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我的雁子解放天性
“好啊。”沈黛末笑着点头,水眸亮晶晶的,比星星还要璀璨。
冷山雁扯下一颗最大,最饱满的葡萄,白皙清透的指尖像用大理石雕刻的艺术品,将葡萄黏在指尖,慢慢撕下葡萄剥皮,剔透的汁水和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流下,露出柔软嘟噜的果肉。
“黛娘、”他慢慢将剥好的葡萄送到沈黛末的唇边。
“啊——”沈黛末一口吃下,眼中流露出无比兴奋地光:“好吃!好吃!等了一年,终于吃到了!”
“这次送来的新鲜葡萄很多,都是最上乘的货品,黛娘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冷山雁唇畔牵起一抹笑意。
“嗯嗯。”沈黛末抿着嘴,点点头,眼睛在四处瞟准备找个东西吐葡萄籽。
真怀念现代的无籽葡萄啊。
正想着,冷山雁修长如冷玉雕琢的手就伸到了她的唇边。
“……”沈黛末睁大眼睛看向他。
“吐我手里,我帮您丢掉。”冷山雁笑着说,几l缕浓墨的发丝垂在鬓边,像蜿蜒的藤蔓上盛开出一朵最饱满欲滴的花。
“不行不行。”沈黛末摇着头,薄背仰靠在椅子上,说话的时候差点把葡萄籽吞下去。
“黛娘,葡萄籽吃进肚子里,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的。”
冷山雁声音低沉地有些沙哑,像一把毛绒绒的小刷子在她的心口上挠,弄得她心里痒痒的,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生根,即将冒出一株毛绒绒的嫩芽。
“你把我当小孩哄呢?”沈黛末哭笑不得。
但冷山雁的手依然伸在她的手边,大有她不吐就不收手的架势,沈黛末没办法只能照做。
其实沈黛末觉得这种往人家手里吐籽的做法不太礼貌,但莫名的,冷山雁却很开心。
很快,他又捻起一颗葡萄,剥好皮送到沈黛末的嘴边。
沈黛末感觉自己这下真的成了纣王,有一只温顺的小狐狸贴心地喂她吃葡萄,都不用她自己脏了手。
大约吃了一串,沈黛末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拍拍的肚子感慨:“原来冬儿暴饮暴食的毛病,是随了我。”
冷山雁用帕子将手指上的葡萄汁水擦拭干净,上挑的细眸看向她,声音压得极轻:“黛娘,吃饱了?”
“嗯。”沈黛末点头,半个身子都软在椅子里,那叫一个慵懒。
冷山雁忽然靠近了她,修长地双腿在她面前跨开,轻轻坐在她的膝盖上,柔软的薄唇贴着她的脸颊,落下细密又铺天盖地的吻。
“雁子,你——”
冷山雁的牙齿轻咬着她微张的嘴唇,湿滑柔软的舌尖钻进她的口中,与她的舌尖勾缠交织着。修长的大长腿在她上下交叠的膝盖尖轻轻蹭着,宽大的衣袍下大腿肌肉紧紧绷着,肌肉线条像是时刻要爆发出来。
“黛娘自己吃饱了,就不管雁了吗?唔——”他喘息着,眼皮微微颤抖,像是感受到什么酥麻的愉悦,身体像一滩水似的软了下去,慢慢地滑到了沈黛末的脚尖。
他岔开腿,膝盖抵着地毯,不偏不倚正好跪在沈黛末翘着二郎腿的脚尖之上。
沈黛末脸上的神情顿时一怔,因为卧室离间铺着地毯,夏天又热,沈黛末贪凉并没有穿鞋袜,而是直接赤着脚在房间里随意走动。
因此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脚背上丝滑的凉意。
那是冷山雁衣裳布料的触感,紧接着是一片滚烫温度,几l乎要把她的脚尖烫化,她脚尖哆嗦了一下,粉白的脚趾蜷缩了一下,夹起了他不知道哪处的衣衫。
冷山雁闷哼了一声,像无法呼吸一样弓起瘦削的背,深埋的头颅抵着她的小腿,宽大的外袍像一片沉重的鸦羽从他的肩头滑落,露出里面雪白的衣裳,腰间的玉腰带将他的细腰清晰地勾勒出来,不断地塌腰弓腰上下伏动,腰间佩戴的禁步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清泠泠,不成调,确实世间最美妙的隐约。
“雁子,你是小狗吗?”沈黛末温柔地挑起他的下巴。
“我……”冷山雁咬着唇,没有吭声,脸红如血,上面溢满了薄汗,细眸湿润迷蒙,像山间雨后弥漫的大雾。
沈黛末足尖绷紧,在他上面狠狠踩了一下。
冷山雁登时连跪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强保持着跪跨的姿势,整个重量都坐在她的脚尖,涨红的脸颊趴在她的膝盖上,分明的指节抓着她垂落的裙裾,不断地大口喘着气,每一次仿佛都用尽了全力。
“怎么不说话?”她的指腹在他的薄唇摩挲着。
被他宽大衣袍隐没着的脚尖轻轻地撩拨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冷山雁的眼尾越来越殷红靡丽,像抹了艳丽的胭脂,额前碎发黏腻的黏在他的脸上,但他的眼神恍惚,表情像是掉进了幸福的蜜罐里,温顺的趴在她的小腿上,腰肢软软的塌着,只是呼吸一次比一次粗重,一次比一次沙哑。
“渴了吗?”沈黛末摘下一颗葡萄,送进他的口中。
冷山雁仰着头,凌乱的头发垂散,正要咬破饱满紧致的葡萄皮,突然沈黛末足尖再次用力一踩。
“唔——”冷山雁迷蒙细长的双眸瞬间睁大,像是受了极致的刺激,葡萄被咬破,汁水炸破喷溅,他的身体也跟着不停的哆嗦,他颤抖地手指无助的抓着沈黛末的腰带,差点把她的腰带扯断。
“黛娘、不要、”冷山雁含糊不清地求饶,葡萄丰沛甜腻的汁水倒流回他的喉咙,呛的他不断咳嗽。
“不是你主动的吗?现在又不要,口是心非。”沈黛末托着他被汗水、葡萄汁水打脸的脸,黑发丝丝缕缕地黏在他的脸上,艳丽异常。
“你明明很喜欢的,对吗?”沈黛末望穿他细长的眼眸,脚下的力道开始加快。
冷山雁的嘴唇已经开始颤抖了,像被钓上岸的鱼,濒死地摆动着身体,禁步玉佩的碰撞声更加激烈,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酣畅淋漓近乎碎裂,他的脸上渐渐绽放出靡乱的笑,美艳到了极致添了几l分疯狂的意味:“对,我想当黛娘的狗、我是黛娘的公狗、”
他放肆的暴露着自己癫狂下贱的本质,声调越来越高,在最高处陡然而止,脱力地倒在了地上,嘴角痴态的笑容却还未消退。
没一会儿,他又像蛇一样重新缠了上来。
休息日就应该这样。
*
半个月后,情报探子传来消息,师英已经得知了沈黛末强抢孟燕回为侧室的消息,决心与受辱的柔然人联合起来,在秋后一起攻打北境二州,联盟军浩浩荡荡一共十万人。
大姚国此刻内忧外患,能集结十万大军已是不易。
沈黛末虽然只有二万兵马,但她有坚固城池防守,她又最擅长守城,因此不算没有胜算。
秋后,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来到塘州城下,不断地叫嚣着让沈黛末开城应战。
沈黛末就是不开。
塘州是她的根据地,里面牛羊充足,粮食也足够,就是撑到冬天也足够了。
但她们这十万大军,尤其是师英的不对,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粮草是一大患,根本经不起耗,必须速战速决,沈黛末就偏不遂她们的意。
把师英气得专门找了几l个骂人最狠的兵,从她的祖宗十八代开始,一个都没放过。
沈黛末表示波澜不惊。
前世作为师苍静的粉丝,她遇到过几l个言辞激烈的黑粉,骂得也不必这个攻击力弱,她早就锻炼出来了。
眼看骂战没用,师英和柔然可汗不得不硬着头皮攻城,其实强硬攻城的手法无非就是大型器械,云梯登楼,引水淹城,挖地道,垒土墙这几l样,守城的手段也无法她之前在寒山县的那几l样,打到最后,全看谁的粮草先扛不住。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大小几l十场战役,尸体堆成了小山,但塘州城依然岿然不动。
师英急得火烧眉毛,但柔然可汗非但不急,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你可真能沉得住气,看来咱们这次要无功而返了,沈黛末引不出来,塘州城就不可能拿下,她是最善守城的人。”师英冷笑。
柔然可汗胸有成竹的笑:“坚固的像石头一样的城池,从外面当然打不开。”
师英听出她话中深意:“你的意思是你在城中有内应?”
“自然,我有一个将领叫檀律跋,她忍辱负重,假装归顺沈黛末,实际是为了博得她的信任,拿到布防图,趁夜打开城门,让我们一举攻破。”
“当真?”师英面露喜色,随即又有些狐疑:“不会有诈吧?她信得过吗?”
柔然可汗大笑:“当然,她可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明日子时,西门打开咱们一举攻入。”
“好!”
翌日,子时。
深夜漆黑,为避免打草惊蛇,柔然可汗和师英碰头时并未用火把照明,她们趴在草地里,听到一声吱嘎响动,然后传来咕咕的鸟叫暗号声。
柔然可见瞬间暴起,大喊一声冲,领着自己的人马就冲了进去。
谁知她们的大部队一进去,身后的城门就立马关上,瓮城的城楼上瞬间亮起无数火光照亮天空,不等柔然可汗懊悔分析,究竟是檀律跋害她,还是她们都被沈黛末骗了,万箭齐发之下,瓮城血流成河。
“蠢货!这种拙劣的计谋也信。”
按兵不动的师英冲手下使了个眼色,她的兵马立刻朝着柔然可汗被关在城外仅剩的部队迅速杀了个干净,然后将柔然人的营帐、牲畜、兵器、粮食劫掠一空,扬长而去。
师英早知道塘州城拿不下了,索性来个黑吃黑,倒也不算亏。
第162章 小燕子的指责
外面战事焦灼,十万大军围困塘州城,沈黛末连着很长时间没有回府。
偶尔夜间,柔然人和师英会趁夜联合起来偷袭,火光冲天,厮杀声阵阵如雷,连府内都能隐约听见,孟燕回听着都觉得心惊胆战,不免担心起沈黛末的安危来。
但反观冷山雁,却镇定自若地待在府中,除了缩减粮食之外,一切如旧。
料理完家事之后,他就带着小冬儿在府内花园里走动,仿佛外面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惨烈的嘶喊声他全然没有听见。
孟燕回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莫名生气。
沈黛末在外面拼死拼活,冷山雁身为夫郎,不但没有像寻常郎君一样坐立难安,反倒优哉游哉地带着孩子逛花园。
他真替沈黛末感到不值!
作为旁观者,孟燕回见证过沈黛末对冷山雁的深情。
当年,她科举失利,明明自己情绪低落要死,但提笔写家书时,第一句就是缱绻温柔的‘雁郎吾夫’,信中更是只有喜没有忧,自己默默将苦水咽下。
外出征战,担心冷山雁被师苍静欺负,亲自跑去南山观,低声下气地求太后照应他。
后来,她深受疯帝楚绪的宠爱,皇子出降,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可她为了不委屈冷山雁贬夫为侍,又是进刑部大牢,又是在朝堂之上殴打官员,落了个殿前失仪的罪名,被迫流放边境,好不容易在京城积累起来的一起,都被师英收下。
虽然她如今混得也不差,可如果她当初不走,在大姚国也算只手遮天的存在了。有她这个对手在,师英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势力,导致大姚如今内乱不断。
说冷山雁一句祸国也不为过。
沈黛末为他付出这么多,冷山雁回报给她就是这样淡淡的反应?孟燕回非常不理解,不止厌恶冷山雁的薄情寡性,更怜惜沈黛末真心错付。
明明她是那么好、那么优秀的女人,却也是最可怜的女人。
孟燕回咬了咬牙,拿下墙上挂着的佩剑,气势汹汹地冲到花园。
和往常一样,冷山雁依然抱着小冬儿坐在花园里,边境的花园不像江南,有假山、园林、繁花密蕊茂盛葳蕤,只有修剪整齐的草坪和用大理石堆出来的小池子,池子里游着两条漂亮的锦鲤。
冷山雁就抱着小冬儿坐在池子边,宽大的长袍逶地,怀中的小冬儿新奇的望着池子里的小鱼,而冷山雁淡淡的垂着眸子,长睫倾覆下来,眸光暗沉沉的,和他漆黑墨色的衣袍一样,一团华贵美艳的死气。
孟燕回大步上前,直接摊牌道:“雁郎君,给我出府的牌子,我要出去帮沈黛末。”
冷山雁弧度淡漠的眼皮微微一掀,眼神如清冷如霜:“不可以。”
“为什么?”孟燕回提高了音量,语气里甚至含着一种兴师问罪的态度:“塘州城已经被围困一个月了,形势危机,雁郎君,你难道你不担心沈黛末的安危吗?”
冷山雁眸光沉了一下:“我自然担心黛娘。可孟世子,你是男子,更是黛娘的男人,决不能贸然出现在女人堆里。”
孟燕回又急又恼,一时口不择言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担心沈黛末?未必吧。我看你带着冬儿,整日悠闲惬意得很。雁郎君,你中过毒,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有心帮她也无能为力,我能理解。可你是否也能理解我的心情?”
