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次日,大家都醒的很晚。
陆龄和余深呈一种‘叠罗汉’的感觉躺在床上,谁也不记得最后是怎么上床的。
到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陆龄感觉自己的脑子逐渐清醒。
余深踩着拖鞋揉着眼睛从卧室走过来,“陆龄。好困。”
“好困就再去睡。”陆龄把脸上的水擦干。
余深摇摇头,“再睡都下午了。”
“那就洗把脸。”
陆龄说完这句话,把洗手台让出来,自己下楼去看看情况。
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汪蕊和段宁亭正坐在餐桌边吃不知道早饭还是午饭。
看见陆龄走下来,汪蕊问:“吃饭吗?”
“吃。”陆龄自己打开放在桌上的电饭煲,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她正吃着,袁仔和方如希也下楼了。
这两个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都带着一种宿醉的朦胧。
袁仔说:“我的妈呀,还好今天休息,不然我上班人都得废了。”
陆龄说:“你也太没出息了,就喝这么点儿就这样了,你看人家段宁亭。”
袁仔笑呵呵说:“那段老师读书人,老坏了,谁能玩儿的过他啊。”
方如希说:“那你就别跟他玩儿了。”
陆龄又侧过头去接方如希的话:“那他不行的,他还要缠着人家,等有朝一日打赢呢。”
五个人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斗嘴,等到余深收拾完自己下楼的时候,她们基本也都能够维持一个得体的仪态了。
余深也垫了一点米饭下肚,又和袁仔斗了几句嘴,果然感觉好了一些。
吃完了饭,陆龄觉得自己又行了。
她站在据点门口伸了伸懒腰,望着明媚的阳光对余深说:“我们出去走走吧,买点年货。”
今年元旦和春节离得近,过完元旦之后没几天就要到春节。
余深当然没有意见。
她在路上围着陆龄又蹦又跳,自称从来没有备过年货,不知道要买些什么,但是什么都想要买一点。
陆龄知道最近余深这人花钱有点儿花疯了头,先给她打‘预防针’:“我没有带手机出来,带的购物卡里没有那么多钱,你最多最多花一千块,不能更多了。”
余深在阳光下笑得眯起眼睛,“没关系啊,用我的信用卡就好。”
“有钱也不能那么造啊!难道董事长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陆龄对她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余深撅撅嘴:“好嘛,听你的啦。”
她们在超市买了很多干果,陆龄说其实她不爱吃,但是好像每年过年桌子上都会有这些东西。
余深挑了一些薯片还有果冻。陆龄见她拿的认真,没有凭心情随便乱拿,也就帮她拎着篮子认真点评各家零食和据点里其他人的爱好。
她们提着袋子走出超市,往据点走。
路过一个水果摊时,余深眼睛往摊子上瞟了两眼。她拉住陆龄,“你看,有杨桃。”
杨桃身为反季的水果,在这时候确实卖出了一个‘天价’。但是也没有超过当初陆龄卖余深的十五块钱一个。
陆龄忍着余深在边上的戏谑调笑,挑了六个杨桃结了帐,提着袋子晃晃悠悠的和余深一起漫步在阳县的街上。
冬日午后的阳光把她们两个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头和头都挨在一起。余深歪歪头,影子也跟着歪一歪,和陆龄的影子融为一体。
余深就傻乎乎地笑起来:“你快看我们的影子。”
陆龄低下头去,眼前两条又细又长的影子合在一起。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玩笑话,可是忽然觉得后背一痛。
她看见自己手上拎着的杨桃袋子飞了出去,袋子里的杨桃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凌乱的抛物线。
“杨……”陆龄膝盖磕到地上,疼的她没能把话说完整。
‘杨桃撒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浑身的力气被抽空,陆龄连跪也跪不住,直直的摔到地上。
周围有一段时间的安静。
等陆龄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安静,应该来源于耳鸣或者突发性耳聋。
为什么呢?
带走陆龄力气的是后背那道疼痛。陆龄对这样的疼痛不陌生,但是好久不体验就会开始慢慢淡忘。
直到这一刻,陆龄想起来她后背的疼痛应该来自刀伤。
但怎么会有刀呢?
陆龄的脑子钝钝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余深焦急的脸撞入她的视线。
陆龄看到太阳、余深和余深的眼泪。她伸出手,可抬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能够把手抬起来。
太累了。陆龄想,我一定是太累了,好冷。
“陆龄!陆龄!”她的听力恢复了,世界一下子变得嘈杂,但都是余深的叫喊。
除了喊她的名字,余深还在喊:“贺远,我求你!我不会计较!”
贺……远……他怎么出来了?陆龄想不通。
但是回答余深的只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余深又回过头来看她,眼泪都滴到她的脸上,弄得她满脸都是。“怎么办啊……陆龄……你没有带手机……我的手机刚才摔坏了……陆龄……”
‘别哭啊,傻孩子。’陆龄双唇颤抖着,终于说出一句话来:“没……关系……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怎么会不疼?”余深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她狠狠擦了一把脸之后,陆龄看到她满脸满手都是血。
‘这不会是余深的血吧?’
