从草根杀上王朝高层的枭雄来说,他更不该会哭。

    但偏偏,他哭了。

    他哭自己变得不像从前,可他为什么一定要还是从前那个居广呢?

    …因为,那是他一路走来所坚持的信念啊。

    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向着自己曾讨厌的一类人群所靠拢,所以,居广畏惧了,也更加悲伤。

    畏惧自己恐将成恶龙,也伤心自己不复从前。

    懂了,怪不得……

    原来主意是打到他门下弟子身上去了!

    这真是从老到小,从上到下来个一锅端啊。

    这算什么,招安老师,附赠一大串学生??

    “……陛下当真智谋过人。”

    好半响,元鸿才憋出这么一句,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萧临渊是不是早就把算盘打到他身上?不然怎么会连这一步都想好了。

    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先替弟子们探探风险情况。

    “敢问陛下是要吾的弟子们如何做?”

    谁知道萧临渊是要他门下多少弟子效力啊?又主要是做什么的?

    虽说得帝王看重也算是让他的弟子们平步青云,但有些时候,帝王交付给别人的事情还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萧临渊仍旧淡笑,“元师未曾听懂?”

    他……还真不懂。

    萧临渊:“孤已经说了,开民智,与元师一样教化众人。”

    拧紧眉头,元鸿有听但没有懂,或者说是半懂不懂,难道是要他的学生们去做先生?

    可到底是怎么样个章程?具体的实施方法呢?

    他是一点儿猜不透萧临渊的打算。

    思虑一番,决定再问问第三件事。

    “敢问第三件是……?”

    元鸿心下忐忑。

    只是这最后一件事嘛,萧临渊没有直接说,而是道:“若前两件事能完成,元师圣人称号也算担的起万世称赞了。第三件,可有,可无。”

    ……还挺神秘。

    但元鸿确实被忽悠住了。

    “元师可愿留在京都为孤达成此事?若不愿,孤必不强求。”

    他这么说,转而又接着补充道:“吾师柳尚,熟读百家典籍,为人刚正不阿,相信孤就算将此事全权交由他一人做主,其也必能做到不偏不伊,从国之大义出发,认真公正的筛查清楚每一本书所言是否适合留存于世。”

    元鸿一怔,神奇的感受到了一点儿威胁?

    这感觉来的诡异又莫名其妙,他试探性的张口,“……陛下将这般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由柳大人一人做主?”

    萧临渊颔首,没有半点不放心的样子。

    一时间,元鸿心里的为难、纠结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看出来了,萧临渊这是先礼后兵,好话不行来硬的。

    柳尚之前声名不显,但自从萧临渊将这事交由他主管后,他一下就成了大宸热门人物,为人如何、性格怎样,平时爱读哪些书,不少人是熟门熟路。

    就元鸿了解和听说到的柳尚,他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学富五车是真,但书全读到脑子里去了,心中不留半点墨。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会读书的大天才,但是他不会活学活用啊!!做人呆板。

    这样一个人,让他去检验别家的经典文籍……

    唉,不行儿,越想越不放心。

    元鸿索性认命了,一叹,躬身一拜。

    “承蒙陛下不弃,老朽愿为陛下效力。”

    这就是接受了萧临渊的安排了。

    萧临渊还是亲扶起元鸿,直到这时,脸上才露出一点微末又真切的放松来,“元师请起,今后便要辛苦元师了。”

    【璟和太子一生收到的来自萧临渊所赠的玉兽,其中有麒麟形状,有老虎,还有鸟兽虫鱼,种类十分的多,并且这些玉兽都还完好无损的被保留了下来,是我国有名的历史文物瑰宝。】

    【历史上的神昭大帝对璟和太子是真的很宠,可以说是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个儿子,哪怕不是他亲生,却胜似亲生。】

    【甚至可以说,学习怎样成为一个父亲就是萧临渊对萧璟和最大的爱。这比百件玉兽和其他无数礼物都要来得珍贵。】

    【彼时的璟和太子,还处于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年纪,虽然身边的宫人有教导,但第一次见到萧临渊喊父皇时,含糊了半天,最后还是叫成了‘阿父。’】

    【大概萧临渊也不在意他怎么称呼,后来哪怕是长大了,这个称呼也还是保留了下来。

    【幼时的璟和太子,性格粘人又乖巧,喜静,萧临渊若不打算立后纳妃,那最好的选择就是从宗室子弟中挑选一个人来进行培养,而那时,出现在他面前的萧璟和就是一个现成的人选。】

    【年幼,可以由自己一手培养,还是曾与他有旧的六皇子萧怀的血脉,更是北枭王拼了命带回来的孩子。

    【根据相墨在个人散记中的记载,当天宫中下雪,梅花盛开,于是这父子俩就去花园赏梅。

    【但他太矮了,这时,萧临渊突然不知怎的,就折了枝梅花来逗他,引他来抓,结果他抓不到,任凭多乖的孩子被这样被捉弄几次后都要绷不住。】

    【于是,不出所料的,璟和太子就被他一时兴起像是逗猫一样逗他的父皇给气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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