“你的心情?”冷山雁狭眸一紧,斜睨着他,幽幽反问。
“我、”孟燕回脸色微变,默了一会儿,才道:“沈黛末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深陷水火。”
又是那恩情说事。
冷山雁薄唇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沈黛末不在,他也懒得装什么好人了:“那么孟世子你想怎么救黛娘于水火?”
不等孟燕回回答,他抱着小冬儿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挑瘦削,比孟燕回还高半个头,居高临下轻蔑的俯视着他:“孟世子,你上过战场吗?知道如何排兵布阵吗?没有吧?你的静王姐姐如珠如宝得护着你,虽然把你纵着如同女子一般骑马射箭,可想来你一定连真正的军营都没进过吧?”
孟燕回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冷山雁也一步一步逼近他,说的话残忍地如淬了毒的刀:“你觉得你会骑马射箭,就高我这种只会管家绣花生孩子的传统男人一等。你骄矜不可一世,可那些久经沙场的女人,哪个骑射不胜于你?你去了又如何?黛娘难道还能真让你上前线跟那些女人厮杀不成?你不但不能帮她,还要令她分心,甚至于城外的那些女人看见你出来,还会更加兴奋,觉得塘州城无人了,竟然让男人上战场,激起她们的斗志。”
“更何况你别忘了这场仗是怎么打起来的,你现在就跟着黛娘上战场,昭告天下与她一条心,你在京城的姐姐可就危险了。”
“孟世子你想一出是一出,拿鲁莽当率真,可这些后果你想过吗?”
冷山雁清冷且毫不留情的言语,如剔骨钢刀,刮在孟燕回的身上,让他毫无辩驳之力。
他紫眸轻颤,虽然知道冷山雁骂得对,可也觉得难过,替沈黛末难过。
都这个时候了,冷山雁还能冷静得不带感情的分析利弊,像个没有心的石头精,如同大家族力培养出来的,专门为利益婚姻而存在的贵公子,残酷地可怕。
他虽然行事冲动,但好歹想过要为沈黛末做些什么,可冷山雁呢?除了会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之外,他什么也没做。
如果说他是莽撞的话,那冷山雁就是冷血,只是享受,不知付出。
“郎君说的有理,我先回去了。”孟燕回虽然不服冷山雁,但对他刚才那通话倒是服气的,于是打消了要出去的要求,选择回去。
“慢着。”冷山雁叫住了他。
“雁郎君还有什么事?”孟燕回转身。
冷山雁眸光薄冷,狭长的眼型有着极强的压迫感:“你方才说,知道我中过毒?”
孟燕回:“当然,那件事闹得那么大,连沈黛末姐姐一家都因此搬出去避嫌,后来沈黛末因你被先帝下狱,你来静王府求见我姐姐,脸色苍白一副生了大病的样子,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冷山雁望着他。
他当初因为怎么也查不到凶手,索性直接把事情捅出去,只盼着对方因心虚而露出破绽,只可惜对方隐藏太深,他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到。
如今孟燕回这般坦然地说出来,倒像与他无关。
“那你可知我中的是什么毒?”他追问。
“这我怎么知道?我对别人家的事情不感兴趣……你不会怀疑是我给你下的毒吧?不是我!我跟你又没有仇怨,何必害你?更何况,就算要下毒也是杀你,我才不会对无辜的小孩子下手,我才不是那种歹毒的人。”孟燕回不停的说。
冷山雁淡淡吐出三个字:“绛云花。”
孟燕回喋喋不休的嘴顿时停住,剔透漂亮的紫眸微微长大,瞳仁如颤抖地蛾翼颤抖,但很快也眨了眨眼,说道:“不知道,没听过,是什么很厉害的毒吗?”
“听说是南方深山里的毒花,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也不知道我得罪了谁,要害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如果她还在,冬儿就不会孤单了……”冷山雁嗓音难掩悲伤。
孟燕回面露同情之色,但抿了抿唇,只说了一句:“雁郎君节哀。”然后便匆匆离去。
冷山雁紧盯着他的背影,眸光锐利如钩,将他刚才的反应全部洞悉。
孟燕回一定知道些什么。
*
用计歼灭柔然人部队之后,沈黛末连夜回到家中,窥见上满是新旧交织的血液,脸上也被硝烟熏得脏兮兮的,头发凌乱地绞在一起,风尘仆仆的脸上,只有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依然灵动水漾。
因为回来的突然,许多仆人都已经睡下,之后几个值班的门子看到沈黛末回来,忙不迭的追上去伺候。
沈黛末摆摆手:“不用。”
她的脚步飞快,只想尽快见到冷山雁。
漆黑的夜里,她一眼就看见在一片黑暗中,那一点明亮的火光,比天上的星星更加耀眼,冥冥地指引着她的方向,也是她的归属。
“雁子、”她急切地推开门。
冷山雁静静地端坐着,像书中描写的那般,像个毫无生气的精美雕塑坐在冰冷的华丽中,衣裳头发都完好无损,已是深夜他却一点要就寝的意思都没有,小冬儿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们隔着一层轻薄的妆花罗四目相对,像隔着一层轻愁的水雾。
她拨开轻罗,雾气顷刻散了,冷山雁也活了过来,清冷凶艳的眸子渐渐有了温度。
“雁郎,我赢了。”沈黛末单膝跪在床边,亲了亲他的脸。
冷山雁看着她满身的血和满脸的脏污,清艳艳的眸光中是压抑的酸楚和心疼,抬手用指腹的温度慢慢擦拭着她脸上的脏污,低沉的声音哽咽:“平安就好,累不累?”
沈黛末笑着摇头,将脸枕在他的腿上,感受着独一份的宁静平和。
冷山雁仰着头,飞快地眨了眨眼,泛红的眼眶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对不起,总是让你担惊受怕,外面的声音吓到你了吧?没事的,我早就做了准备,若是城破,即刻有人带你们走。”沈黛末抬眸,轻抚着他的眉眼。
“我没吓着。”冷山雁声线颤抖:“……我只是害怕,不能和你死在一处。”
第163章 沈府双艳
沈黛末脏污的脸上眼神微微一变,与他十指紧扣,紧紧地相依的指节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皮肉之下跳动的脉搏,她望着冷山雁,声音柔和有力:“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嗯。”冷山雁点了点头,湿润的眸光中闪着光亮。
冷山雁甚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沉静如水,静默如山,静静地立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谁也看不清他的心事,不知晓他忍受的压力。
他经历过沈黛末几次血战,每一次都寝食难安,连梦中都是沈黛末浴血奋战的样子,甚至因为过度担心而生理性呕吐,误以为自己怀孕的地步,只是,他深切地急着自己的责任。
沈黛末信任他,将后宅的事都交给他打理,他就绝对不会让沈黛末失望,即使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依然强撑着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府中的下人们安心,城中的权贵们放心。
这些人都是嗅觉灵敏的豺狼,一旦他有一点失态破绽,都会被他们认为是心虚的表现,对前方战事不利。
而他对沈黛末的担心、心疼、害怕、就像无穷无尽的酸涩苦水,只能默默地咽回肚子里,谁也不知道。
下人们将热水烧好,倒进浴室的池子里,蒸腾的水汽迷失了人的视觉,仿佛走进了茫茫仙境。
冷山雁修长的手指解开沈黛末盔甲,脱下她积满脏污的衣裳。
那些衣裳与盔甲悉数落在被水汽露珠打湿的地砖上,衣服纤维里干涸的血迹,在被水汽浸润透后,血液一点点地洇出一片淡红,向着四面八方渗透开来。
沈黛末整个人浸泡在温暖的水中,懒洋洋地趴在水池边,氤氲的热气将她的肌肤蒸的微红,空气静谧,只余潺潺水声。
冷山雁站在她的身后,也脱下了衣物,与她一起共浴在温汤中。
沈黛末抬眸,被雾水打湿的睫毛有些沉重的坠着,水眸光莹莹如月光流淌。
他慢慢游到沈黛末的身边,长发披散在荡漾的水面,像一条鳞片光滑游曳自如的巨蚺。纤长的指拂过她后背身上细密的伤痕,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沈黛末后背一颤,随即感受到冷山雁从背后将她拥住,温暖的手指在水下,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拂过她每一处伤痕,然后将脑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什么话都没有,没有再深入疯狂。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在水中相拥,像两只泡在温泉里,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谷欠望在此刻已是多余,她们已经贴到了彼此的心脏。
*
翌日一早,孟燕回刚睡醒,就从下人口中得知沈黛末大获全胜的消息。
柔然可汗被她玩了一处瓮中捉鳖,已经被杀,柔然人遭遇重创,仅剩的残部内部也因为新王的权利争夺,无力再进犯边境三洲,逃回了草原深处,不敢再犯。
孟燕回大喜过望,匆匆穿好衣裳,飞一样地跑向主屋。
偌大的长廊里,他耀眼夺目的红衣仿佛飞出了一片惊鸿红影。
“孟侧君,您不能进去。”守在主屋卧室门口的白茶,看到急匆匆跑来的孟燕回连忙拦住。
孟燕回跑得面带薄汗,脸颊泛起微红:“我听说沈、娘子回来了,我想去看看她。”
白茶以身躯挡在门口,道:“娘子和郎君现在还没起呢,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那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我姐姐给我准备的嫁妆里,有上好的创伤药,她若是受伤了,我可以——”
说话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沈黛末长发倾散,一袭柔顺垂坠的白色中衣,温和的水眸梦寐半睁得靠在门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沈黛末、”孟燕回紫眸微微睁大,上下打量着她,关心道:“你没受伤吧?”
沈黛末摇摇头,柔亮的发梢也跟着像漂亮的鱼尾一样摇晃,虽然睡意惺忪,但眼睛里含着笑意,盈盈洒洒如同无数面破碎的镜子反射的出耀眼的光华:“没事,我一切都好,多谢你关心我。”
孟燕回被她眼底的笑意迷了眼,低下头咳了一声:“你没事就好。”
“妻主,是谁来了?”冷山雁披着一件玄黑织金外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门边,腕间还搭着一件绣着玉兰团的锦缎衣袍,他贴着沈黛末的身子,细腻浓黑的长发如滚滚的乌云垂在沈黛末的指尖,将玉兰衣裳披在沈黛末的身上,然后目光才看向孟燕回。
他薄冷的薄光中带着一缕散漫:“啊、原来是侧君。”
孟燕回抿了抿唇,屈膝福身:“见过郎君。”
“侧君来有什么事吗?”冷山雁勾着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我就是听说娘子回来,想来请安。”孟燕回低着头,表情莫名有些难堪,毕竟他昨日才被冷山雁训斥过:“既然娘子安然无恙,侍身就告退了。”
“还是谢谢你了。”沈黛末靠在门边,笑着对他说道。
孟燕回抬眸,紫眸的难堪略微散了些,勉强笑了笑。
“这次我大获全胜,军心振奋,快要冬天了,趁着现在天气还不冷,我想抓住秋天的尾巴,办一场秋猎,你要一起来吗?”沈黛末笑着邀请。
孟燕回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一丝惊喜:“真的?我可以去吗?”
孟燕回无限心动,这些日子他被关在这个宅子里,确实感觉自己憋闷地喘不过气来。
从前在静王府,他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闯了祸也有好姐姐孟灵徽照应着,无聊了就打马出去游玩,谁也管不了他。
可到了这里,他就像黄金笼里的金丝雀,处处受冷山雁的约束。
当然,孟燕回清楚,并不是冷山雁故意刁难他。
只是冷山雁本身性格古板、沉闷,是个一团死气又有手段的内宅主君,孟燕回在他面前根本不像在沈黛末面前那样放得开,甚至连句玩笑也不能说。
每次见到冷山雁,他都感觉自己在拜佛,一个字眼都差池不得。礼数规矩就一座巨大的山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沈黛末眸色明丽:“那当然,我知道你这阵子憋闷坏了。北地民风彪悍,男子骑马行猎的比比皆是,你为什么不能去?不仅如此,往后你若是憋闷,想出去逛逛,只要同郎君说一声就行。”
这次她能获胜,千里之外的孟灵徽也出了力,提前将师英的部署告知了她,她才能以极少的代价,灭了柔然人,永绝北方祸患。所以,她自然将这份感谢,转移到了孟燕回的身上。
“真的?!”孟燕回抓着沈黛末的手,开心地跳了起来,红衣骄矜,高马尾起伏错落,像极了一匹枣红色的快乐的小马驹。
“真的真的。”沈黛末无奈笑道:“但只有一点,不要回来太晚,让郎君难做。”
“你放心吧!”孟燕回整个人都散发着高兴,蹦蹦跳跳地走了。
沈黛末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失笑。
冷山雁在一旁看着,眼底隐隐有一簇火苗旺盛生起,但很快他便恢复成温柔的模样,淡声道:“孟世子天真爽朗,像个孩子。”
“可不是嘛。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就想到冬儿,真希望冬儿以后也能跟他一样,无忧无虑,一点苦都不吃,就这样幸福一辈子。”沈黛末由衷地说道。
冷山雁眉眼神色一软,拉着她的手慢慢回到屋子里,柔声道:“冬儿有黛娘做他的母亲,已经非常幸福了。”
沈黛末捂脸:“别夸了,雁子。你老是这样无脑夸我,幸好我意志坚定,不然就要被你夸得飞到天上去了。”
冷山雁细长又漂亮的眸子溢出笑意:“没有,黛娘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在冬儿心里也是最好的母亲。”
“哎呀、说的我不好意思了。”沈黛末红了脸,重新钻进被窝,像一只乌龟。
但被窝忽然被掀开一角,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托着小冬儿,将他送了进来。
小冬儿爬姿矫健,钻进被窝里抱着沈黛末的脸就是亲,亲得她满脸口水,逗得沈黛末哈哈大笑,被窝都跟着颤抖。
“别光亲我,不要放过你爹爹。”沈黛末掀开被子,抱着冷山雁将小冬儿往他脸上凑,一家三口在床上胡闹到日上三竿。
*
秋天的草原,天空广阔无垠,幽蓝地像一面镜子,宝光盈盈,光滑地映出地面一望无际的金色,不远处的山坡上,有牛羊在悠闲地吃着草,而在山的尽头,沈黛末的护卫队扎起了一顶巨大的帐篷和围栏,鲜红的气质在茫茫的金色中飘扬。
沈黛末骑着骏马,和一众将军们一起打猎围鹿。
冷山雁抱着冬儿,站在帐篷里遥望,耀眼的阳光刺地他睁不开眼睛,可他依然在无数个渺小的黑点里,竭力寻找着沈黛末的引子,被刺激地生理性泪水不停溢出。
唰地一箭,沈黛末射中了一头小鹿,围观的人们发出一声欢呼。
冷山雁清冷狭长的眼睛里含着激动高兴地笑容,广阔的天地,似乎让他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抒发了出来,虽然神态依旧冷淡如霜,但刚才那一笑,刹那间充满着勃发的生机。
“冬儿,瞧!娘亲射中了一条鹿!所有人都没射中,就娘亲射中了,她最厉害是不是?!”冷山雁抱着小冬儿,在他耳旁不断低语。
“好!”一旁的孟燕回不像冷山雁那般端着,直接站了起来,高声鼓掌叫好,比他自己射中了鹿还要高兴地样子。
吸引了一众将军男眷们的主意。
众人都知道,沈黛末极其宠爱这位侧君,不但为了他得罪柔然人,抢入府中之后,还折服于他的飒飒英姿,破例允许他外出骑马游街,连正室雁郎君都无法管辖。
因此,坊间都说沈府有双艳,直夸沈黛末艳福不浅,两位郎君皆是绝色,性格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柔情似水,羡煞旁人。
“将这头鹿处理了,我要与众将分食。”沈黛末骑马回来,将鹿丢给查芝。
“是。”查芝领了鹿离开。
回到帐篷中后,孟燕回激动地上前,道:“娘子你真厉害,那头鹿那么敏捷,你竟然能一箭射中它的喉咙。我也要玩!”
