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墨跟着汪洋进浴室,前半身遭了门夹。它拼命地扒着门框嘤嘤嗷嗷地叫,摆动着躯体想钻进去,殷红的眼底里柔波漾起,目光中带着乞怜。
汪洋叹了口气,赤脚蹬着狼头将它挤了出去。大墨见汪洋冷落自己,更加委屈地刨着门凄嚎起来。
“住嘴!”
外面的大墨“嗷呜”了一声后声音就逐渐低沉下去了。
汪洋将披在身上的薄毯拿下,对着镜子看着身上惊心动魄的咬痕——锁骨到大腿处以及腿内侧都有,很难想象昨晚的激烈程度。
她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撑在洗漱台上面无表情地端视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目前存在着一大箩筐难以解释的事情让她一头雾水——狼妖为什么会“退化”成狼?为什么红月会导致奚榆烟失控?昨天她在学校里到底做了什么?
汪洋尝试着分析。血月的形成跟月全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三个星体成一线时,大气层会将红色光折射到月表上,由此地影里才会显现出血红的月亮,如果迷信一点,血月就是战争冤案、恶魔横行的凶兆。
假设奚榆烟真的是受红月的影响而出现退化现象,那么整个东半球的城市估计也难逃其灾。而月全食是较为常见的自然景观,每次出现红月时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度过,迷信的说法自是不攻自破。
汪洋脑子里突然产生出了诸多疑云——奚榆烟的令亲在监狱服刑的这三年,是谁在提供她的血饮?而近两个月为什么没有送来?按照学校的说法,奚榆烟的那个表亲应该经常来探望她,可在汪洋做家政的期间却没有见到过那人一次——她通常利用周末休息的时间来做事,遇到表亲的可能性应该很大的。还有那两个保镖——行踪飘渺,一般情况下根本看不见她们。
最古怪的就是那张照片——两个大人笑着,唯独孩子没有笑。
这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
汪洋洗完澡,把头发吹了个半干后就在奚榆烟双亲的房间搜寻起来,想着能不能发现一些其它的线索,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了一幅压箱底的框饰刮画。
那上面画着一个简单而特异的图文——左右分别写着字符“卐”和“卍”(wan,都可念四声),其上画着一只血红的眼睛。
两个“万”字原本在佛教诸派和古代部落符咒中都含有吉祥之意,只是在历史长河的波涌下,纳粹党人的领首将第一个字符当作了旗帜标号,赋予了它血腥残暴的新含义。
若根据“卐”的再生之意——在这个图文里面,它极有可能象征着邪恶污秽之物,属“阴”。“卍”则象征着光明美好之事,属“阳”——有点类似于八卦中的黑白两仪。
而那只眼睛可能就是“全知之眼”,指代着客观公正的上神(上帝)监视着世间一切。
阴阳平位,众生协融,天地方能有序运转。
刮画一般是给一二年级的小学生玩的,那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应该只会画一些花花草草,三角房子,火柴人圆圈人之类的东西,这种看似简单实则玄深的图腾不可能出自一个普通的儿童之手。
从小就自带吊诡属性的可能只有奚榆烟了。
不。等等。
汪洋赶紧把那张合照拿了出来,眯着眼凑近观察那寺庙旁的碑文。
果然,这个图腾在墓碑上也出现了。很模糊,但是能看出来那只眼睛的轮廓。
汪洋觉得脖颈发凉——怪不得刚才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注视自己。
顾名思义,“镇恶寺”是镇压邪物的地方。大胆猜测——奚榆烟的双亲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奚榆烟的身份。
汪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如果她们知道的话,一定会采取相应的应对措施,奚榆烟的阿素就不会被她误伤致死。
此时大墨走到汪洋身边,微幅度地低着尾巴,挨挨蹭蹭地舔汪洋的脖子。汪洋被嚇了一跳,头颈一缩。
她转身把画展示在大墨面前。
大墨看到那只眼睛后呲牙咧嘴地弓身退步,发出警告似的低咆,背上部分的毛都立了起来,尾巴低幅度地摇晃。
她把画放下后大墨便立马恢复了正常。
汪洋轻轻喊着大墨的名字,靠近了一些后便抱着它的脖项给它顺毛。“别担心,你一定会重新变回来的,相信我。”她安慰道。
汪洋在手机上飞快地查找关于镇恶寺的信息,而页面上却反映出了一堆关于胭棠峪的历史新闻。
肃族的浮海山为国家五a级景区,共占地面积11350平方米,以东谓之皖,以西谓之冥,东西山脉轮流对外开放,每两年对班调换一次。
胭棠峪是皖山中非常有名的一处景点,每到孟夏之际,山谷里成百上千棵海棠树会开出绚丽多姿的花。可悲的是——苍天妒丽,五年前,暴雷引起的一场大火将那个秀美之地烧的面目全非。
好在那一年皖山正于封山期,不对外开放(一般而言),火灾并没有导致一人受伤或死亡。但是,要想恢复胭棠峪的原貌起码要等半个世纪多。
网上介绍道——镇恶寺是“胭棠峪”和“曳浪泉”之间的一处小景点,具体位于一个名为“曲田”的村组中,其最早建立的时间多有争议,没有准确的答案,只能确定它是祛灾除厄的作法之地。经过一系列地翻新修葺,镇恶寺的外貌已与现代的普通寺庙无异,没有任何特色可言,于游客而言玩赏价值并不大。
汪洋将网络上最新的镇恶寺图片与奚家三人的合照对比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出入之处——照片上所拍的角度应该是寺庙的正面,左前方立有石碑,而网上的寺庙正面的高清图中并没有石碑的半点影子。
细细比对——照片与图中寺庙的新旧程度是不相上下的,连场景都一模一样——不存在再次翻修的可能。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石碑会被去除?