陆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余深抱起来,她浑身都在颤抖,没走几步路好像自己也要跟着倒下。
陆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力气,一把抓住余深的胳膊,“放我下来。”
余深不肯,但停下了脚步,重新不知道是以跪还是坐的姿势到了地上。
‘好冷啊。那血可能是我的。我好像要死了。’
陆龄窝在余深的怀里坐着,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就无法再消失。因为温度随着力气一起从后背的伤口里流失。‘贺远一定是把刀抽出来了,否则只有刀捅进去,不会那么疼。’
陆龄想过这最后一句题外话,看向了余深。
她还是在哭,但没有看陆龄。
她抬着头,用陆龄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悲愤在哀求:“关秀,我求求你,我抱不动她,你把她送到医院去,我不会告贺远,我甚至会给你们一笔钱,一大笔钱,我求你,关秀,我求求你。”
陆龄把头转过去,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关秀。
她躺着,所以他更高了,像是天那么高。关秀的神情很复杂,但陆龄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那天的那句话:“陆龄,你行。你最好以后别有求我的时候。”
行,一语成谶。
陆龄胸腔内有一股乱气,横冲直撞让她弯起腰咳嗽了一下。
但是咳嗽完了,她看见余深的衣服上全是血。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干的……!”落荒而逃的脚步和关秀惊慌失措的话砸过来,余深又一次低下头。
陆龄努力的咽下嘴巴里的血水,“你听我说。”
这是她最后一点力气了。
她看到余深忍住了眼泪,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她。“好好活着。”
“……好……”
陆龄听到余深颤着声音回答。‘好可惜啊,我的求婚。’
可是陆龄没有能说出这句话。
她用尽最后的,唯一的力气,对余深说:“余深……我也爱你。”
陆龄看不见世界了。
可是她看到六月火热的阳光,和阳光下那个皮肤如同白陶瓷一般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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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蕊收拾好碗筷,段宁亭把她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递过去,“有人找你。”
“谁啊?”汪蕊把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两下,接过电话后听到对面一个陌生的男声,问她是不是汪蕊。
汪蕊说是,之后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不好意思,什么?我没听懂。”
那个男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汪蕊呆呆地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开了扩音后对段宁亭说:“他什么意思啊?这是不是新型诈骗?”
电话那头的男声有点焦急:“汪蕊女士,麻烦您立刻来月霞街,这边需要您确认死者的身份以及安抚她的朋友。”
“什么朋友?”
段宁亭的话才落下,手机背景音里就响起了余深的声音:“我求求你,你是医生啊!”
“我马上过来。”段宁亭挂断了电话,给自己披了一件羽绒服就往外走。
汪蕊这时候回过神了,抓起沙发上放着的羽绒服跟着段宁亭一起冲出门去。
月霞街身为一条不大的街,自从在阳县修整好的这二十年来,是第一次接纳这么多人流量。它有些不习惯,局促地让人觉得逼仄。
段宁亭拉着汪蕊,挤开一个又一个围观的人,走到警戒线的最前面对警察喊:“我们是家属!”
汪蕊踮起脚尖,一直想透过那个挡着事发现场的警察看到他身后的场景。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一直传过来的浓浓的血腥味,已经让汪蕊几乎喘不上气来。
另外一名警察过来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为她们拉开警戒线。
段宁亭走在前面,刚走两步就回身,用手挡住了汪蕊的眼睛。
汪蕊知道不好了,是非常非常不好了。她扒拉开段宁亭的手,执意要看。
陆龄和余深的周围散落着一地的干果、果冻还有杨桃。
可是没有人去收拾它们。陆龄躺在余深的怀里,眼睛紧闭着,脸上除了血之外没有任何的颜色。
余深也一样。
只是她抱着陆龄又一直哭,脸全花了,血和泪融在一起,流下来的时候变成血泪。
余深一回头看见汪蕊,她拖抱着陆龄膝行,在地上磨出长长的血痕。汪蕊这才知道地上其他杂乱的长长的血痕是怎么来的。“蕊蕊,蕊蕊,求你了。她们不听我的,她们非说陆龄死了,陆龄不会死的。这些血是我的,是我的!蕊蕊!蕊蕊她们要带走陆龄!她们不能带走陆龄!”
汪蕊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但是那不重要。她蹲下身来把余深和陆龄一起抱住,“别这样,余深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可是‘别这样’,又要哪样呢?
汪蕊不知道。
那个曾经带她从棍下逃走、眼睛亮晶晶的人,那个许诺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人,现在浑身冰冷的躺在别人的怀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汪蕊想起陆龄曾经和她抱怨自己做的噩梦。
‘她总让我把月光熄灭,月光怎么熄灭啊?’那时候陆龄皱着眉嘟着嘴,满脸不理解。
原来是这样啊……汪蕊低头看着陆龄满是血的面孔,喃喃地哭诉:“龄姐,月亮……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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