沈黛末笑道:“好呀,我让阿福跟着你,它的嗅觉灵敏,能帮你把躲着的猎物统统赶出来。”
“那太好了,可是你不跟我一起打猎吗?”孟燕回问。
沈黛末望了眼站在高台上,抱着冬儿的冷山雁,道:“郎君前几日跟我说,他羡慕你能在马上肆意骑射,也想学骑马,我得留下来教他。你就不一样了,你精通骑射,不用我跟着,我拨几个侍卫给你,保护你的安全就行。”
孟燕回紫眸错愕,随即沉默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那好,你陪着他吧,我走了。”
“嗯,去吧。”沈黛末直接越过他,走向冷山雁。
孟燕回见她答应地如此干脆,抿了抿唇,快步离开。
他骑着沈黛末的战马,在草原上肆意奔驰,疾风如刀子般割在他的脸上,几只野兔从他面前越过。、孟燕回搭弓射箭,顷刻间,就射中了三只兔子。
“侧君好箭法!”侍卫在他身后夸赞,孟燕回却兴致缺缺的调转马头:“回去吧!”
侍卫面面相觑,不明何故。
孟燕回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回走,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沈黛末正扶着冷山雁踩着马镫上马。
这是冷山雁第一次骑马,有些坐不稳,有些僵硬的拉着缰绳,弄得马儿明显有些不舒服,不停地喘粗气,却马儿却没有丝毫狂躁的迹象。
可见这是沈黛末精心为他挑选的,最驯顺的马儿。
终于扶着冷山雁坐稳再马背上,沈黛末松开紧紧扶着他的手,仰头冲着他笑,阳光透过她清亮的眼睛,干净漂亮,像最透明无暇的玻璃。
她牵着马的缰绳,拉着马儿绕着栅栏边慢慢地走。
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两枚蜜饯果子,一颗喂给温顺的马儿,一颗抬手喂给冷山雁。
冷山雁俯身咬住糖果,唇边带着柔和的笑,温柔地像融化的琥珀,缓慢晶莹的流淌,最后变成一颗凝滞时间的珍宝。
孟燕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冷山雁,与在他面前那种锋利的压迫全然不同,这样的他与沈黛末走在一起,是如此的般配和睦,让他一瞬间忘记了对冷山雁的所有成见。
可也正因如此,他心中莫名惆怅。
他望着苍茫的天空,这般宽广望不到头;他身下的马儿矫健无双,可以带着他去往世间任何地方,他身在天地之间,无比自由。
这是他最渴望的自由,可他突然感到索然无味。
第164章 二更
自从师英和柔然人联盟攻打北境二州之后,大姚国周边的小国就开始蠢蠢欲动。
在她兵败之后,周边一直归顺于大姚多年的小国纷纷趁机在边境作乱,抢占大量土地,朝廷内忧外患,师英更是因为这场败仗,压制文官集团更显吃力。
在下属的建议之下,师英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安定,让痴傻皇帝楚慧娆下旨,正式册封沈黛末为北境节度使,并希望她履行先帝定下的婚约,迎娶端容皇子楚艳章。
沈黛末通过孟灵徽提前得到消息,册封的依仗还未到达塘州城,就被丰荆青拦住。
她是奉沈黛末的命令而来,册封节度使的旨意,沈黛末要不要都无所谓,但迎娶端容皇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当初她放弃京城一切,来带局势混乱的北境,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不想娶他,如今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独立的事业,怎么可能再任人安排婚事,这才让丰荆青婉拒对方。
传旨的中官是师英的人,眼看人还没有塘州城,就被人拦了下来,面色自然不愉:“来者何人?”
丰荆青自报家门:“吾乃沈军麾下军师祭酒,听闻中官不远千里而来,特地摆酒请中官下马一绪。”
传旨中官下了马车:“祭酒半路拦我所谓何事?”
丰荆青开门见山:“中官来此可是奉陛下旨意?不知陛下所谓何事?是要因往事责罚我们大人?”
传旨中官听丰荆青这话,还以为她是害怕,哈哈大笑道:“并非如此,我次来一是替陛下传递册封沈大人为北境节度使的旨意,二来是催促节度使大人尽早与端容皇子完婚的。”
“原来如此。”丰荆青一脸了然:“卑职再次就先替大人谢过陛下厚爱,但完婚嘛……”
传旨中官脸色一变,夹着的嗓子音调拔高,问道:“怎么?沈大人和端容皇子的婚事,可是先帝在时所赐,沈大人要反悔?”
丰荆青微微一笑:“当初虽然是先帝赐婚,可只是口头承诺,并未纳彩,甚至连许口酒都没有,算不得数。”
传旨中官脸色一变,跨起一张脸:“怎么就算不得数?什么纳彩、什么许口酒,都是虚的。先帝哪怕没有白纸黑字的写,但她金口玉言,头口指婚也是指婚,岂是你们说反悔就反悔的?”
丰荆青镇定一笑,根本不把暴跳如雷的中官放在眼里,如今政治形式逆转。
师英四面财狼虎豹环视,以文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师英又是请旨册封,又是让端容皇子出降,就是为了稳住沈黛末,如果她再乱起来,那师英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所以,如今形势逆转。
不是沈黛末对所谓圣旨感恩戴德的时候,而是师英委曲求全,求着沈黛末接纳端容皇子,粉饰太平。
既然优势在我,丰荆青也懒得装了,直接道:“我主早已娶夫,正室冷氏性禀柔贤,娴雅端庄,持家有方,让我主无内顾之忧,军民皆心悦诚服。他毫无过错,岂能因一段无凭无据的约定,就废冷氏另娶?你们急切逼迫我主休夫另娶,就是陷我主于无情无义!”
传旨中官瞪大了眼睛,这一会儿,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背锅侠了?
她连忙道:“先帝不是说了,让冷氏与端容皇子同为平夫,地位相等,不分尊卑。”
丰荆青内心嗤笑,说什么不分尊卑,太祖皇帝幺子的名号一旦嫁进沈家,冷山雁还有一点地位吗?
因此,不论是出于沈黛末的命令,还是对冷山雁的维护,丰荆青都绝不对退让。
“端容皇子可是太祖皇帝幺子,地位过于尊崇,北境苦寒之地,只怕容不下皇子千金之躯,除非……”
“除非什么?”中官追问。
“除非端容皇子愿意委屈为侍。”丰荆青故意羞辱,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果然,传旨中官听到‘为侍’两个字,震惊的近乎炸毛:“奇耻大辱!堂堂皇子岂能为人侍?”
“既然是堂堂皇子,尊贵无比,又何必非要嫁别人妻主,天下大好女儿,任由皇子挑选。”
“你——”传旨中官咬牙切齿:“我们走!”
中官立刻带这队伍打道回府。
*
沈黛末拒婚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传旨的中官更将丰荆青的话学得惟妙惟肖,说给师英等人听。
师英听后勃然大怒:“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皇子为侍!”
师英的属下皆不做声,心道:将军,您的胆子也不小啊。
之前仗着沈黛末走了,自己无人辖制,谋害先帝,扶持傻子楚慧娆登基,并夜夜留宿皇宫,凌辱楚慧娆的君侍。真要论起来,好像您的行为更加恶劣一些呢。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道:“将军您稍安勿躁,虽然沈黛末盛气凌人,但她向来如此,之前就敢在朝堂上拿着笏板打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倒也符合她的作风。而且如今咱们内忧外患,南边的南越国、西边的乌孙人,西北的高车人,皆虎视中原,还有文丞相为首的士族,在暗中与您作对,处境对您十分不利。沈黛末兵强马壮,您只有和沈黛末冰释前嫌,才能稳住形势。”
“是啊将军。”有人附议道:“况且皇子为侍也不是没有先例。前朝的大臣就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将十几个皇子还有太后,全都纳进了自己府中。”
师英脸色愤愤,不甘道:“只得如此了。”
第二日,消息传遍朝野之时,正好是文丞相的休沐日,她带着蓝氏来到南山观来看望自己的儿子文郁君。
自从楚绪死后,楚慧娆登基,师英就屡屡夜闯后宫,像个皇帝一样临幸后宫君侍。
文丞相担心师英丧心病狂,连自己的瞎了眼的儿子都下手,毕竟文郁君虽然瞎了眼,但依然有些姿色,连忙让他搬出了后宫,常住南山观。
文郁君此时已经从太后,升级为太皇太后,身份来了一个超级加倍。
当沈黛末要端容皇子为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文郁君正靠在蓝氏的肩上,吃着柔软的桂花糖糕,糕点上浇淋的蜂蜜,沾在他淡红的唇珠上,柔软宜人。
听到这个消息,作为皇室的忠实拥趸的文丞相险些背过气去,颠来倒去几个字:“奇耻大辱!礼崩乐坏!皇子为侍,连个平夫都算不上,哪个贵族公子愿意?”
原本靠在蓝氏肩上的乖巧吃桂花糖糕的文郁君,突然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道袍和发型,羞赧的低下头,声音纤细却坚定道:“母亲,儿子愿意。”
文丞相:“……???”
“你说什么?”她死死的攥着胸口,脸色惨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眼睛到处乱瞄,终于看到了墙角放着的鸡毛掸子,抄起来就要打:“竟然敢谁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看我不打死你!”
文郁君身子本能地一缩,可却丝毫不怯懦,继续说道:“母亲,儿子说的是真的,我、我十分心仪沈大人,既然艳儿不愿意嫁,那不如我替他嫁。我不在乎名分的,而且雁郎君跟我交好,我们是好朋友。我相信等我嫁过去,我们二个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你——”文丞相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你可是太皇太后啊!不知廉耻的东西,我现在就打死你以正门楣!”
“妻主!”蓝氏扑上去抱住,哭道:“我们郁儿究竟是不是太皇太后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他是个命苦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你以不详的缘由送到了道观,清苦度日。后来又被送进宫里,顶替贞儿,他一个人在龙潭虎穴里胆战心惊,每天都受欺负,最后还瞎了一双眼睛,他可怜啊,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我们实在亏欠他太多了!他心性就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文丞相看着文郁君被白布条蒙住的双眼,弧度苍□□巧的下半张脸,紧张绷着的嘴唇,她眼中终是流露出一丝不忍,放下了鸡毛掸子。
“这事儿以后不要再说了,什么心仪不心仪的,你是太皇太后,就算二生石上刻了你们的名字,你们也没可能。”她叹息道。
文郁君这么多年,一直乖巧听话,父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违逆父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得到的却是这样残忍的回答。
他鼻尖一酸,苦涩的眼泪瞬间溢了出来,打湿了他蒙眼的白布。
*
气走了朝廷中官的丰荆青信心满满地回去复命,她坚定的相信,受了如此羞辱,就算师英肯让皇子再嫁,那端容皇子也不肯了。
结果不到半月,沈黛末就收到了朝廷快马加鞭递来的消息。
师英同意了,不仅如此,当沈黛末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说明端容皇子出嫁的仪仗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沈黛末:“……你不是说你很有自信吗?”
