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瑞来的匆忙,走的也很匆忙。
很难说他是不是拒绝接受更多类似于让美国队长假扮九头蛇这样的地狱建议,不过神盾局内部的危机情况也催促着他要尽快拿出方案来。
托尼在远程帮助他们划出航线,史塔克大楼也做好了战机着陆的准备,停留多日的几人对提供帮助的蝙蝠侠表示谢意,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娜塔莎想到一事,转头问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菲诺抬眼看着她。
“你的住所和托尼他们的实验室距离可不近,你是怎么听到我们的争吵的?”
菲诺的双眼突然变得幽深,他好像陷入某种回忆中:“我能从自己的笼子处,听到先生回来的汽车声……”
“这样我就知道……我是需要忍耐一些‘新玩法’……还是只需要尝试‘老一套’……”
他慢慢的滑回床上,把自己蜷缩起来,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保住身体,不停地颤抖。
娜塔莎有些不知所措,蝙蝠侠上前,仅需看一眼就发现了端倪:“恐惧原液的后遗症。”
神谕立刻拿起一旁的毯子,盖在菲诺的身上,她不敢置信:“什么时候?他刚才的对话都没有问题。”
菲诺颤抖着,从打架的牙齿中挤出一句话:“一直……”
在此时他仍能保持清醒:“我会忍耐……没事的……”
蝙蝠侠当机立断,他示意复联的众人先行离开,同时呼叫在隔壁始终作为预备战力的蝙蝠家族进来,红罗宾协助蝙蝠侠准备舒缓药剂,夜翼则和芭芭拉一起压制菲诺,防止他发生痉挛。
但高度集中的精神力一旦松懈就会被药剂抢占位置,此时菲诺已经进入ptsd症状中,他紧紧抱住自己,不断地抽搐,牙齿不停地碰撞,即便如此,他的喉咙中也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夜翼无法想象,这样的控制力是如何训练出来的,他不敢去猜这种训练伴随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敢。
分神的结果,就是手下的力道松懈了一瞬,这也足够菲诺抓住时机。
他在瞬间暴起,右手成刃向夜翼戳去,逼迫夜翼向后方一退,双腿一缩,毫不费力的从芭芭拉的限制中脱离,整个人立刻从床上滑下,像只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和蝙蝠家族隔着医疗床相望。
他的双眼无光,整个人好似一个精致的玩偶,他的手死死抠在地砖上,嘴里不停地发出战栗的声响。
他明明还陷入极端的恐惧中,却仍要战斗。
“先生……”他缓缓的开口,声音中充斥着浓重的寒意,好似严霜从脚底不断向上蔓延,他看着虚空,那里似乎就站着那个给予他无限痛苦的“先生”,“你不该松开我的铁链……”
“你不应该让我能够使用我的四肢……”
“你更不应该给我这么大的空间……”
“你应该知道的,我能杀死你……”
他的眼角蔓延上一抹嫣红,开始逐渐填充他的眼白:“我能杀死你的……先生……”
谁也不敢先动,现在菲诺明显进入战斗状态,恐惧溶液让他看到了他最恐惧的“先生”,可这也是能引发他力量的来源,谁也不知道任何一个微小动作能够引发菲诺什么样的反应,他的反应超过大部分普通人,在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身体条件极差的条件下,仍能凭借着直觉和下意识反应让自己有一战之力。
菲诺调整着自己的视角,他从虚空的那个假设的敌人身边转开,开始审视这几个陌生的“敌人”,然后突然定住。
几人慢慢看向他视线的焦点——堵在门口的罗宾。
菲诺放下身体,随后窜上房顶,再迅速跳下,直接落在罗宾面前。
在罗宾下意识向后方跳去躲避的时候,他飞扑上前。
抱住了他。
“埃德加……”他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你没事了?”
罗宾愣住。
菲诺明显把他当做了其他人,他捧起他的脸,两人的脸蛋贴的极近,对方把自己的眼睛睁得巨大,连眨也不舍得眨,直勾勾的看着他:“埃德加……你真的没事了吗?先生允许你进来了吗?你还在发烧吗?”
“你会活下去吗?”