汪洋这么想着,将刮画与照片一同拿着急匆匆地朝奚榆烟屋里走去。
大墨见状,也低摇着尾巴“哒哒”地迈着碎步跟了进去。
奚榆烟的房间充满了压抑的深色调,不同于一般毓生的明亮温馨,普通人独自在此处待久了时说不定会患上幽闭恐惧症。
不过这正好能反映狼妖“好暗居”的习性。
奚榆烟的书桌收拾的很整齐,学习资料和用具用整理架目别汇分地收整好,一目了然。汪洋翻查了一番,却没有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旁边的书架也是这种情况——没有暗锁,没有离奇物什,也没有秘密日记。
当汪洋想离开房间时,猛地想起来自己忽略一个重要的东西——枪!
汪洋头次来奚榆烟家里的时候,被她用水弹枪捉弄了一道;第二次不请自来地在后院种花的时候,被她用真枪吓唬了一番。
而现在,水弹枪尚在抽屉内,真枪却不见了。
汪洋在房子里找了三刻钟,却还是找不到那把真枪。正当汪洋暂停寻找,转而胡思乱想之际,手机铃响了起来。
是记考勤的学委打来的。
今天星期二——她这才想起来无论她还是奚榆烟都需要上课。
脾气火爆的学委责问道:“汪洋,你怎么搞的?旷课旷上瘾了是吧?知不知道这是第几回了?!”
汪洋连忙跟她说好话,还顺带请了一天假——奚榆烟这边的事情是头疼大事。
联城一中。门卫登记处。
“不是有通行证就不用登记的吗?”汪洋边写边问。
校园门卫解释道:“你是不知道,昨天放学那会,有混子在附近纠集闹事呢,人员还挺杂,有咱们学校的,更多的是社会上的那些不良。学校要我们提高警惕——只要不是老师学生的人入校都要登记……对了,把你来的原因也写上。”
“警方和青组不管她们吗?”
“起哄的原因就是因为青组呢,她们说它就是个变向的黑色组织,搞霸权什么的,还说政府跟青组同流合污。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们内部发生了争执,刀棍都使上了,还用了枪的,我和几个校卫赶去的时候,一些人倒在地上,一些人还在厮打,场面很混乱,有个学生还中了枪。那个混子在我们学校挺有名的,叫……叫什么来着……”
“百里瑛?”
“对!就是她。”
“那——你去的时候有看见奚榆烟吗?”
校卫沉吟了片刻,道:“这倒没有……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真奇怪,昨天闹事的怎么没有她呢……”
“好的,谢谢了。”汪洋说完便准备进校门。
校卫却一把将其扯住,说道:“动物不能带进去。”
她指的是紧跟在汪洋后头的大墨。
汪洋走到大墨身前蹲下,摸着它的脑袋,说道:“在这等我,一会就来。”然后对校卫说:“它很听话的,麻烦您帮忙看着一下。”
“没问题。”校卫打量了一眼大墨,又道,“它不是狗吧?模样像狼,体长应该有两米半了。”
汪洋随口编道:“它有四种犬的血统——獒犬,黑背,边牧,灵犬(指皓族特产犬种)。”
“呵,倒是条悍犬!”校卫用赞赏的口吻夸道,“个头大,体形却精瘦漂亮,是做警犬的好料。”
“您警校毕业的?”