丰荆青挠头讪笑。
“这样无理的要求他们都答应,我再拒绝也不成了。”沈黛末拿着圣旨深深叹气。
“不过也恰恰说明,师英她穷途末路。”丰荆青道。
沈黛末淡淡点头:“姑母,你先回去吧。”
“是。”丰荆青离开书房,忙不迭的跑了,路上遇见冷山雁跟她打招呼行礼,她心虚溜得更快。
当晚,冷山雁就在府中设宴,宴请丰家的亲眷们一同用餐。
丰荆青知道这是冷山雁在兴师问罪,吓得狂给自己浇冷水,装病不出门。
第165章 雁子的一点心机
家宴上热闹非凡。
自从沈黛末决心和孟燕回联盟,从柔然人的手里抢走孟燕回后。沈黛末就派人去了老家,将丰家的外祖父母,席氏和兰姐儿、怜依等等都接了过来,不然他们作为沈黛末的亲族,她们难免被师英掳走做人质。
只是他们都并未住在沈府里,而是另外安置别院居住,连席氏也是如此。
对了,自从沈庆云因抢占良田等罪名,在流放途中身亡之后,胡氏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噶了,所以沈庆云一脉,只有阮青鱼和怜依各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塘州城。
身为男子,没了妻主作为依仗,只能依仗小姨子的帮衬,因此不仅是温顺的怜依,就连一向跋扈的阮青鱼也一改从前的态度,再也嚣张不起来。
因为是家宴,因此不分男女席面,沈黛末跟丰家祖母以及丰映棠随意闲谈,而冷山雁则端坐在她的身侧,手持一壶酒,默默为她空了的酒杯续上温酒。
而后,他放下酒壶,随意夹了一筷蒸得软烂的杏酪羊肉,细长的眸子幽幽环顾一圈,最后对着丰荆青的夫郎李氏问道:“一姑母怎么没来?”
李氏搂着小女儿,脸上的笑意带着歉疚,道:“妻主的痛风病旧疾复发,疼得下不来床,因此才来不了。”
说完,李氏向丰家祖父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丰家祖父知晓内情,委婉地替丰荆青求情道:“青儿这次来不了,实在不是她有心的,形势所迫,下次她来一定狠狠罚她二杯酒!阖家团圆的日子她都不来,真是该打!”
冷山雁酒杯轻摇慢晃,笑意浅淡:“哪里,既然一姑母旧疾疼得厉害,就好好休养,免得伤了身子。”
冷山雁这次举办家宴,确实有问责丰荆青的意思,但他也早就预料到丰荆青不敢来,但无论丰荆青来不来,冷山雁都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虽然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亲族尚有远近,利益亦有深浅。
若丰荆青听沈黛末的话,直接干脆了断的拒绝,而不是自作主张,以为羞辱师英,就能让她们知耻而退,也就不会给冷山雁引来一位这样棘手的对手。
端容皇子可不同于孟燕回。
孟燕回的皇子只是个虚名,虚到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
而楚艳章不同,他可是大姚国开国太祖皇帝的幺子,但是太祖皇帝这四个字的分量,就足以让天下的读书人折服。即便是嫁给沈黛末为侍,都能轻易撼动他的位置。
若有一日,沈黛末成就大业,而楚艳章又为她诞下一女,按照那些酸腐读书人的德行,说不定就会为了所谓的得位正统,让楚艳章与他并立。
迟早是个祸患。冷山雁捏紧了白玉酒杯,寒狭的眸子里暗暗迸出凌冽的冷光。
宴席散后,沈黛末屏退了下人,和冷山雁一起在花园里吹风散散酒气。
因为喝了许多酒,导致沈黛末脚步有些虚浮,冷山雁一路搀扶着她。
“雁郎,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端容皇子要嫁来的事。”沈黛末揉着有些抽疼的太阳穴,坐在水池边说道。
“嗯,雁也是这两日才听说。”冷山雁挨着她的身边坐下,让沈黛末靠在他的身上,修长十指替她轻揉着太阳穴,从指腹里透出来的暖意,就像温暖的水波,慢慢地渗入她的肌肤之中,仿佛掉进了月下粼粼的海波中,巨大的温柔摩荡着她。
沈黛末从他指尖的力道感受到冷山雁无限的温柔,也正是因为这份温柔,让她心中愧疚。
“对不起。”她握住冷山雁的手,语气里满是浓浓的亏欠:“我原本没想过要娶他,让一姑母去,也只是想拒婚的,但事情阴差阳错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明白,我明白。”冷山雁低声轻语,眉眼温柔:“我明白你的难处,你也没有对不起我。”
可他越是如此,沈黛末心中的愧疚就越发加深,若是冷山雁能大吵大闹地发泄情绪,她的心里都会好受一些,可他只是沉默着吞食着苦痛酸涩,让她心中难受,对他更加怜惜。
“雁郎,你放心,我会跟端容皇子说清楚的,我并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所以我绝对不会碰他的,我真正的夫郎只有你一个。”沈黛末信誓旦旦地说。
“妻主心里有我就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冷山雁靠在沈黛末的怀中温柔一笑,弧度优美漂亮的眸子在清冷的月光下像缀着露水的青草,柔亮而清透。
他没有点头答应,这只会展现出他心里的妒意;但他也没有否决,万一沈黛末当真,真和端容皇子春宵一度怎么办?他没有这样大度。
冷山雁深知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妒夫,此前所表现的一切宽容大度,都是在争宠,在争沈黛末的怜惜。
可若是沈黛末有一天,真宠幸了其他男人,他哪怕用尽上辈子一切折磨骇人的手段,也会让他们男人生不如死。
*
第一日,冷山雁就开始正式筹办端容皇子入府的事情。
如果说孟燕回身份尊贵,那么端容皇子的身份地位更是尊崇,为了不失礼数,府中大小下人都忙活起来,因为人手不够,甚至还抽掉了几个霞光楼伺候的下人。
孟燕回虽然日常起居只用陪嫁来的采绿和丹枫,但贴身仆人的工作是最轻松的,脏活累活依然离不了下等仆人。
这些人被调走之后,采绿、丹枫的活儿一下繁重起来,忍不住跟孟燕回诉苦。
孟燕回跑去找楼内的大管事讨要说法。
大管事态度非常谦卑地说道:“孟侧君,咱们娘子和郎君哪个不看重您,我们哪敢怠慢啊。实在是因为府内出了这桩大喜事,端容皇子要嫁给咱们娘子,郎君说了,皇子身份尊贵,必得样样仔细,不容怠慢,哪怕已经另外采买了十几个下人,可新人还未调教好,下人们不够用,不得已才临时调用您楼里的人,还请您见谅,多包涵包涵我们这些下人吧。”
孟燕回脸色不太好。
一旁的采绿见自己主子不高兴,立马说道:“皇子又如何?咱们侧君不也是皇子?他还是东海静王的亲弟弟呢!更何况都是嫁来做侧室的,凭什么他们就这么大的阵仗?我们侧君进府的时候怎么就没这待遇?”
“可不敢这样说啊。”大管事连忙解释道:“郎君得知侧君进府时,你们已经快到了,时间紧迫,还是郎君自己抱着孩子亲自主持置办的,虽然布置简单些,但好歹心意是到了。而这端容皇子嘛,这不早早地就送来了消息嘛,自然有了充裕的时间准备,况且端容皇子可是太祖皇帝的小儿子,又有先帝赐婚,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大管事的语气虽然谦卑,但孟燕回听着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感觉大管事就是在讽刺他是被沈黛末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而楚艳章却是先帝赐婚,格外尊荣体面。
他顿时没好气的打断大管事的话:“几个下人而已,要调就调!”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离开,去往马厩挑了一匹沈黛末的爱马,疾驰而去。
马厩的下人们知道孟燕回受宠,不敢阻拦,只能将这件事告诉冷山雁的贴身仆人白茶。
当白茶把这件事转述给冷山雁时,冷山雁漫不经心地轻笑出声:“孟燕回在静王府有孟灵徽宠爱着,来到沈家之后,又有黛娘护着他,给了他无数特例优待,他骄傲得不可一世,更是和黛娘立下了约定,每隔五日,就要去他的房里歇息一晚……”
说到这,冷山雁眸光一冷,哪怕站在阳光下依然像块千年寒冰,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寒意:“也该让他尝尝被人抢走宠爱,遭遇冷落的滋味了。”
白茶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对冷山雁的敬佩:“对,就该让他们两个侧室斗起来,最好让他们丑相毕露,让娘子厌弃他们,这样才能体现出公子您的好。”
冷山雁眯了眯眼,薄寒的眸子里全是漠然算计:“还得再添把火。”
后宅之中,与男人斗是下策。抓住妻主的心,才是上上策。
若是有了妻主的偏爱,就算偶然被人戳穿一些小心思,妻主也只会觉得你像野猫般可爱。可若是不得妻主偏爱,就算斗倒了院中所有男人,依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新敌人涌入。
一个月之后,端容皇子的仪仗即将来到塘州城的前两日,沈黛末留宿在孟燕回的房中。
冷山雁往自己身上浇了一盆凉水,又站在窗前吹了一夜冷风,第一日便病倒了,高烧不退。
沈黛末得知消息,心疼坏了,小跑着来到冷山雁的房中,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无比。
“对不起,都怪我让你操劳了这么久,累坏了你的身子。”沈黛末握着冷山雁的手,纤细的睫毛湿漉漉的坠着,水眸像涨潮的池水,溢出点点湿润。
“黛娘,被这样说,身为您的郎君,您的正室,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惜我这身子没用,不能陪着您一起迎接端容皇子入府了。”躺在床上的冷山雁病容憔悴,却不失美感,唇色虽然苍白,但却没有干裂起皮,反倒内唇晕开殷红的红色,长发散乱却不凌乱,活像一位病西施,美得别有一番滋味。
“别说了,别说了。”沈黛末的愧疚之情瞬间达到了顶峰,紧紧拥着冷山雁。
一旁的白茶默默将来不及收好的胭脂水粉,塞进袖子里。
*
一个月之后,皇子出嫁的仪仗已经到了塘州城外。
长长的队伍,在草原上无限的绵延开去,一眼仿佛都望不到尽头,这样大的阵仗,吸引了城内无数百姓围观看热闹。无论是未出阁的男子,还是已经成婚的人夫,看着十里红妆,眼中都露出分明的羡慕之色。
若是自此也就罢了,皇子送嫁的仪仗里忽然走出了几个穿着红衣的男子,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盖着红布的篮子。
红布一掀开,里面满满都是糖果,朝着围观百姓的人群撒去,无论是大人和孩子都抢疯了,要知道糖果哪怕在物产丰富的中原都是百姓眼里的稀罕物,小孩子逢年过节讨的糖果都得存起来,偶尔吃一颗。
在塘州城这样偏远边境,许多人更是到死都没吃过糖的滋味,怎能不让人疯狂。
站在门口远远目睹了一切的白茶恨得牙痒痒。
就会出风头,现眼包!
阵仗再大又如何,还不是个只能从侧门进入的偏房。
第166章 二更
进了塘州城后,端容皇子送嫁的仪仗就由沈黛末这边的人负责,负责人还是丰映棠,听说是冷山雁专门求沈黛末同意的。只因冷山雁觉得丰映棠办事稳妥,将皇子的队伍交给她来准没错。
瞧瞧,这度量!满塘州城找不出第二个,哪怕是孟燕回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能忍啊。
沈黛末的怜爱之心,更是蹭蹭蹭地上涨到了最高,一度爆表。
丰映棠领着队伍,来到了沈府的侧门前停下,侧门前停放着一顶淡红色的小轿子,轿子的做工极好,虽然比不上万工轿般重工,但也不差了。
只是淡红的颜色,比起正红色,少了许多庄重之感,也是在昭告世人,端容皇子的仪仗再大再气派,那也只是侍,没有正室的荣耀与尊贵。
早就被冷山雁安排等候在门口的白茶,带着一众仆人上前,说道:“侧君车驾隆重,侧门狭窄无法进入,还请侧君移步至轿内,由仆人抬您进府。”
白茶低着头,虽然态度恭敬,但可以在‘侧君’和‘抬’字上语气加重。
自古以来,女人纳侍只需要一顶小轿抬进门便是,这样阴阳怪气的羞辱,让车驾之外的一位妙龄侍者面色愠怒,但大庭广众之下,对方给出的借口也看似合理,他也能咽下这口气。
须臾,一只纤白的手掀开车帘,妙龄侍者立马上前搀扶。
楚艳章一袭红衣,虽然不是正红色,却也是跟正红颜色极为相近的石榴红色,红衣是用最顶级的云锦制成,镶着大量织金,玉带上的每一块玉饰雕刻着精湛的海棠纹,腰间系着的禁步随着他的步履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在侍者的搀扶下慢慢做进轿子里,纤长素白的手规矩的端放在膝盖上,肩背挺拔,如松如竹,哪怕盖着红盖头,但单是这极好的仪态,就让人觉得这是个教养极好的美人。
轿子的帘子放下,仆人抬着楚艳章进府,从外院到了内院,最后停下一间造型精美的房子前停下。
“到了,请侧君下轿吧。”白茶说道。
楚艳章又缓步走出轿子,在侍者的搀扶下走进了屋子里,屋子内部造型精美,还点着上等的沉香,很有异域风情,白茶跟在后面介绍道:“这是郎君精心为您准备的居所,往后侧君就住在这里了,对了不远处就是孟侧君居住的霞光楼,听闻您与孟侧君相熟,往后可以多和孟侧君走动走动。”
盖着红盖头的楚艳章淡声温柔道:“替我多谢雁郎君,他真是有心了,明日我再亲自去见他,以表感谢。”
白茶抿了抿唇,没接话。
倒是楚艳章身旁的侍者环顾四周一圈后,向白茶问道:“娘子何时来?”