他把罗宾搂在怀里,跪坐在地上,用手摸索着去检查他的四肢:“请你活下去吧……活着很困难,可死亡永远不是解脱。”
“我知道这里没有希望,可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们都要活下去。”
罗宾愤愤的咬牙,他不知道这股莫名的怒火向谁发,他没好气的出声:“喂!”然后拽过菲诺的手“啪”的一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看,我退烧了,没事了。”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语气实在是太生硬了,只好别别扭扭的加一句:“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菲诺松了口气,随后,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晕了过去。蝙蝠侠抢步上前,接过红罗宾的注射器,把舒缓剂注入进去,重新把他抱入医疗仓,进行辅助治疗。
红罗宾看了眼还愣神的罗宾,开口道:“什么样的人,可以仅凭意志和精神力,来抵御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只有当他知道他恐惧的东西是他一定会打倒的东西。”夜翼感叹道,“我们都不如他。”
他们都不如菲诺拥有那种最极端的环境下仍能坚定信念、永不放弃的心志,不是那种给予自己虚幻希望的自我满足,而是认清现状后仍能接受厄运并寻求出路的战斗能量。
这孩子,是个蝙蝠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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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诺再次苏醒时,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恐惧淹没的那个瞬间,后面的记忆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醒了?”一个沧桑、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菲诺猛地扭头,看到蝙蝠侠正坐在他的床边,他下意识的向后躲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拷在床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谈谈。”
菲诺看着他,良久,才犹豫着点点头。
蝙蝠侠解下他的手铐,让他能够自如的把自己蜷起来:“关于罗斯庄园,神盾局发布的官方说法是瓦斯爆炸;至于小丑,哥谭警方的说法是小丑为了设下陷阱而释放天然气,但哥谭电视台电路老化造成短路,电火花引燃;纽约大战后,复联方面也只透露是外星生物内部发生不知名爆炸,因为连接洞已经关闭,原因并不清楚。”
他看着菲诺,对方歪着脑袋,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的做法:“我们在最开始是希望你能够得到安宁,但我们显然都低估了你。”
“我杀了先生。”菲诺淡淡的开口。
“我知道,”蝙蝠侠顶着通讯里不断传来的各种建议依旧淡定的说,“据我所知,当时在场的很多人也想干同样的事。”
菲诺似乎不明白蝙蝠侠的意思,蝙蝠侠也没有解释的意向,一群借着通讯和窃听器偷听的小鸟只能暗叹蝙蝠侠确实是没长嘴。
这俩人之间的对话难度简直就是地狱级的,一个长久没有与人进行正常的社交交流,严重缺乏语言表述和语言逻辑能力;另一个,那就是白瞎了那张嘴,一件事能通过语言表述其中的十分之一就算他畅谈了。
蝙蝠家族内部和整个正义联盟都有一个共识,如果在作战过程中失误,可能是任何一只小鸟的过错,但如果是蝙蝠家族内部产生家庭矛盾——
不用想了,99%可能性是那只黑漆漆的蝙蝠的锅,就没有他搞不砸的亲情关系!
只有可能是低估了,绝没可能是冤枉的!
同样在隔壁,仗着自己超级听力刚听了个开头的超人就已经痛苦捂面,显然在之前给蝙蝠侠做的应急培训班是一点用也没有,他就是有本事把最温暖的话冷冰冰的说出来!
蝙蝠侠无视了通讯器里七嘴八舌的“讨伐”,继续说道:“我们当初把你接出来时,就已经对罗斯的死有所猜想,纽约上空的爆炸,只是佐证。”
菲诺低下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抬头问道:“所以蝙蝠侠先生,您是要准备因为我的行为审判我吗?我听说过您的不杀主义。”
蝙蝠侠摇头:“我无权审判你,那是隶属于佐治明市的权利,而你没有公民身份,那里的法律也不适用你,神盾局代表政府,他们认定为瓦斯爆炸,那么罗斯庄园就只是个意外。”
菲诺看着他,眼里一片茫然,蝙蝠侠见此,难得放缓语调,堪称温柔的说道:“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菲诺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叫生活……”他的手抚摸着那串手串,“我只知道要活下去……”
蝙蝠侠看着他:“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进入那个太空洞?”
旁听的几人以手扶额,又是这样!好好说话会死啊!!!
菲诺却对蝙蝠侠质问的语气接受良好:“如果我能做些什么,我觉得我可以做到。”他的表述前言不搭后语,但蝙蝠侠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如果他能做些什么以挽救更多生命,而他又觉得自己能做到,他就会去做。
毕竟就杀死罗斯而言,本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如果有人想要夺走他的生命,他就会拼死一搏,可如果他尽力做了某件事的代价就是走向死亡,他也会坦然去做。
他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性命。
蝙蝠侠看向他手上的手串:“埃德加。”
菲诺抬起头,蝙蝠侠继续说道:“这个名字的故事,你可以讲给我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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