“是的。在那会儿,我主要做饲养员的活,就是给警犬打扫犬舍和喂食。”校卫顿了顿,忽然说道,“我养过不少狗,可从没见过它这样的,说实在的,它真的像头狼,看我的眼神很有攻击性,就是那种凶狠的敌意。唉——门卫室里有绳索,安全起见,去把它栓起来吧,看的出来它很黏你,这种事要是我做肯定会被咬掉一块肉……”
汪洋暗笑:“弯来绕去的还不是因为怕。”
汪洋把大墨拴在一棵银杏树下后转身欲走时,大墨却悲嚎起来。它想冲到汪洋那边去,可是脖子却被铁绳管制住,导致其躯体几乎立起,树身都被它的蛮力撼得直晃。
“乖祖宗。”汪洋反身走过去一把捏住大墨的嘴,“可消停一会,我为了你能变回来又挨骂又受气,你这么嚎,是真的想让我疲劳过度魂归西天么?别叫了,好不好?”
大墨含情脉脉地望着汪洋,前爪搭在汪洋肩上,两只狼耳一耸一抖——看样子似乎是听明白了,于是汪洋把手松开。
大墨一得到自由,就用舌头狂刷汪洋的脸,低垂的尾巴尽力微摇着。
“感情可真好呀。”一旁的校卫见了此景笑道。
汪洋去厕所洗了把脸后便来到高二理综办公室门口。她正准备打声招呼进去时,一个老师碰巧从里面走了出来。
“请问一班的班主任刘老师在里面吗?”汪洋问道。
“她正在和奚榆烟的家长谈话。”
办公室内。
“……我知道您事情很多,很繁忙,但是有时也需要拨冗监督照顾一下奚榆烟的学习与生活,毕竟她的情况十分特殊,也只有你这个亲人可以依靠了。”刘老师叹了口气,显得有些伤脑筋,“这些天教育部对校园欺凌事件抓得特别严,这本质是好的,可是让学生的学习积极性消退了不少。奚榆烟特聪明的一孩子,算得上是天才了,每次考试都能在全校名列前茅,可近期一次月考却因为语文这一主科的问题掉出了顶级名牌大学的划分线。”
“她的其它科我一点都不担心,可唯独语文——她只得了29分——试卷上正面的主观题都空着在,客观选择题也是胡乱填涂的,勉强蒙对了三个,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她的作文——什么禁忌她就写什么——血腥,暴力,黑暗,甚至还有□□方面的描写。我看阅卷老师给20分都是慷慨过头了。单独找她谈话她却只字不说。”
刘老师深深叹了口气:“她性子太……嗐,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了,奚榆烟绝对是我见识过的于个体而言两极分化最严重的学生,极好与极坏几乎都集中在一体了。”
坐在刘老师面前的奚榆烟表亲面色从容道:“前不久,我亲自对奚榆烟进行了全方面系统的心理调查,包括问诊,精神检查,以及仪器辅助检测,结果都是正常的——奚榆烟不存在任何精神和心理上的疾病,老师大可放心。”
“您是心理医生?”
“准确来讲是精神病科医师。”
刘老师用手指敲着桌子,问:“那您觉得我们要如何处理好奚榆烟这个情况呢?”
“应该是报复心理作祟,或者是在转向解压,毕竟她是学霸的同时也是个混子。我建议——让她在家调整两个星期,正好我休假,可以陪同她。”
刘老师扶额:“这样也成,她的心态是需要调理……”
“刘老师,我是青组的汪洋,想问您一件事。”
刘老师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一抽搐,“哎呀”了一声后转过身对汪洋说道:“小汪啊……你进来了咋不吱一声呢?你想问什么?”
“昨天晚上奚榆烟什么时候回家的?”
刘老师奇怪地问:“晚自习一下就回去了呀,怎么了?”
“她昨天在学校表现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昨晚有没有参加打架斗殴?还有——”
“小汪,我记得你是大学生呀,怎么还兼职当警察了?”刘老师打趣地问,然后又说,“奚榆烟昨天的表现的不算糟糕,可以说是很听话了,也没有逃课……”
“这样吗……那谢谢您了。”汪洋说道,“我——我其实是青组派来拿一班的学生调查问卷的。”
这时,奚榆烟的表亲却对她说:“汪……洋?你就是那个常去奚榆烟家做家政的大学生么?”
汪洋看着她,点点头说了声“是”。
那个表亲忽地对她眨了眨左眼。
汪洋看着她,一脸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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