白茶轻笑:“天色还早,你不必心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侍者顿时涨红了脸。
“这是我的宫侍,幻香。他年纪小,一时紧张才失言了,还请勿怪。”楚艳章轻轻握住侍者的手,温声致歉。
楚艳章这样尊贵的出身,对他一个下人竟然如此客气有礼,白茶感到惊讶的同时,再也说不出激烈的话来,嗯嗯啊啊地应付了两句,就转身逃似得走了。
“殿下,真是委屈您了,竟然要对一个下人如此卑微。”白茶一走,幻香就带着哭腔说道。
楚艳章淡淡一笑,并没有揭下红盖头,而是在幻香的搀扶下规矩地坐在了床边。
“我委屈什么呢?国家形势如此,若是付出我一个,就能让局势稳定,让百姓少些牺牲,那便够了。”楚艳章语气轻柔如絮,没有半分委屈,还隐隐含着少年悸动。
“殿下。”幻香被他的大义打动,哭得泪眼婆娑,更替他觉得委屈。
“殿下,您路途劳累,吃些点心吧。”幻香道。
楚艳章微微摇头,红盖头四角缀着的红宝石珠子跟着摇晃:“既入了沈家的门,我就要守沈家的规矩,不能随意走动,不能乱吃东西。”
幻香一边哭一边擦眼泪:“殿下,您可是皇子,太祖皇帝的幺子,您何至于如此啊!”
“谁让我是侧室呢。幻香,你以后也要谨小慎微,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吗?我听说雁郎君治家有方,从前在宫内我能保住你,但沈家后宅是雁郎君说了算,你要是被他抓住了,我在这里真就举目无亲了。”
“知道了。”幻香哭着点头:“多谢殿下现在还惦记着奴,奴一定谨遵教诲,一定不会让那个雁郎君抓住把柄。”
幻香哭完,就起身默默站在楚艳章的旁边,而楚艳章也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床头,从白天一直等到天黑,没有一句怨言。
沉香静静燃烧,燃起寂寥的白烟。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后,沈黛末才姗姗来迟。
幻香激动地道:“娘子,您终于来了。”
沈黛末看看他,又看看床上端坐着的楚艳章,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你先出去吧,我跟殿下单独待一会儿。”
“是。”幻香欢喜退下。
卧室安静,盖着红盖头的楚艳章手指紧紧的攥着衣裳,他的手形修长白皙,但因为被拐至背地受苦的原因,肌肤并不细腻,细看指节、指腹都有薄茧子。
他能感受到沈黛末离他越来越近,白皙的手指差点将红衣绞烂,忐忑又期待地希望沈黛末能亲手揭开他的红盖头。
可沈黛末却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让殿下久等了,殿下勿怪。”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女性独有的温柔,听得楚艳章身体轻飘飘的,还没正式见到她,心就已经醉了:“我明白大人事务繁忙,只要大人愿意来,多久我都愿意等。”
“让你为侍,并非我的本意,委屈殿下了。”沈黛末的声音继续传来。
楚艳章羞涩地扣着手指,脸色绯红,能听到沈黛末这句话,他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淡了许多。
“我不委屈,原是我不好,如果不是被堂姐知道我心仪您,她也不会自作主张,将我指婚给您,害得您入狱,害得雁郎君受苦。我也曾劝过堂姐撤回指婚,可堂姐拂不下面子,我实在愧对雁郎君。”
“这也不怪你。”沈黛末听完说道,默了一会儿,她才回过味来,诧异地近乎惊悚:“你心仪我?”
红盖头下,楚艳章清澈的狗狗眼微微弯起,满是稚嫩又纯粹的倾慕:“……嗯。大人您救过我两次,每次都如同天神降临般,救我于水火,我真心爱慕您,所以哪怕是侍,我也心甘情愿。”
沈黛末被他的话吓得倒退一步,脚下踏空了阶梯,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楚艳章听到动静,立马自己掀开红盖头,着急地来到沈黛末的身边,扶着她的手臂,关切地询问:“大人,您没事吧?”
“没、没事。”沈黛末默默拂开他的手,有些尴尬地说道:“殿下,多谢您的厚爱,可我心中只有我郎君一人……”
沈黛末突然噤了声。
只因她看见楚艳章咬着唇,两颗泪珠从他的眼角低落,他的妆容十分精致,发簪也是精工细作的金凤样式,看得出为了这场算不上婚礼的婚礼,他费劲了心思,以为可以嫁给自己喜欢人的,可等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滚烫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落,本就楚楚可怜的狗狗眼,更加惹人怜惜。
沈黛末也觉得他可怜,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会因为可怜一个人,就喜欢上对方,就跟对方上床,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爱。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殿下您可以放心,作为政治联姻,我会顾全您的体面的。”
“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一点点都不喜欢?”楚艳章仰着头看向她,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脸,本就清秀宜人的脸庞在这一刻就像一株被风雨摧残的纤弱花朵,柔弱无依。
沈黛末静默无声。
楚艳章的泪水瞬间如决堤一般,止都止不住,可明明他那样伤心难过,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却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我明白了。对不起沈大人,我给您添麻烦了,我以为我嫁给您,您会很高兴。因为有许多女人求娶我,都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我心想与其都是被人利用,不如被您利用,至少能为您的事业添砖加瓦,没想到伤害了您和雁郎君的感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听到这番,沈黛末心情复杂。她本以为楚艳章会哭闹,甚至歇斯底里,恨自己嫁错了人,误了终身,没想到他却是这样的反应,纯白善良地像一张白纸。
“您不用说对不起,许多事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往后您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雁郎他会对你好的。”她温声安慰道。
楚艳章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嗓音带着哭腔:“雁郎君不会讨厌我吗?”
“当然不会。”沈黛末温声笑着:“雁郎是个很好的男人,为了迎接你的到来,他提前一个月就在准备,前几日还累病了,白天还发了一场高烧。”
楚艳章泪眼微微睁大,泪花还在眼里滚动着,语气愧疚:“您就是因为要照顾发烧的雁郎君才来晚的吧?你们的感情真好,都怪我,我不应该介入你们的。我从前和雁郎君接触过,他是个温雅贤惠的好男人,但我竟不知道,他是如此的好,明日我一定亲自去向他请安,亲自去照顾他。”
“不用。我临走时,雁郎专门嘱咐了,他害怕将病气传染给你,特地免了你的问安,往后你在宅子里不用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对了孟世子也在这里,听说你们是旧识?”
楚艳章微微点头:“嗯。”
沈黛末笑道:“那太好了,孟世子跟我郎君相处的也极好,你们都是好脾气的人,往后三个人在一块有说有笑的,也不怕闷在宅子里无聊了。”
“那太好了,我也很想燕回。”楚艳章牵强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清甜的笑容,忽然,他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他白皙的脸颊顿时霎红,低着头,像一只犯了错的狗狗。
“是饿了吗?”沈黛末拿起桌上精致的点心递给他。
“沈大人,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我在床上坐了一下午,一直没敢动,也没吃东西,所以才……”楚艳章带着闷闷鼻音的声音十分微弱。
“什么,你竟然一下午都没吃东西?那快点吃吧。”沈黛末直接塞了一块五香糕给他。
“谢谢大人。”楚艳章轻声道,双手捧着五香糕,小口小口地吃着,与端庄稳重的皇子形象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很是可爱,把沈黛末都逗笑了。
第167章 雁子和三艳的第一次过招
楚艳章慢慢吃掉了小半碟五香糕之后,就不再动了。
“吃饱了?”沈黛末问。
“嗯。”楚艳章低着头,轻声答道。
“那你上床休息吧。”沈黛末说。
“那大人呢?”楚艳章抬眸,清透的眸子格外水润。
不知道为什么,楚艳章给沈黛末的感觉,就是一个懵懂纯真的皇子,温柔、知礼、娇贵,但也因此让她不像在孟燕回面前那样放得开,做出抢床的事情。
于是她客客气气地抬了抬手:“殿下不用担心我,我在哪里睡都行。”
“那怎么行呢?怎么能委屈了大人。”楚艳章担忧道。
“我皮糙肉厚不委屈,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沈黛末边说边退,脚已经快走到了外间了。
楚艳章见状也不好再强求,只能低声亏欠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默默从地上捡起了刚才掉下的红盖头,拖了嫁衣上了床。
沈黛末则在外间随意将几个长凳拼凑在一起,凑合着躺在上面。
不远处的铜质香炉静静燃烧着沉香,香烟纤丝蜿蜒袅娜。
沉香,雁子最喜欢的香。
他们的卧室里总是燃着沉香,连他的身上,衣袍上也都沾染着沉香的香气,已经是属于他的专属独特的印记。
躺在长凳上的沈黛末闻着这香味,不知不觉间心神都平和起来,闭上眼睛,仿佛冷山雁就躺在自己身旁。
可沈黛末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担忧着冷山雁的病情。
几日前,冷山雁被累病,发了高烧。虽然在大夫的精心调养下病情已经无碍,可不知道怎么的,今日下午,他突然再次发起了高烧,而且比之前更加严重,整个人都烧得意识模糊,身体更是烧得滚烫。
沈黛末握着他的手,仿佛握着一块烧得猩红的炭,把她吓了个半死,骑着马在城内狂奔将几个正在吃晚饭的大夫强行给拎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的冷山雁,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在古代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能死人的重病,医术精湛的大夫们连忙开方子,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到了晚上他的烧才退了下去。
谁知道死里逃生的雁子,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催促着她赶紧去看楚艳章,说她无论出于政事,还是私情,都不应该在他进府的第一晚让他独守空房。
沈黛末这才不得已来了,但心里一直惦记着冷山雁,虽然他的烧已经退了,可她依然免不了担心。
万一他半夜又烧起来怎么办?
万一伺候他的白茶打瞌睡,不知道冷山雁发烧怎么办?
这种担忧就像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的沉香一样,挥之不去。
突然,她从凳子上坐了起来,来到窗边推开窗户。
楚艳章的房间在一楼,不像孟燕回的卧室在二楼,而且窗户下面就是一个大水池,掉下去水花的动静很大。
“大人?”楚艳章被她的动静惊起,掀开床幔,只穿着轻薄中衣的他,宽松的领口露出一侧弧度优美的肩颈线,在烛光之下肌肤细腻莹白透暖,似一块精心雕琢的粉碧玺。
沈黛末也不废话,直说道:“殿下,既然我们已经说开了,那今晚我留在这儿也无意义。雁郎病得严重,我实在放心不下得回去看他,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了脸面,我翻窗出去,待天亮前再回来,下人们不会知道。”
楚艳章粗糙的手指攥紧了床单,心跳陡然生出一阵疼痛。
片刻后,他低垂着头,声音难言失落:“那大人去吧,不用担心我,照顾好雁郎君要紧。”
“多谢了。”沈黛末如释重负,下一秒跳窗出去。
窗外的寒风灌进来,吹得帘幔晃动,楚艳章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窗边,不敢相信沈黛末竟然真的就这样丢下他走了,这样干脆利落,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怔怔地坐着,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空荡寂静的房间里,他寂寥的独影显得脆弱又可怜。
良久,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微微下垂的眼尾噙着一点泪。
他带着满腔欢喜,自甘居于人下也要嫁给沈黛末,本以为即便是沈黛末不爱他,即便她心中只有正室郎君,好歹也应该记得他们之间的情分。
可是她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仅存的希望。
红烛未熄,橘红色光芒从用金丝绣成的比翼鸟图案床幔过进来,随着光影和风拂动着,仿佛在他面前活了过来。
楚艳章绝望又恍惚地伸出手,指尖触碰着那对比翼鸟,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连一点点的爱都不能施舍给我?为什么所有人对我都这么残忍?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抛弃我?”
燃烧的红烛慢慢淌下淋淋漓漓的烛泪,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手中被紧绞着揉烂了的红盖头重新盖在脸上,遮住了他眼角凄楚的泪痕。
*
沈黛末在黑夜里脚步飞快,熟练地抄捷径翻窗户回到了房间内,厚重的地毯吞噬了她落地的声音。
歇在外间的白茶果然已经打起了盹儿,垂下的帘幔内时不时传出冷山雁虚弱无力的咳嗽声。
沈黛末悄无声息地掀开帘幔,像一缕烟般钻了进去,将冷山雁抱在怀中。
半梦半醒的冷山雁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惊讶地张开眼,嗓音沙哑:“妻——”
“嘘!”沈黛末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将他拥得更紧了些。
发过高烧的冷山雁,就像被烤熟的雁子,抱起来仿佛连骨头都是软的,一点都不费力。肌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依然还有高烧过后的余温。
“妻主,您今夜不是应该歇在端容皇子的屋里吗?”冷山雁哑着嗓子,低声问。
“我和他已经说清楚了,既然是政治联姻,那么我们之间只讲体面不讲私情,而且……我想你。”沈黛末将脸埋入他的脖间,摸着他滚烫的肌肤,声音很轻却无限缱绻。
冷山雁回拥着沈黛末,默默将被褥里灌满热水的几个羊皮暖水袋,踢到角落。
他的眸光中溢满痴迷,因为生病的原因,他纤丽冷艳的眼眸多了一份病态,眼稍红似揉烂的红浆果,颜色过于诱人。
垂落的帘幔将他们两人的小世界与外界阻隔,即便又细微的声音传出,也是独属于他们的脉脉私语。
第二日,沈黛末早早起来,赶去楚艳章那把戏演全套。
冷山雁跪在床边为她穿衣裳,沈黛末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还病着,就别逞强了。”
冷山雁淡淡一笑:“我今日觉得好多了,身上不乏不累,应该是彻底好了,全靠妻主。”
沈黛末抱着他打趣道:“全靠我?我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冷山雁抿着唇软着身子,默默享受着沈黛末温柔的触碰,想来内敛的他,竟破天荒地第一次顺着沈黛末的调笑点头:“……嗯,妻主就是灵丹妙药。”
沈黛末温和的水眸一怔,随即唇角一扬,捧着他的脸亲:“雁子啊,你讲话可真老实。”
冷山雁被她调侃地耳垂薄红,咬唇低头,神情忽然担忧道:“就是希望端容皇子他不要因此对我有意见,认为我是那种善妒争宠的人,故意装病,在他的新婚之夜抢走您。”
“不会的,我们之间已经说开了,你不用担心。而且你是我的郎君,你生病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算抢呢?”沈黛末笑着将他重新摁回床上,温声细语地说,清澈明艳的笑容像极了初生的太阳,让天地间的一切黯然失色。
冷山雁恍惚地望着她,心头被她的万丈光芒蒸腾出无数湿漉漉的水分,他眷恋地抱着她,柔软的脸颊贴着她的手背,眼神湿润而坚定,像个昂扬的斗士。
是啊,黛娘是他的妻主。
这些小侍一进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瓜分黛娘陪伴他的时间,那他为什么不能?
“对了。”沈黛末温声叮嘱道:“对这位端容皇子,你可以客气,但不要像对孟燕回那样太过亲近,他毕竟不是我们的人,虽然……”
沈黛末想起楚艳章那段真情告白,被救了两次,然后倾心爱慕,逻辑上是说得过去,但终归接触不多,就怕他别有心机,之前师苍静勾引她时,用的也是这招。
“反正面子上过得去即可。”沈黛末道。
听到沈黛末对楚艳章充满防备,冷山雁心中的危机感瞬间轻松了许多,微微颔首垂眸:“是,雁明白了。”
*
早起的沈黛末继续抄近路,回到楚艳章所居住的西平居,屋内的沉香还未燃尽,沈黛末看向屋内,帘幔一动不动,楚艳章应该还没醒。
沈黛末没有打扰,反正也是走个流程而已。
她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守在门外的幻香迎了上来。
幻想虽然没有说话,但清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仿佛在等待着沈黛末的评价。
沈黛末被他过于殷切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咳了一声,尴尬道:“那个,你们殿下还在睡着,不用打扰他,也不必去给郎君请安。”
幻香闻言喜不自禁,没想到沈大人竟然这般宠爱殿下,刚进府竟然连给正室的请安茶都免了。
真是太好了,殿下以后就不会被正室磋磨了。
他高兴地冲沈黛末磕头行礼:“是,娘子慢走。”
楚艳章一直醒着,他什么都知道,却只在沈黛末走后,才假装睡醒的样子。
幻想欢天喜地地上前道:“恭喜殿下。娘子特地交代您醒来后不必去给雁郎君请安敬茶,娘子一定是觉得您身份尊贵,要给一个平民出身的正室屈膝敬茶,太过屈辱,特意免了这一遭,殿下,娘子可真宠您!”
楚艳章低下头,似笑非笑:“娘子心疼我,但我也不能恃宠而骄,替我更衣吧,我要去给雁郎君请安。”
“这……好吧。”幻香小声嘟囔:“您就是人太好,其实以您的出身,就算现在是、身份不如雁郎君又如何呢?只要您端起架子来,他也不敢拿您怎么样。但凡他敢对你动手,那天下的读书人,还有朝廷的老臣们都会替您骂死他!”
楚艳章但笑不语,穿戴好衣裳后,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主屋门前。
他对着外院看守的下人说道:“听闻郎君哥哥因为我入府的事累病了,我实在不安,特意来给他请安。”
楚艳章语气温和,并无半分皇子的倨傲之态,看门的下人哪里见过这样高贵,还这样温和的主子,立马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就小跑着出来:“侧君,郎君请您进去。”
楚艳章却并不着急,清澈无暇的眼眸弯弯带笑地看着他:“怎么跑得这样急?你是守门的,冬天跑出汗来,冷风一吹小心着了凉,一会儿我让下人给你端一碗驱寒的姜汤,你记得喝。”
说完,楚艳章才缓步离开。
看门的下人傻傻地愣在原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活菩萨。
长这么,他第一次看见对下人这么细心、温柔的主子。
雁郎君虽然赏罚分明,但平时御下极严,但凡有哪个下人敢偷奸耍滑,他都要严惩,大家没有不畏惧的。
孟侧君更不必说,虽然为人豪爽不苛待下人,但对下人也没多少关心。
哪像这位端容皇子啊,明明他的身份是沈黛末所有男人里最高贵的,但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谈吐都令人如沐春风,果然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另一边,楚艳章一主屋之内,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沉香。
虽然这味道被药味压住,但依然无法掩盖,楚艳章瞬间就想起新婚之夜,他房里燃着的沉香,顿时眸中溢出一点幽暗。
原来冷山雁就是用这个法子让沈黛末魂牵梦萦。
为了不住他的住处,故意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之后又让自己的亲姑母来迎接他的送嫁仪仗,让外界认为沈黛末的后宅一片和睦,冷山雁更是最大度贤良的好郎君。
可背地里,冷山雁故意装病,让沈黛末怜爱他;又想法子在他的新婚之夜发高烧,拖延沈黛末,减少他们二人独处的时间;最后故意在他的婚房内点燃冷山雁最喜欢的沉香,让沈黛末时刻记着冷山雁。
这样,即便沈黛末有心与他共度一晚,只要一闻到这阴魂不散的香,就会想到重病发烧的冷山雁,想到他之前的付出,心生愧疚。
从冷山雁得知他要嫁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布这一局。
所以,沈黛末才会在新婚之夜这样残忍的舍弃他。
楚艳章暗暗咬牙,冷山雁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何至于如此?!
第168章 我的雁子斗志昂扬
楚艳章走进里间,冷山雁正靠坐在床上,身形单薄却不瘦弱,雪肤墨发,狭长上挑的眼眸静默地凝着他,像藏在雪堆里的蛇慢慢爬到他的身上,肌肤甚至能感受到他鳞片的阴湿寒凉,叫人陡然生畏。
但楚艳章自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并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反而自然地上前行礼:“见过雁郎君。”
冷山雁手肘地支着靠枕,贵气的黑色丝绒睡袍袖子从他的腕间滑落,露出冷白如玉的手臂,他唇边笑意慵懒:“往后都是自家兄弟了,客气什么,坐吧。”
白茶搬来一个凳子,楚艳章顺势坐下,眼尾柔软地弯垂:“娘子原本免了我今日的请安,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惦记着哥哥就想来看看,哥哥的身子可大好了?”
冷山雁薄唇勾笑,笑意凉淡:“托你的福,已经好多了。你才进门,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妻主征服匈奴人时,给我带回来的战利品,成色不错。侧君肤白细腻,配这个正好。”
说话间,白茶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串上好的红珊瑚项链。
楚艳章惊喜地站起接过:“郎君哥哥太破费了。”
冷山雁眸色薄淡,唇角依然噙着若有似无得笑意:“不过是寻常的东西而已,不算破费,最重要的事让妻主知道咱们三人和睦,家宅安宁。”
楚艳章点点头:“是啊,娘子为国尽心竭力,身为男子就应该尽心辅佐,让娘子能无内顾之忧,报效朝廷。”
听到‘报效朝廷’四个字,冷山雁懒懒地抬眼,狭长眼锋略显凌厉。
霞光楼,孟燕回站在最高处的空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透过窗户朝着主屋的方向张望。
“楚艳章进去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采绿道:“八成是他和雁郎君聊得来,就多坐一会儿,毕竟今日是他第一天进府,世子,您怎么如此担心?”
孟燕回双手撑着窗框,紫眸微拧:“你不明白。”
采绿歪了歪头,笑道:“难道世子是在担心,端容皇子讨好雁郎君,他们二人联合起来孤立您?怕什么,就算他们孤立您,只要娘子心疼您不行了?咱们娘子每隔几日都会留宿您的房中,她的爱马您随便骑,别人家的侧君平时连二门都不许出,但是您只要想出府,只需知会一声,雁郎君都不敢拦您,这样的宠爱无人可比。”
原本是安慰他的话,谁知一说,孟燕回的表情反而更加难看。
他曾和沈黛末约法三章,每隔四五日,沈黛末就要在他的霞光阁留宿一晚,让下人知道他受宠,不会苛待他。
沈黛末真的像完成任务一样,每隔五天来睡一晚,有时候她累了,进屋倒头就睡,天亮就走,把这里当做临时的旅店。有时候兴起,会陪他玩玩双陆棋什么的,他们之间看似和睦无比,孟燕回却总是不开心。
为什么?孟燕回想了许久,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向来不知愁滋味的他,莫名生出许多惆怅。
*
春夏秋冬,沈黛末最喜欢的就是冬天,尤其到了北境之后。
这里一到冬天,积雪能没过一个人的腰,也正因如此,她不用担心有人冒着这么大的雪来偷袭攻城。
只是虽然暂时没有外忧,但内患依然存在。
首先就是人口问题。
北境人口不多,沈黛末现在手里养的三万兵马,就已经是这三座城能募兵的极限。
所以沈黛末无比珍惜每一个人,如果人口不足这个先天缺陷不能弥补,那么她将永远被困在北境,而她的野望远不止于此。
于是沈黛末再次干起了好本行,开始挖人。
她从很早之前就做准备,派人挨家挨户的劝说,发动百姓,将他们生活在附近亲戚都笼络过来,并承诺一来就送房子送地,反正塘州城百姓因为此前被异族人几次劫掠房屋土地空置。
城内百姓的亲戚动员完了,就安排人去关内离她们最近的泰州搜刮,甚至连奴隶都不放过。
平均每天都有几百人‘偷渡’过来,起初泰州府尹还没发觉,直到后来人口流失严重,逃奴案频发,对方才回过味来,要求沈黛末还人。
沈黛末自然不可能还,上次师英带人攻打塘州城,泰州府尹就是粮草供应以及大型攻城器械的供应方,她记着仇呢。
而且就算她肯还,这些人不可能回去。
能被沈黛末搜刮来的都是底层百姓和奴隶,原本寒冬就是她们的死期,现在她们不但有希望活下去,还能脱离奴籍,有自己的土地,鬼才会回去继续当牛做马。
气得泰州府尹写信痛骂,如今的沈黛末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跟隔壁知县对骂的沈黛末了,作为节度使,她得体面。
淡淡在泰州府尹写的信上回了个‘阅’,把泰州府尹气得跳脚,放下豪言要灭了她。
巧了不是,她也正有此意。
她以拿下了北境三州,再往北扩就是一片贫瘠,她得图进中原,泰州势在必得。
只是,如今人口有了,城内储备炭火和牛粪就不够了,而且养人需要钱,大量的钱,这是沈黛末最发愁的。
最后还是丰荆青自告奋勇,回中原找富商拉投资,沈黛末给她配置了一队最精良的护卫,亲自温酒为她践行,送她出城。
*
而另一边,楚艳章却在跟冷山雁请安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出府,去城南别院拜见席氏。
沈黛末知道席氏一直不喜欢冷山雁,所以哪怕将席氏接到了塘州城,也不让他们同住,而是他和哥哥沈如珍安排着住在一起,席氏对此很是不满,哪有当爹的不跟女儿住,享受女婿孝顺,却跟儿子住在一起的?
可他实在拗不过沈黛末强硬的态度,沈如珍一家如今就指望着沈黛末,自然也向着她说话,席氏这才不情不愿地在别院住下。
但他心里一直呕这气,冷山雁曾专程抱着冬儿来看他。
面对亲孙子,席氏却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冷山雁让他抱抱冬儿,他推脱胳膊酸腰疼抱不动。
但席氏一听楚艳章要嫁进来时高兴地不行,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甚至还想亲自去接他,被下人拦住才作罢。
这次楚艳章亲自来拜见席氏,席氏很高兴,热络的拉着楚艳章的手,爱护看重的眼神连沈如珍都吃醋。
“艳章见过太爷。”楚艳章对席氏行礼。
“艳儿怎么突然叫我太爷了,你以前可从不这样。”席氏扶起他问道。
楚艳章柔软的眼眸轻垂:“从前是堂姐赐婚,嫁给娘子做平夫,我能唤您一声父亲,但如今我是侧室,不能再如此了,不符合礼节。”
“胡说!去他的礼节,在我眼里你就是我亲女婿。当初我家末儿被贬去边境,我伤心不已,是你一直陪我聊天谈心,像你这样的好女婿世间难得。你往后就放心大胆的叫,我只认你一个女婿!”席氏怜惜地拉着楚艳章的手。
楚艳章面露难色,小声道:“父亲快别这样说,若是让雁郎君知道了。”
“他知道我也不怕,成天冷这张脸给谁看!我可是末儿的亲爹,就因为他矫情任性,让我都不能跟末儿同住,这样的男人哪里有半点正室的风度,还是你好,不愧是天家皇子,哪里是一个贪官儿子可以比的,我见着他就不高兴,沈家门都不稀罕进了。”席氏提起冷山雁就嫌恶地剜了个白眼。
“别!父亲,雁郎君治家严苛,我以后就算想出府来看您应该也不行了,您一定要常来看我,也好让我有机会尽孝。”楚艳章柔声道。
席氏一听他这话,心中就高兴:“放心吧,我从前不去是因为那府里的男人没一个我喜欢的,除了冷氏,还有一个孟氏,成天打马游街,简直不成个体统。但如今不同了,你来了,我每天都惦记你,自然会常常去看你,要是冷氏欺负你,你就给父亲说,父亲替你出头!”
“父亲、”楚艳章眸中情绪翻涌,一行泪落下,扑进席氏的怀里:“我的父君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父爱的滋味,如今有了您嫁给了娘子,我才终于有了家。”
席氏怜爱地抱着他:“放心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谁都不能欺负了你。”
偷偷跟出来的白茶小心地躲在街道口,看到楚艳章进了城南别院,着急地跑了回去。
“公子,坏了!那个皇子跑去巴结太爷当靠山了!您也得赶紧过去尽尽孝道啊。”
“我知道,由他去吧。”冷山雁坐在梳妆台前,不紧不慢地将一根白玉簪子簪上,戴上玉蛇戒指,幽幽站起身,沉香色的衣袍如流光垂坠,他薄冷的眸光流盼生辉,美艳惊心,冷冽入骨。
他心知席氏对自己的偏见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楚艳章既然已经拿下了席氏,那他再去讨好已经无用,他也不需要席氏作为靠山。
这个家里真正说了算的,从来都不是席氏,而是沈黛末。
若席氏真有本事,也不会连沈府都住不进去了,一颗被他舍弃的棋子,也只有楚艳章这种毫无筹码的人会当个宝。
冷山雁修长的白玉指轻拢衣裳,拎起桌上的一个小食盒。
“走吧。”他说,昨日的病气已经完全消失,却而代之的是肆意淋漓的斗志,白茶不解道:“走?去哪儿啊?”
“自然去寻我的靠山。”冷山雁薄唇微扬,笑意漫不经心却格外美艳,勾得人丢魂失魄。
第169章 我的郎君是名侦探
当冷山雁带着东西来到州府衙门时,是查芝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迎接的他。
“郎君今日怎么来了?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查芝擦了擦汗问道,毕竟冷山雁甚少出门,久居在内宅之中,她自然这样以为。
冷山雁带着帷帽,身形清贵如芝兰玉树,他淡淡道:“府中一切如常,我只是来看看妻主。”
查芝放下心来,但有些迟疑地说道:“那郎君怕是要等一会儿,娘子她正在书房内跟丰大人她们议事。”
“无妨。”他声音一贯清冷。
“那郎君请随我来。”查芝侧了侧身,全程半弯着腰为冷山雁引路,态度十分恭敬。
冷山雁拾阶而上,进入深重的府衙之内。
府衙甚少有男人进入,偶尔来几位也都是某个大人的夫郎,因此当府兵们看见竟然是查芝领着一个男人进来时,顿时偷偷对视了一眼,在内心腹诽起对方的身份。
“郎君,这里是娘子平时休息的地方,请您稍作等待,我这就去告诉娘子。”查芝道。
“不必。”冷山雁摘下帷帽,狭眸微掀:“正事要紧,不必打扰妻主,我就在这里等着便是。”
“……是。”查芝明白冷山雁这句话绝不是装模作样,便躬身退去。
一出院子,她就听到院外看守的两个府兵正在小声议论。
“你们说刚才进来的那位,是大人的哪位郎君?”
“肯定不是侧室孟郎君,他长什么样子咱们都见过,而且也从未见过他穿这样繁琐的衣裳。”
“听说大人的正室冷氏一直深居简出,这位郎君路过时,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仪态,那气度,冷氏出身普通,绝没有这样的通身的气派,一定是端容皇子!”
“对,我也觉得!端容皇子身份高贵,他嫁给大人,对大人的事业大有裨益,怪不得如此受宠,第二天就能直接来府衙看望大人了。”
“可不是。虽然端容皇子名义上是侧室,但听说冷氏一直无女,要是端容皇子给大人生个女儿,那冷氏离被休也就不远了吧?”
“放肆!大人的内眷也是你们能议论的?”查芝疾步上前,在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两个府兵没想到被查芝听见,立马滑跪:“查管家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查芝冷哼一声:“要是再让我听到第二次,我就立刻告诉大人,看大人怎样处置你们。”
府兵顿时害怕认错道谢:“多谢管家,我们再也不敢了。”
查芝这才沉着声道:“主君来看望大人,暂歇在院中,你们两个务必看护好。”
两个府兵怔了一秒,顿时背脊冒起冷汗,幸好她们刚才踩一捧一的对话没让院子里的冷氏,不然,冷氏追究起来,她俩的前程也就没了。
“您放心,我们一定守好主君。”两个府兵目光很忠诚。
而院内,冷山雁在房间里慢慢转了一圈,这个房间不大,布置也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桌面上凌乱地放着两本摊开的折子,床上的被褥也是散着的,看样子是沈黛末中午的时候在上面睡过,却没来得及收拾。
因为府衙内没有男人,府兵轻易不敢进她的房间,所以也就没人给她收拾。
冷山雁坐在床榻边,指尖轻抚着已经没有温度的被褥,眼中涌现出一抹心疼。
他默默将她凌乱地被褥叠整齐,又跟府兵要了一盆水,挽起宽大的袖子,将屋子一些容易积灰的角落全部收拾干净,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最后,他将桌山散乱的折子重新收回原位,就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着。
时光在他的眼里流淌,这一等就到了傍晚。
沈黛末疲惫地从书房出来,准备回家时,查芝这才上前说道:“娘子,郎君来了。”
沈黛末伸懒腰的动作一顿,诧异地看着他:“郎君?”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他什么来的?”
查芝道:“大约午饭刚过时,郎君怕打扰您,不让我跟您说,他已经在院里等了您一下午了。”
“怎么不早说。”沈黛末像一阵风似地往院子里跑。
“雁子。”沈黛末风风火火地推开门。
静默坐在桌边等待的冷山雁抬头看向沈黛末,傍晚盛大的霞光从她的身后照射进来,仿佛披着圣晖。
冷山雁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神明。
“雁子,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了?你跟端容皇子吵架了?”沈黛末着急地问道。
冷山雁轻轻摇头,恍惚的视线慢慢回拢,轻声道:“家中一切都好,就是我今日无事,做了些点心,想着带给您尝尝,没曾想您当时有事情,左右我又不忙,就在屋子里继续等。”
这几年沈黛末时常在外征战,等待已经成了他最擅长的事,就像等待伴侣归巢的鸟,在夕阳下望着远方,期盼着下一刻出现对方的身影。
“点心?我尝尝!我跟她们讨论了一下午,都没时间吃零食,肚子早就饿了。”沈黛末打开食盒,拿起一块诸色龙缠放进嘴里。
甜滋滋地味道瞬间萦绕在沈黛末的齿间,她开心地眼眸弯弯:“真好吃。”
冷山雁眸色柔软地看着她,虽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艳逼人的五官却透着如春风般的柔和,如水纱般淡淡地拂过面颊。
沈黛末吃着吃着,忽然发现她的房间里好像比她走的时候干净了很多,她吞下糖问到:“雁子,这是你给我打扫的?”
冷山雁点点头,神情温和似水:“左右闲着没事,就为您收拾了一下。”
沈黛末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明明房间里的物件还是那些,摆放方式也和从前一样,但不知为何,就是和她原来的不一样。
从前她只当这里是她的临时床榻,根本不上心,所以一走进来就冰冷没有生气,但现在,冷山雁一来,房间里仿佛瞬间就有了温度。
通俗一点说,就是家的感觉。
“唔、雁子,你真是我的小田螺。”沈黛末心里暖暖的,疲惫地心里瞬间又满血复活,她拉住他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冷山雁被她拉着往外走,禁步发出清泠泠的声响。
“公子,帷帽、帷帽!”白茶拿着帷帽在后面追。
沈黛末拉着冷山雁跑得飞快,高喊道:“不戴那累赘,这里是北境,男人不兴戴帷帽。”
说完,她回头看向冷山雁,眸子清澈得像雪山冰涧融水,不染尘埃:“雁子,我们去逛夜市好不好?就我们俩,我们好好得玩一玩,不管家里、不管孩子,就你和我。”
初冬的冷风吹在她们的脸上,带来一股沁人的寒意,但沈黛末脸上的笑像一团温暖的火焰,顷刻间寒意弥散,透过她笑盈盈的眸子,冷山雁仿佛回到了苏城夜市,那梦境般的一晚,旖旎悸动像野草般疯涨的那一晚。
“……好。”他喃喃道。
“走咯!”沈黛末大笑道。
守门的府兵发出霸总管家般的感叹:“好久没有看到大人笑得这么开心了,还是正室得宠啊。”
“可不,冷氏可是大人第一个带进府衙的男人。”
塘州城从前是没有夜市的。
沈黛末来了之后开始才搞了个夜市出来,大半年才初具规模,但由于没有南方富饶,夜市上的东西并不多。
小吃的种类很少,还不如阿邬给她做的小零嘴好吃。卖男子首饰的小摊上也都是便宜货,和她送给雁子的东西也不能比,香囊香包那些更不必说,比不上雁子绣活的三分一。
但沈黛末就像进了小商品店一样,走进去时只是想随便看看,结果看到什么都觉得喜欢,不知不觉就买了许多,连白茶的手里都拎着一大包东西。
冷山雁很少逛街,上辈子他靠自己在顾家掌权,还要什么东西,自有仆人采买给他。而这一世,他被沈黛末宠爱着,更是要什么有什么,他内心满足每天都活在幸福中,因此购物欲很低很低,不像其他男人提到逛街买东西便开心激动。
因此,冷山雁只是默默看着沈黛末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看着她暂时忘记繁重的公务,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也跟着开心,沉静深邃的眸光像清亮柔和的月光,莫名缱绻温柔。
逛完街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道路上的寒气越来越重,有些小摊贩受不了冻提前收拾东西回了家,热闹的夜市瞬间清净了不少。
她带着冷山雁来到一家羊肉馆,店内人不多,只有三两桌客人,店中央有艺人在拉马头琴卖艺,沈黛末要了间靠窗的包间,包间布置很雅致,小榻上摆放着一个小长桌,沈黛末脱了鞋,盘腿坐在上面。冷山雁则动作优雅地跪坐在一旁。
点了一道旋鲊,一道鹅排吹羊大骨和一碗解腻的冬葵菜汤。
“雁子,我好像买了太多东西,连冬儿的拨浪鼓都买了,我才想起来冬儿好像有一个拨浪鼓,唉,不该买的。”落座之后,沈黛末开始捣腾自己的战利品,并懊恼自己冲动消费。
冷山雁贴着她的手臂,凉幽幽的长袖滑落在她的指尖,笑意温和:“冬儿的那只拨浪鼓是红色的,还没有黄色的,拿回去他一定喜欢。”
沈黛末:雁子你说话可真好听。
包间外,店小二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旋鲊、鹅排吹羊大骨、冬葵菜汤,客官您点的菜齐了,请慢用。”
刚做好的羊肉,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沈黛末给他夹了一块。“雁子,你快尝尝,这家店的羊肉口碑很好,我和丰荆青饿了的时候,总点她家的外卖。”
冷山雁夹了一块,味道是不错。
冷山雁吃饭的仪态很好,细嚼慢咽地,看他吃饭简直是一种享受。和他比起来,沈黛末就随性多了,因为在外打仗,经常会遇到突发情况,所以沈黛末渐渐养成了狼吞虎咽得习惯,吃饭特别快。
冷山雁一块羊排都还没吃完,她就已经干掉了一个羊腿。
没一会儿,沈黛末吃饱喝足。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她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很自然地往冷山雁的腿上一躺。
冷山雁这些年也早就习惯被她当做人肉靠枕了,因此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枕着更舒服。
忽然,她眼前一黑,一道黑色携淡淡沉香拂面而过,是他宽大袖袍下的手略过她的脸,手掌轻轻地落在她吃得圆鼓鼓的肚子上。
冷山雁垂眸含笑地望着她,狭长的眉眼狡黠冷媚,然后指尖微微用力,在她肚子上的软肉上捏了两下。
沈黛末被他的小动作弄得痒痒的,扯过他的垂袖捂着脸咯咯笑:“哎呀,刚吃饱嘛。”
冷山雁眸光柔软地像水一样在她身上流淌。黛娘肚子上的小软肉,很舒服。
*
晚上,等他们回府时府苑里静悄悄的,火烛俱灭都已休息,唯独主屋前灯火通明,不但有他们院子的下人,还有霞光楼的采绿。
沈黛末一拍脑门,小声道:“我忘记,今天是应该睡在霞光楼的日子了。”
采绿瞄了冷山雁一眼,走上前来低声道:“娘子,侧君说他很想您,准备许多小食,请您过去尝尝。”
采绿虽然这样说,但心中无比胆怯,谁不知道今日主君去找娘子了,两人在外头呆了一下午,明摆着晚上要歇在一块的,虽然世子受宠,也不能明着抢娘子啊。
可孟燕回的要求,他一个下人不得不听,只能硬着头皮上。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采绿知晓沈黛末对这位出身平平的正室郎君的爱重,即便端容皇子嫁进来,他们夫妻情分也没有半点生分,依然如初,冷山雁的地位也依旧无人撼动。
采绿心中难免发愁,当着主君的面抢女人,以后怕是要被盯上了。
“妻主,去吧。”冷山雁笑着道,他清楚沈孟两家的联盟,即便孟燕回今日的做法失态,他不会让沈黛末难做。
沈黛末点了点,温声道:“那我明日再来你这儿。”
冷山雁狭眸笑意温和:“嗯,我等您。”
沈黛末跟着采绿走了,白茶不忿地啐了一口:“下作!勾栏男人抢女人才会用这种半路截胡的法子!公子,您怎么就让娘子走了?还有,端容皇子今日跑去找太爷的事,你怎么也不跟娘子说啊?”
“和黛娘说什么?后宅的事她本不该管,图惹她烦心罢了。”冷山雁慢慢往回走,忽明忽暗的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流转,上挑的眼尾渗透出一点漠然冰冷:“况且,楚艳章待我给父亲尽孝不是更好吗?省得他老人家孤独。”
白茶道:“那您今天去找娘子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思念。
冷山雁站在窗前遥望霞光路,深沉如黑夜的衣袍裹挟的寒冬的冰冷。
自从沈黛末决心立一番自己的事业,他就常常忍受分离之痛,因此他格外珍惜和沈黛末在一起的每一秒时光。他知道这个冬天一过,沈黛末必然又要走。他们相处的时间那样宝贵,可却要被迫分给一个又一个男人。
他不敢告诉沈黛末,他很嫉妒。
灯火通明的霞光楼,此刻已经吹了蜡烛,归于黑暗之中,看样子黛娘已经到了。
冷山雁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声音寒彻入骨:“明日,去把孟燕回给我叫来。”
*
翌日,孟燕回不情不愿地来了,草草行了个礼,屏退下人道:“我知道郎君找我来做什么,我为昨夜的事情向您道歉,不该当着您的面将沈黛末抢走,让您失了面子。但沈黛末和我约定过,昨夜她就是应该歇在我房里,她不是食言的人,就算我不派人去,她也会来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派人来?
冷山雁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眼底划过一闪而过的轻蔑敌意。
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我明白,今日不过是亲你过来喝杯茶而已,我们兄弟二人得和睦,不要让外人觉得沈府内宅不宁。”
孟燕回这才坐下喝了一口清茶。
“这茶滋味如何?”冷山雁细长的眼尾一挑,饶有兴趣地问道。
孟燕回点了点头:“好茶,北境多以奶茶为主,这样好的清茶我已经很久没喝到了。”
冷山雁垂眸一笑,慢条斯理道:“是啊,所以我这才特意邀你一起过来品鉴,毕竟是端容皇子带来的皇家御品。”
“噗——”原本正在喝茶的孟燕回,突然一口把茶水吐了出来:“你说什么?这茶是谁送的?”
冷山雁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失态的模样:“端容皇子啊,他今日来给我请安敬茶,送了一份见面礼给我,就是这份茶叶。”
孟燕回顿时脸色苍白,脱力地坐在凳子上,仿佛大祸临头一样。
冷山雁轻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吹开茶叶,清淡的茶汤中映着他垂敛的冷峻寒光:“怎么了世子殿下,刚才不是还觉得这茶好吗?怎么突然这般?”
孟燕回只觉得浑身发凉,低声喃喃道:“你懂什么、你哪里知道、”
“知道什么?”冷山雁不紧不慢地反问。
“我要回去,我要给我姐姐写信。”孟燕回猛地起身,神情有些激动。
冷山雁抬起眸子,眸光寒狭嘲弄,像在看一条狼狈的狗:“可以,不过家书得拿给妻主过目。”
“冷山雁!”孟燕回大声质问道:“沈黛末和我姐姐可是盟友,你竟然要看我的家书。”
冷山雁轻笑:“既然是盟友就该彼此坦诚,一封家书而已,何必藏着掖着叫人怀疑。”
第170章 我的郎君简单粗暴
孟燕回被他轻飘飘地一句话怼的无话可说,转身就要走。
冷山雁却慵懒地靠着椅背,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孟世子,茶还没喝完,怎么就要走?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孟燕回深吸一口气,回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端着天青色汝窑薄胎茶盏,道:“这茶不好,你以后别喝了。”
“为什么?这茶有毒吗?”冷山雁笑着抬眼,眸中有着几分阴郁寒光。
孟燕回语气一噎,眼神躲闪,像是被他误打误撞说中了一样。
“怎么被我说中了?”冷山雁勾唇懒笑,端着茶杯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冷山雁的身形比孟燕回高一些,衣着宽大而沉郁,向着孟燕回走去时,如浓浓黑云倾轧而来,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你早就知道是楚艳章给我下毒,害了我的孩子是不是?说话!”冷山雁沉着声逼问。
孟燕回诧异地看着冷山雁,没想到他竟然紧紧凭借自己一点反应,都判断出之前下毒的事是楚艳章做的。
“我不知道。”孟燕回犯难地解释:“……我也只是猜测。”
“什么意思?”冷山雁寒眸冷睨着他。
孟燕回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应该知道,在太祖皇帝崩逝之后,她妹妹继位,而太祖皇帝的女儿陆续死亡的事吧。”
“知道。”
孟燕回叹气:“我姐姐曾跟我说过,那些皇女虽然明面上都死于沉疴疾病,但那只是先帝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她们都是在宫里被人下毒毒死的,只是这毒可以通过控制剂量,延缓毒性的发作,慢慢蚕食人的五脏六腑,从而让人在不知不觉间病情加重,最后病死,很难查出死因是被人下毒。而这种宫闱秘药,就是绛云花。”
“当初我知道你被人下毒,但并不知道你中的毒是绛云花。”
“所以当时你听到绛云花的时候,反应才会这么惊讶。”
孟燕回点点头:“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冷山雁眸光沉郁如浓墨,沉肃威严扑面而来:“你口口声声我们是盟友,却在明知下毒之人即将嫁进沈家的时候,缄默不言。如果不是这次我来找你,你会不会一直这样冷眼旁观,看着他继续对我下毒?”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孟燕回指天发誓,同时他解释道。
“我当时确实怀疑楚艳章,因为绛云花虽然是宫廷秘药,但并非只有楚艳章一个人可以拿到,说不定是别的人呢?而且绛云花可以控制用量,延缓毒发,说不定在你流产很久之前你就中毒了,而那个时候,跟你有深仇大恨的师苍静还活着,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怎么能仅凭楚艳章也出身宫廷就指认他?”
“可你在听到自己喝了楚艳章送来的茶叶之后的反应,说明你还是怀疑他的,甚至心里更加倾向于他,不是吗?”冷山雁淡声戳破了孟燕回的解释:“师苍静如果能不声不响地给我下毒,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针对我?”
孟燕回一时沉默。
“当初我才流产不久,楚艳章就求先帝下旨赐婚,迫不及待地嫁进来,哪怕黛娘极力反抗,最后也得给他一个平夫之位,如果不是后来黛娘釜底抽薪,远走北境,楚艳章就是这场阴谋中的唯一赢家。”
“对,我确实更怀疑他,但我没有证据,我不能冤枉他。”孟燕回义正严词。
“怪不得你能跟师苍静做朋友。”冷山雁轻蔑地笑了起来,神情满是傲慢。
孟燕回怒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没有像师苍静那样害过你!”
冷山雁淡淡瞥着他,沉声反问道:“如果楚艳章不是对我下毒,而是对黛娘呢?”
孟燕回脸色顿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冷山雁手里的茶盏,苍白着脸倒退了一步。
“这茶……你把这茶给沈黛末喝了?”孟燕回的声调陡然拔高,甚至连尾音都在颤抖。
他急得团团转,疯狂挠着脑袋,额间的抹额都快被他扯了下来。
“这下真的要去找我姐姐了,她知道的多,一定知道解毒的办法,如果沈黛末喝得不多,说不定没有影响。她喝了多少?”孟燕回突然猛地上前抓着冷山雁的袖子质问。
冷山雁沉默地看着他,神色嘲弄。
孟燕回急得不行,大声质问:“沈黛末喝了多少,你倒是说话啊!”
冷山雁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声线缓而优雅:“你不是说没有证据不能冤枉他吗?说不定楚艳章真的是无辜的,这茶没有毒呢?”
“那也不能——”
“那也不能什么?不能赌吗?”冷山雁眸光一紧,濯黑眸子里似有毒汁在流淌:“我知道你和你姐姐一直瞧不起我,你们和黛娘联盟也只忠诚于黛娘,而非忠诚于我,这无可厚非。可你却忘了,我流掉的那个孩子,她也是黛娘的孩子,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极有可能害死我们孩子的男人进门,他的身上可能还揣着无色无味的绛云花,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置黛娘于死地。”
“我……我真的没想那么多。而且楚艳章他没理由害沈黛末啊,他还等着沈黛末打败师英,匡扶朝纲呢。”孟燕回被他说的话吓到。
而且在冷山雁说完这番话之后,他陡然意识到,他把冷山雁和沈黛末在心中分了个亲疏远近,因为不在乎冷山雁的生死,所以把他中毒当成了一件可以冷眼旁观的事。而关乎到沈黛末,他顿时就乱了方寸。
“够了,这件事谁也不要说。”冷山雁的狭眸寒光凛凛,他已经懒得跟孟燕回浪费口舌。
自从当初楚绪下旨赐婚之时,冷山雁就怀疑上了楚艳章,只是一直弄不清楚艳章的手段,所以才故意试探明显知道隐情的孟燕回。
眼下他已经能肯定,楚艳章就是当初下毒害他的人。
“怎么能不说?我们都中毒了,必须要找解药,”孟燕回道。
“诈你的,这茶是我自己的。”冷山雁被他蠢得不可思议的脑子气笑了,简直堪比师苍静转世。
“你——”孟燕回紫眸一瞪,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算了,诈他就诈他把,总比中毒好。
“不过孟世子,你觉得要是黛娘知道你知情不报,任由一个可能揣着剧毒的男人的入府,她会不会怀疑你和孟灵徽的真心?”冷山雁斜睨着他。
“这件事是我错了,求您别告诉沈黛末,我真的没想过害她,姐姐对她更是忠心。”
“蠢笨的忠心要来有何用呢?既然孟世子真心悔过,那就拿出些诚意来,于楚艳章保持距离。还有,你自今日起在霞光楼里禁足一月。”冷山雁道。
“一个月?……好吧。”孟燕回咬了咬牙,低头认罚。
一直把守在门口,防止有下人偷听的白茶,在孟燕回走后才进来。
他忧心忡忡道:“没想到这个端容皇子看着和蔼可亲,竟然背地里下毒,真是可怕至极。我真害怕那绛云花,无色无味,若他再对您下毒,简直防不胜防。孟世子也是,知情不报丝毫不顾您的死活,若不是这件事牵扯到了娘子,他怕是到死都会为了他所谓的正义,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他只是明哲保身而已,我本不在乎。”冷山雁淡淡道:“只是他太蠢,以为楚艳章只是冲我而来,可他忘了,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的道理。”
“那您还罚他禁足一个月?”白茶不解道。
冷山雁勾了勾唇轻笑起来,眸光懒淡:“不过惩治他昨日当着我的面抢走黛娘的手段罢了。”
如孟燕回所说,沈黛末不是失言之人,她说了会留宿霞光楼,就一定会去。可孟燕回急不可耐,派人到他的院子前抢人就是另一码事了,下人都能在背后笑话他留不住黛娘。
他可以在黛娘面前装贤良大度,可本质上他依然一个睚眦必报的妒夫而已。
“可绛云花怎么办?干脆查检西平居吧。”白茶道。
冷山雁眸光一紧,摇摇头:“不可,风险太大。而且我刚才对孟燕回说楚艳章带毒入府,不过是为了激他,楚艳章是个聪明人,我中毒的事京城贵夫们都知道,风声应该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就算他当时不销毁绛云花,应该也不会再带进府里。因为一旦他再下毒,就等于暴露他自己。”
“可这是毒药啊,万一您猜错了呢?公子,您只有一条命,赌不起啊!”白茶满脸担忧。
“没错,楚艳章现在就等着我像你这样想。”
“什么?”白茶疑惑。
“他就等着我先去禀告黛娘,再带人查检西平居,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黛娘对我失望,席氏怒气上门。他清白可怜,而我落了个妒夫,算计进门第二天的侧室皇子的名声。或者,我按兵不动,却要过着每日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的日子。无论我怎么选,都在他的谋算之中。”冷山雁锋利的眉眼轮廓紧眯,指尖转着玉蛇戒指,泛着森凉寒光。
“不、不能吧?他有这样的心机吗?”白茶颤颤地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啊?”
冷山雁薄冷的眼皮微垂,弧度清冷寒凉地吓人。
“白茶、”他沉思片刻,在白茶耳旁轻声低语。
当日下午,冷山雁便主动拦住要去给席氏请安的楚艳章。
“侧君弟弟,好巧,是要找父亲吗?”
楚艳章微微福身低笑:“是呀,父亲说他孤单,让我经常过去陪他。”
“如此,你我顺路,一起吧。”冷山雁提出邀请。
楚艳章面不改色地点头,唇畔噙着温和似水的笑意:“那太好了,只是请哥哥稍等,容我回去换件衣裳。”
冷山雁点头:“好。”
不多时,重新换了一件窄袖衫的楚艳章便走了出来:“哥哥,走吧。”
冷山雁随着楚艳章一起来到城南别院,坐了一会儿,挨了会儿席氏的骂。
但没一会儿,楚艳章突然说要回去。
冷山雁诧异道:“才刚坐下,怎么如此突然?”
“我才想起来父亲的寿辰快到了,特意为父亲写了画了一幅万寿图,父亲随我一起过去瞧瞧如何?”
席氏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就是贴心,不像有些人连我的寿辰都忘了。”
“父亲,女婿一直记得,没——”
“父亲,我们快走吧。”楚艳章拉着席氏的走,朝院外走去,冷山雁不得不跟上。
楚艳章一路上拉着席氏有说有笑,眸光却时不时地瞥向冷山雁,看他脸色难看,笑容更加灿烂。
谁知他们一到府中只看见浓烟滚滚升起,下人们都在救火。
“发生什么事了?”楚艳章脸色一变,着急地问。
下人急匆匆地跑来:“西平居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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